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向身後屬下揚了揚手。
他身後死士上前,擲了一個包裹在十一腳邊。
包裹鬆散開來,露出裡面包裹着的三兩件換洗衣衫,以及幾塊乾糧和肉鋪。
十一認得是母親收拾的東西,心頓時沉了下去,冷聲問道:“你們把我娘怎麼樣了?”
“我們怎麼敢對十一的孃親如何?不過是大巫師請吳氏過去喝杯茶,說說話。”青雲面無表情,“不過,衆所周知,大巫師脾氣不太好,如果十一去得晚了,惹得大巫師不高興,會怎麼樣,就不知道了。”
赤裸裸的威脅,正好掐在十一的軟肋上。
她能拼着命,斬殺了青雲,逃進合歡林,但母親就再也救不出來了。
然去見平陽侯的事,終是自己大意了,竟沒發現被人跟蹤,說來說去,還是她惹出的禍事,害母親受累。
既然東窗事發,也就由不得她再躲,撣平衣角,淡道:“既然如此,就勞煩師兄帶路。”
青雲並沒有將十一送往大巫師的住處,而是送到幽禁人的石屋。
這裡的石屋,十一初初落入蛇國時就進過,知道石屋堅固,除非從石門走出,否則再別想脫身。
十一在看守開門的瞬間,突然發難,鳳雪綾出手,纏往青雲的脖子。
青雲功夫本是極好,但與從黑塔裡生生滾出來的十一卻是不能比,加上沒想到有吳氏在手中,十一還敢有所動作,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她制住。
陰沉着臉,喝道:“你敢反?”
十一淡道:“不敢。”
越國的人都受着瘴毒之累,除非想生不如死,確實無人敢反,青雲身爲越國的死士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連夜也脫不了合歡毒瘴的約束,何況小小的十一,重哼了一聲。
“死士的命不值錢。”
十一笑笑她當然知道在蛇國,死士不過是殺人的機器,生死是片刻之間的事,不值得一提,更不可能用來做爲威脅,“十一不過是想借師兄的嘴,給大巫師帶個話。”
“什麼話?”死士的命再不值錢人也是求生,不求死,青雲當然也是。
“我想見我娘一面。”十一得確認,母親有沒有落在大巫師手中,她可不能不明不白地被關在這裡。
青雲略爲猶豫,示意屬下去向大巫師稟報。
十一不會這麼輕易束手就擒是意料之中,就算他沒能順利將十一關押起來,大巫師頂多也只是責罵他幾句強過惹惱十一,當場喪命。
沒一會兒功夫,月娘果然被帶了來由錦娘帶着人親自送來。
十一望着圍在母親身邊的十來名死士,苦笑了笑,就算她可以脫身而去,但想帶走母親,根本不可能。
母女二人隔着十來步的距離相望,心裡均是苦楚。
月娘眼裡含着淚,沒有怨,只有心疼和焦慮,脣無聲地輕動。
十一看得懂,母親讓她自己逃走不要再管她。
十一眼眶微潮,這世上,她只剩下母親,如果連母親也舍了,她將一無所有,如何能捨?
死也不能捨的。
衝着母親微微一笑收回鳳雪綾,毅然轉身進了石屋,厚重的石門在身後關攏。
只要不立刻處置她,就說明她還有所用。
那麼他們也就不會太爲難母親,她也就還有機會。
他們雖然囚禁着十一,卻不虧待她,到了時辰,就送來食飯,無論從質和量上,都還不錯。
十一越加心明,他們對她有所圖。
她同樣明白,他們圖的還是平陽侯。
她們母女二人和平陽侯本是對立的,是她不肯死心,總想從平陽侯那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才讓二人之間成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關係。
隨着小十七的死,她也該正視他們之間的關係。
是敵,而非友……
從現在開始,她得一筆賬一筆賬地向他討。
既然如此,淪爲蛇國刺向平陽侯的劍,那又如何?
他本該死。
十一這般想着,眼前晃過平陽侯那雙深不見底的瞳眸,鼻息間彷彿飄過那縷熟悉的白玉蘭清冷花香,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痛。
她不明白這痛從何而來,但痛又能如何,既然不該有,就由她來斬深吸了口氣,將莫名的痛楚拋開,掏出在荷包中燥動的小絞兒。
這些天,十一日日爲小十七生死奔波,沒能顧上它們。
它們天天窩在十一的荷包中,早悶得起灰,這會兒得了自由,撒着歡在往十一臉上亂蹭撒嬌。
十一看着憨態可鞠的二小,心情好了些,笑着將它們捧在手心中,用一根手指輕撫着它們頭上腫着的小角,“你們知道自己叫大寶,二寶,可有聽你們母親說過,世是什麼人?”
二小對看了一眼,睜圓了大眼,歪頭同看着十一,一臉迷茫。
十一暗歎了口氣,它們能懂什麼。
想着自己生死難料,隨時都可能踩入鬼門關。
自己一死,它們才這點點大,不知要如何生存,更沒有人爲它們尋世子,送它們回去認祖歸宗,又想着它們死去的母親,心裡一陣難過,對小絞兒更加憐惜。
取了金蓮子餵它們,或許可以設法尋尋它們的父親。
可是該怎麼尋,卻全無頭緒。
小絞兒出世不久,哪懂得人間的煩惱,見有金蓮子吃,越發歡喜得沒了形,叼着金蓮子,胡亂蹦竄。
十一由着它們自行玩耍,在枯草上仰躺下去,閉目養神。
二小玩得累了,纏上十一的胳膊,兩顆小腦袋緊貼着她的手臂,如同依着母親一般,憨憨睡去。
十一知道,它們這一睡,便得好幾日纔會醒來。
等它們睡得熟去,纔將它們從手臂上取下,親了親,仍放回隨身的荷包。
第二天,石門打開,一股寒意從門外涌進。
刺眼的陽光,令被吵醒的十一半眯了眼。
“居然還睡得着。”門外傳來冰冷的諷刺聲。
十一擡眼望去,果然是那個黑衣女子。
自嘲一笑,自己還是太嫩,自認行事小心,竟不知什麼時候,被她跟蹤了。
爬起身,理了理耳邊發縷,淡定地走向門口,神色宜然,衣裳雖然微皺,卻全無階下囚的狼狽之態。
黑衣女子瞧着年僅十四,卻有這等儀態的十一,心裡泛起一股難耐的酸味,冷哼了一聲,暗罵,“狐狸精。”
如果不是平陽侯搭救,這丫頭早死在她的箭下。
隔着面紗將十一瞪了又瞪,除了這張臉,她還能有什麼?
竟能讓蛇侯,平陽侯,夜,小十七這些萬里挑一的男人將她護着。
想到小十七,心裡騰起一把火,恨不得立刻把十一劈於掌下。
但不能這麼殺了她,這樣無聲無息地殺了她,她無法看見平陽侯痛苦,實在太便宜了平陽侯。
她看十一,十一也看她。
即便是黑紗將女子裹了個嚴實。
十一卻看出些熟悉感。
突然欺身上前,伸手向黑衣女子面紗抓去。
黑衣女子陡然一驚,擡手拂開十一的手,險險避過,後背爬上一股寒意,她不過是在黑塔裡呆了兩個來月,身手竟快得讓她險些避不開來十一不追,只是怔怔地看着從黑紗中半露出來的素手,手上也裹着紗,但剛纔一拂之際,十一卻清楚地看見隨着她的動作,黑紗下隆起一個蛇形指環的輪廓。
那指環,十一是認得的。
黑衣女子隨着十一的視線,掃過被黑紗裹覆的手,沒看出異樣,目光如電,冷瞪向十一,“你想找死?”
十一突然笑了,擡頭起來,聲音柔和,“紫雲?”
黑衣女子肩膀一僵,怔看着身前面色平和的少女,想不出自己哪裡露了馬腳。
十一神色間漸漸瞭然,爲什麼會暴露行蹤,“紫雲,你想我死,是因爲小十七嗎?”
她自從平陽侯口中得知高家,便打聽過,七年前,高家因平陽侯滿門抄斬。
紫雲如果是高家的漏網之餘,她恨平陽侯,想致平陽侯於死地,也是在情在理。
而紫雲暗戀着小十七,十一也看在眼裡。
平陽侯殺了小十七,對紫雲而言,自是恨上加恨。
十一低頭輕笑,“我早該想到的。”
頭一回外出做任務,雖然是紫雲帶她離開,但她和平陽侯的糾葛,紫雲就看在眼中。
紫雲口中不說,心裡卻不會沒有懷疑。
所以在紫雲傷了平陽侯後,得知平陽侯逃往合歡林的方向,便想到了十一,所以纔會守到慾望之門開門,進去搜尋。
而昨天,十一在金牛鎮遇上紫雲。
十一對紫雲沒有懷疑,所以纔會被她悄悄跟蹤上。
笑過之後,十一心底泛過一絲冰涼,生死門果然是寡情的地方。
她雖然沒有相信過紫雲,但卻沒想到紫雲會對她下毒手。
那一箭,如果不是平陽侯用琴攔開,她已經死在紫雲的爆破箭下。
擡眼幽幽地看向紫雲,“你殺了我,平陽侯也不會痛苦。”
紫雲不言,就憑着平陽侯拿琴相護,她就信了蛇侯說過的話,這丫頭在平陽侯心裡是不同的。
但這些無需與十一爭辯,側了身,“走吧,大巫師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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