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恨有這樣的母親
畫面停在了這裡,等他醒來,隨着他體內的淫毒解去,這份記憶卻被完全封存,記不起絲毫。
這是他前世的記憶。
如果不是被羣屍襲擊,刺激到那封存數萬年的記憶,或許這份被封存的記憶,永遠都不會被解開。
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玷污了一個於他有恩的姑娘。
命宿司說他這些年過得太過清閒,閒到連起碼的人情事故都已經忘記。
他只是笑笑,很是無所謂,雖然不曾動過情,但活得太久,世間百態已經看得麻木,哪裡還會在意那些。
那些年,命宿司最喜歡八卦玉帝的第五房小妾,就連玉帝的這個小妾嫁給玉帝前,與人偷生了個私生女,嫁期到了,把女兒丟給了一條比那私生女大不了多少的黑虺撫養,那私生女與小黑虺在烏山過的委實艱辛可憐,這種小事都要翻來說上一陣。
那時的他,只覺得玉帝的小妾不守婦道,又狠心棄女,十分可憎,至於那個幼女和小黑虺雖然可憐,但天地間可憐人多不勝數,他聽了後確實隱隱不忍,本欲將那幼女和黑虺接到宮中撫養,但命宿司卻說那條小黑虺是天皇的遺棄的幼子。
他與天皇的關係及其惡劣,你死我活都拼過好幾回,如今雖然不再打打殺殺,卻也是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是天皇丟掉的一隻貓,他或許會去撿來養着,但那是天皇的兒子。
血脈相連,誰知道天皇哪天又想通了,把這小東西撿了回去,他辛苦一場,豈不是幫那人養兒子?
他沒吃多了撐着。
既然是天皇的兒子,他就更不耐煩聽了。
偏偏命宿星卻跟上了癮一樣。沒完沒有了。
不是玉帝的第五房小妾,就是烏山的那雙棄兒。
他聽得十分不耐煩,常常棋下到一半,就把命宿司轟了出去。
今天轟了他走,他過上三五天,又抱着棋盤過來。
然棋下不到一刻鐘,他又開始嘮叨,真是煩不甚煩。
命宿司說他還欠了一場劫難,問他何時還上。
在他看來天數到了,該還的時候。自然也就會還上。
經不得命宿司嘮叨,索性到凡間逛逛,沾染上點所謂的人情世故。省得命宿司每每與他下棋時,總在耳邊唸叨個不斷,下盤棋都難得清靜。
如果他命宿司所說,他當真還欠着劫未了,如果遇上。就一併了了。
難道這一趟正好帶上了他的劫難?
而記憶中那個姑娘的模樣與月娘一般無二。
難道因爲那段封存的記憶,他纔對月娘如此無法割捨?
他無光的眼,猛地睜開,已經盲了的眼,突然間重見天日,即便是伸手難見五指的地洞。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羣屍在他睜眼的剎那間,如同見鬼一般棄了他爭先恐後地逃竄離去。
青衣和月娘不敢驚動前頭舔食血跡的喪屍,悄悄後退。直到再聽不見任何聲音,纔敢加快步伐,向前急奔。
到了盡頭卻是死路,青衣靠着盡頭的石壁,絕望地滑坐下去。
此路不通。剩下的只有另一條路可試。
但她不能確定,那些喪屍會不會離開。如果不會離開,那麼她和母親根本沒有有機會通向另一條路。
而且就算運氣好,溜了過去,那條路或許也和這條路一樣,是條死路。
月娘挨青衣身邊坐下,將她攬進懷裡,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三年不見,她比三年前越加清瘦,可見這些年過得也很辛苦,一陣辛酸,“你沒有和肖華一起?”
不提肖華倒還好,提起肖華,青衣心裡越加的不好過。
之前一直希望尋到母親,看看肖華體內的盅到底能不能解。
可是見到母親卻是在這樣的處境,到底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成問題,至於解盅,真有些奢望了,“有母親精心設計,我與他又怎麼能在一起?”她絲毫不掩譏誚的口氣。
月娘神色微僵,深吸了口氣,“我也是爲了你好。”
“呵……”青衣輕聲低笑,聲音卻透着寒心的冷,“娘什麼都是爲了我好,可是那些都不過是孃親自以爲的好。”
月娘臉色發白,“我知道你怨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
青衣深吸了口氣,“過了的事,不說也罷。”
她不想再聽什麼解釋,再也不想聽母親的那些所謂的爲她好的藉口,她已經聽得太多,如今就要命喪於此,再不想聽這些華麗的虛僞藉口。
“平安,娘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想念,但你可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他會死,他死了以後,你就連一點想頭都沒有了。只要他活着,你就會存着希望,希望有一天可以解去他體內的盅毒,你們就可以在一起。有這個想頭,你就會堅強地活下去。一個女人一旦沒有了想頭,就再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娘是希望能給你保存一點想念,活下去的想念。”
青衣冷笑,擡頭直視向母親,“不錯,娘是給了我一個活下去想頭,即便是痛心徹骨,也會活下去。可是,他呢?他是何其無辜,卻要跟着我忍受這些痛苦,甚至比我更痛苦千萬倍。”
月娘環抱在青衣肩膀上的手僵住。
青衣自嘲地笑了一下,“姬家爲了弄死我,讓娘死心,在我身上下盅,他傻瓜一樣去弄了朔月來解去我體內的盅,讓我活了下來,可是代價是他體內種下了朔月雄盅。這些娘不會不知。”
“我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月娘心裡愧疚。
“是沒有想到,可是既然知道他體內有那盅,娘離開,爲什麼不把我掐死,卻把我丟給了他?”
月娘哽了一下,哭出了聲,“有哪個母親捨得掐死自己的孩子。”
“你不捨得我死。難道他就該死?難道他就沒有爹孃生?”
“我以爲他只是一條尋常的虺,不會有男女之情。”
青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笑意,“這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
“平安。”
“難道不是?尋常的虺能察覺我體內的盅毒?能尋得朔月來救我?”尋常的虺?這得有多靈性的尋常虺?
“平安,那時孃親只想你能活着,至於其他真的沒有用心多想,娘對不住他……”
“你確實對不住他,既然你知道他動了情,爲什麼不直接殺了我,讓他徹底死了這心?”
月娘蒙了臉,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心。”
“娘不忍心是因爲,我是你和那個人的私生女。我是你和那個人唯一的聯繫,是麼?”
月娘渾身一震,哭聲嘎然而止。
青衣氣得臉色發青,“我怎麼有你這麼個自私的孃親,又怎麼會有那麼一些無情無義。只知道自身利益的孃家親人?”
月娘埋下頭,無言以對。
青衣仰面,嚥下涌上來的淚,“娘可知道,我這兩世,最恨什麼?”
“什麼?”月娘情不自禁地問。
“我恨自己是你的女兒。”
月娘臉色慘白。往後跌坐下去。
青衣大口呼吸,不讓自己窒息,不再看母親。站起身。
如今她陷身於此,已無生路,她一死,他體內的雄盅自然也就死去,有無解法。都已經不重要。
月娘撲上前,拽住她的手。“那盅並非無解……”
青衣雖然已經存了死念,那盅有無解法,已經不在意,但聽了母親的話,仍是站住,回頭過來,想知道,這盅如何解。
月娘在昏暗光線中對上青衣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口,“只是那東西難得。”
“什麼東西?”青衣心臟突然漏跳了一下,明明未必能活着出去,卻仍象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月娘卻搖了搖頭,“你得不到那東西的。”
“什麼東西?”青衣不認爲天下有得不到東西,只要自己不肯放棄,總有機會。
月娘正要答話,身後的那堵石壁緩緩滑開,露出一條青石臺階,兩旁石壁上鑲着明珠,發出柔和的光芒,裡頭傳來滴水的聲音。
青衣給母親遞了個眼色,耳朵貼近石壁,卻聽不見裡頭有任何異樣的聲音。
而來路卻傳來一陣拖拖拉拉的腳步聲。
青衣眉頭微蹙,舔乾淨血跡的喪屍四處亂逛,卻往這邊逛了過來。
來路堵死,雖然突然出現一道門戶太過詭異,但她們沒有選擇,只能往裡探一探。
有生路就掙了,如果是死路,和現在也沒有什麼區別。
拉了母親邁下臺階,石門無聲地關攏。
又進了一道門,裡面竟是一間石屋,屋裡鑲着數百顆明珠,香菸繚繚,佈置得極盡奢華。
但青衣無心欣賞,因爲她們一進門,便有一條血紅的觸角向她閃電般地襲來。
這觸角正是她在霧竹林中見過的那種,陡然一驚,將母親往旁邊一推,往一旁閃避,手中赤水劍,向觸角削去。
那根觸角在她頭頂處被赤水劍削斷,但另一根觸角卻以更快的速度向她襲來。
任她身手再快,卻也快不過那條血紅觸角,在月娘的尖叫聲中,尖利的觸角眨眼間就要刺穿她的咽喉。
“小鰻,別傷了我的愛人。”屋裡傳來一個嫵媚誘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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