這一次妙馨沒有任何驚嚇的反應和痕跡,而是面露微笑,真誠地看着她。雖然她整個右臉被幾塊黑灰色如花朵般的詭異胎記所覆蓋,確實有些駭人。
“奴婢叫紫菱,王妃爲何要理睬我這樣可怖的下賤丫頭?”淡淡的語氣,透着一股清若慧蘭的氣質。妙馨這才注意到這女子除開那右臉,竟是生得清透怡人,柳眉鳳眼,如削的細緻臉龐,精緻的鼻樑和飽滿的脣……
一切的一切都向妙馨傳遞着一個信息,這紫菱絕不是普通的丫鬟。
“或許是因爲同命相憐吧。同在這座地獄裡,同是處在被人欺壓的境地,我尚且還能有那麼一絲的權力,自然是能幫就幫的。這麼個令人厭惡又無趣的地方,能有個說得上話的人是再好不過的了。”
妙馨說的這些都是心裡話,她現在在這府裡孤零零一個人,連陪嫁過來的小菊也半路離開了人世,如今又惹惱了蕭煜寒,那幾名妾侍又對自己充滿敵意,她真的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了。
紫菱聽她這話說得坦誠,目光移到了妙馨額角的傷口上,良久未言。
“呵呵,看吧,這就是那些話的證據。”妙馨調皮地指了指自己的額角,轉而又說道:“我正鬱悶得慌,想去找我唯一的伴兒說說話呢,沒想到就在這裡遇到你了。”
“唯一的伴兒?”紫菱疑惑地看着眼前這位美麗的王妃。
“嗯。她可漂亮了,我帶你去看她?”妙馨想到自己的白雪公主,不禁心情愉悅開來,手一撐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接着便俯身去扶紫菱。
紫菱條件性地往旁邊一躲,雖然她還存有些心高氣傲,變成如今這王府裡最下等的丫鬟心裡也有些不甘,但她還是清楚自己的身份。
妙馨的手在半空中碰了個空,看着眼裡閃過一縷不安的紫菱,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便直起了身,笑着說:“走吧,你不會後悔跟我過去的。”
“可是,我這裡……”紫菱看了看地上的殘局,有些猶豫。
“呆會兒回來再弄吧,有事我幫你擔着。”妙馨這豪言壯語說得自己都有點心虛,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大不了她陪她一起受罰。
紫菱也不是不清楚這王妃的處境,只是她好像不忍拒絕,王妃是她見過的府裡最沒有架子的主子,那話語間透着的真誠、善意和純真,讓她覺着有點喜歡這王妃了呢。
罷了,什麼罪她沒受過,還怕再來一次責罰?想罷,霍然起身,隨妙馨而去。
“白雪公主,我來看你了。”妙馨還沒走近馬廄,便急不可待地邊喊邊跑上前去。
那白馬好像真能聽懂似的,竟發出一聲嘶
鳴,漂亮的尾巴在身後甩了甩。妙馨見了更是開心得不得了,上前又是摸摸,又是拿自己的臉蛋去挨着馬臉又說又笑的,親熱極了。
紫菱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裡有一種感動。並非是因爲這馬太美,而是看着王妃與白馬之間的那種感情,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人心裡暖暖的。紫菱也從王妃的言談舉止中看出,這王妃心地善良,沒什麼城府。
“紫菱,快過來呀,她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唯一的伴兒。漂亮不?”此時的王妃完全就是個十多歲的孩子,那樣的天真與快樂,讓人忍不住會露出淡淡的微笑,她那輕柔細滑的嗓音像是能觸到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紫菱,快來呀。”妙馨一邊撫摸着白雪公主,一邊向紫菱招着手。
長長地舒了口氣,拋開腦中的雜念,紫菱微笑着走了過去。
兩人一邊拿青草餵馬兒,一邊閒聊着。妙馨好奇地問起了紫菱的身世,見紫菱有些黯然,忙說不用勉強,每個人都有權力保留自己的秘密。
紫菱淺笑了一下,輕輕地說道:“沒什麼秘密不秘密的,我的事,除了王妃剛來還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一清二楚的。”彷彿是在跟一位閨中密友談心一般,紫菱不知不覺間已忘了自己奴婢的身份。
“我自幼生長在商賈之家,家裡是做布匹生意的,母親去世較早,父親和姐姐對我疼愛有加,家裡也算殷實,衣食無憂。那些和父親、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快樂而無憂無慮。”說到此處,紫菱的目光看向了遠方,迷離而又遙遠,不知爲何,關於快樂的細節,她卻並沒有太多的印象。
良久,紫菱輕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一年前,父親接了筆大生意,對方要一大批上等絲綢,不過這批貨卻是相鄰的南越國一個富商要的。父親爲了穩妥,決定親自押送這批貨物,從未與父親分開過太久的我死活不同意,硬是要一同前往,父親沒辦法就把我和姐姐都一起帶上了。”
“沒想到入南越國不久,在一處深山竟遭遇了賊寇的突襲,幸好王爺路過,但他卻也來晚了一步。我的父親、姐姐和那些個下人通通都被殺了。只有被姐姐塞到馬車底下的我,成爲賊寇最後一個下手對象,因此被路過的王爺搭救而逃過一劫。”
“每次想到過往我都後悔不已,如果不是我的執意,姐姐便不會遇到那個劫難,而我,也不會是這般光景了吧……”紫菱難過得落下淚來,妙馨牽過紫菱的手,緊緊地握住,無聲地安慰着。
“當時,意識到自己突然變成了孤兒,悲痛、無助與恐懼齊齊迎上了我,而我,只有死死抱住王爺的腿,我不敢只留下自己。於是,以身相許以報王爺救命之
恩。只是沒想到……”紫菱無奈地笑了笑,擡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右臉。
“只是沒想到,卻將自己送進了另一座地獄。那韓若嵐陰險狠毒,嫉妒我的美貌和王爺對我的憐愛,百般與我爲敵,後來竟然買通我房內的丫鬟給我下藥,讓我和一個小廝躺在牀上衣衫不整,那小廝在王爺面前聲聲道着知罪,然後竟一頭撞死在房內的樑柱上。震驚不已卻也明白是被人陷害了,只是百口莫辯,如那啞巴吞了黃連。本以爲命之將無,誰想那韓若嵐卻在王爺面前求了我的活命,讓我終身在王府做最低等的奴婢,終日早起晚睡,食不飽穿不暖,洗衣劈材什麼髒活累活都扔給我做。”
“她還吩咐了那些丫頭麼麼們隨意折磨欺辱我,這還不夠,後來竟然還給我下藥,毀我容貌。”說到此處,紫菱忿恨不已,如花的容顏變作如今的模樣,有幾個能受得了呢?
“我哭了一整夜,哭睡了過去,醒來接着又哭,這樣反覆折騰了一整晚。差一點就自盡了。本想死了一了百了,卻又不甘心。盼着有朝一日,看那賤人怎麼個死法。”說到此處,紫菱眼裡閃過陰冷的寒光。
妙馨伸手拉過她的手,緊緊地握了握:“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段悲慘的遭遇,真是難爲你了。”妙馨緊皺着眉頭,難道那個下毒咒的女人便是韓若嵐?看樣子不是不可能呢。
而另一方面令妙馨有些疑惑的是,蕭煜寒永遠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任何事好像都在他的瞭然掌握之中,可紫菱的事卻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這王爺怎麼這般無能,憑那韓若嵐說什麼他都沒有一絲懷疑嗎?”
“呵呵,我們被抓個現行,那小廝還畏罪自殺,確實也不容易讓人懷疑,而且王爺當時也是氣昏了頭吧。自己的女人不願跟自己同房,卻竟然跟個下人搞上了,換作誰心裡都不知道氣極成什麼樣子,當時我差點就命喪當場……”
“什麼?你,你沒跟他同房?”妙馨驚訝得半天合不上嘴。
“嗯,畢竟事情都來得太突然,我當時只是太害怕,所以對王爺也還沒有多少男女之情,心裡還很牴觸。王爺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並未強迫於我。”
“難得的好男人?”妙馨聽得這話驚訝得張大了嘴,繼而苦笑了數聲,最後訕訕地說道:“我看是難得的混蛋還差不多。好男人會這樣對待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我兩次都被他的殘暴獸性所傷,差點毀了清白。”妙馨邊說邊指了指額角,又將衣袖撩開,露出手腕上的紅腫淤青。
“呃……”紫菱頭上幾道黑線,這王妃也太那個什麼了吧,竟然罵王爺是混蛋……這要是被人聽到可就慘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