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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盡是他被鮮血糊滿的面頰,彷彿耳邊響起小十七那沒心沒肺的無賴聲音,
“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一刀結果了你,可以少遭些罪。”
“喲,小妞子還挺沉得住氣,嘖嘖,長得可真漂亮,就是不知是靠真本事進來的,還是……青衣的眼慢慢模糊,甩了甩頭,好象要把那些往事盡數從腦海裡甩出去。
這些小十七已經忘了,他留下的只是對過去的執着意念,既然忘了,就該徹底的丟開。
就拿她自己來說,她沒起記前世的那些事以前,只是有一些朦朧的夢境。
她會因爲那些夢境迷茫,會對夢境中相似的人好奇,也會想去親近,但真正闖進她心坎的,仍是肖華今生今世對她的所做所爲,起碼在她完全記起前世之前是。
如果小十七遇上一個心儀的姑娘,對之前的執念就會淡去。
上前將他的手握住,“丹心,你是姜國太子,姜皇年事巳高,你不久就會執掌天下,將來會後宮三千。如果我隨你回去,只能是你後宮一角。”
“不會。”小十七將她的手反握住,“我就娶一人。”
青衣笑了,小十七回姜國的時日還短,要靠着各種關係網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娶妻納妃便是重要的手段之一,表面上納的是妃,其實睡的是女方的孃家,得的是女主的勢力的支持,“別傻了。你在皇家這些日子,難道還看不透?”
自從小十七回姜國,老皇帝急切地希望他能儘快適應宮廷,早將所有常用的手段灌輸給他,他哪能不知。
但他不肯任着皇家擺佈,一指閒站在一旁看花的肖華,“那他呢?難道他現在不是一國之君?”
青衣隨着小十七指着方向看去,眼裡化開一抹溫柔淺笑。“他這個一國之君,不過是暫時的。”夜雖然擺了他一道,將這攤子撂給了他,但他是狐狸,等夜在朝中的威信恢復了,他自然有辦法算計回去,她相信天底下沒有人能算計得過他。
小十七將爲一國之君,對臨國的事。豈能不打聽?
自然也知道南陽王的事,而且他與肖華打交道也非一天兩天,知道肖華雖然心有千竅,但確實如同閒雲野鶴,無坐天之心。
所以青衣的話,他由不得不信。
“我也可以不爲帝。”
青衣微微笑。“他尚有一個哥哥可以算計,可是姜皇只有你一個孫子,你能算計誰去?”
小十七默然,他確實不在乎天下,但家族豈能不維護?
如果他完全不顧,那真是不忠不孝之輩,他獨自一人倒也罷了,但他還有家人,豈能棄家人於不顧?
“我即便爲帝。也會獨對你好。”
青衣笑了。“後宮本是一臺最難演的戲,你要維護你的皇權,哪能獨娶我一人,如若納了妃子。你對她們不理不顧,她們豈能不心生怨恨?她們生了怨,先不說她們豈會不向孃家報怨,也會爭對於我,我無權無勢,空有一雙拳手,可這拳手打不了軟刀子,到時你顧我,還是顧天下?”
小十七怔了,緊接着搖頭道:“他可以做到,我也能做到。”
青衣搖頭,肖華與他不同。
肖華另外有一重身份——平陽侯,身爲平陽侯的他戰功累累,於朝中勢力如老騰盤根,而小十七在蛇國長大,在姜國皇朝中根基太淺,“我已經與他大婚。”
小十七臉色煞白,她已經與肖華大婚,言下之意,她已經是肖華的人,他還有什麼可爭,痛苦得凝看了她半晌,慢慢後退,離她五步之遠,毅然轉身,頓了頓,道:“我會一直等,如果他等你不好,只消捎信給我,我定來接你。”
青衣笑着應道:“好,我記下了。”
小十七閉上眼,將心裡的痛和失意盡數收斂,一刻不停地大步離去。
青衣眼底微澀,回頭卻見肖華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吸了口中氣,讓起伏的心緒平靜下來,向肖華走去。
肖華等她走近,才擡頭起來,深看了她好一會兒,纔開口道:“我陪你去見國公。”
青衣心頭猛地一緊,她一直盼着能親眼看着父親的情形,但這時聽說可以見了,心裡卻灰濛濛一片,不知見着父親到底該說什麼。
“走吧。”肖華垂手下來,握了她的手,牽着她默默前行。
出了御花園,坐上馬車,他如同平時一般,臉上淡淡地,只是緊握着她的手不曾放開。
一直到了大牢前,他才放開她的手,接過木澤遞上來的六角食盒,塞到她手中,輕道:“去吧。”
青衣見他沒有一同進入大牢的意思,“你不一起麼?”
肖華眸子幽深,“不了。”
青衣笑笑,他就不怕父親再指着她做什麼不利於他的事?
轉身隨着牢頭進了大牢。
更朝換代,向來是大牢最熱鬧的時候,反對新主執意不肯臣服的自然都被‘請’到了這裡。
罵聲,哭聲,自語聲不絕於耳,到了這裡簡直比到了鬧市還要嘲雜。
人多了,味道也極是難聞。
青衣雖然一身簡單的服飾,但她終究是一國之後,而且還是由皇上親自送來的。
牢頭有些擔心地偷偷睨了青衣一眼,真怕這臭味薰了她。
但見她神色自若,並沒因爲這股難聞的味道皺一皺眉,才略放心下來,引着青衣快走幾步,只盼能儘快走出犯人最多的地方,這味道也能淡些。
楚國公被關在大牢的最裡頭,即便是大牢已經人滿爲患,挨着楚國公的三間牢房仍是空着的。
牢房中收拾得也還算乾淨,鋪着枯草的地鋪上堆放着被褥,雖然不是富家人慣用的錦棉絲被,但這在大牢中已經是難得的待遇。
楚國公身上只穿着中衣,面色憔悴,象是老了十歲不止,披頭散髮地坐在地鋪上,閉着眼也不知是醒着,還是睡覺着的,身邊擺着的飯食一動沒動。
青衣心裡一陣難過,不再理會引路的牢頭,飛撲上前,手扶了木欄,定定地看着裡頭靜坐着的老人。
脣哆嗦了好幾下,纔出得聲,低喚了聲,“爹。”
牢頭忙上前開鎖。
楚國公聽見動靜,慢慢睜眼,目光微微呆滯,已然失了往日的神彩,昏暗中看清外頭的青衣,一雙無神的眼,才微微一亮。
青衣在見着楚國公的瞬間,只想撲到他面前,可是這時牢門打開,腳步卻變得沉重,提着食盒,一步一步地走到父親面前,依他腿邊蹲下,伸手去摸他瘦得凹進去的臉。
楚國公定定地看了她一陣,眼終於慢慢溼潤,他以爲這次刺殺失敗,全家老小都將會在這裡相見,然後一起被送上斷頭臺,但這些天來,沒有向他問一句話,而上官家的人也一個不見。
他這幾天,做了各種猜想,或許上官家已經被就地處決。
這年代殺滿門,有的會送上斷頭臺,有的直接將府門一關,官兵就在府中屠殺……
他沒想到,第一個見着的卻是青衣,而且衣襟齊整,絕不是以一個犯人的身份進來。
老眼慢慢露出詫意,“他們沒要殺你?”
青衣搖了搖頭,她身在長壽宮,好象平靜得什麼事也沒有,但她並不會笨到真以爲沒有事,她能猜到前頭大臣頭如何地彈劾她,然聽見父親相問,仍是微微一怔,早該想到那些朝臣恨不得她死。
深吸了口氣,肖華撐得委實辛苦。
輕搖了搖頭,“他不曾廢后。”
楚國公怔了一下,肖華從小對青衣有心,他是知道的,但做爲一個弄權者,情之一字,就顯得太過薄弱,他無法相信。
看了青衣良久,忽有所悟,看向她身邊的食盒,問道:“是到時間了,是麼?”
牢中的規矩,在處死之前,是可以見家人,可以由家人送來好飯好菜。
就算沒有家人,牢中也會特意備下一頓有足夠份量的紅燒肉,再配上酒,讓死囚不餓着肚子上路。
青衣怔了一下,也有些恍惚,看向身邊食盒,難道肖華真有這個意思?
她的失神落在楚國公眼中,更信以爲真,吸了吸鼻子,忽地笑了,“好,好,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派人刺殺失敗,緊接着被擒,就沒想過能再活下去,不過他一生強勢,絕不肯自殺,免得落下個畏罪自殺的懦夫之名,他不肯進食是想逼肖華來見他,迫肖華殺他,可是肖華硬是任他餓着,不見人影。
等來等去,竟等來了以爲已經被自己所累的女兒,一時間不知是何種滋味。
青衣不知肖華是什麼意思,然不管肖華讓她送來的是不是父親最後一頓飯,她都不想父親再絕食下去,默默地打開食盒,裡頭裝的竟是清淡粥食和一盅上好的蔘湯,並非想象中的大魚大肉,怔了。
怔過之後,眼漸漸溼潤,他不想父親死。
吸了吸鼻子,強忍下淚,盛了一碗熬得極黏稠的粥,遞給父親,“吃吧。”
楚國公呆怔地望着食盒中的粥以及蔘湯,也迷惑了。
他真的看不懂肖華……昨天吊針,上新藥時,藥物反應,差點完蛋,所以今天吊針就輸得極慢,六個多小時才輸完,緊趕慢趕,總算在十二點前趕出來了,不算失信,慶幸慶幸。RS
234 揭開遮羞布
楚國公見着青衣,卻不見肖華,知道肖華是鐵了心不見他。
他雖然覺得絕望,但並不是想將自己餓死,再說飯食是女兒送來的,他欠女兒太多,如果再連她送來的東西也不吃的話,可真要讓她寒透了心了。
接過粥碗,慢慢吞食下去。
青衣等楚國公吃完,問牢頭要來熱水,從懷裡取出隨身帶着的小發梳,爲父親清洗那一頭髒亂的頭髮。
她記得父親只得兩鬢有白髮,如今整頭的發都變成爲灰白。
暗歎了口氣。
青衣不問,楚國公心裡越是難過,終於忍不住問道:“難道你就不怪爲父?”
青衣爲他梳理着洗淨的頭,道:“父親認爲我該不該怪?“
楚國公啞然,他以前確實是有野心的,但自從月娘死了,他更多的是想肖華死,因爲不是肖華執意要娶青衣,夫人也不會傻傻地走了這樣一條絕路。
過了許久,青衣纔開口問道:“如果拋開私心,父親覺得您與肖華,誰爲帝,更能造福百姓?”
楚國公怔了一下,之前,他一心爲先皇扶持太子,可是太子實在是扶不上牆,他就開始覺得太子爲帝的話,那麼燕國也就到頭了。
所以才起了自己稱帝之心,因爲他一心維護着先皇,所以打心裡排斥平陽侯。
因爲排斥,自然不會去想他和肖華誰更能造福百姓。
被青衣一問,答案立刻閃了出來,平陽侯強勢,有能力保護國家不受侵犯,而且他對百姓極好,有百姓受災,朝廷顧不上的,全是他開倉放糧,而且從來不會標榜上自己的名號。知道的也就知道,不知道的也從來不會宣揚。
這些多年來,朝廷習慣了他出錢出資,有時故意放緩賑災步伐。讓平陽侯忍不住解囊。
而這種時候,平陽侯即便是知道,也不會因此不加理睬,仍是慷慨施救。
因爲在他看來,賭一口氣,拖上一天,就會讓百姓受更多的苦。甚至死更多的人。
正因爲這樣,平陽侯在民間是極得人心的,而他兵對他也更是忠心。
楚國公一直覺得這樣很不妥,幾次讓假燕皇搶先放糧,搶奪人心,可是先皇怕假燕皇揮霍掉國庫存的銀兩,開放國庫的大權交給了皇太后。
皇太后老了後又一心求佛,長年住在山中。一來一去地請命,怎麼也得三兩天,而假燕皇又懶理會災區的人。每每遇上這事,總是慢條斯理,三兩天的路程往往要十天半個月纔能有結果。
楚國公急得恨不得自己開庫放糧,但他雖然有野心,卻不是貪官,哪來這麼多糧食和銀子?
所以是有這心,無這力。
這些年他一直想不明白平陽侯爲什麼會有這麼多錢。
如今知道平陽侯就是肖華,不由得苦笑。
肖華的錢只怕比國庫有多無少,而肖華的兵領的又是國家的俸祿,賑災的錢對他而言。自然不是問題。
但不管怎麼說,肖華確實是極愛百姓的。
國富纔有國強,肖華富可敵國。
而他爲君,就算迫皇太后交出物資大權,也只是守着那點國庫,他與最會錢生錢的肖華如何能比?
因此答案是。平陽侯比他更適合爲君。
然這樣的答案讓他自尊心狠狠地受到打擊,怒道:“難道真是女心向外,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嫁了肖華,便處處爲他說話?”
青衣道:“其實到底如何,父親心裡比女兒明白。”
楚國公默然,誰適合又怎麼樣?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他敗了……
青衣將已經讓肖華中毒的香包取出來,香包裡能讓肖華中毒的香料已經除去,遞到父親面前,“母親可真是用心良苦。”
楚國公臉色大變,女兒竟然知道了問題出在這香囊上。
“是爲父的意思,你要恨就恨爲父吧。”
青衣輕嘆了口氣,幽幽道:“母親巳經死了,難道女兒還會去憎恨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父親何必將所有一切攬在身上?”
楚國公急道:“真是爲父。”
青衣臉色冰冷,“父親可知,爲什麼這香囊能讓肖華真氣閉塞?”
“是因爲……”楚國公語塞。
青衣冷笑,“父親連原因都不知道,如何能使用這香囊?不如由女兒來告訴父親原因。”
楚國公對夫人的這做法,確實很好奇,但任他怎麼問,月娘只叫他照着她所說的話做便是。
這時月娘雖然沒了,但他仍是極想知道原因,不由地問道:“什麼原因?”
青衣道:“當年平陽侯潛入蛇國,被我所傷,我的劍上被母親塗抹上蛇皇之毒。”
楚國公倒抽了口冷氣,“原來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是因爲你和你娘?”
青衣眸子裡閃過一抹痛楚,“不是,他被蛇皇之毒所傷,後來服過蛇皇的膽,將蛇皇之毒反噬掉,從此尋常的毒對他全無用處,但獨怕烏蒙山的青檀……”青衣將香囊捏了捏,“而這香囊裡便放了烏蒙山的青檀。”
楚國公眼露迷惑,烏蒙山只是在書中曾見過,但無人知道在什麼地方,“你娘怎麼會有烏蒙山的青檀?”
前世的事,青衣不能告訴父親,道:“母親固然不能有,但有一個人卻可以。”
楚國公急問,“誰?”
青衣直視向父親,櫻脣輕碰,冷冷地迸出兩個字,“蛇侯。”
楚國公身子一晃,一顆心如同掉進了冰窟,渾身上下冷得爍爍發抖。
一直想利用蛇侯成就自己的大業,不料,他纔是人家手中的一顆棋子,而他深愛着的夫人明知蛇侯當他是棋,卻在他身後推上一把,將他推入蛇侯佈下的棋局。
神色頹廢,捧了手,用力地搖,“我不信,你娘不會這麼對我。”
青衣突然間極可憐這一世的這個父親,母親她雖然感動於楚國公對她的好,但她終究是仙界來的人,深知這一世,不過是一場輪迴,凡間漫漫一世,不過是天上短短數日,又能投入多少情?更多的卻是利用身邊的人,達到她來這一世的目的。
嘆了一口氣,將父親的手拉下,緊緊握在手中,“父親不要再自欺欺人。”
青衣的話象一柄錐子,直接刺穿他蒙在心裡的那層不容人觸摸的隔層,挑出隔層下藏着的,他自己一直不肯承認的事實。
這些年,他一直認定夫人是極愛他,極依戀他的。
但自從夫人重返楚國公府,他的信念就開始動搖,如果夫人當真信他,愛他,依戀他,如何能寧肯身陷蛇國,也不肯向他求救。
如果他得知她的下落,就是拼着去求平陽侯,也會設法將她們母女救出。
可是她完全沒有向發出一點信息。
但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了妻子的解釋,將心底的陰影緊緊捂着。
可是連女兒都看得出來,他還能怎麼捂?
月娘死了,他拼着家破人亡,也要肖華死。
可是這塊遮羞布揭開,一切全是他一廂情願。
楚國公突然間萬念俱灰。
耳中‘嗡嗡’作響,眼前突然浮上許多黑點,那些黑點越來越多,多得漸漸看不見身邊事物,猛地將青衣推開,“你今天來,就是爲了讓我知道,你娘不曾對我有心?”
青衣輕咬了咬脣,“女兒不曾說過母親對父親無心,只是不想父親再爲了那點執念蒙了眼,關了心,再一條黑路走下去。”
楚公國擡頭看向青衣,卻已經看不清女兒的臉,突然仰頭大笑,聲音蒼涼悲痛,他笑得直到聲音變得沙啞,才漸漸止笑,“原來是來給肖華小狗當說客的。”
青衣蹲身收拾碗筷,“父親認爲手中這點東西,還能被肖華所用?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父親,二來是想問問父親,可知如何與蛇侯聯繫?”
母親與蛇侯聯手,不可能沒有聯繫方法,不管母親如何利用父親,但父親終究是母親枕邊人,與她最親近的人,如果父親都不知道,那麼當真沒有人知道了。
楚國公身子一震,他如今敗得一無所有,“是肖華叫你來問的?”
蛇侯雖敗,但他終究是北疆的親王,而北疆的強大對肖華絕對是極大的威脅。
青衣搖頭,“肖華與蛇侯鬥了這許多年,對蛇侯的神出鬼沒,從來不會懼怕。是我自己要尋蛇侯。”
之前她死活不肯嫁蛇侯,如今已經成爲了肖華的皇后,卻要尋蛇侯?楚國公突然緊張得抓住青衣的手,“是不是肖華中的毒,解不了,所以你才私自尋蛇侯要解藥?”
“父親還是低看了肖華,那點毒,也不過是讓他暫時受因。我尋蛇侯,是因爲他可能擄去了我的寶貝蛟兒。”青衣見父親仍然執迷不悟,認定她是被肖華指使,那麼她就不可能在父親這裡得到任何答案。
父親見過了,該說的也說了,至於父親怎麼想,已經不是她能左右的,她能做的就是設法保住父親的性命。
起身提了食盒向外走去。
楚國公望着女兒朦朧的背影,彷彿覺得從此再見不着她,突然很害怕就此失去她,從地鋪上爬起,追上兩步,“自那日蛇侯失蹤後,就再沒有消息,我也不知如何聯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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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小蛟兒的下落(一)
青衣回頭過來,朝着父親微微一笑,心裡卻是並不輕鬆,出了大牢,見肖華仍靜靜地等在那裡,不由得快走兩步,到他面前停下,“你們到底要怎麼處置我父親,是生是死,痛痛快快地給我一句話。”
肖華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道:“上官家要被髮配去陳州,你要不要去送送?”
青衣擡頭望向楚國公府的方向,冷漠道:“不去了。”
上官家如今讓她牽掛的只有父親,至於其他,給她的只有薄涼。
負責遣送上官家前往陳州的官員賈亮匆匆而來,跪在地上道:“啓稟皇上,史太君執意要見皇上和娘娘,說如果不見着皇上和娘娘,她寧肯死在上官府,也不去陳州。”
肖華轉頭看向青衣,“你去不去見?”
青衣淡道:“那就讓她死在楚國公府。”說完撇下衆人,自行走開。
賈亮目瞪口呆,他們的皇后竟如此冷性薄涼?
再說皇上還在這兒,她竟就這麼走了?
她真是膽大包天,還是破罐子破摔,早把生死看淡?
賈亮不敢再開口問皇上去不去見吏太君。
肖華知道青衣現在心情不好,也不追她,給她時間獨處,對賈亮道:“下去吧。”
賈亮接着這活,也是頭痛,皇上力保楚國公,那麼楚國公的家人也就成了燙手的山芋,沒有人知道肖華到底是怎麼想,是不是也如保楚國公一樣,保着上官家的人。
如果吏太君這時候死了。就算是自殺,他也難撇關係,額頭上滲出汗珠,但又不敢再說。然他這次進宮,還受了一人之託,壯着膽道:“另外有一個叫小桃的丫頭。偷偷傳話,說有樣東西要親自交給娘娘。”
“小桃?”青衣停下,轉身過來,“什麼東西?”
賈亮道:“說是什麼小蛟兒。”
青衣快步回來,“小桃在哪兒?”
賈亮搖頭道:“不知道她在哪裡。”
青衣蹙眉,“既然可以傳話,爲什麼卻不知她人在哪裡?”
賈亮道:“她是在我閃搜府時偷偷塞的紙條給微臣副官。副官見是尋娘娘的,急忙上報給微臣,可是等微臣迴帶人回頭去尋,卻不見了那姑娘,只在花叢時尋到她戴的釵子。微臣覺得事情有異,派人在府中搜索,卻不曾尋到這麼個人。”
青衣直視着賈亮,“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從府裡飛了不成?”
賈亮道:“活人自然是飛不出府,微臣尋想娘娘是上官府出來的,對上官府也該是熟悉的,如果娘娘想見這個丫頭,或許能尋到。”
青衣倒抽了口冷氣。飛快地看向肖華,要論對上官府的熟悉,肖華比她更加熟悉,後者正低頭陷入沉思。
“楚國公府可是暗道?”
肖華道:“暗道沒有,但暗牆未必沒有。”
青衣深吸了口氣,小桃不可信。但有關小蛟兒的消息,哪怕有詐,她也得去,“去楚國公府。”
肖華正要說同她一起前往,木澤匆匆上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肖華臉色一變。
青衣的心跟着一沉,肖華是不輕易變臉色的主,他能如此,可見又遇上大麻煩了。
“有事?”
肖華輕點了點頭,“我讓凌風護你前去楚國公府。”
有凌風護着,上官家翻不出什麼浪來。
青衣不需要誰護,但有個可用的人在身邊,以防萬一也好。
畢竟凌風雖然不待見她,卻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
應了下來,隨賈亮出宮。
到了宮外,凌風已經心不甘,情不願地騎着馬侯在宮外。
見青衣出來,勉強點了點頭,便別開臉,懶得看她。
青衣坐上輦車,揭簾問道:“凌將軍,你把嗜嗜藏哪兒了?我等着吃它的肉呢。”
凌風身子一僵,一張鬍子拉渣的臉忽地轉過來,惡狠狠地向她瞪去,“你別這麼忘恩負義,不是嗜嗜,你老子現在早被一刀砍了。”
他怒起來,連娘娘也不叫了。
青衣不以爲然地道:“我爹可不是嗜嗜救下的,是我殺蠻人保下來的。”
“你……”凌風氣得快炸了,“如果不是嗜嗜,你就得餓死在那迷宮裡,還談什麼殺蠻人。”
誰讓當年他把她“請”去的平陽侯府?青衣不能把他怎麼着,但氣氣他,肖華可管不着,所以看着他吹鬍子瞪眼的模樣,青衣心情特好。
突然問道:“如果有仗,凌將軍還打不打?”
凌風怔了一下,完全跟不上青衣的思維,剛纔還在說嗜嗜,怎麼一下就轉到打仗上了,想也不想,道:“打,當然要打,武將不打仗,拿來做什麼?”
青衣認同點頭,“武將不拿來打仗做什麼,那豬不拿來吃,做什麼?”
凌風噎住,“嗜嗜不是一般的豬。”
青衣道:“仍然是豬。”
凌風恨不得一拳頭把青衣笑嘻嘻的臉砸扁,“嗜嗜可以帶人穿過那迷宮。”
青衣嗯了一聲,不否認,“可是那迷宮沒用了,那麼嗜嗜也就沒用了,也就該恢復它做豬的本職。”
凌風急氣道:“怎麼可能沒用?”
他越怒,青衣笑得越開心,“蠻人都殺絕了,除非另有人去那地方做匪,可是那地方被凌將軍的人控制着,誰還能去那地方做匪?除非凌將軍自己想做匪。”
凌風一張黑臉瞬間漲得通紅,“你敢污衊本將軍做匪。”
青衣眨巴着眼,“我沒說凌將軍要做壽匪啊。”
凌風被嗆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你敢動嗜嗜,我跟你沒完。”
青衣笑了,“我可是爲你好,肖華整天想着自己的事,也顧不上你。你看你一把年紀了,還沒娶上媳婦,整天跟頭豬整一塊,人家都以爲你有那啥嗜好……哪家的姑娘敢跟你過?”
凌風愕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嗜好是什麼嗜好,氣得差點在馬上跳起來,把她從馬車裡揪出來捶一頓,但青衣是皇后,關鍵是她是肖華心尖上的人,他不能打,更不能捶,胸口快被氣憋炸了,怒道:“老子娶不娶媳婦,關你屁事。”
周圍親兵見他們將軍跟一個小姑娘鬥嘴,憋了半天的笑,這會兒竟爆了粗口稱老子,這小姑娘可是皇后娘娘,他是皇后娘娘的老子,不成爲了皇上的老子?
個個憋笑中,又嚇得臉白,更忍着不敢發出一聲,忍得委實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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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小蛟兒的下落(二)二更求粉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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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卻不惱,見將他氣得差不多了,轉了話風,問道:“凌將軍打算怎麼幫我尋小桃那丫頭?”
凌風賭氣道:“我只負責不要你死在上官府,找人,你自個找去。”
青衣‘噗嗤’一笑,“凌將軍這是怕尋不到人丟人,纔不敢攬事上身麼?”
凌風哼了一聲,“就算是敵方碩大的一個城鎮,都沒有我尋不到的人,何況一個小小的楚國公府,我做什麼怕丟人,不敢攬事上身。”
青衣鄙視道:“牛可不是吹出來的,連肖華都沒敢說小桃在哪兒,就你能尋到?”
凌風被這小丫頭氣得瘋了,又被她看不起,哪咽得下這口氣, 也不多想,脫口道:“一會兒,我就尋她出來給你瞧瞧。”
話出了口,見青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方知說漏了嘴,好不懊悔,但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話出了口,又收回來的,怒瞪着她出不得聲。
他雖是粗人,但打起仗來卻是極精明的一個人,哪能是被人三言兩句就能激起來的。
然青衣是肖華的人,他雖然不待見青衣,但知平陽侯身上的毒是青衣冒死弄來蛇皇的膽解去的,所以對她終究是不設防的。
加上又被她才氣得半死,而她的話風說轉就轉,讓他有些跟不上,纔會中招。
青衣得瑟地嘿嘿兩聲,“那就拜託凌將軍了。”
趴過另一邊看風景。
京城經歷了這麼大一陣動盪變故,百姓卻似乎沒受到什麼影響,街頭仍是人來人往,一派安定之像。由忠地一嘆,肖華確實是做得人君的人。
衆親兵見凌風一而再,再而三地吃鱉,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凌風窘得一張粗皮臉不知往哪兒擱,吼道:“是哪個兔崽子在笑,小心老子把你丟到護城河裡喂王八。”
凌風不在戰場上是個極隨性的性子,跟屬下常一起喝酒賭錢。沒半點架子。
這會回了京,他和屬下都閒得無聊,天天下了朝更是一堆鬼混。
這時雖然也算是去執行任務,但終究不是什麼肅靜場合,便有人揶揄道:“護城河還能有王八?就算有也被護城兵釣來宵夜下酒了。”
凌風勃然大怒,“我去買幾筐放下去,行不?”
青衣趴回這邊窗口,乘機打趣道:“我一會兒就備上魚網魚杆。等着將軍倒王八。”
凌風重哼一聲,“小心你一頭載進去餵了王八。”
青衣道:“凌將軍護着的人餵了王八,丟的可是將軍的臉。”
凌風瞪着青衣,兩隻大眼珠子都快鼓出眼眶,這跟丫頭騙子鬥嘴,十有九虧。索性哼了一聲,轉開臉,心裡道:“再理你這丫頭騙子, 老子自個跳過護城河喂王八。”
同時很鬱悶,平陽侯慣來眼光毒辣,那麼多溫柔賢淑的姑娘看不上,怎麼就看上這麼個要人命的小丫頭。
尋思着,鼓搗着皇上弄幾房小老婆,讓這丫頭忙着爭風吃醋去。省得閒得整天惦記着他的嗜嗜。
青衣他那氣鼓鼓的模樣。活象被氣得漲圓了的河豚,忍不住又是一笑,落下車簾。
自從她失憶後,對楚國公府已經太模糊。要告她一個人的力量在這碩大的府邸裡尋一個人,並不容易。
關鍵是她不知小桃爲什麼會失蹤,是自己藏起來,還是被人所害?
尋活人已經不容易,如果是死人,就更是難上加難。
喚來賈亮,細細地吩咐一翻。
凌風在一旁聽着,眼裡閃過詫意,這丫頭實在古靈精怪,見賈亮向他望來,以目光徵求他的意見,便不露聲色地點了點頭。
賈亮得令,帶了一隊人加快步伐,提前趕去楚國公府。
楚國公只有兩房夫人,人丁都不旺,而青衣入了宮,所以被髮配的只有老夫人和香芹母女,至於其他下人都看管,等着被分配去別家爲僕。
因爲肖華力保楚國公,所以楚國公的母親和這房妻女雖然被禁足,但也只限於她們的寢院,只要她們不尋死,做什麼到不限制。
青衣出現在老太太面前時,老太太端坐在八仙桌旁,閉着眼,數着手中的佛珠,身邊放着祖宗的靈牌,絲毫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
青衣冷眼看着,道:“老太太要見我?”
老太太拇指卡住珠子,慢慢睜眼,見青衣雖然沒穿皇后的服侍,但從頭到腳都穿戴得很齊整,可見在宮裡過得不錯,怒從心起,冷道:“你這不忠不孝的東西,見着祖宗也不拜一拜。”
青衣掃了眼捧在八仙桌上的靈牌,面無表情地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如今嫁了肖華,就不再是上官家的人,我要拜也是拜肖家的祖宗。”
老太太上次就見識了青衣的厲害,叫了她來,就沒指望能有好臉色,但聽她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仍是氣得發抖,“你……”
青衣不理會她,接着道:“我現在身爲皇后,哪有皇后拜臣的道理?再說,我這做皇后的站着,你這做臣婦的卻坐着與本宮說話,是何道理?難道老太太連起碼的規矩都忘了?”
老太太本想擡出祖宗壓壓她,不料青衣不理不顧,反而拿出皇后身份反壓回來,直氣得渾身發抖,“我上官家如今什麼也沒有了,赤腳的還怕你這穿鞋的,老身就坐在這兒,你有種就殺了我。”
青衣站在屋中間,淡淡地看着這個祖母,“聽說陳州多蚊蟲,老太太在府裡是舒服慣了的,到那地方過了一陣子, 一定會很有趣。我殺了你,老太太不就失去了享受的機會?青衣雖然不孝,卻也不能阻礙老太太享受新生活,是麼?”
老太太身子一晃,差點昏過去,一開始打定的主意開始動搖。
她聽說青衣爲了救父,獨闖蠻人族。
老太太知道這件事後,死了的心又活了。
青衣這麼維護她的父親,自然是在意上官家的。
而且青衣真的來見她了,更說明她不捨得上官家。
既然不捨得,那麼她就有籌碼再爭取爭取。
237 小蛟兒的下落(三)三更求粉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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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本來打算先給青衣一個下馬威,再迫她就範。
不料青衣開口就先否認了與上官家的關係。
讓她這親情牌打不下去。
“既然如此,你來做什麼?”
青衣在屋裡款款地走了幾步,“老太太叫我來,不該只是想與我敘敘情,說吧,你有什麼籌碼,又想得到什麼?”
她離宮前,肖華神色有異,她不願再與老太太浪費口舌,只想儘快把要辦的事辦了,儘早回宮,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肖華動容。
老太太也知道,現在隨了手中意外得到的王牌,再沒什麼可以和青衣談判,道:“我要你爲上官家再保存一脈骨血。讓肖華封綵衣爲妃,與你共侍一夫。”
青衣冷笑,還不死心?
“如果不允呢?”
老太太老眼裡突然閃過一抹森寒之意,“那你就別想再見到小桃。”
官兵剛剛進府之時,到處亂轟轟地,但府裡的人還沒有完全管制,她的人看見小桃偷偷給官兵傳信,那官員看了那信後,就匆匆去尋了賈亮,可見小桃手上有很重要的東西,與小桃能扯上關係的只有青衣,所以她可以肯定與青衣有關,於是她叫人乘亂將小桃拿下藏起,剛做好這一切,官兵就完全佔領了楚國公府,她完全沒有機盤問小桃。
那副官拿着信去後不久,賈亮就急急地趕來尋小桃,沒找到小桃,立刻匆匆離府。
老太太雖然不知道小桃手上有什麼,但更加可以肯定小桃手上的東西足以威脅到青衣。這張王牌,她得好好守着。
青衣否認了與上官家的情,那麼她來的目的,就只剩下小桃。
青衣眸子一冷,聲音卻依然平和,“能不能見着,不是老太太說了算,這屋裡空氣不好。老太太可願隨我一同到屋外看看。”
老太太不知青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正想拒絕,青衣拍了拍手,立刻進來兩個護衛。
青衣道:“扶老太太去屋裡透透氣。”
護衛立刻架了老太太出去,綵衣母女也被押到了門外。
任老太太怎麼叫罵,一直將她弄出了屋,才放了下來。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罵起兒子來。“你這個不孝子,娶了那麼個妖精,還生下這麼個天地當誅的畜牲……”
青衣揹着手,只看眼前的大屋,對老太太的撒潑渾然無視。
賈亮領着一堆拿了各種奇怪工具的匠人進來。
老太太迷惑地看着他們手中各種工具,忘了哭。
賈亮手一揮。那些人就上前,熟悉地搭梯上房,沒一會兒功夫就將整個屋頂給拋了下來,將坐在地上的老太太撲了一臉的塵。
青衣淡定地望着屋頂的賈亮,賈亮搖了搖頭,青衣就轉身出去,走向第二間大院。
護衛架着老太太,趕着香芹母女跟在後頭。
而賈亮帶着的匠人已經搶先進了那間大院。
也是如此泡製,不一會兒功夫就把那院的屋頂盡數掀下。
如此這般。到第三間大院時。聽見賈亮站在被揭去房頂的牆頭叫道:“娘娘,有人。”
青衣淡道:“扶出來。”
老太太看到這裡,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臉色煞白。她最後一張牌就這麼不堪一擊地沒了。
經過一陣搬擡拆除,護衛從牆壁裡扶出一個氣奄息息地丫頭,正是小桃。
這回不等青衣發話,凌風立刻道:“太醫,快救人。”
他保護青衣,爲了以防萬一,是帶着太醫上路的。
老太太見小桃被挖了出來,最後一張王牌也失去,心灰意冷,徹底地絕望。
經太醫診斷,竟是餓得久了,再被關在這悶不透風的牆縫裡,支撐不過,才導致昏厥。
一陣搶救,小桃慢慢轉醒,睜眼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青衣,身上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太醫,飛撲上前,抱了青衣的腿,放聲大哭,“二小姐,小桃知錯了,你看在小桃服侍你這麼多年的份上,原諒我吧。”
青衣雖然不再相信小桃,但見她頭髮散亂,模樣憔悴地象被人一推就能散去,也不禁有些心酸,“是因爲分配到的人家不好,纔想到求我麼?”
小桃用力搖頭,流着淚道:“奴婢被人蠱惑,做了許多對不住二小姐的事,最近才知道真相。奴婢知道這一去,與二小姐再不能相見,只求將小蛟兒親手交到二小姐手中,算是贖還些罪孽。不料他們發現了小桃的動機,將小桃擒下,封進這牆裡,小蛟兒它……”
青衣的心往下一沉,“小蛟兒現在在哪兒?”
小桃指着綵衣道:“被大小姐抓去了。”
自被人提來見青衣,就一副要死不活模樣的綵衣見小桃指出了她,反而一掃愁容,挺直了腰,“不錯,小蛟兒是在我手上。”
老太太怔了,她得知小桃偷偷遞信,便差人去把小桃藏起來,她怕下人做事不穩妥,支着還沒被管制的綵衣去盯着。
綵衣是被官兵押着回來,與她和香芹一起管制的,三人一間大屋呆着,竟不曾聽綵衣說起這事。
“怎麼沒聽你說?”
綵衣冷哼,如果被你這老太婆知道了,豈能不用來保上官家,到頭來她什麼也得不到,這樣的蠢事,她纔不做。
“既然在你手上,那就好辦了。”青衣淡淡開口。
綵衣微仰了下巴,“只要你讓肖華封我爲妃,以後好好待我,我就把小蛟兒還你。”
凌風眉頭直皺,跟這丫頭騙子談條件,簡直自找苦吃。
青衣不直接回答,反問道:“就這麼簡單?”
綵衣以爲有戲,眼裡底過一抹喜色,“不錯,就這麼簡單。”
青衣指了指老太太和香芹,道:“那這兩位呢?”
綵衣看了看母親和祖母,她沒指望青衣可以擺平肖華和朝中大臣放了整個楚國公府,道:“你買間宅子,撥幾個丫頭給她們養老就是。”
青衣暗暗冷笑,“你可真看高了我,我可做不了這麼多的主。”
綵衣嘴角微抽,她也認爲青衣沒這能耐,“那你不要管她們了,只消讓我入宮。”
238 心狠手辣
青衣嘴角浮起一抹譏誚冷笑。
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爲是自己沒有聽清,追問道:“你說什麼?”
綵衣很不想再回答一遍,但見老太太豎眉瞪眼的模樣,如果不把話說明白,讓她死了這心,今天這事就難成。
索性把麪皮完全丟掉,道:“我說如果她沒這麼大的能耐,顧得我們所有人,就讓我一個人入宮就好。”至於她們,該幹嘛幹嘛去,不過她還是知趣的不把後頭這難聽話說出來。
這話出來,連不待見青衣的凌風都眉稍都跳了跳,一個爹炮烘出來的姐妹,怎麼就差這麼多,可見楚國公那玩意穩定性實在太差。
好在皇上看上的是那個小潑猴,而不是這溥情寡義的東西。
香芹和老太太臉色變幻不定,最後煞白無色。
老太太一直存着心保住綵衣,讓上官家多一希望,但那是她給予綵衣的。
現在綵衣棄了她們,只管自己,雖然結果都是綵衣進宮,但感覺就完全不同。
前者是她一家之長的大義之風,對小輩的愛護,綵衣自然就會記住她這個老太太的恩情。
可是現在卻是綵衣無情無義,自私得只求自保,對她和香芹的生死全不理會。
老太太一顆心象被塞進用失望和氣憤凝成的冰堆,那冷帶着失望和氣憤從內心深處滲出,很快傳遍全身。
這十幾年來,總覺得綵衣是乖巧討人喜歡的,怎麼就沒看出她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薄涼狠毒的人。
香芹怒喝出聲,“綵衣,你怎麼可以如此?”
老太太頓着柺杖痛心疾首,“畜牲。上官家怎麼盡養出這樣的畜牲。”
青衣美眸半眯,得,又把她一併罵進去了。
綵衣怕老太太和母親拿着忠孝之理說事。引得青衣反悔,趕緊上前將母親推到老太太身邊,小聲道:“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上官家。能保一上是一個,如果有朝一日,我得了寵,不就能求肖華把奶奶和娘接回來?到時我們一家團圓享不盡的容華富貴。”
老太太本來打的也就是這個主意。可是現在綵衣這樣的做法,她對綵衣的信任已經直速下降。
綵衣說的話,雖然是她心裡想的,但是她已經開始懷疑,綵衣如果得了寵。到底還會不會想到她們?
她突然覺得,綵衣不會再想起她們,甚至還會怕她們成爲她的拖累。
但事到如今,她能怎麼做?
阻止綵衣進宮,那就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她不指望青衣會爲她們出頭。
將那股絕望和痛心全裹進心裡,長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香芹雖然極其惱怒女兒的作法,但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可行,老太太不出聲了。她跟着沉默下去,只希望綵衣能有一點良心,飛上枝頭變了鳳凰,能記得她這個娘。
青衣急着回宮,不耐煩她們拖拖拉拉,冷冷開口。“商量好了嗎?”
綵衣得到老太太的母親的默認,心裡暗喜,起碼不用擔心母親和這老東西擋她的道:“商量好了,你得讓肖華封我爲貴妃,雖然我爲貴妃,但我得和你平起平坐。另外我要住在養生殿,你有的衣食用配備,我同樣得有一份,一樣不能少。”
養生殿是離皇帝寢宮最近的一座宮殿,綵衣不知道肖華並沒住在往任皇帝住的長生殿,而是住在了僻靜的永寧宮。
更不知道青衣沒有自己殿所,而是和肖華住在一起。
至於配備,自然是吃穿用和下人服侍。
綵衣萬萬不會想到,肖華做了皇帝,身邊服侍的只有一個木澤,而青衣身邊只得一個巧雲。
另外便只有一些粗使宮人在外頭搞搞衛生,跑跑腿。
凌風聽得牙抽抽,還真開得了口,再看向青衣時,眼裡就多了些幸災樂禍,倒要看看這母夜叉怎麼應付。
如果她這麼答應下來,他一輩子都要鄙視她。
青衣不答,先問,“小蛟兒在哪兒?”
綵衣道:“你做到了,我自然把條醜東西還你。”
青衣往窗外望望,“大白天的,你確定沒在做夢?”
綵衣臉色一變,尖了噪子,“難道你不答應?”
青衣象看稀奇一樣看她,“皇上封貴妃,是要下詔書的,詔書一下,就是鐵板鐵板釘釘。到時候,你如願成了貴妃,卻還我一條死蛟兒,我找誰說理去?”
綵衣哼了一聲,“我自然還你一條活蛟兒。“
青衣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冷冷地對着她笑,“可惜,我信不過你。”
綵衣看着青衣臉上的笑,就有一股怒氣從胸膛裡涌上來,真想上前撕爛她這張被上天眷顧的臉容,“你要怎麼才肯相信?”
青衣道:“讓我親眼看見小蛟兒無恙。”
綵衣環視了一下四周,全是青衣帶來的人。
當她三歲小兒?她交出小蛟兒,還能有她的戲?
“詔書下了,我自然讓你看。”
wωω⊕ тTk án⊕ ¢o 青衣面色不改,連聲音的音符都不變一變,“可惜,我現在就要看。”
綵衣依然保持着優越的神情,只要青衣在乎那條雙頭小怪蛇,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的,“那是不可能的。”
“話別說得太早。”青衣忽地一笑,那一笑詭異冷煞,襯得她那張絕色的面龐如同地底爬出來的鬼煞,陰寒森冷。
凌風剛動了個念頭,有人要倒黴了,就聽見一聲骨骼響聲伴着綵衣慘叫傳開,而青衣的手正若無其事地從綵衣手腕上放開。
綵衣的左手軟綿綿地逞一種不正常的角落垂下來,臉色慘白如紙,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住滾下。張着嘴大口吸氣,極力忍痛。
老太太和香芹大吃一驚,欲撲上前,青衣冷聲道:“攔下她們。”
二人立刻被官兵牢牢扣住手臂。不容她們上前。
香芹掙了幾掙,見女兒的臉因疼痛而扭曲,又急又怒。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凌風看得明白,青衣只一下就把綵衣手腕的關節卸開。
心裡直打突,從生死門滾出來的丫頭,果然又邪又狠。
青衣不理,只淡看着綵衣,“滋味如何?”
綵衣張嘴吸了口冷氣,試圖讓手上的痛緩解一點。但那痛卻更綿綿不斷地化開,痛越加明顯,淚涌了出來,哭罵道:“你敢這樣對我,我就是死了也不告訴你那條臭蛇在哪裡。”
青衣笑意漫漫。“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在做死士的時候,獲得消息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能以最快和最有效的方法獲得消息,那麼任務完成起來就容易得多,所以我們做死士的,私底下都會學一些讓對方吐露實情的辦法。我自然也不例外地會一些,現在用在你身上的這樣。只是最輕的,雖然是最輕,但這人有許許多多的關節,一個一個地下,下了完再一個一個地裝,裝完了再一個一個地下。反反覆覆雖然痛不死人。但那綿長的痛楚也美味得緊。”
綵衣臉色一變,還沒等她反應,右手突然到了青衣手中,緊接着劇痛傳來,右手手腕也被她卸開。
她也是會功夫的,但她完全看不見青衣出手,自己就被他制住,而且她看似隨意地抓着她的手,卻正好壓着她的血脈,令她渾身痠軟無力,動彈不得絲毫,只能眼睜睜地任青衣襬布。
這痛疊加上左手的,直痛得額頭一陣陣跳痛。
青衣一手輕託着綵衣的手臂,另一隻慢慢地撫上,摸上彩衣的手肘關節,輕睨了綵衣一眼,和聲和氣地道:“如果想明白了,就告訴我一聲。”話落,綵衣又一聲慘叫傳來,手臂從青衣手掌上軟搭搭地滑下去,成爲直角垂向地面。
綵衣直痛得腦門子發黑,再站不住,滑坐到地上,髮束被汗水溼透緊貼在臉頰上,張大着嘴,卻怎麼也吸不進更多的氣息,身上除了痛還是痛,哭道:“你這個魔鬼,殺了我吧。”
青衣笑笑道:“我不會殺你,我還等着你告訴我小蛟兒的下落。”說着,纖長微冷的手指又緩緩向上移去。
凌風打了個哆嗦,這丫頭當邪門地厲害,心腸更是又黑又狠,慶幸嗜嗜沒落在她手中,尋思着是不是該把嗜嗜轉移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老太太和香芹幾時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得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放心大哭,邊哭邊罵,“你這個該挨千刀的畜牲,怎麼做得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青衣冷笑,“傷天害理?她當年,鋸斷觀月臺木欄,用冰針刺我膝蓋,令我不能動彈,將我推下高臺,讓我活生生地碰死在青石板上,怎麼沒有人說傷天害理?”
她就不信,她摔死在觀月臺下,就沒有人追查過她的死因,就算是冰針刺穴,也不會全無痕跡,何況還有明顯被人據得只得一線相連的木欄。
這麼多的疑點,怎麼可能瞞得天衣無縫?
這件事,她也是最近才完全想起,想起後暗中打聽過當年的事。
聽說,當年她出事後,爹孃極爲痛苦,無法保持冷靜,讓肖華查清她的死因。
肖華將這些疑點全揭了出來,可是老太太壓着不讓再查,肖華無奈,只能上報楚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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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惡有惡報
楚國公得知後,怒極之下險些一掌殺了綵衣,可是老太太死死相護,說已經死了一個青衣,難道還要再讓這個也失去?
如果他真的要斷子絕孫,那以就連她老太太一起打殺了。
楚國公無奈,只得作罷。
於是,青衣被擠上黃泉道,綵衣卻跟沒事一般好好地活着。
往事在青衣腦海裡飄過,忽地一笑,“我不過是讓她吃點小苦頭,就是該挨千刀。當年,她取我性命卻是應該?老太太,這理到了您這兒,怎麼就這麼與衆不同?”
老太太當年是聽楚國公說起過的,但她不信,而且就算信,她也不會讓楚國公爲了一個死的了,來傷害這個活着的,因爲死了的是個不討喜的,活着的是最能討她歡心的。
現在,那個本以爲死了的受害者,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向她叱問,按理她無言可辯。
但承認了,就算青衣不是她殺的,也脫不了包庇之罪,一張老臉漲得紫黑,“沒證沒據的事,你休要胡掐。”
青衣對上官家的心早冷了,這會兒更冷得透徹,再不念半點親情,這些人哪裡是她的親人,簡直就是將她推斷頭臺的劊子手。
暗中將牙一咬,一系例動作,把綵衣一身的關節盡數卸開,將痛得得會抽搐的綵衣隨手往地上一丟了,拍了拍手,慢慢走近老太太,“我可真是去過黃泉路,不過我死的冤枉,死的委屈。心有不甘,所以被人丟回陽間,向害我的人討回血債。那人怕我心軟手軟,成不了事。就將我送去了蛇國成爲死士,用舔血的日子就成我這顆硬的心。”
青衣的話象一顆顆的冰雹重重地砸在老太太的胸口,又痛又冷。沉重地無法呼吸,看了眼在一旁痛得說不出話的綵衣,眼皮猛地一陣抽搐。
青衣的話雖然荒謬,但反駁的話,老太太卻說不出口。
地上飄來綵衣虛弱的聲音,“你放了我吧,我告訴你小蛟兒在哪兒。”
青衣慢慢轉身。冷冷地瞥視着攤在地上的綵衣,胳膊腿各部位都成爲不正常的形狀歪七扭八,其形真是慘不忍睹。
綵衣見她不動,只得又求道:“我告訴你小蛟兒在哪兒,但你要先放過我。”
青衣蹲身下去。纖纖玉手飛快地掠過綵衣的身體,只聽陣陣關節響,那聲響落入人耳,打骨頭裡滲出寒意。
綵衣起初還慘叫得出聲,到得後來只剩下喘息和呻吟的份。
香芹再惱綵衣,但那終究是她親生的女兒,見她受這酷刑,呼吸變得不暢順,好象好些痛全痛在自己身上。
敢怒不敢言。手緊攥着衣角死死忍着不拿眼神刮殺青衣。
凌風目光跟着青衣的手而動,眼角跳了跳,只怕只有生死門那樣殘忍無情的地方,才能讓她小小年紀就練成這樣靈活的手法。
也難道那些自視就在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也被她宰殺了好些。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別看硬打硬,青衣不是他的對手。但如果青衣在暗,他在明,她要取他性命,未必就不能。
一時間背脊上冷颼颼地,以後還是繞着些這母夜叉爲好。
青衣給綵衣接好骨,也不起身,蹲着身向綵衣湊近,迫視着她“如果你敢玩花樣,我能卸你一遍,就能再卸你二遍三遍,你可要知道,這二三遍的滋味,可就不比方纔輕鬆。”
骨頭被卸過後,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而不容恢復再次受傷,那便是傷筋動骨,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
綵衣一身痛得就算死去都行,哪裡還有骨氣強撐,道:“在老太太牀下暗格裡。”
賈亮是個機靈的,不等青衣吩咐,帶了幾個人趕老太太的住處大步而去。
沒一會兒,果然捧着奄奄一息的小蛟兒快步而來。
青衣將小蛟兒抱在懷裡,鼻子酸得險些掉下來,狠狠地瞪向綵衣,綵衣嚇得臉白如死人,不自覺得往後一縮。
如今青衣在綵衣眼中,如同惡魔鬼剎,她只想遠遠地逃開,哪裡還敢想與青衣爭什麼。
青衣將小蛟兒暖在懷裡,掏出兩粒金蓮子,塞進小蛟兒口中,過了一會兒,小蛟兒晦暗無光的短淺毛髮才漸漸恢復光澤。
大寶和二寶的頭,一左一右地搭耷着,大寶只覺得一股暖意在體內化開,神智跟着清醒過來,精神一振,它背對着青衣,睜開眼睛,茫茫然中一眼就看見近在眼前的綵衣,小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而二寶睜眼,第一看見的卻是青衣,歡喜得差點跳起點,它明明感覺到大寶醒來的,回頭一看,卻見大寶又死了回去,拿頭拱着大寶的頭亂搖,“大寶,大寶快起來,是孃親。”
大寶閉着眼接着裝死,心想,完蛋了,二寶傷了腦子了,居然能把這壞女人看成孃親。
二寶見它不動,咬了它的後頸項上的一層皮肉,將它的袋提了起來,使着勁地搖。
大寶被它搖得頭昏,真恨不得咬它一口,它瘋了,還非要自己跟着它瘋不成?打死不認賊作母,索性連呼吸都屏住,要裝就裝象一點。
大寶這一閉氣,小蛟兒的心跳就開始不正常,青衣察覺,驚了一下,手指放到大寶鼻下,竟沒了氣息,又急又怒,“這是怎麼回事?”
賈亮道:“這蛟兒放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裡,難道是……”
青衣聽了賈亮的話,怒不可遏,兇狠的眼神刮過綵衣,落在老太太的身上,“這事,老太太也有份?”
老太術怔了一下,反應過來。
綵衣根本沒打算讓小蛟兒活,要不然也不會將小蛟兒關在密封的鐵盒子裡,再放進她牀下的暗格。
她的目的只是用小蛟兒威脅青衣,讓肖華封她爲妃。
等她做了皇妃,再說出小蛟兒的下落。
小蛟兒是在老太太的牀下,自然是老太太的意思。
等弄出小蛟兒,已經是一條死貨,她就能好好地欣賞青衣悲痛憤怒的模樣。
青衣再怒,再悲,還能殺了老太太給這條破蛇抵命不成?
可憐老太太根本不知小蛟兒藏在她牀下,可是老太太和青衣的關係已經僵得不可挽回,老太太就算說不知道,青衣哪能相信?
她這一步棋既得了想要的,又打擊了青衣,一箭雙鵰。
老太太是看着綵衣長大的,以前一直認定綵衣是極好的,但自從方纔綵衣只顧自己前程,棄她和香芹不顧後,心就冷了下來,這時發現綵衣的作法,就不會再一廂情願地給綵衣找藉口,而是能很清醒地看穿綵衣的陰謀。
或許綵衣認爲青衣不敢欺師滅祖,打殺了老太太,但這樣一來,青衣打骨子裡恨死了她,那麼她還有什麼機會翻身回來?那邊遠貧瘠的陳州真的成了她的埋骨之地。
綵衣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沒考慮她的後路,如此狠毒,如此絕情。
剎時間,老太太心裡對綵衣殘存的那點希望徹底破滅,心寒到了極點,雙手緊握蛇頭柺杖,向綵衣砸去,老淚糊了眼,“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畜牲。”
但她被護衛一邊一個架住,衝不到前面,只覺得一股氣血直衝腦門頂,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賈亮忙叫道:“快叫太醫。”
事到了這一步,青衣已經無話可說,低頭看向懷中小蛟了,輕撫它們毛絨絨的小腦袋,輕喚道:“大寶,二寶。”
大寶聽見青衣的聲音,猛地睜眼,入眼竟是青衣兇巴巴的臉。
可是……就是這麼兇巴巴的模樣,竟讓它覺得這是天地間最慈愛的面龐,眼巴巴地瞅着,直落淚,忘了頻着的呼吸,更忘了叫喚。
二寶掙着往青衣臉上蹭,可是它和大寶一個身子,大寶象呆瓜一樣不會動彈,拖累着它也蹭不上前去,撲回來,在大寶的鼻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大寶回過神來,比二寶動作還快,一頭紮上青衣的臉,使着勁地蹭,鼻涕拉搭地哭道:“孃親,大寶好想你啊。”
二寶也不甘示弱地撲上前,小腦袋直攔撞上青衣的鼻子,“孃親。”
青衣見二小無恙,安心下來。
輕拍了拍二小軟軟的小身子,將它們皺巴巴得一雙小翅膀整理齊整,柔聲道:“等等地等孃親一會兒,等孃親辦完手邊的事,再陪你們。”
二小乖巧地一起用力點頭,安分地窩進她懷中。
那邊老太太也被救醒過來,坐在地上捶胸捶地地哭罵。
青衣不願再看這府裡亂七八糟的事,賈亮道:“即刻送她們去陳州。”
香芹一屁股坐倒在地,目光呆滯,真的沒希望了。
綵衣面如死灰,雖然心有不甘,但她已經沒了籌碼再爭,而且她真的怕了青衣,只想離她遠遠地。
老太太頓時止了哭,有護衛上前,將她架起,才驚覺青衣骨子裡的那抹冷硬,回頭過來向青衣求道:“我是奶奶,你不能這麼對我。”
青衣嘴角抽出一絲冷意,“原來老太太還知道我是你孫女?爲什麼,我自回府以來,從來沒感覺到有這麼個奶奶?”
241 給彼此一條後路
肖華眼角輕跳,微眯了眸子,捏了青衣的下巴,將她看美秀的臉轉了過來,“這是你所願?”
青衣拍開他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盅,眼珠子轉動,看向美秀,道:“灌她喝下。”
青衣的下巴被肖華捏着,頭不能動,只能面對着肖華,但這屋裡的下人可不敢胡亂認爲,她是要灌肖華喝茶。
就算是,給他們一千個膽也不敢。
何況青衣看的是跪在地上的美秀。
木澤連忙上前,端起桌上茶杯,等了等,不見正彆扭着的二位反對,快步走向美秀。
美秀臉色大變,在地上縮身要逃,沒等她起身,已經被趕上來的兩個親兵牢牢按住,其中一個扣住她的兩顎,把她的嘴捏開。
在她想逃的那一瞬,就完全證明了這茶有問題。
木澤手腳麻木地,將那杯茶盡數灌進美秀口中,拿着碗無聲地退開。
那兩個親兵將美秀仍按壓了一會兒,確認她再不能吐出來,才放開手退下。
肖華見青衣如此,眸子裡的寒意總算褪了些。
素心摳開肖華的手,依在案邊,含笑看着臉漸漸變紅的美秀,一手撐頭,一手把弄琴絃,枯燥的琴聲一聲長一聲短毫無規律地響起。
那一聲聲刺耳的琴聲,將侍立在下頭的下人們的心都抽緊,獨肖華的神色越來越溫和,最後如同平時那般溫如暖玉。
美秀憤怒地擡頭,不再掩飾恨意的眼直視青衣,突然躍身而起,向青衣猛撲上去。
親兵大驚,忙持刀上前救駕,但青衣的鳳雪綾已經早他們一步從袖中飛出。
不過她沒用鳳雪鈴割斷美秀的脖子,只是綾帶一拂,將美秀擊落回原地。
親兵搶上,青衣擡了擡手,示意他們退下。
這些親兵都是隨肖華前往蠻人族的是親眼見過青衣的手段的
既然她有所戒備,那麼這女人是不可能傷得了她和皇上,也就聽令退下。
美秀這一偷襲,體內血液循環更快,催快了毒性發作。
一張臉漲得痛紅,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而下。
她爬坐起身,強行剋制體內難以忍受的躁動,哪裡還有力氣再次襲擊青衣。
初時還竭力忍着,漸漸地身子禁不住地發抖,到得後來再忍無可忍地寬衣解帶神色迷離,當衆做出許多不堪的舉動。
堂下下人個個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忙低頭的低頭,扭頭看別處的看別處,誰敢當着皇后娘娘的面看這活春宮啊?
青衣看得有滋有味,‘嘖嘖,兩聲,這春-藥果然厲害,拿眼瞟向肖華,見肖華面無表情地也這麼看着隨手拽過桌上一本書冊遮去肖華的眼,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下頭有忍不住的親兵‘噗,地一聲笑出了聲這娘娘實在是……
她叫人給美秀灌下春-藥,讓美秀當衆出醜,她自個看得有滋有味,卻不讓別人看。
肖華將攔在眼前的書冊壓下,似笑非笑地淡睨了青衣一眼,轉頭又向醜態百出的美秀看去。
青衣手中白綾忽地一揚,恰好又遮去肖華的視線。
肖華握住白綾,白綾自他眼前滑下。
青衣身子一旋立在桌前闊大地裙襬仍攔去肖華的視線,道:“我帶她下去自行處置。”
肖華不冷不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不忙。”
青衣回頭瞪他“還沒看夠嗎?”
肖華微仰了頭,迎視向她的眼,淡道:“想就這麼走了?”
青衣翻了個白眼,“你還想怎麼?還想將她送到你牀上嗎?”
這話一出,下頭那些人唬得大氣也不敢出,恨不得能把耳朵關上,省得把不該聽的話聽了進去,被這位不講理的娘娘秋後算賬。
木澤識趣地遞了個眼神給下頭,立刻有人上前,捲了地上凌亂的衣衫將美秀牢牢裹住,不容她再胡亂做出撩人的動作。
肖華施施然地又睨了青衣一眼,對下頭道:“去拿來。”
青衣微微一怔,這又是唱哪出?
沒一會兒功夫,見侍兒端了碗湯過來,迷惑問道:“這是····…”
巧雲道:“這是美秀親手爲娘娘燉的蔘湯。”
青衣的喉嚨頓時覺得乾巴巴地難受。
肖華仍然面無表情,“給她喝下。”
青衣急忙阻攔,“等等。”
肖華眸子一沉,“灌她喝下。”
美秀雖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爲,但神智卻並非不清楚,看清那藥碗,發了瘋一般掙扎,但肖華的親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哪能掙得出
看着端到面前的藥碗,瞳仁因恐懼瞬間放大,按着她的其中一個親兵揪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擡起來,另一個象剛纔一樣揎開她的嘴,那碗蔘湯極快地盡數灌入她口中。
親兵仍是按着她,等那碗蔘湯被她盡數嚥下,才放開她。
沒一會兒功夫,美秀開始在身上亂抓,將裹在身上的衣裳扯得稀爛,雪白的肌膚被指甲交橫縱錯地抓出一條條地血痕。
青衣還有話想問美秀,但這時的美秀只是發瘋地在身上搔抓,只想能片刻地止一止身上那叫她生不如死的癢。
抓到得後來,凡是她的手能觸及的地方,均是皮肉外翻,血肉模糊,其狀慘不忍睹。
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美秀竟活活地被癢死。
她一張美人臉早被抓爛,死時雙止外突,死態極其可怖。
青衣默然,這就是美秀想送給她的死法。
自從美秀被灌下那碗蔘湯,肖華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青衣,直到木澤道:“皇上,娘娘,美秀死了。”
肖華寧和平靜的目光仍沒離青衣,只無事一般,輕道:“拖下去。”
青衣胡亂勾着琴絃的手已經停下,沉默着一言不發。
等美秀的屍體被拖了出去,又有下人無聲地進來,極快地收拾了地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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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澤偷看了眼隔着一幾靜坐着的兩位主子,揚手將屋裡所有人打發出去,關上房門,書房裡只剩下了青衣和肖華二人。
青衣看着桌上的長琴,而肖華卻看着她,二人都不說話,屋裡靜得一根針掉地上,也能聽見。
良久,肖華才擡手起來,掌心覆上青衣的手背,“有些事情不知,好過知。”
青衣猛地擡頭,對上他墨玉般的眼,眼裡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冷怒,溫意輕漾,好象能將人的心明暖暖地包覆起來。
“你怕查出她的身世,反而難下手,是麼?”
肖華輕嘆了口氣,“你想利用她的身世做爲籌碼,迫那些不肯放過你爹的頑臣就此停手。”
青衣苦笑,“我爹無救了,是麼?”既然他猜到了她的目的,卻執意處置了美秀,不容她有機會得到答案,只能有一個答案,他們不會再給父親機會。
肖華手掌一收,將她的小手緊緊攥住,“她確實就是戴夫和玉珠的女兒。”
青衣呼吸一窒,張了張嘴,半晌纔出得聲,“原來你已經知道
肖華輕點了點頭,“就算你得到證據,知道她是玉珠和戴夫的女兒,再以此爲籌碼威脅太太上皇太后,利用她舊時的權利,強壓下那些頑臣,暫時放過楚國公。但這樣一來,無論是被你威脅的太太上皇太后,還是被強壓下來的頑臣,他們都將恨你入骨。就算現在暫時放過楚國公,但也絕不會再容你們父女倆活下來。你身手雖然不錯,但在綿綿不斷地追殺中自保已經極爲不易,哪裡還能護得住已經如同死人的楚國公?”
肖華說到這裡,輕抿了脣,就算是在九重天,他以應龍之身,殺出一條血路,仍不能一手遮天,何況這凡塵,越加不能隨心所欲。
逞得一時之快,只會將她徹底地從自己身邊推開。
青衣默然。
肖華握着青衣的手緊了一緊,“你爲何就不能再信我一些,只站在岸邊觀風望景,凡事交給我去做。”
青衣的眼慢慢地溼了,長睫輕輕一抖,“我並非不信你,只是你現在身爲一國之君,有太多的顧忌和無奈,我不想······”
肖華隔了几案,突然湊上前,柔軟的脣貼上她花瓣般的脣,將她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青衣微微一愕,睜大着眼,近距離地看着他漆黑的眼。
他伸手過來,攬上她的腰,將她抱過桌去,摟在懷裡,低聲道:“青青,我尋你一世,並不容易,我只想給彼此一條後路。”
青衣凝看着他的眼,接連兩世,都栽在了他的手中,“既然不易,何不放手?”
他擡手起來,輕梳她微微亂了的發,“如果能放,我豈會不放?”說到這兒停了下來,深吸了口氣,嘆道:“我放不了。”
青衣幽幽一嘆,他們都知道凡塵一世,不過是一世輪迴,本可以不在意,卻無法做到不在意,他們在意身邊的親情,友情,更在意他們彼此這一世的情。
因爲他們誰也不知,過了這一世,下一世又將輪迴何處,又是否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尋到對方。
“是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肖華眸子一沉,眸子微微眯起,透出一抹寒意,“我真是太善待了某一些人。”
ps:公公病了,婆婆幫不了我帶寶寶了,實在難有時間碼字,折騰到這時候纔算碼完,還好沒過十二點。
242 皇上盡力了
青衣彷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道,心臟陡然一緊,正想發問,聽門外傳話“皇上,衛將軍有急事求見。”
肖華將攬在青衣腰間的手緊了緊,在她面頰上親了親。
青衣微微一笑“去吧。”她雖然極想知道父親是如何判的,但他身爲一國之君,國事當前,家事只能暫時壓後,她相信,他會給她一個交待。
肖華放手起身,向門口行去。
楚國公雖然有罪,但青衣卻於燕國有功,並沒有受到任何限制約束。
等肖華離去,喚來巧雲,問道:“你可知前頭髮生了什麼事?”
巧雲是內官,不能參與前頭的事,前頭的事並不能知道多少,但宮裡有什麼風吹草動,卻也不會完全不知。
服侍了青衣這幾天,已經知道這個皇后娘娘在皇上心裡的地位,如實道:“聽說刑部大牢有人帶頭造反,而且外頭也有人呼應煽動百姓反皇上……”
巧雲說到這裡,不敢再說下去。
青衣的手猛地攥緊,臉色瞬間轉白“可知是誰帶的頭?”
巧雲搖頭“奴婢不知。”
青衣赫然起身,急急向外急走,到了門口,叫道:“傳凌雲大人進宮。”
她已經得知肖華不在軍營中時,由凌雲冒充肖華坐鎮軍中,所以除去私事,沒有凌雲不知道的事。
半個時辰後,凌風出現在永寧宮書房。
青衣也不繞圈子,直接道:“想必凌大人已經猜到,我爲什麼叫你進宮。”
凌雲能替代肖華,自然也如肖華一般,心有千竅,在路上問明青衣回宮的時間以及進宮後的情況,就已經猜到青衣召他入宮的目的,這時被青衣直問,道:“娘娘召臣進宮也是枉然,臣不能說的,娘娘就是再怎麼問,臣也不能說。”
青衣道:“我明白,如果凌大人不方便回答,可以不回答。”
凌雲對青衣也算有些瞭解,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知道她是個懂事理的姑娘“謝謝娘娘體諒。”
青衣停了停,才做着最壞的打算開口“這次刑部大牢鬧事,是不是我父親帶的頭?”
凌雲擡頭,看向青衣的眼,有一些驚訝“娘娘認爲呢?”
青衣直視着他的眼,道:“不會是我爹。”
凌雲奇怪道:“爲何娘娘這麼肯定?”
“我爹已經沒了鬥志。”青衣想到昨日在大牢裡見着父親的情境,心頭一陣酸楚。
凌雲臉色不變“既然娘娘如此肯定,那何需再向微臣問話?”
青衣苦笑“因爲朝臣中,我能相信的,恐怕只有凌大人。”
凌雲默然,過了許久才道:“可惜,臣幫不了娘娘什麼。”
青衣點頭“但我還是希望凌大人告訴我,是誰挑的事。”她相信那些人在大牢裡挑事,目標就是他父親。
凌雲眉稍微垂,略爲猶豫道:“如果娘娘知道了,又能如何?”
青衣道:“只圖個心安罷了。”
凌雲點頭“是楚國公府的張管家。”
“原來是他。”青衣記得在府裡,父親和蛇侯圍堵她和平陽侯的時候,張管家就跟在後頭,脣角化開一抹冷笑。
蛇侯果然好手段,怪不得能與肖華相鬥兩世。
蛇侯之前遺料到父親扳不倒肖華,所以先給了青檀給母親,母親將青檀加入她的香包。
父親果然如他所料的奪位失敗,父親失敗後派人行刺,無論成功與否,肖華都會對她猜忌,從此離間了她和肖華的關係。
如果成功了,他的計劃也遺到此爲止。
可是肖華沒他所願的猜忌青衣,與青衣反目,反而將計就計,與青衣聯手滅了蠻人族,讓青衣立了一等一的大功。
青衣立了大功,朝臣自然不便再苦苦相逼,處死楚國公。
這時候,他便又使出一計。
利用收買了的張管家在大牢裡肇事,張管事是楚國公府裡的忠僕,他肇事,矛頭自然對準楚國公,自動將楚國公送上帶頭人的位置。
以楚國公的性子,不會去爲自己辯駁,所以這件事,就算不是他所爲,也變成了他所爲。
朝臣哪裡經得起一撥接一撥的挑釁,就算是有青衣的功勞在,也不可能壓下朝臣和百姓再次被撩起的憤怒。
於是楚國公必死。
肖華斬了楚國公,如何還能與青衣攜手到老?
凌雲默默地注視着青衣“娘娘,皇上……他盡力了。”
青衣點了點頭“謝謝凌大人。”
凌雲心裡突然莫名地有些陷痛,爲肖華心痛。
他親眼目睹了肖華爲了這個女子受盡苦楚,到頭來難道仍是一場空?
桌上的火星子‘啪’地一聲炸開,青衣驀地回神。
她不知凌雲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桌上的燭火是什麼時候點上的,更不知這時是什麼時辰了。
擡眼起來,才發現桌上擺着的飯菜早已經冷透。
身上一陣陣地冷,擡頭望向窗外,天外漆黑一片,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小心服侍在門外的巧雲見她動了,小心地進來“娘娘,奴婢去叫廚房重送些飯菜來。”
“不必了。”青衣起身,向門外走去,只見遠處天邊被火風照得透亮,回頭看見侯在角落裡,如同隱形人的木澤“你怎麼會在這裡?”肖華平時身邊只得木澤一個人服侍,他此時不在肖華身邊,卻在她這裡做什麼?
木澤捧着拂塵,上前,彎了腰道:“皇上說或許娘娘身邊需要人使喚,所以就讓奴才在一邊侯着,隨時聽娘娘吩咐。”
青衣微微一笑,他這時只怕也是焦頭爛額,卻還有心思顧着她“肖華在哪兒?”
木澤已經習慣了她連名帶姓的叫皇上,如實道:“皇上在宮城頭監斬。”
青衣的頭一陣暈眩,腳下一軟,身子向一邊歪去。
“娘娘。”木澤和巧雲一左一右忙將她扶住。
青衣定了定神“哪個宮城頭?”
木澤道:“西城。”
青衣深吸了口氣,面頰白得嚇人,但神情已經恢復了淡定,推開扶着她的木澤和巧雲,向西城急奔而去。
243 相約
牆頭上,肖華屹立牆垛,冷眼看着城牆下頭。
西宮城下,數千平民百姓裝扮的人被反綁着手臂,被上萬手持鋼刀的官兵團團圍住。
刀刃的寒光壓下火把的暖光,叫人望而生寒。
被束綁着的人望向牆頭肖華,有的眼露乞求,有的眼害怕地低聲嗚咽,也有一臉憤憤不平之色,也有的不以爲然,如同看客。
被圍困的‘百姓,中,不知誰叫了一聲,“肖華小子,連姓都改了,有什麼資格坐這江山,我們不要這背棄祖宗的逆賊。”
人羣中頓時有人響應,七嘴八舌地叫罵。
又有人叫道:“大家不要害怕。”語氣大義凜然,振振有詞,“我們是大燕的百姓,肖華那小子謀奪了天下,已經是大逆之行,難道還能把我們這些百姓怎麼?”
漸漸地又有人加入,罵聲高了起來。
肖華冷冷看着,一言不發。
凌風越聽越火,上前向肖華問道:“皇上······”
肖華火光映照下的眼,靜如止波,擡了擡手,阻止凌風說下去,淡道:“讓他們罵。”
那些人罵了一聲,突然有人哭道:“我們不反了,放我們回去。”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哭道:“放我們回去。”
一時間哭喊聲遠遠傳開。
肖華望了望天,時辰差不多了,薄脣輕啓,迸冰冷的一個字,“殺。”
副官上前舉着旗子往下一揮。
下頭手持鋼刀的官兵一同上前,揮動手中寒刀。
剎時間慘叫聲,哭喊聲夾雜着血光沖天而起。
方纔那些叫囂着肖華不敢把他們怎麼樣的聲音全啞了下去。
肖華烏黑的雙眸被血光映紅,秀儒的臉龐仍然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官兵架着神情頹廢的楚國公步上牆臺,“皇上,楚國公帶着。”
自從青衣離開後,楚國公不再絕食,到了晚上同樣有人送來蔘湯楚國公弄不明白肖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緊接着張管家帶頭造反,他並沒有指使張管家。
他只道是這個家僕不堪忍受他淪落到這地步,才冒死爲他出頭。
雖然他已經死了爭奪之心,但對張管家的‘忠誠,仍是感動。
一個僕人都這樣不怕死,他還有什麼可怕,靜靜等待,等着最後的死期,他要穩穩當當地走在黃泉路上,於是將那蔘湯盡數喝下以此來補充體力。
結果到了晚間,卻被人提出大牢。
他以爲死期到了,不料竟被人直接帶上宮牆牆頭。
在大牢中不見天日已久,這時站在高牆上,一陣暈眩,如果不是身後官兵及時扶住,只怕是要跌下宮牆。
肖華輕點了點頭,示意周圍衆人退下。
楚國公眼前一時亮一時暗,一時清晰,一時模糊勉強看清眼前的俊雅面龐。
之前,他想見肖華,可是這時真見着了反而不知還有什麼可說,扭頭看向牆下。
他已經看不清宮牆下的人影,但身爲武將,在空中劃出的刀光,以及那些臨死的慘加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瞬間傳遍全身,心如明鏡,肖華終於不再忍大開殺戒不做那所謂的仁君。
深吸了口氣,帶着濃濃血腥味的氣息涌進肺中讓人作嘔,“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肖華點了點頭“是。”
楚國公笑了,突然間覺得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總算是不用再撐下
突然手腕一緊,陡然一驚,擡頭起來,模模糊糊的眼對上肖華清亮的眸子。
肖華微冷的手指放開楚國公的脈搏,道:“青衣不會看着你死去,定會去劫獄。你……隨她去吧。”
楚國公怔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眼睛不行了,耳朵也出了問題?
晃了晃頭,耳邊仍是綿綿不斷的屠殺與慘叫聲,“你存着什麼
肖華聲無波瀾,道:“就算我不殺你,你也只有三年可活,隨她去安度晚年吧。三年後,我去接她。”
楚國公嘴角浮上一抹譏誚冷笑,“你就不怕我離開後,再聚人馬反你?”
“國公認爲我會怕嗎?”肖華‘哧,地一笑,“如果你這麼做,我求之不得,青衣正好死了這條心,死心踏地地跟着我。”
楚國公頹然,整個人又象是老了十歲。
肖華打了個手勢,親兵上前,一左一右押了楚國公下去。
遠遠傳來的殺伐和慘叫聲貫穿着青衣的心臟,青衣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匆匆奔上宮牆,只來得及輕睨了筆直靜立在牆頭的肖華一眼,便撲向牆邊,牆下血光刀光晃花了她的眼。
茫茫人羣,青衣無法分辯,那被屠殺的人羣中有沒有自己父親。
猛地轉身揪住肖華,還沒來得及詢問,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見正被人押着走遠的父親,心臟陡然收緊,深看了他一眼,放開攥着他衣襟的手,轉身離去。
肖華慢慢垂下眼,看着自己被風吹起的白色袍角。
明知這回是蛇侯給他下的套,但楚國公自己不駁,一聲不吭地扛下,叫他再能如何?
青衣藉着夜色,遠遠吊在被押着前往刑部大牢的父親身後,仔細地看着前頭巡邏官兵身形交錯時所打的手勢,最後目光鎖在了他們腰間墜着的通行牌上。
一路行來,眼見前頭便是大牢,大牢門口被重兵把守,如果再不動手,一旦進了大牢就再難有要機會。
就在這時,押着父親的一個官兵道:“我去噓噓。”
另一人笑罵道:“一當差,就事多。”
那人‘嘿嘿,一笑走到一邊暗處,解開褲帶。
其實這人當了許久的差,也不曾有機會方便,早漲得難受,見左右無人,取了繩子將楚國公隨便綁了,暫時丟在一邊,也走到樹下解決三急。
這時候的楚國公已經沒了往日的威猛,怎麼看都象是個垂死的老頭而且楚國公的同謀關的關,殺的殺,他們根本不擔心在這節骨眼上還能出什麼差子。
青衣看準時機,忽地飄身上前,手掌猛地往其中一人後脖子上砍下。
那人沒來得及出聲,身子就軟倒下去。
另一人察覺有異,提了褲子張望過來,看見突然出現的青衣,大驚失色。
青衣不等他叫出聲,手中赤水劍{榧了他的咽喉·沉聲道:“不許出聲。”
那人忙點了點頭,果然老實地一動不動。
青衣冷聲道:“脫衣服。”
官兵怔了一下,見青衣臉一沉,不敢耽擱,配合地寬衣解帶,等他將身上衣裳脫得只剩小衣,青衣揮掌切下,那人身子一歪,滑倒下去。
青衣暗鬆了口氣,轉身去扶起歪在一邊的父親。
楚國公睜眼·認了半天,纔看清面前的俏容,心口一堵。
她真的來了·肖華沒有騙他······
青衣怕巡邏的官兵發現,不敢耽擱,飛快地解了父親身上繩索,返身將那兩個暈迷不醒的官兵綁作一堆,撕了兩塊衣料,團成團,將二人的嘴塞個結實,才撿起地的衣裳·轉到樹後·飛快地換上,拽下另一人身上的腰牌·系在自己腰間,將那二人拖入草叢。
做好這一切·扶了父親起身,迴轉身,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大隊官兵的腳步聲向這邊而來,火光照亮了寂夜。
青衣呼吸微緊,看向左右,雖然身邊草叢可以藏身,但火光閃爍,就在近前,而且從腳步聲中,可以聽出,來人中不乏高手,如果呼吸重些,都會被人發現。
她慣於潛伏,倒不成問題,但父親此時極爲虛弱,父親這樣的身體狀態,要長趕時間一動不動,甚至將自己的呼吸放至最輕,甚至不呼吸,根本不可能。
給父親使了個眼色,扶着他向前急走幾步,閃身草叢,再利用草叢的掩飾,避開大牢外守衛的視線,躲到大牢一側的牆根下。
這地方雖然離官兵很近,但大牢裡的吵雜聲可以掩去他們的呼吸聲,而且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讓對方不會想到,反而安全。
等來人離去,再設法帶父親離開。
剛剛掩好身形,大隊的人馬便到了近前。
青衣探頭一看,入眼便是熟悉的白色身影,那張俊美無匹的面龐,被火光映得清晰無比,他黑不見底的眼,淡淡地,全然沒有因目前的窘境而動容,也不曾爲剛剛親睹了那場屠殺而有絲毫怯意。
青衣定定地看着,眼慢慢地溼潤,明知他不得不如此,也明知他盡了力了,但她終究是選擇了棄他而去。
他說尋她一世不容易,但她仍是做不到對此生的親情不理不顧。
不易,確實不易。
既然今生由我舍了你,那麼下一世,便換我來尋你。
肖華不經意地往她藏身之處瞥來,青衣忙縮回身,不敢再看。
刑部大牢,造反的大臣以以及其家人已經被隔離開來,楚國公府的張管家被單獨關在與楚國公一欄之隔的牢房裡。
張管家是楚國公府的人,這次楚國公落難,他便不可能再安然脫身,與人做了樁好買賣。
只要再推楚國公一把,讓他與肖華的關係不能有任何機會化解,他的家人就會被人很好的安置起來。
他做了,楚國公也如他所料地認爲,他這麼做是出於對楚國公的忠心,楚國公如他所願地保持了着沉默,不作任何解釋。
他的計劃很成功,但今天楚國公突然被人提了出去,讓他覺得不安。
害怕他們單獨審問楚國公,設計讓楚國公否認了這次的計劃。
張管家忐忑地直盯着牢房大門。
總算聽見開鎖的聲音,張管家緊張地連呼吸都屏住了,瞪着牢房大門,連眼珠子都不轉一轉。
這同時,青衣也又探頭,向頭頂的窗口望進去。
全副武裝的官軍拿着盾牌橡木棒,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牢獄門前,橡木棒上的血跡未乾,他們虎視眈眈地瞪着牢房裡蹲縮在地上的臣犯,以及他們的家人。
牢門打開,一身白衣的肖華出現在門口。
又另有官兵擁入,將沒有參與這次造反的人喚了出來,押了出去。
肖華冷蕭的目光淡淡地從牢中衆人身上掃過,那目光看似無害,然目光過處,無形的威壓讓衆人不敢直視,情不自禁地縮緊身子,將頭低了又低。
他的目光最後停在張管家的身上。
張管家與他的目光一對,即時打了個哆嗦。
只冷冷一眼,肖華便轉了身。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張管家心裡升起,飛撲上前,緊抓住木欄,叫道:“你們要做什麼?”
他沒得到肖華半點回應,只看見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後重新關攏。
把守在各牢房前的官兵突然收起木棒,從腰間撥出佩刀。
囚犯們突然間意識到什麼,慌亂地四處躲縮,可是小小的牢房,又能躲去哪裡?
牢門打開,緊握鋼刀的官兵魚貫而入,一張張臉如同鬼煞一般冷漠。
鮮血四濺染紅了牆壁,整個牢房剎時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青衣屏了氣,轉過頭不再看下去,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望向父親。
楚國公後腦抵着身後石壁,無聲地嘆了口氣。
青衣仲手過來,輕攬住父親。
不久前,父親還是魁梧的強壯身體,短短數日,已經瘦得皮包骨,心裡一陣酸楚。
輕拍了拍父親的手臂,以示安慰,楚國公擡手握住女兒的手,慢慢垂下了眼皮。
直到大牢裡的慘叫聲完全停止,牢門才重新打開,被血糊得難辯容貌的官兵,一隊隊整齊地離去。
站地遠遠地督軍騎着馬上前,翻身下馬,進入牢,進行檢查。
青衣看準時機,慢慢潛伏上前,飛快地翻身上馬,等門口的官兵反應過來,青衣已經飛快地衝向父親藏身的地方,伸手出去。
楚國公雖然身體虛弱無力,但終究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見青衣縱馬衝來,拼了全身的力氣,抓住女兒的手,腳用力在地上一蹬,藉着青衣一拽之力,翻身上馬。
青衣飛快調轉馬頭,打出衝出人羣。
244 替身
官兵吆喝着追趕,聲音雖大,行動上卻不見有多少動作,慢如蝸牛,讓青衣迷惑,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平陽侯所帶的兵。
到了前頭,已經看不見追兵的身影,只得身後遠遠的叫喊聲。
太順利,實在太順利。
青衣覺得蹊蹺,回頭望向永寧宮的方向,眸子半眯——你故意的,是麼?
本該前往陳州的綵衣出現在一株樹下,望着父親和青衣二人一騎遠去的背影,再看站在樹杆另一側,靜靜望着青衣遠去的方向的肖華,嫉火中燒,深吸了口氣,不讓自己表示出來,柔聲道:“你真的這麼放了我父親?”
肖華不答,看着青衣的身影化成一抹黑影消失在黑夜中,轉身離去,從頭到尾不曾向綵衣看上一眼。
綵衣怒道:“你這算什麼?”
木澤上前,道:“綵衣姑娘,皇上說了,姑娘既然簽下協議,守好本分就好。”言下之意,她只要管好協議以內的事,別的事,她就不要再問了。
綵衣把滿腔的怒氣發在木澤身上,罵道:“你一個奴才也敢管到本宮身上?”
木澤打心眼裡看不上面前這位,心想:這位跟那位還是親姐妹,怎麼差別就這麼大?
面上卻不露出半點喜怒,仍道:“奴才自然是不敢管姑娘的,奴才只是代皇上傳話,即便是有得罪姑娘的地方,還忘姑娘別跟奴才一般見識。另外皇上還有句話交待,說姑娘既然是暫時頂的娘娘的頭銜,沒人在的時候倒也罷了,如果有人在的時候,姑娘還是稍稍注意些,皇后娘娘是不自稱本宮的。”
綵衣自稱本宮,他卻一口一個姑娘,就象一個一個的巴掌煽在綵衣臉上,綵衣又羞又怒,心裡罵道:“你一個奴才憑什麼就認定我成不了你們的真皇后?等哪一天,我當真成了皇后,我定要你爲今天說過的話後悔。
木澤說完,向她意思性地彎了彎腰,“奴才還要去給皇上磨墨,就不陪姑娘了。”
綵衣更氣得發抖,瞪着木澤小跑開的身影,手指甲掐暈了掌心,呸了一聲,“狗眼看人低。”
一輛馬車在綵衣面前停下,趕車的竟是賈亮。
賈亮手中馬鞭指了指身後車廂,道:“姑娘請上車進宮。”他口中用着‘請’字,但神情間卻並不多恭敬。
綵衣越加着惱,低聲罵道:“真是一羣不識眼色的奴才。”
賈亮只當沒聽見,接着道:“皇上說了,如果姑娘不願遵守協議,大可去陳州。”
綵衣忍無可忍,垮下了臉,“你們除了會拿皇上壓我,還知道什麼?”
賈亮那日親眼見她拿蛟兒威脅青衣,卻全然不顧蛟兒死活,他對綵衣這樣的做法極爲不喜,再說他又是從戰場上滾打下來的,親眼見識過青衣在蠻人族血戰,更覺得只有青衣那樣的女子才配得上肖華。
皇上不過讓綵衣暫時冒充青衣做一些用途,她竟然就拿自己當皇后看了。
賈亮對綵衣太拿自己當回事鄙視了一回,“末臣可不曾拿皇上壓姑娘,我是粗人,不會繞那些彎彎道道,實說實說。”
綵衣氣噎,瞪着賈亮,眼不得把他給剁了。
賈亮看了看天色,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如果姑娘不願進宮,我們這就改道上陳州。”皇上千叮萬囑,這事一定要做得保密,如果天亮了進宮,這事難免走漏風聲。
綵衣手握着拳攥了又攥,好不容易路回鋒路,有機會接近肖華,而且還是以皇后的身份,雖然只是個暫時的替代品,但她哪肯失去這做夢都夢不來的機會,氣洶洶地地上了馬車,將車簾一摔,重哼了一聲,狠狠地瞪着面前布簾,一定會將‘替代’二字去掉。
當夜,綵衣以青衣的名義住進坤寧宮。
青衣帶着父親遠離刑部大牢,但城門巳關,已經出不了城。
楚國公府也不能回了,而她又與肖華一同遊過街,城中百姓難免會有認得她的,再說楚國公也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雖然這些天來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但大體模樣總還認得出來,何況在大牢裡住了這許久,邋遢的模樣很是招眼,如果住店,不用等天亮,只怕就會有人暗中告官。
青衣翻身下馬,扶了父親下來,望了望前頭漫漫黑夜,竟不知該去何處落腳。
楚國公的眼睛被夜風吹了一陣,越加模糊,難以視物。
曾經風雲一世的英雄人物,突然間如同無助的老人,兩眼昏花中看向女兒,一陣恐懼,又一陣愧疚。
青衣扶着父親,柔聲道:“爹爹不必擔心。”
楚國公懵懵地點頭,他在做出刺殺肖華的那一刻,本以爲再無可怕,可是這時,突然很害怕失去青衣。
“你奶奶……她如何了?”
青衣道:“她們被髮配去了陳州。”
楚國公幽幽一嘆,“這樣也好。”
“我們先尋個地方住一宿。”青衣口中安慰着父親,但心裡卻十分忐忑。
雖然直覺肖華放了他們離開,但難保不做做樣子,派人四處搜尋。
正在爲難,一個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她面前。
青衣猛吃了一驚,本能地護在父親身前,鳳雪綾從袖中滑下,緊攥在手中,只要察覺對方有不利的舉動,鳳雪鈴即刻割向對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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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清來人,更是驚得低叫出聲,“小十七,你還沒走?”
小十七不答,向楚國公略行了一禮,道:“國公,尋地方喝一杯,如何?”
楚國公睜大了眼,半晌沒能將眼前男子看清,但聽聲音竟似丹心太子,丹心與平陽侯交往頗深,楚國公不由得僵直了身體。
小十七見楚國公戒備的模樣笑了笑,對青衣道:“我在京裡租僱了一間宅子,還算清靜,我想請國公過去喝兩杯,算是答謝國公這些日子的看顧之情,青衣姑娘不會反對吧?”
青衣此時確實沒地方可去,而小十七雖然失去記憶,卻仍是她可以相信的人,再說小十七是姜國太子,就算官兵盤查,也不好搜查他的地方,“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楚國公抓緊青衣手臂,青衣輕拍了拍父親的手,低聲道:“丹心太子可信。”楚國公這才鬆了手。
245 意外
青衣沐浴出來,小十七正和楚國公在月光下喝酒。
一桌子的菜餚,卻沒一樣動過,小十七和楚國公都只是悶頭喝着自己的酒,楚國公已經有了八分醉意,而小十七卻是越喝,雙眸越加清明。
青衣折騰了這一夜,也早餓了,自行在桌邊坐下,隨意吃了些飯菜,便起了身,擡頭才發現小十七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身上。
蹙眉輕舔了舔下脣,他還不死心。
扶起已經醉去的父親。
楚國公這些日子雖然瘦得厲害,但終究長得高大,醉了的人又不知受力,整個身子的重量壓上青衣肩膀,壓得她腳下一個踉蹌,好在小十七及時扶住,纔算穩住身形。
“謝謝。”青衣語氣客氣疏遠。
小十七睨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只是助她將楚國公送回房。
青衣給父親脫了鞋,給他蓋上被子,正要退開,楚國公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醉夢中道:“青衣,爹心脈巳斷,只得三年可活,你不必再爲我……肖華是真心待你,你隨肖華去吧。”
楚國公雖然酒醉,但心裡卻是明白。
他拒捕時被凌風震斷心脈,雖然有凌雲出手,卻也只保得他暫時的一條命。
正如肖華所說,他只得三年可活。
而且他的眼睛越來越難以視物,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恐怕也不行了。
這樣如同廢人的身體,多活三年只會更加痛苦。
以他的剛硬的性格,他寧肯死在牢裡,讓自己的屬下對肖華徹底寒心,以後少不得要爲他報仇,讓他即便是坐在那位上,也不得安穩。
可是,如果真那樣做,青衣如果爲他報仇,可是要殺的人卻是她的愛人。如果不報仇,青衣心裡也過不了那一個坎,對肖華難免怨恨。
那麼,青衣定會在痛苦中過完後半輩子。
之前,他已經走得太遠,遠得無法回頭,但他敗了,敗得再沒有起死回生之地。
夫人爲了執念毀了自己,也毀了這個家,他不願爲自己無謂的執念再毀了女兒。
再說肖華已經動了殺念,他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能再與肖華對抗,他仍是執意死撐,只會讓跟隨他多年的部下,盡數祭了握在肖華手中的鋼刀。
他們死不得其所。
青衣心裡一陣酸楚,將父親的手背握了握,“我不會離開爹的。”
楚國公不知又嘟嘟啷啷地說了句什麼,就沉沉睡去,他已經太久沒好好睡過。
青衣回頭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小十七,小十七心神領會,同她一起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掩了房門,步下臺階,一直沉默的小十七終於開口,“你……還要回去?”
蛇侯最後那一道棋,生生地將父親與肖華的關係逼到了天南地北,再不可能交接。
青衣搖頭,母親沒了,父親落到這地步,她怎麼能再忍心丟下父親?
小十七眸子一亮,“隨我回姜國。”
青衣沒想到該去哪裡,但她不願與小十七有任何糾葛。
她拒絕在小十七的意料之中,“明天恐怕就要封城了,你不隨我去姜國,離不開燕京。而我返姜的最後期限已到,最多還能在燕京逗留兩日。等我離去,這地方也不可能安全。”
青衣擡頭看他,“你以爲這地方真的安全?”
小十七笑笑,“自然不安全,不過有我在,他們不敢搜。”
四目相對,兩雙眼睛,都格外清明,他們都知道能讓青衣父女逃出來,是肖華故意放水。
肖華可以私下放水,卻不能明着放他們離開,城中該封的要封,該查的還是要查。
官兵顧忌小十七的身份,自然不敢強查小十七,他們能想到,肖華自然也能想到,那麼肖華要做這齣戲,就會對除了小十七以外的人更嚴格的清查。
那麼,藉助小十七,便是他們父女唯一的辦法。
青衣明白,如果肖華真這麼任她隨小十七離開,那是對他們之間的情的信任。
小十七等了一會兒,不見她迴應,又道:“你隨我回姜國,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如果你在姜國住得不開心,可以離開。”
青衣歪着頭看了他一陣,道:“讓我想想。”返身進了屋。
小十七嘴角慢慢揚起一抹歡愉笑意,有戲……
次日,果然封了城,城門口把守着全身武裝的官兵,進出的百姓挨個的查,但查的卻不是青衣父女,而是謀反的餘孽。
青衣覺得蹊蹺,步上一家小飯館,身後跟着幾個來吃飯的官兵。
這家飯館雖然不大,卻是京里老字號的,味道極好,價格也不高,而且吃飯不看客人貴賤,只要不賒不賴,就算你是個叫化子,也能吃到想吃的東西,而那些有錢有地位的人家,如果好他家這口菜,來了也沒有雅間可做,所以這地方真是三教九流出入最頻繁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八卦也多,消息自然靈通。
京中封城,絲毫沒有影響這裡的買賣,依然賓客滿堂。
青衣戴着頂幕離帽,白色長面紗遮去面容,她環神四周,見角落還有兩張空桌,走上前,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將旁邊座位留出。
那幾個官兵果然走到旁邊空桌坐下。
幾人坐下就開始罵,罵楚國公,罵那些不識好歹,非要反肖華的人,害他們從昨晚累到現在,連一口湯水都不得喝。
從他們的話語中,竟是楚國公和張管家連同那些在大牢中造反面的人,盡數被處死大牢中。
昨天的那場屠殺,她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一個不剩,但是裡面沒有父親。
難道他們對外宣佈的是父親巳死?
聽到這裡,青衣越加留心傾聽。
然那些官兵罵來罵去,卻沒什麼進一步的消息,不過是胡亂泄氣。
他們直罵到小二送來飯菜,才停了下來,吃了幾口飯菜,其中一人卻嘆了一口氣,“那些人造反,可憐了皇后娘娘。”
另幾個聽了,也是一嘆。
青衣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撇眼過去。
一個慰官裝扮的人,臉上露出不忍之色,“這次剿殺蠻人族,我們都是去了的,親眼見娘娘……這輩子都不曾見過這麼機智勇猛的女子,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們皇上。可惜她冒死換來的功勳被那些人生生毀了。”
另一個嘆道:“誰說不是呢,如今被禁足坤寧宮,三年內不許任何人,更不許任何人見她,據說只得一個宮女和一個粗使的丫頭服侍起居。那宮女如果是個好的,也就罷了,如果是個兒眼看人低的……哎,真是可憐。”
青衣心臟忽地一緊——她被禁足。
怪不得城門口雖然清查,卻只是查餘黨,而沒有查她和父親。
“今早聽送油米去坤寧宮的護軍說,站在門口,只看見娘娘孤零零的一個背影,着實淒涼得很。那麼好的一個姑娘,皇上也狠得下心。”
另一人道:“皇上也盡力了,換個人,只怕已經……”那人說着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有人不服道:“坐天下,成大事的人,怎麼可能受絆於兒女之情。如果不是爲了安撫收服的那些楚國公的舊部,哪能只是禁足這麼簡單。”
青衣捏着饅頭的手指陷進饅頭,鎖了眉頭。
他對外聲稱的竟是她被禁足坤寧宮。
有人看了看左右,不見有人留意他們說話,才壓低聲音道:“這皇后娘娘是個剛烈的性子,楚國公被屠了,她能老實地呆在坤寧宮?照着娘娘的本事,那坤寧宮可禁不住她。”
另一人道:“這問題,好些人都懷疑過,不過早上送油米的護軍是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這次剿蠻人,他也是去了的,還是打的頭陣,是親眼見過娘娘的,如果裡頭那位不是娘娘,他不會認不出來。”
“噓,別說了,小心禍從口出。”另有人將那人的話打斷,那些人便將話題轉到了哪家花樓的小娘子俊,哪個姑娘的屁股大上。
青衣雖然打算離開,但仍忍不住好奇,坤寧宮裡的那位是誰。
丟了幾個銅板在桌上,起身離去。
在皇宮附近過徘徊一陣,摸倒了一個單獨出行的衛軍,拖到隱蔽處,脫下他身上軍服穿上,向皇宮而去。
到了門口,略低了頭,亮了亮出入牌。
守宮門的護衛軍雖然覺得青衣面生,但那塊牌子卻是貨真價實的,也不爲難她,放她通行。
青衣一路急走,到了無人處,回憶在父親書房看過的那張地圖,辯別方向,朝着地圖上所指的坤寧宮飛奔而去。
到了坤寧宮附近,發雖然遠遠難看見一個人影,但青衣發現周圍暗處不時傳來極輕的呼吸聲。
如果她不是經過長期的潛伏訓練,絕難發現這些人的存在。
從氣息的輕緩可以判斷,這些人的身手,絕大多數在她之上。
如果這樣冒然闖進,只怕沒見到坤寧宮裡的那位,她已經被送上黃泉。
青衣放緩了步子,緩緩前行,路過一處樹叢,停了下來,左右望了望。
樹林中的呼吸陡然屏住,青衣知道,這是潛伏者開始警惕的表現,如果再發現什麼異樣,就會發出信號通知同伴。
青衣望了一陣,走向那處樹叢,青衣甚至能感覺到樹叢後那位已經握刀在手,隨時準備出手。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樹叢前,又看看四周,開始解褲帶,她站的位置極巧妙,能讓樹叢後那位看見她的動作,卻看不見她前面的情境。
這麼看來,就象一個尋地方小解的護衛兵。
樹叢後那位,又開始淺淺地呼吸,青衣嘴角露出一抹細微得讓人難以察覺的笑意,突然鳳雪綾出手,直接纏住那人的脖子,勒得那人無法呼吸,更說不出一個定。
眼前一花,在樹叢邊小解的人已經站在他面前,還沒看清來人,頭上猛地一痛就失去了知覺。
青衣伸手探了探那人頸部脈搏,確認那人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才收回鳳雪綾,剝下那人身上黑衣套上,於林中穿行,有時遇上潛伏的隱位,但照着以前在蛇國時所學的手勢,含糊比劃,竟被她矇混着潛到坤寧宮外,翻牆進入坤寧宮,見一個宮女愁眉苦臉地從屋裡開門出來,竟是巧雲。
青衣怔了一下,藏身樹後,見巧雲端着裝着飯菜的托盤走進角屋一間小廚房,侯在門口的小丫頭看了眼她手中飯菜,問道:“又不合胃口嗎?”
巧雲‘嗯’了一聲,嘆了口氣。
小丫頭嘟嘟啷啷地低聲報怨,“這都做了三次了,前些日子還聽說娘娘爲人隨和,哪知竟是這麼難伺候的主。都進冷宮了,還當自己是皇后娘娘麼?”
巧雲瞪了她一眼,嚴厲道:“我們做下人的,不可以私下議論主子,你進宮也有兩年了,怎麼還不懂這些規矩?”
小丫頭嚇得臉色微微發白,不敢再說,也隨巧雲進廚房幫忙。
青衣眉頭微蹙,肖華還真給她弄了個替身?
悄悄上前,將窗戶推開一縫,往裡望去。
這一看,渾身的血液剎時間象是被冰凍住,冷得透骨。
本該在雲陳州路上的綵衣,竟懶洋洋地斜臥在屋裡錦榻上,手中拈着一個剝了皮的荔枝。
青衣怔怔地看着,心亂如麻。
過了半柱香時間,巧雲將重做的飯菜端了進去,放在綵衣身邊的榻几上,“娘娘請用。”
綵衣只淡淡地瞟了一眼,臉就垮了下去,“這也是給人吃的麼?叫肖華來見我,我要問問他,是想把我餓死在這裡麼?”
巧雲低着頭道:“巧雲沒資格求見皇上,娘娘要見皇上,只能等上頭來人了,再請他們轉告皇上。”
綵衣一聽,怒了,揚手就給巧雲一個巴掌,“你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敢頂嘴。”
巧雲眼裡慢慢溢上淚,低着頭一句話不說。
綵衣更是怒火沖天,揮臂將托盤上的飯菜掃落在地,下榻在上頭踩了踩,道:“你自己嚐嚐,這是不是給人吃的東西?”
巧雲怔了一下,看向地上一片狼籍的飯菜,再看向綵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綵衣將她推跌在地上,“吃啊,是不是你這在這飯菜裡下了毒,所以纔不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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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斤斤計較
巧雲雖爲下人,也不是沒被主子罵過,但被這樣欺負卻從來沒有過,委屈得落淚。
明知綵衣是把對肖華不肯見她的怨氣發在自己身上,卻又不敢違逆,只得蹲下身,抖着手去拾地上髒了的飯菜。
青衣在宮裡時間雖然不長,但巧雲卻是她卻是遞交了一片忠心的,這時見她這麼被綵衣欺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冷哼了一聲,猛地拍開窗戶,跳了進去,傲然立在綵衣面前。
綵衣冷不丁看見她,嚇得退開一步。
“娘娘。”巧雲驚呼出聲,忙捂了嘴。
青衣看了巧雲一眼,冷道:“起來。”
巧雲偷瞧了綵衣一眼,沒敢動彈。
青衣的臉色越加得冷, 問道:“肖華可有廢后?”
巧雲道:“不曾。”
青衣冷冷道:“既然不曾廢后,我說的話,你也不聽?”
巧雲噓得小臉雪白,忙起了身,忐忑地立在青衣身後。
綵衣這纔回神過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青衣只淡淡地斜瞥了她一眼,走到桌邊自行坐下,對巧雲道:“你去尋肖華來見我。”
巧雲應了一聲,急急地退了出去。
綵衣看着青衣,好象每個關節都開始痛了起來,強作鎮定“你什麼意思?”
青衣手撐了額頭,把玩着鳳雪鈴。
她對綵衣根本無話可說,需要的是肖華給她一個說法。
綵衣要她手上吃過虧,這時只有一個粗使丫頭在院子裡,哪敢招惹青衣,識趣地獨自坐到一邊。
她雖然害怕青衣,但她與肖華有約定,只要肖華來了,倒不必怕青衣。
不到一柱香時間,肖華帶着木澤和巧雲匆匆而來。
進門一雙如潑墨的眼便落在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的青衣身上,看清她身上的隱衛衣裳,頗有些無奈得皺了皺眉。
青衣自覺道:“我沒殺他,他頂多睡上三幾個時辰。”
肖華眉稍落了下來,微微一笑“你真是膽大包天。”
青衣撇了撇嘴,眼角斜了綵衣一眼“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肖華從進門就不曾看綵衣一眼,突然上前,拉住青衣“跟我來。”青衣會折回皇宮,讓他意外;回到皇宮後,見了綵衣沒有負氣而去,更讓他意外。
然,這些意外匯在一起,變成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歡悅。
青衣摔開他的手“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有些事,肖華本不願綵衣知道太多,因爲他不願綵衣太拿自己是回事,索取更多。
但被青衣質問,不得不如實道:“楚國公不再出徵後,雖然交出軍權,但他在隨他出生入死的那些將士心目中,仍如同神一樣地存在。這次事件,誅殺楚國公,他們雖然無話可說,但何曾不心存忐忑,畢竟每個君主上位,都是剷除異巳。他們曾是楚國公的舊部,豈能不怕?他們一但怕了,就會成爲隨時可能反的隱患。你平白失蹤,他們只會認爲是 我對你下了手。那樣一來,他們可真是寒了心。所以……”
青衣板着臉,冷笑了一下“你猴急地把她發往陳州,是爲她進宮做準備吧?”
肖華不否認“如果你不離宮,何需如此?”
青衣心底微澀,但望向肖華的眼卻帶着執意的怒意“但爲什麼是她?”
肖華道:“因爲她和你的長相有幾分想象,如果不近看,勉強可以矇混過去。”
青衣漫吸了口氣,她能摸進坤寧宮,別人同樣有可能摸進來。
如果肖華只是唱一出空城計,用不着多久就會被人識破。
而她曾當衆露面,難保不會有有心人記下她的相貌。
所以隨便放一個人在這裡,難保被人揭穿。
這個道理青衣不是不能明白,但她心裡就是象哽了根魚刺,卡得難受“就算如此,你爲何任她欺負責我的人?”
肖華微怔,他與綵衣搭成協議後,命巧雲服侍綵衣,純粹是因爲青衣在宮裡時是由巧雲服侍,如果被人窺視,有巧雲從中掩護,自然更容易矇混過關。
至於綵衣如何,巧雲如何,他並不關心,因爲他的心裝不下這許多。
他懵懵的模樣令青衣越加氣惱,頭一回絮絮叨叨地討公道:“她百般挑剔,一頓飯,巧雲做了又做,都做了幾回了,她竟還連本帶利,將飯菜打翻在地,用腳踩得髒了,迫巧雲舔食地上髒物。巧雲雖是下人,但也是爹孃生的。”青衣看着巧雲怯生生的模樣,更是鬼火亂竄,一指綵衣“她又是什麼正經主子,做什麼這麼作踐人家?再說,作踐我的人,難道不是作踐我?肖華,難道真是人走茶涼?”
自從她失憶後,還是頭一回在他面前這樣任性,頭一回這樣同他計較得失,也是頭一回這樣憤憤不平地向他討要公道。
如果她不是將他視作夫君,自是不會在他面前如此任性。
肖華眼底的黑霧涌了涌,突然上前,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青衣一怔之後,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抱着出了門,本能地想掙扎出他的懷抱,身體卻不受她控制地依戀着這溫暖的懷抱,猶豫間,肖華停下,回頭過來,道:“巧雲從現在起,回永寧宮服侍。”
巧雲的眼蒙上一層水氣,娘娘當她是她的人,娘娘在爲她出頭……
青衣心底微微一熱,仍任着性子道:“去陳州的車隊想必走的不太遠,送個把人過去,不難追上。”
肖華眼角含笑,聲音卻帶着寵溺地責斥“你再過份些?”
青衣怒道:“不捨得嗎?既然不捨得,給我張休書,你我各走天涯,永不相見。”
肖華氣得笑“你昨晚一走,豈能想過與我再見?”
青衣氣短,卻嘴硬道:“我們今天不就見着了嗎?再說,我就算居於民間,如果你出個巡,遊個街什麼的,我總能看見的。”
肖華無語撇臉,世間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難養“皇帝廢后,無需休書。”
青衣鐵青了臉,掙扎着想下地,被他牢牢抱緊,掙不出身,只得接着動嘴道:“那你宣佈廢后,我做什麼要受這窩囊氣,卻由着你享受騙來的忠誠?”
綵衣氣得面色紫黑,心裡卻有一絲竊喜,巴望着青衣激怒了肖華,令肖華一怒之下當真廢了青衣。
哪知肖華泛着淡淡光澤的薄脣輕輕一碰,清清淡淡地迸出三個字“我不廢。”
綵衣身子一晃,跌坐在身後圓凳上,肖華從小就縱容着青衣,這會兒當了皇帝,對青衣的縱容竟是有增無減。
青衣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他的縱容,瞪着眼道:“你不廢了我,我便去城牆上向所有人宣佈……”
“宣佈什麼?”
肖華細細端詳着她的怒容,覺得她此時蠻橫不講理的模樣極是可愛”
“宣佈休夫。”
青衣眼底是肖華熟悉的倔強。
“你不妨試試。” 肖華咬牙切齒。
“你也不妨試試。”青衣不肯示弱地回瞪過去。
四目相對,最終肖華眉頭微微一蹙,目不斜視,仍鎖着她的眼,道:“送上官綵衣前往陳州。”
青衣嘴角終於微微上揚,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窩在他懷裡,不再動彈,任他抱着走出坤寧宮。
綵衣望着二人離去,臉色剎白,追上兩步,卻被木澤攔下“姑娘,你不能走出這坤寧宮。”
到這時候,綵衣哪裡還顧理上這些,推開木澤,對着肖華背影叫道:“你不守信用。”
肖華停下,並不回頭,只看正攥了他一縷髮束把玩的青衣,淡淡道:“你我的協約是,你替她禁足坤寧宮,直到她回來。現在,她回來了,我們協約也就結束。”
綵衣氣噎,直覺青衣不會在宮裡長待,但她卻無法反駁肖華的話。
怔忡間,肖華已經出了院門,不見蹤影。
肖華抱着青衣一直回到永寧宮,將她放上寢殿軟榻。
跟在身後的巧雲體貼地道:“奴婢去給娘娘備浴湯。”
青衣本沒打算在宮裡久留,巧雲一句‘備浴湯”突然意識到什麼,飛快地看向立在榻前的肖華,他眼裡果然涌着一抹灼熱的**。
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身子,方纔囂張消失得無影無蹤,垂眼不敢看他“你故意放我和我父親離開,是麼?”
肖華輕‘恩’了一聲,脣向她耳邊貼來“你怎麼謝我?”
青衣轉臉過去看他的眼,他貼的太近,柔如huā瓣的脣擦過他的脣,在心底擦出了一片火huā,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卻笑笑道:“我閹了你做太監,如何?”
肖華怔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多了些莫名的味道。
青衣自顧道:“我將將離開,你就能弄個綵衣進宮,不知以後還會弄些什麼小妖小怪的進來,我光想想就覺得不舒服,所以……”
肖華牙根抽出些冷意,猛地將她攬緊,摁在軟榻上,身體壓覆下去“你這麼放心,不如留下來時時看着我。”
青衣心裡一漾,眸子卻慢慢浮上一抹落寞“我爹真的只有三年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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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皇上的小鞋
“是。”肖華不瞞她,“楚國公拒捕,服了短時間內讓己功力大增的藥物,傷後反噬。我在他的膳食裡添加了傷藥,可惜他拒食。如今錯過了治療時間,就算有仙丹也無力迴轉。”
青衣苦笑了笑,“所以你才放我爹離開?”
“是。”肖華從來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將她抱緊,“青青,我盡力了。”
青衣吸了口氣,輕點了點頭,伸臂抱住他的脖子,將他拉下來,感覺到他身體的重量,面頰貼着他溫熱的面頰,空落落的心被實實地填滿。
她滿足地一嘆,但很快被更濃郁的不捨與落寂緊緊裹住,還不曾分別,就已經感覺到離別後的孤獨。
這一夜,二人誰也不想睡,抵死的纏綿,彼此緊擁着不肯鬆手。
青衣手臂環着他緊實的窄腰,面頰緊貼着他的胸膛,聽着胸膛裡有力的心跳,呼吸間是他歡愛後越加濃郁的白玉蘭冷香。
肖華下巴緊抵着她的額頭,收緊手臂,令她更深地埋在自己懷中。
誰也不肯閉眼,哪怕是黑暗中的朦朧身影也想記住。
天邊遠遠傳來一聲雞鳴。
青衣動了動,“天快亮了,我爹的酒怕是也醒了。”
肖華輕“嗯”了一聲,卻不動彈,他知道一動,她就將離去,他不捨得放。
他知道,或許他苦言相留,只要能安置好楚國公,她未必不會留。
碩大一個燕京哪能安置不下一個幾乎如同廢人的楚國公,但整整一夜,他不曾開這個口。
因爲,如果將楚國公留在京城,如同屋囚,見不得光,更見得不得一個人。
這樣的日子,沒有人能過得快活,時間一長青衣看着這樣的父親,同樣難以釋懷。
就算她爲了他,強留京中,也再難快活。
這不是他想要的。
青衣等了一夜,等他出言留她,但他終究是沒開這口,她失望中又有一絲欣慰,“我要走了。
肖華又‘嗯,了一聲,不但沒放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緊得箍痛了她。
“不許嫁小十七。”
“不許納妃。”
二人同時開口,聽見對方的話,均是一愣,相互瞪着,同時噗笑出聲,一笑之後,卻又都是一聲嘆息。
肖華在她額頭親了親,“三年後,我去接你。”
青衣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後背貼着他的滾熱的胸脯“如果三年後,你還坐着這片江山,就不必再尋我了。”
肖華眉稍微揚笑了,她終究是在意他曾說過的話。
他曾說——與她一同笑看風雲。
收緊手臂,身體很貼合地緊貼着她後背曲線,能感覺到每一寸肌膚都與她緊密相親。
四更的梆子聲敲響,門外傳來木澤的聲音。
“皇上,要早朝了。”
青衣轉身過來,將他抱了抱,“去吧。”
肖華可以任性地不去早朝但他不願再目送青衣離去依言起
牀幔落下,青衣看隔着層層紗幔看着木澤進來服侍着他收拾更
他一舉一動,從容自如好象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分開,而牀上的她,只是被他索要一夜,累得賴牀不起的妻子。
青衣的眼慢慢溼潤,突然間真的很希望,自己只是個被他寵着的妻子,任由夫君早起去忙碌,而她卻只自顧自地睡覺自己的安穩沉,等一覺醒來,睜開眼,他已經重新回到牀邊。
肖華心裡並非外面這麼淡然,他不敢回頭去看牀上的愛人,怕看得越多,越是不捨,越是不捨,越是熬不過這三年。
他怕自己後悔放她離去。
三年,三年雖然不算長,但對他們而言絕非短日子。
他雙手舉起紫金冠,穩穩地束上髮髻,才轉身過來,深看了眼帳後朦朧身影,“你再多睡覺會兒。”
青衣‘嗯,了一聲,她睜了一夜的眼,確實有些睏乏。
肖華又站了片刻,轉身離去,再不做半步停留。
青衣重新擁緊柔軟的被子,聞着他留下的清新味道,眼一合,當真睡覺過去。
這一覺還睡得很沉。
睡夢中,只見眼前雲霧繚繞,清風吹開層層煙雲,一個仙娥抱着個幾個月大小的嬰孩,那嬰孩長得如粉堆出來的,煞是漂亮可愛,睜着一雙烏黑溜圓的大眼,啃手指啃得正香。
青衣迷惑,正想問她是哪裡來的仙子,這又是誰家的孩子,這般可愛。
那仙娥眼裡浮着氤氳水氣,堪堪地望定她,半晌喉間哽了一下,才道:“紫微大人憐惜小世子孤苦,讓翠翠送他到凡間走一走,一來有爹孃護着,二來也算經歷一些歷練,日後也能承得起風雨。”
青衣心裡莫名地漾了一下重看向她懷中小小嬰孩。
嬰孩歪着頭瞧了她一陣,從口中拿出滿是口水的胖胖小手,撲過來抓她的衣裳,咿咿啊啊地要她抱。
青衣看着眼前粉嫩的小人兒,心一下子就軟了下去,下意識地伸手去抱他,卻抱了個空,驚了一下,醒了。
眼前哪裡有什麼仙娥,又哪裡有那極招人憐愛的小小嬰孩。
長呼出口氣,是夢。
明知是夢,卻懵懵地半晌不能回神。
忽地想起烏山裡的那小兔仙叫翠翠。
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赫然想起,她與他上一世是有個孩子的,可是任她怎麼想,仍是想不起與他村底爲什麼會鬧到那樣的地步,同樣想不起,他們的孩子去了哪裡。
又想着夢中仙娥口中的‘紫微,二字,扒拉着神仙譜,心裡一‘咯噔,,難道肖華被貶後,他們的孩子被這位就連九重天的神仙,都只能看畫像拜摩的北極紫微大帝收留?
心裡突然生出許多悵然,極想知道上一世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讓他們棄孩兒不顧,夫妻反目。
巧雲挨門邊小心進來,取了櫃中乾淨衣裳,放到牀邊角凳上,她服侍過青衣一段時間,知道她向來自己着衫,不喜歡別人觸碰她的身
青衣伸手出帳,取了衣裳,於帳中穿妥衣衫。
巧雲才上前揭起帳子,“娘娘,綵衣姑娘被送往陳州的路上了。”
青衣輕點了點頭,她不知肖華該如何唱這出空城計,但她相信天下都被肖華打了下來,豈能搞不定這點小事。
巧雲又道:“皇上說,娘娘有空的時候,可以去各處逛逛。”
青衣低頭笑了,這隻肖狐狸,當真是要把人用盡才肯罷休。
他明知她要離去,卻讓她在離去之前四處走走亮相,讓別人以爲她仍在,方便他以後唱那出空城計。
突然眼角閃過一抹狡意,他要利用她,她自然也不必客氣。
這一日,青衣大搖大擺地在宮裡四處逛了一圈,本該禁足坤寧宮的人,竟四處招搖,讓一些反對她的臣子瞧得眼痠,但青衣悍名在外,而皇上又是懼內到極點的,他們再是看不慣,再是憤怒,也不敢當着青衣的面發作,只好寫了奏摺遞到肖華那時,委婉地指責。
結果肖華坐在金殿上,身子一歪,長指支了額,道:“我這皇后能獨自混進蠻人族,滅蠻人千人。我雖然將她禁在坤寧宮,但她呆得不耐煩了,要想出來,誰能攔得下她?”
他開口便將青衣的功績先擺了出來,就算這些人想拿楚國公說事,但也要先看看她的功績,不能一味的喊打喊殺。
這些人果然氣短了些,但仍是不服,道:“娘娘無視皇命,是對皇上的蔑視。”
肖華嘆了口氣,“她從來就不曾把朕看在眼裡,你叫朕如何?”
那人氣得漲紫了臉,一國之君,懼內到了這地步,該有多昏庸?
突然間慶幸,這個皇后娘娘是不干涉朝政的,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然皇上在這方便固然昏庸,但在別處卻完美得不可挑剔,總不能因爲他懼內,就趕他下臺吧?
再說他就是有這心,也沒這膽。
但奏摺遞上去了,朝廷上許多擁護青衣的大臣都抱着手看他的笑話,他這麼退了,太沒臉了,強撐着道:“難道皇上就任由娘娘這般胡來?”
肖華認同道:“這樣確實太不象話。”
那人一聽,心裡一寬,“那皇上……”
肖華掃視了一眼武將例位,“你們自薦一個,去坤寧宮看守皇后,不容她離開坤寧宮。”
武將班齊齊後退,沒一個出例,看守皇后,開玩笑?
楚國公一干舊部全看着青衣,如果青衣受了委屈,他們能罷休?
先不說楚國公的舊部,就說皇后本人。
這皇后兇悍無比,真打起來,他們可不敢保證自己的脖子能在她的白綾利劍下保持完整。
萬千殺場都活回來了,卻死在這深宮婦人之手?
說出去,真丟死個人。
這臉,他們丟不起,也不願丟。
再說就算真打得過,你敢打?
皇后可是皇上的心肝,刀劍無眼,萬一傷了她,這黑心皇帝能不給你小鞋穿?
皇帝的小鞋,誰敢穿?
肖華望着一同後退的武班,皺了皺眉,“怎麼沒人自薦?”
此話一出,那些人又個個低了頭,連看都不敢往上頭看一眼,眼角瞄看左右,唯恐自己站出來了些,招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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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昏君
肖華長指在額頭上輕輕一敲,道:“賈亮。”
賈亮腦殼一麻,只得出列,“臣在。”
肖華道:“除了凌將軍,功夫最好的,也就是你了,要不你去坤寧宮守一守?”
青衣的手段賈亮是見識過的,打了個寒戰,突然上前幾步,跪在地上,哭道:“皇上,你饒了臣吧,臣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滿週歲的……”
班列中有人悶笑,賈亮這些年就跟着肖華打仗了,媳婦都沒着落,有個屁的下頭。
賈亮俊臉一紅,卻仍哭道:“下有未滿週歲的侄兒······”
朝堂中笑聲四起,有人取笑道:“你侄兒父母雙全,又不用你奶,關你屁事。”
賈亮回頭怒瞪那人,“我好歹還有個老母,你老母都沒了,寡人一個,論功夫,你未必就差得過我,要不你去坤寧宮。”
那人一聽,即時啞了,悻悻地偷瞟了上頭肖華一眼,身子後縮,巴不得能隱了形去。
朝堂中的嚴肅氣氛一掃而空。
負責綱紀的督官急了,跳出來嚷道:“肅靜,嚴靜。”
上頭肖華握拳咳了一聲。
文武朝臣這才醒悟過來,現在還在早朝。
肖華裝模作樣地道:“不過是讓你去坤寧宮守一陣,又不是要推你上午門問斬,你做什麼把老母侄兒都哭了出來?”
這話一出,下頭的人又有些忍笑不住。
賈亮急了,道:“娘娘的鳳雪綾加個赤水劍臣打不過,也不敢打。臣的兩個兄長已經死在戰場上了,萬一娘娘失手,把臣殺了,誰給臣的老母送終?”
此言一出,所有武臣,臉上均是一變,賈家三子,都是肖華身邊的人這些年的苦戰,賈家三子死了兩個,只剩下一個賈亮。
同爲殺場上下來的人,誰不惺惺相惜?
肖華心裡也是一陣難受,他雖然給了賈亮高官,但一個官位,如何能換得回來他兩個哥哥的性命。
他並非真要賈亮去坤寧宮,雖然就算去了,青衣也不會傷了賈亮,他叫賈亮出列就是因爲賈亮揹着兄弟三人的功績,任誰也無法對他指指點點。
那些剛纔還叫囂的文臣,臉色土灰,他們站在這裡動動嘴皮,同在殺場上浴血過來的戰士相比,實在太暗無光彩。
肖華令賈亮歸列。
望向上奏的那人,爲難道:“要不愛卿前去鎮守坤寧宮,愛卿口舌生花,苦口婆心地規勸,說不定能讓皇后一輩子安分守己地呆在坤寧宮。”
那人呆了。
靠嘴皮子把人軟禁深宮還得一輩子?
一輩子呆在坤寧宮規勸皇后,那他這一輩子豈不等於也被囚禁坤寧宮?
再說,能靠他一張嘴把一個人說來心甘情願長囚深宮?
真是天方夜潭。
武班中有人‘噗嗤,一笑,輕搗了搗身邊人,低聲道:“我們來打個賭,這老兒的舌頭在第幾天上被青衣娘娘割下來。”
這些人是隨肖華出生入死的,與肖華平日也是唱雙簧慣的,這時也看出肖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也就乘面摻和一把。
那人偏頭道:“我賭一天。”另有人耳尖聽見,也壓低聲音趕着道:“我賭一個時辰。”
督官重咳了一聲那幾人立刻收聲。
上奏的那人嚇得老臉刷白下意識地開始覺得舌頭根發麻,悔得腸子都青了一個勁地給旁邊文班中關係好的人使眼色求助。
但這時候,誰看不出來皇上的心思?
哪敢出來觸這黴頭。
有平時與那人穿一條褲子的被遞眼色,遞得實在呆不下去了,只得硬着頭皮,出來道:“啓稟皇上,其實叛賊巳除,娘娘雖然是上官家的人,但是終究與叛賊無關,娘娘在坤寧宮悶了,偶爾出來散散心,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果強行囚之,只會令皇上夫妻二人離心,皇上夫妻離心,自然難快活,不快活,也就有損龍體。他事事小,皇上龍體是事大。李大人雖然爲人正直,卻過於迂腐。臣認爲,李大人所上的奏摺,皇上不必理會。”
衆人都知道皇上護短,忙跟着附和。
先頭那人雖然被罵迂腐,但他正尋着梯子下滑,哪敢反駁,只得埋頭閉嘴。
肖華自然也就依着絕大多數的人‘意見,,無視了那奏摺,依着‘衆臣之意,,對青衣外出之事,睜隻眼,閉隻眼。
以後就算有人去坤寧宮窺視,也可以說是青衣呆得不耐煩了,溜出去散心去了。
下了朝,肖華回到永寧宮,青衣果然已經不在。
他坐在牀邊,手撫過青衣睡過的地方,早沒了她的體溫,但他卻彷彿能聞到她留下的幽幽體香,忽然間象是看見她躺在那裡,虛擡着眼,似笑非地睨着他,道:“肖狐狸,你能再無恥些麼?”
肖華笑了,仲手去撫她凝着媚色的眼角,手指眼看要撫上她,面前的玉人卻肖失得無影無蹤。
肖華嘴角的笑凝住,慢慢化成一抹無奈。
擡頭望向窗外隨風飄進窗欄的花瓣。
三年······
我就再放你三年……
三年後,我絕不再讓……
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再讓·…
“一賠十,開了,快開了。”丹紅紅袖翻飛,手中骰盅搖得人眼花。
她擡頭起來,對上場外一雙笑盈盈望着她的眼,怔了一下,將骰盅落下,交給副手,耳語了幾聲,下臺而去。
小十七微微一笑,跟在她身後出了賭坊。
丹紅一直走到一株芙蓉樹下,才停了下來,回頭看見自己心愛的弟弟。
仍是那樣爽朗的眉眼,吊兒郎當的調調,但眉間不經意地蹙起,卻多了幾分成熟的穩沉。
心中微嘆,需要她護在臂彎下的弟弟真的長大了。
小十七望着花樹下的紅色豔影,揉了揉鼻子,笑着上前,“隨我回姜國。”
丹紅愕然。
小十七握了姐姐的手,姐姐的手被骰盅磨得粗糙了不少,“皇爺爺說了,不再計較過去,我們可以一起回姜國,再不分開。”
丹紅嫵媚的大眼睛,漸漸溼潤,她雖然習慣了被世人遺棄,但被人接納的一瞬,歡悅中涌上一股難言的心酸。
小十七手指撫去姐姐眼角淚意,“我以後再不會讓姐姐受委屈。”
丹紅角化開笑意,輕噓了口氣,“我的丹心長大了。”
小十七有些難爲情地笑笑,“走吧。”
丹紅搖了搖頭,“我不會離開。”
小十七眼裡的笑裂開條縫隙,過了一會兒,才道:“因爲夜?”
他在青衣所說的過去中,能感覺到姐姐一顆心擱在了夜的身上。
丹紅垂下眼,過了好一會兒,嘴角才勾起一抹笑,“我習慣了這裡。”
小十七將姐姐的手攥緊,“他的心未必在姐姐身上,放手吧。”
丹紅擡對笑看向他,“青衣的心也不在你身上,你爲何不放手。”
她當然知道,夜的心不在她身上,但如果有朝一日,他坐上皇位,這裡是離他最近的地方,只有在這裡,能有機會遠遠地望見他。
小十七語塞,半晌才道:“她和夜不同,她是女人,女人再強,終究是要男人來保護,而夜是男人……他有很多事要去做,心不一定要放在女人身上。姐姐這麼遠遠看着他,爲何不走近他,成爲可以助他撐起半邊天的女人?”他能感覺到肖華雖然稱帝,但他能肯定,肖華在等,等夜迴歸,這天下最終會是夜的。
丹紅如同被一道驚雷擊中,臉白了下去。
小十七凝視着姐姐的臉,接着道:“姜國公主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
丹紅的臉漸漸轉紅,眼裡涌上一抹渴望,但最終又再白了下去,“我配不上他。”
小十七將姐姐的手攥得更緊,“如果真心相待,何來配不配得上一說?”
丹紅輕搖了搖頭,她瞭解夜,夜確實需要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但助過他的人,他會同樣的回報於你,但回報不會是感情,他不會利用女人的感情來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是真男人。
從小十七手中抽出手,爲弟弟理順額角被風吹亂的髮絲,“丹心,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小十七心裡一沉,“姐姐不隨我回去?”
丹紅微微一笑,“我只做那人的知己,他悶了的時候,可以來我這兒喝上一杯。他還念着我這裡的好酒,就夠了。”
“可是······”小十七捉住丹紅的手,“爲什麼不爭取更多些?”
丹紅神色溫柔,“正因爲我這沒這心,他纔不會對我設防,累了的時候,纔會來我這裡。如果我有了這心,他反而會對我離了心,不再來了。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成爲帝君,送到他牀榻上的朝臣之女比比皆是,那些女人都是助他成事的棋子,所以,能肋他成事的女人很多,但能成爲他知己的女人唯我一個。”
小十七懵懵地辭了丹紅,滿腦子都是丹紅的那句話,“能成他知己的女人唯我一個……”
他目視遠方,眉心微鎖,他與青衣之間,一個眼神,就能通神,無論何時都能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無縫。
能成爲她的知己的人,天地間,是否也只得他一人?
然而,他不情願只做她的知己。
249 狡兔
木澤匆匆奔進書房,跑得太急,額頭上已經見了汗,見凌雲也在書房,忙知趣地退在一邊,但神色間的焦急之色難掩。
肖華轉臉過來,“什麼事?”
木澤埋着頭睨了凌雲一眼,凌雲起身,“臣先告退。”等肖華點頭,退了出去。
肖華示意木澤上前,“是青衣出了事?”
木澤道:“娘娘有沒有出事,奴才不知道,只知道剛纔影子來報,說娘娘和楚國公沒同丹心太子一起出城。”
肖華怔了一下,“怎麼回事?”
木澤道:“影子跟蹤娘娘,發現娘娘進了一家女子沐館,不便跟太近,哪知一等就兩個時辰,影子覺得不對勁,前去詢問,才發現娘娘早已經離去,不知所蹤。影子忙趕回丹心太子的住處,結果發現娘娘給丹心太子留了一封信,帶着楚國公已經離去。”
“這麼說,丹心也不知道她離開?”肖華天塌下來,也難動容的面龐終於出現裂痕。
“影子發現那封信的時候,恰好丹心太子回來,影子不知丹心太子是否知道娘娘的下落,就跟了去,結果……結果發現丹心太子和他一樣無知……影子正糾集人馬在京裡做地毯式地搜查。”木澤心裡開始皺巴,這個娘娘還真不是個安份的,又鬧了這麼一出失蹤出來,皇上還不把整個地皮給揭過來?
肖華心想,青衣有意擺脫影子,又豈能讓他再搜出來,影子還是小看了青衣,修長的手指在敲上輕輕一敲,“讓凌風即刻來見我。”
木澤吃了一驚,“皇上認爲娘娘已經出宮?”
肖華望向窗外遠方,她終究是要飛出他的掌控,“不但出了宮。而且只怕已經走遠。”
木澤怔了一下,不相信道:“凌將軍看守的城門,連只蚊子都難飛出去,兩個大活人,怎麼可能?”
肖華攤開白紙,提筆寫了個‘狡’字,“叫你去傳,你去傳就是。哪來這許多的話?”
木澤滿腹迷惑,不敢再問,小跑着去了,向外頭傳話道:“皇上有旨,傳凌風凌半軍即刻入宮覲見。”
話傳下去,不過兩盞茶功,凌風就風風火火地跑來,木澤詫異,上前接着凌風,把他瞅了一眼。又一眼。
凌風回頭瞪他,“老子臉上長了花?”
木澤迷惑問道:“凌將軍學會了什麼仙術不成?從城門到宮裡只消兩盞茶功夫。”
凌風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和皇上心有靈犀,知道皇上想我了,所以提前到宮外侯着,成不?”
木澤當然不信他的鬼話,小聲嘀咕,“凌將軍不好好看着城門,到處閒逛。也不怕走丟了不能走丟的人。”
說起守城,凌風就憋屈,居然要他堂堂大將軍去守城。黑了臉,罵道:“關你屁事。”
木澤見已經到了書房門口,不再跟他鬥嘴,向裡唱道:“凌將軍到。”
肖華聲音透着些冷,“進來。”
凌風打了個哆嗦,木澤好心低聲提醒道:“皇上心情不太好。”
凌風一顆心抖了抖,硬着頭皮進去,見着肖華,竟扯了喉嚨就開始哭,“皇上饒命。”
木澤怔了,他這是唱哪出?
肖華哭笑不得,揉了剛寫的‘狡’字,又再寫了一個‘狡’字。
凌風瞅了桌上的‘狡’字,反而不敢哭了,咳了一聲,悻悻地道:“那丫頭……咳,娘娘出城了。”
肖華似笑非笑地擡眼,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這麼說,你承認是你放她走的?”
木澤目瞪口呆地望着凌風,他怎麼敢放娘娘出城?
凌風斜睨了木澤一眼,“確實是我放的,可是……我也是沒辦法啊,她可是拿着蓋有玉璽大印的御旨。”
木澤飛快地看了肖華桌上大印一眼,突然明白皇上寫的這個‘狡’字是什麼意思,娘娘分明就是隻狡兔嘛。
肖華淡道:“只是御旨?”
凌風開始絞手指,“還有……”
***
一輛馬車在遠離燕京的官道上飛馳,坐在車轅上駕馭馬車的是一個相貌極秀麗甜美的少年。
車簾揭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看着眼前少年朦朧的身影,暗歎了口氣,“青衣,其實我可留在京裡,我的眼睛就快看不見了,是不是屋囚都沒有關係。”
少年回頭笑了笑,“爹,是另外有更重要的原因,我必須離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帶着父親出逃的青衣。
楚國公迷惑問道:“什麼原因。”
青衣回頭看了父親一眼,神秘一笑,沒有回答,只是揚聲‘駕’了一聲,趕得馬幾乎飛了起來。
她從宮裡出來,滿腦子都是那個夢,又想到最近身子的一些不適,就去尋了個大夫,結果得知,她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那一剎,青衣被一種難言的幸福完全裹,他們有孩子了,有了孩子,他們之間就有了再不能分割的血脈之親。
但這樣一來,她與他真的是再不能割捨。
青衣從醫館出來,望向皇宮的方向,揚眉笑了,不能割捨,就不割捨吧。
不過,她不願自己孩子生活在人吃人的宮廷鬥爭之中。
手輕覆上小腹,望着前方,心道:“你想要孩子,就遵守你的諾言,與我笑看風雲,而不是弄手風雲。如果你做不到,你今生今世都別想再看見我們的孩子。”
提着給父親抓的藥,從醫館出來,便發現了隱在暗處的影子。
她眼角露出一抹狡意,在集市逛了一圈,進成衣店,買了套女子的裡衣,便進了不遠處的女子浴場。
影子看見她買裡衣,哪裡會想到其他,爲了避閒,遠遠地蹲着,要知道那可是皇上的女人,如果被傳出什麼閒言,他可承擔不起。
青衣給了些銀子侍女。從後門離開,如願地擺脫影子,然後去尋到凌風。
用事先備好的假手令,向凌風討要出城令牌和馬車,與假手令同時遞出的還有幾根黑豬毛。
凌風一看那幾根黑豬毛,就亂了心神,再說那大印是真的,而且皇上本有意放青衣離開。至於是和丹心一起離開,還是單獨離開,在他看來,都是一樣。
唯恐她傷了嗜嗜,趕緊取出出城令牌,給了輛馬車給她,只求能儘快把這個瘟神送走。
青衣一走,他緊趕慢趕地去看嗜嗜,結果發現嗜嗜正好好在趴在豬窩裡睡覺,而伺養嗜嗜的人說不見有人來過。
他雖然知道以青衣的身手。要避開伺養人的耳目,進來撥幾根豬毛太過容易。但仍忍不住拿出青衣給他豬出來查看,結果發現,那幾根豬毛分明比嗜嗜的毛長了半寸有多,暗覺不妙,忙翻了那張手信出來查看。
這一看頓凌亂了,大印是真,可是那印分明印反了嘛……
急巴巴地派人去幾個城門問話。得回消息,青衣已經出城……
凌風傻了眼,知道這回出大事了。靈機一動,先趕進宮去請罪,剛到宮門口,就聽見傳他入宮……
青衣坐在馬車上得意地笑,大印當然是真的,她宿在永寧宮,他的書房就有大印,蓋個印哪能是什麼難事?
至於豬毛……
青衣嘿嘿一笑,不過是在人家栓在門口吃食的黑豬身上順手撥的幾根。
凌風那笨蛋看見黑豬毛就慌了神,見那大印是真的,便什麼都給了她,只恨不得親自把她丟出城去。
***
三日後,凌風耷拉着頭立在肖華面前,象做錯事的孩子。
肖華坐在桌後,揉着漲痛的額頭。
在得知青衣獨自跑了,他不曾慌亂。
他知道青衣想飛,但他相信,任她怎麼飛,最終都會有一根線攥在自己手中。
然接二連三傳回來的消息,竟讓她漸漸地脫離了他的視線。
凌風給她的馬車被尋到了,馬和車被分了家。
先尋到的是車。
說起這車,凌風便覺得自己周身都是大糞的味道。
原來,收糞的糞夫趕車出門,那車用了多年,修修補補,終於散架罷了工。
青衣路過瞧見,好心將車卸下來,‘借’給了糞夫,讓他用完了,還給守城門的凌風。
糞夫哪知道凌風是誰,以爲是守城的一個小兵,也就心安理得地用了那車,等他送車回去時。
爲了將功贖罪的凌風一聽有人尋他還車,二話不出跑了去,結果糞夫看見斗大的一個將軍傻了,而他也被那車上的大糞薰得險些昏過去。
對着糞夫,凌大將軍還不能怒,強裝着笑接下滿是屎尿的車,細細向糞夫打聽青衣的去向。
被薰了一回,好歹有些青衣的消息,也算鬆了口氣。
車回來了,還有馬在,他們的軍馬都是有記號的,丟不了。
結果第二天,馬也找到了,在道邊一個小茶水鋪裡找到的。
青衣居然爲了兩碗茶水,把馬抵給了茶水鋪的老翁。
一匹上好的軍馬啊。
凌風花了五百兩銀子從老翁手中買回那匹馬……
線索從此斷去。
凌風心虛地瞄了瞄幾日不見笑容的肖華,道:“既然娘娘在茶水鋪出現過,那麼在附近總該有些線索。”
250 管閒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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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華苦笑,那是青衣放出的煙霧彈,他早派人查過,將馬抵給茶水鋪老翁的姑娘,根本不是青衣,而是青衣花錢請的人,兜兜轉轉還是經過了幾道手,她這是有心避他。
如今他在明,她在暗,慣於潛伏的她哪裡這麼好尋?
“罷了,陪我下盤棋。”
凌風鬆了口氣,大步走到桌前坐下,他雖是武人,但終究是世家,琴棋書畫樣樣都學過些,琴和畫學了跟沒學差不多,一手字寫的也算不錯,至於棋卻是他喜歡的,和凌雲一樣能下得一手好棋。
木澤麻利地擺上棋盤。
驛站的大篷馬車裡坐着八九個乘客,青衣和父親坐在車廂一側,角落坐着兩個年輕的女子。
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模樣,相貌甜美,卻又帶了些俏皮,她旁邊女子二十歲出頭,腹部微微隆起,似已有身孕。
青衣自己有了身孕,對身孕的女子也就不自覺得多看了兩眼。
那年長女子察覺青衣的目光,回看過來,神色間卻頗有不悅。
青衣不願多事,微微一笑,便看去別處。
年長女子卻仍不甘地狠狠瞪了青衣一眼,才轉開頭去。
她身邊的年輕姑娘歉意地向青衣笑笑。
青衣對那姑娘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
路途極爲無聊,青衣正昏昏欲睡突然間聽見外頭一陣叫喊聲,馬車被逼停下。
青衣心頭頓時一緊,將離京後的種種行徑細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並無差錯,肖華不該發現她和父親的行蹤,揭開車簾,向外望
卻見二十幾個遊民打扮的壯年男子騎着高頭大馬攔在馬車前。
領頭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皮膚黝黑,頗爲英俊的男子。
車把式警惕地看着來人正要開口。
那男子已經搶先道:“我只是來尋個人,不傷及無辜。”
青衣察覺到對面的年長女子聽見那聲音,肩膀驀地繃緊,她身邊的年輕少女柳眉一揚,眼裡閃過一絲怒意。
車簾被人揭開,男子直接望向坐在車廂角落在少女身上,眉揚了揚,“阿依妹子,叫我好找。”
青衣第一眼看見這兩個女子,就覺得她們不似中原人果然·····.
叫阿依的少女豎了眉稍,冷哼了一聲,“黑鷹,你還敢追來,你可知道等我哥哥知道了你做下的事,定會剝了你的皮。”
黑鷹對少女的威脅不以爲然,笑着道:“只要我娶了阿依妹子,雪狼自然不會捨得殺了他的妹夫。”
阿依一張俏臉氣得通紅,“誰要嫁你,我勸你最好趕緊逃得遠遠地免得我哥哥的人到了,你可真死無全屍了。”
黑鷹哈哈大笑,張狂道:“只要阿依跟我走了雪狼自然不能把我怎麼樣。”他說完,掃視了一眼車中乘客,輕慢道:“阿依妹子,我不想動粗,傷及無辜,你還下車吧。”
青衣察覺到年長女子一雙眼一直停留在黑鷹的身上,不曾離開,眼裡是一種隱忍的怒意。
阿依爲難地看了看四圍乘客車裡人有老有少略爲猶豫,終於道:“好你不要傷害他們,我隨你下車。不過我要按規矩辦事只要我能打敗你,你就不能再爲難我。”
黑鷹嘴角微勾,浮上一抹得意笑意,讓出車門。
阿依看了身邊女子一眼,躍下馬車。
女子遲疑了一下,也跟了下去。
青衣心裡暗贊,這小姑娘倒是個性情中人。
車把式慌不跌地要趕車走人。
青衣彎身出了車廂,在車把式馬鞭上輕輕一按,“等那姑娘敗了再走。”
車把式只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道傳來,竟讓他握不住馬鞭。
他長年在外奔跑,是有見識的人,知道遇上了高手,但面前姑娘怎麼看也不過二十歲,他無法相信這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
懷疑剛纔只是自己的幻覺。
青衣塞了一小塊銀子在他手中,“就等一會兒。”
車把式攤開手,那銀子上有一個清晰的手指印,驚得臉色發白,哪裡還有懷疑。
這姑娘能一下將銀子捏出個手印,自然能把他的老骨頭給捏碎,哪裡敢反抗,從善如流地將馬車趕到路邊。
阿依感激地向青衣投來一瞥,其實她根本沒有勝算,只不過勉力一搏。
取出長鞭猛地向黑鷹捲去,黑鷹身子微後一折,輕輕鬆鬆地避開卷來的一鞭。
阿依搶招失手,不敢再冒然出手,收鞭回來,凝重地緊盯着對方。
黑鷹笑嘻嘻地一揚馬鞭,馬鞭在空中爆出凌厲地一聲脆響,他收鞭回來,翻身下馬。
青衣抱着手臂依在車轅上,僅憑着這一招,青衣就知道阿依差黑鷹太遠,根本沒有比頭。
一直沒有出聲的女子突然撲上前,抓住黑鷹手中鞭子,哭道:“我隨你走,你放阿依回去吧。”
青衣有些意外,難道自己看走了眼,這女子也是個性情中人?
黑鷹鄙視地瞥了女子一眼,“我對黑狼的女人沒興趣。”一抖手中鞭子,女子站立不住,摔跌出去。
“骨打。”阿依忙搶上扶住,怒道:“她懷了你的孩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黑鷹聽了這話,絲毫不爲所動,“她乘我喝酒勾引我,害我因此要被雪狼所恨,我看在雪狼的面子上,纔沒一刀殺了她,還要我對她憐惜不成?”
名叫骨打的女子的臉瞬間白了下去。
青衣‘咦,了一聲,難道又是一個癡心女遇上無情郎?
她這身‘咦,引來黑鷹的目光,但她頭上戴着的斗笠壓得很低,低得看不見她的容貌,但覺她裹在一身黑衣裡,身子單薄得厲害,然她閒閒地靠在那裡,卻將周圍景緻壓得沒了顏色。
他是塞外的人,本不喜歡太瘦弱的女子,卻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她幾眼。
青衣本以爲阿依和骨打會被黑鷹的話氣得臉青,不料骨打卻垂下了眼瞼,而阿依雖惱,卻沒反駁,只是站起身,道:“動手吧。”
黑鷹一抖長鞭,“阿依,你敗了可得乖乖跟我走,不許再玩花樣。”
阿依咬了咬牙,道:“那當然。”
黑鷹正要出手,卻聽旁邊那可人兒發出一聲輕蔑低笑,不由地向青衣看去,“你笑什麼?”
251 管閒事(二)
青衣微偏了頭,閒懶地睨着他,輕蔑道:“聽說塞外的男子如虎如豹,勇猛豪邁,個個稱得上是英雄男兒,怎麼今日一見,卻是欺軟怕硬,只敢欺負弱小女子的軟柿子。看來當真是耳聞爲虛,眼見爲實。”
他們部落是可以用武力強對方爲妻爲夫的,只要對方同意接受挑戰,那麼勝的一方就可以讓對方成爲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
黑鷹耍了一些手段,強迫阿依向他提出挑戰,雖然不算壞了規矩,但也多少有些失德的。
他在遊牧部落裡也算是一個人物,功夫了得,又是個事事強勢霸道的人,哪裡受過這樣的鄙視。
加上他的所作所爲確實有些不光明磊落,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但礙着對方是個年輕姑娘,強壓着怒氣,道:“姑娘,不要胡說八道,我黑鷹幾時欺負怕硬?”
青衣道:“你明知阿依打不過你,卻迫她向你挑戰,你真受得心安理得嗎?”
黑鷹微黑的面頰紅了一紅,哼了一聲,“照規矩,她可以請人代她打一場,如果我敗了,自然離開。”他說着,望向車廂,手中馬鞭挑釁地一指,“你們可有人來代她打這一場?”
車廂里老的老,少的少,還有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阿依根本沒指望能有人來幫她。
只是想拖延一些時間,希望來接她的人能及時趕到。
黑鷹勝算在握,根本不把這些人看在眼裡慢慢踱到車廂前,手中馬鞭指着車廂內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囂張道:“你?你來?”
那人一身小商販的打扮,看了眼伸到鼻子下的馬鞭,嚇得臉色微白,向後縮了縮身子,拼命搖頭。
黑鷹又指向另一人,“你?”
那人情不自禁地往後一縮。
阿依臉色紅了白,白了黑眼看黑鷹的鞭子又要指向別人,她實在不忍心看那些無辜的人被黑鷹侮辱,大聲道:“黑鷹,你不要再玩了,我跟你打。”
黑鷹笑着要轉身,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我代那姑娘和你打一場。”
楚國公慢慢起身。
黑鷹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僅起個身,就累得喘氣,象是一推就能散架的老頭骨而且他兩眼無神,好象是個瞎子。
這樣的人跟他打,簡直笑話。
斜抽一邊嘴角,“老頭,別逞英雄,好好呆着還能活幾年,這一打,沒準就見不着明天的太陽了。”
楚國公雖然廢了功夫,卻終究是心高氣傲的人,看不得人這般囂張冷哼了一聲,“小夥子,話別說得太早。”
黑鷹雖然蠻橫霸道但自持是有身份,有本事的人,跟一個糟老頭動手,有失身份,但被楚國公一激,卻哪裡忍得下,冷哼一聲,道:“老頭這話可是你說的萬一我失手傷你,你可別怨我。”
楚國公又有了與人爭強的意思讓青衣很開心,父親肯爭說明他的心又再活過來了,‘嗤,地一聲笑,“打打小魚小蝦,哪需要勞動您老人家。阿依妹子,這傢伙我幫你收拾了。”
方纔在車上時,青衣的斗笠沒壓這麼低,阿依是看過青衣相貌的,看模樣比自己還小上一兩歲,那麼小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
能打得過黑鷹的只有自己哥哥雪狼,而且黑鷹下手狠辣,他想得她,自然不會下重手傷她,但對別人就未必了。
她見過黑鷹動手,凡事挑戰黑鷹的人,不死即傷,趕緊搖頭道:“謝謝姑娘的好意,但你打不過他的。”她不是怕青衣輸,是不願無辜的人被自己所累受傷。
青衣笑笑道,“都沒打,妹子怎麼知道我打不過?打過方知,借妹子的鞭子一用。”
黑鷹一雙眼在青衣身上溜達,忽地挑了眉道:“姑娘既然要向我挑戰,那麼就得依我們的規矩。”
“什麼規矩?”青衣根本不願理會他們的什麼狗屁規矩,打了就打了,但人家開了口,也就順口問一句。
“如果姑娘輸了,就是我黑鷹的人,以後跟在我身邊,做我的妾。”
“如果你輸了呢?”
黑鷹壓根就沒認爲自己會輸,見問,不禁覺得好笑,“那黑鷹就是姑娘的人。”
青衣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的夫君必是人中龍鳳,就你這模樣怎麼做得了我的夫君?”
楚國公神色微微一黯,他與肖華爲敵,輸得心服口服。
不得不承認青衣的夫君確實是人中龍鳳。
黑鷹自持一表人才,又有身好功夫,被青衣赤裸裸地輕視,不由地勃然大怒,暗下決心,今天說什麼也要把這丫頭給收了,沉着臉道:“姑娘口氣未必太大了些。”
青衣淡道:“先不說我口氣大不大,光說你這規矩太過不要臉,打贏打輸,都是你佔便宜。”黑鷹哼道:“可以爲夫,當然也可以爲奴。不過姑娘想黑鷹爲奴,那是癡心妄想。”
青衣哂然一笑,站直身,慢慢走到阿依身邊,拿了她手中鞭子,“是不是癡心妄想,打過就知。”
阿依仍想攔,青衣已經一鞭子出手,打架嘛,打贏就是本事,她纔不學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守什麼禮節。
黑鷹沒料到她說出手,鞭子就已經到了面前,來勢又急又狠,唬得急忙閃避,但那鞭子卻象活的一樣,尾隨而來,臉上火辣辣地一痛,已經被鞭尾狠狠地抽了一記。
沒等他出手,鞭尾又直接下落,在他胸口處又是一鞭,衣裳連帶着皮肉一同裂開,鮮血瞬間染紅長鞭。
黑鷹大驚失色,往一側急滾閃避,那鞭子卻憑空調頭,向他卷追過來,他從來不曾見過如此靈活的鞭子,任他怎麼躲,都躲不開來,心驚之下,只得伸手來抓鞭尾。
如果抓住鞭尾,就能把她拽過來,遠攻他奈何不了她,但近搏,他自認少有對手。
他如願地將鞭尾抓住,正暗暗歡喜,那鞭子忽地一抖,竟從他指間滑出,緊接着落下,又快又狠,頓時將他的虎口抽裂,血肉模糊,痛得他渾身一抽搐。
如果對方再這麼來一下,他這隻手只怕就此廢了。
那鞭子沒有接着抽下,反而回到青衣手中。
青衣俏生生地立在他面前,“你輸了。”
整個過程黑鷹連手都沒還上一招,他幾時吃過這麼大的虧,他卻不知,青衣手中只是一條尋常的長鞭,如果換成她的鳳雪綾,他這時早沒了半條命,又急又怒,瞪向青衣:“你偷襲。”
青衣不以爲然地道:“都說開打這許久了,也算得偷襲?手快些罷了。難道說,你要去殺人,還要對人家先喊一聲,我要殺你了,等對方拿刀子向你砍過來了,再動手?”
黑鷹語塞,但這般打法,實在太過憋屈,“你不服。”
青衣‘哦,了一聲,“不服嗎?那再來。這回你就讓你一回,讓你先動手,如何?”
要一個女人讓,是件很丟臉的事,但剛纔雖然青衣是先下手,讓他避無所避,就憑這一點,就可以知道,這小姑娘絕對是不能讓人小看。
不敢逞強,翻身躍起,扯動身上鞭傷,痛得他抽了一口冷氣,撥了刀向青衣劈來。
青衣站着不動,眼看黑鷹的刀要劈上她的面門,黑鷹要收手已經來不及,開始後悔,不該高看了這小姑娘,現在一好端端地一個姑娘要被劈死在刀下。
突然眼前一花,眼前失了青衣的身影,接着見鞭影一閃,虎口劇痛,長刀脫手而出。
黑鷹臉色大變,赤手向青衣攻來,但他快,青衣比他更快,喉嚨一緊,竟被鞭子牢牢捲住,呼吸頓時困難。
兩招之間已經分出勝負,黑鷹知道自己相差太遠,不敢再亂動,否則對方只要一用力,就能勒脆他的喉骨。
青衣笑笑:“你又輸了。”
黑鷹平時雖然囂張,卻是個說一不二的,這回徹底地服了輸,“不錯,我輸了,以後我就是姑娘的奴隸。”
青衣手推了推帽沿,露出一張秀雅絕倫的笑臉。
黑鷹看着那張清純脫俗臉,呆了,他不敢相信出手如此狠辣的姑娘,竟長成這般模樣,又只得十六七歲。
也難怪她敢說,她的夫君必是人中龍鳳。
青衣手一抖,鞭子離了黑鷹脖子,“我也不要你做什麼奴隸,以後不要再爲難阿依。”
說完將手中鞭子拋回給怔在那裡,還不能回神的阿依。
黑鷹不直接回答,向青衣行了一禮,遞上一個竹筒,“黑鷹永遠是姑娘的奴,即便是姑娘不要黑鷹在身邊服侍,但有什麼需要,只要叫人傳個信,黑鷹一定儘快趕到。”
青衣不需要什麼奴隸,但見黑鷹目光炙炙,大有不收下竹筒就有看不起他的模樣,也就接過,見竹筒上刻着一個三角形的記號。
黑鷹見青衣接下竹筒,改了稱呼,道:“主人只要看見這記號,就是我們的分壇,主人只需用取出竹筒裡的信物交給他們,他們自然會聯繫上我。”
青衣睨了黑鷹兩眼,這小子剛纔張狂得很,倒是個直性子的,笑着道:“好,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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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撿來的奴隸
黑鷹遙看了阿依一眼,翻身上馬,帶着屬下離去。
阿依飛跑過來,拉了青衣的手,“謝謝你。”
青衣笑笑,返身上了車,扶父親坐下。
阿依也扶了骨打上車,滿心歡喜地坐在青衣身邊,“你救了我,要我怎麼謝你?”
青衣道:“我不過是手癢想打架,恰好看黑鷹不順眼,就打他過過手癮,不是有心救你,你不必謝我。”
阿依不在意青衣的故意疏遠,仍親密地道:“你雖然叫我妹子,但我看得出來,你比我還小,我十八了,你呢?”
青衣摸了摸臉,“面相小點而已。”
她對阿依有恩,阿依見她執意不肯認小,卻也不肯叫青衣姐姐,問道:“我叫阿依,她叫骨打,是我們部落長老的女兒,你叫什麼?”
青衣道:“十一。”
楚國公見她竟用回在蛇國時做死士的名字,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一個字。
阿依卻開心道:“那我就叫你十一。”
接下來,也不管青衣願不願聽,跟只黃鶯一樣,嘁嘁喳喳說個沒完。
青衣喜靜,但瞧着她純真的模樣也不覺得厭煩,一路上反而沒那麼無聊。
從阿依口中,青衣知道她是一個遊牧部落族長的女兒,他父親老了,現在由他的哥哥雪狼領導部落。
而黑鷹是另一個部落的族長,他們兩個部落住在一片草原上,彼此有自己的地盤,平時互不侵犯。
但前不久一場天火把他們的草原燒了個精光。
他們的馬兒羊兒沒草可吃就會餓死,所以他們只能遷居。
可是往南的地方都有人遊民住着。
黑鷹希望他們兩家聯合起來把那些遊民趕走。
她哥哥雪狼不同意,說自己族人要生存,但人家的族人同樣需要生存。
黑鷹認爲哥哥是懦夫,自己帶了人馬去驅趕那些遊民,結果那些遊民受燕國和姜國保護着。黑鷹不但沒有趕走他們,反而被燕軍打得落荒而逃。
哥哥很佩服燕皇,便帶了她和骨打前往燕京,向燕皇討要一片草原安居。
那燕皇是極好的,得知他們的草原被天火燒盡,但將北邊那片無人的草原劃給了他們。
她哥哥趕着去把消息告訴族人,以便讓族人儘快移居向那片草原,而骨打懷了孩子。不能騎馬快行,她只好陪着骨打坐驛站的馬車,等哥哥安置好了族人,前來接她們。
阿依介紹完自己,又問青衣,“十一是要去哪裡?”
青衣聽她誇肖華,心裡暗暗歡喜。
望向窗外,看向遠方,“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走到哪兒。算哪兒。”
阿依聽了,忙位住青衣。“既然你沒地方可去,不如和我們一起去草原,有我們一口吃的,就一定有你和伯伯的一口吃的。”
一直沒出聲的骨打悄悄拉了拉阿依。
阿依會意,瞪眼道:“十一是我的恩人,我哥哥知道了,也一定會很希望十一與我們一起生活。用我們最好的牛羊來報答她。”
骨打飛快地看了青衣一眼,神色間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反對的話。卻沒說出口。
就在這時,馬車又再停下,外頭又傳來一陣馬蹄聲,青衣皺眉,“難道是黑鷹言而無信,又轉了回來?”
阿依搖頭道:“黑鷹雖然霸道,但答應的事,從來不會食言,不會是黑鷹。”伸頭出窗外,向前往過,望了一會兒,突然高興地叫道:“是哥哥來了。”
骨打臉色瞬間發白,頭垂了下去,青衣看見她放在身側的手,攥皺了身側衣角。
眨眼間,馬車便被十幾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壯漢轉住,車把式之前被黑鷹嚇了一回,現在見又來了一批人,嚇得直哆嗦,後悔沒選好時辰上路。
阿依躍下馬車。
來人帶頭的一個年輕男子看見阿依,躍下馬背,接住撲進他懷中的阿依。
青衣聽見阿依叫來人阿狼哥哥,知道來人就是阿依的哥哥雪狼。
阿依抱着雪狼的胳膊,三言兩語地把遇上黑鷹,黑鷹搶親,青衣出手相救,打跑黑鷹的事說了一遍。
雪狼聽見,放開妹妹,踏步上車。
他長得極高,而車廂又矮,不能容他站直身子,他單膝着地,半跪着向青衣行了個大禮,“謝謝十一姑娘救了我的妹妹。”
青衣雖然戲說是手癢纔出手教訓黑鷹,但人家行了大禮,她也不好生硬,回禮道:“雪狼族長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
雪狼擡頭,朝青衣一笑。
他一頭不算長的發,用麻布隨意地束成一個馬尾,厚密的留海碎碎地半掩着濃黑的眉毛,露出一雙有神的大眼,鼻挺口闊,雖然不似中土男子那般俊秀,卻另有一番爽朗豪邁之氣。
“阿依說十一姑娘暫時無處可去,何不與我們同去,我們有最好的馬匹,最肥的牛羊,還有最團結的兄弟,可以生活得很好,也不會受人欺負。”
青衣從來沒怕過被欺負,一來確實一時間,不知去哪裡安身,二來也挺喜歡這些人的直爽性子,道:“我這個人好動,在一個地方住不久。”
雪狼笑道:“十一姑娘願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不耐煩與我們一起了,我們會送姑娘離去,等姑娘什麼時候想回來了,我們隨時歡迎。”
這性子,青衣喜歡,看向父親,“爹爹,你認爲呢?”
楚國公已經知道青衣有了身孕,實在不便一種勞累奔波,道:“那我們就去打擾族長一陣子,但老夫有一個條件。”
雪狼忙問道:“什麼條件?”
楚國公道:“我女兒救阿依的事,不要再告訴任何人。”
青衣會心地笑了,父親是想與人平等地共處,而不想憑着對人家的那點恩情,便將自己當作神一般接受人家的貢奉。
雪狼道:“那怎麼成,十一姑娘對我們的恩情,一定要讓所有的族人知道,你們父女二人應該得到所有族人的尊敬和拜恩。”
楚國公道:“我們父女二人。只想尋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如果照着族長所說,我們就難有安靜的生活。”
雪狼雖然沒見過青衣的功夫,但對黑鷹的本事卻是再瞭解不過,青衣可以兩招之內打敗黑鷹,那身功夫厲害得不可思議,有這樣好本事的人。想尋個地方隱居下來,一定有他們的原因。
應道:“狼遵照老人家人的吩咐。”
楚國公滿意點頭。
雪狼見他們答應,開心地下車,從頭到尾不曾看骨打一眼。
青衣不由地看了骨打一眼,見骨打臉色越加慘白無色。
骨打對上青衣的眼,不悅地別開臉。
阿依開開心心地上來助青衣扶楚國公下車。
雪狼來接阿依和骨打,本來只帶了一輛馬車供骨打乘坐,但見楚國公身體虛弱,便命人去附近村舍買了輛車,配上馬。請楚國公乘車。
青衣暗贊,當真是個外表粗獷。內心細膩的男子,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族長。
本來給阿依騎的馬用作了拉車,阿依和青衣身子骨輕,便坐在了車轅上充當車把式。
骨打鑽進馬車就再不露面,而雪狼自始至終不曾看骨打一眼。
阿依從骨頭所乘的馬車上收回視線,難道得滿懷心事的樣子,嘆了口氣。“黑鷹也不肯要她,如果哥哥不肯娶她,她可能會被趕出部落了。長老一定會傷心死了。”
“骨打和你哥哥本有婚約?”青衣記得黑鷹說過,他對雪狼的女人不感興趣。
阿依點頭,“我們部落族長的長子按理都會娶長老的女兒爲妻,我哥哥自出生,就註定是要娶長老的女兒的。可是哥哥是個武癡,除了練武就是打理族中事務,從來不把婚事放在心上,骨打惱了,約了我騎馬出去遊玩,結果陷進了沼澤,被打獵路過的黑鷹所救,從此就愛上了黑鷹,便向我哥哥提出解除婚約。”
“你哥哥同意了?”
“自然是同意的。骨打和我哥哥的婚約解除後,本想讓她父親向黑鷹提成,不料黑鷹卻早一步下了婚書到我族中,要娶的人竟是我。”草原女子開放,說起婚事,不會象中土女子那樣不好意思。
“你爹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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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搖頭,“黑鷹性格暴躁霸道,雖然沒有妻子,但身邊卻有許多女人,我爹拒絕了他,黑鷹反面離去,恰好這時遇上天火,天火把我們兩族人逼到一處。骨打偷偷去尋黑鷹,想問他爲何要娶的是我,而不是她。不料正好遇上黑鷹喝醉了酒……那晚骨打沒有回來……”
青衣聽到這時已經明白骨打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來的,也明白爲什麼骨打看見雪狼時會是那樣的神情。
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肖狐狸如果知道他們有了這個孩子,會不會很開心?
雪狼帶馬湊了過來,小聲道:“十一姑娘,你有那麼好的本事,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下?”
青衣從阿依口中已經得知雪狼好武,好武的人,聽說十一把他的對頭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哪能不心癢?
揚了臉,微微笑道:“我不過是搶了先機,哪有有阿依說那樣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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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我有丈夫
雪狼對黑鷹是瞭解的,搶個先機就能把他打得無還手之手?何況阿依明明說了,後來那局是黑鷹先出的手,結果兩招就被制住。
對青衣的話自然是不信,死纏爛打。
青衣被纏得頭痛,只得說了些自己熟知的搏擊之法。
她隨夜所學的搏擊之法,目的只有一個,最快的速度命中對方,完全沒有花樣招式,與常人所學自然有所不同。
但這些東西是夜花了許多年才悟出來的東西,而青衣跟着夜,在生與死的搏殺中得以領悟。
他光這麼聽,哪能一時半會兒就能悟出其中道理。
雪狼邊聽邊比劃, 雖然不能明白這裡面的精髓,卻也感覺到這裡頭的奧妙。
等青衣說完,不再糾纏青衣,仍回到隊伍最前方,滿腦子都是青衣說的東西,一個人在馬上就比劃起來,阿依瞧着笑道:“十一妹子,你把我哥哥調教成馬戲團的猴子了。”
青衣往前看去,只見雪狼在馬上抖臂踢腿,不時還在馬上翻滾,果然活脫脫一個大馬猴。
不過任他如何動作,那馬卻行得穩穩當當,絲毫不會跑偏或者減速,卻又不由得佩服他精湛的騎術。
接下來三天,雪狼連吃飯都在琢磨招式,青衣自然落得耳根清靜。
然雪狼從小就隨父親擔當着保護族人的重擔,從小在爲守護屬於他們族人的草原而打拼廝殺,雖然不似青衣在生死門時那樣生活殘酷,卻也是實打實地打出來的。
與人搏殺,不比比武,所以也是用最直接的方法殺死或者擊退對方,與青衣所走的路子,也大同小異。
這樣一來,他對青衣所說,也就更容易理解。只用了三天找到了其中的技巧,一試之下,果然覺得奇妙,這樣一來,青衣在他眼中更不同起來。
青衣之前所說的那點東西,已經不能滿足他的學習激情,又湊上來向青衣討教其他,起初他從青衣口中得了新東西。還會走開自己行去琢磨,到了後來,連馬都不騎了,乾脆擠到青衣車上,隨學隨練,青衣他們吃飯,他就跟着吃,困了就打個盹,一刻也不肯離開。
完全意識不到青衣和阿依是女子,需要一些女子的空間。
直到阿依忍無可忍地開口趕他。他才反應過來,羞紅着臉跳下車。逃之夭夭,逃開後遠遠瞄着,見楚國公返回車中,他立刻涎着臉皮貼了回來。
雖然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青衣學的那些一針見血的奇妙東西,自然把那些不好意思全貼在了屁股上。
他與青衣同車一路,也發現楚國公身體虛弱是武功被廢所至。
心裡暗驚。青衣一個小姑娘的功夫已經高得讓她不透,她的父親那不是得有多高強的武功,這麼高的武功居然被人廢了。對方那得是多可怕的對手?
他只是照着常人的心思猜測,一般兒女的功夫都是由老子教的。
當然如果他知道青衣是蛇國的死士,就不會這麼想了。
他雖然心驚青衣父女有這樣強大的對手,但並沒有因此畏懼,反而暗中吩咐同行的兄弟,對青衣父女的事一律保密,絕不外傳。
這樣一來,青衣和楚國公的行蹤越加隱秘。
一路行來,雪狼兄妹以及同行的族人與青衣父女已經極爲熟悉。
雪狼他們本是隨着草原生長流動的部落,平時所住的屋舍都是方便裝卸的,搭建起來也十分方便。
等到了雪狼一族的新居地方,他們的族人們已經搭起了屋舍。
雪狼一族對人十分熱情,雖然雪狼遵守與楚國公之間的承諾,並不多介紹他們父女二人的,但他們的族人對楚國公和青衣仍很熱情。
青衣挑選了村子最遠的一間帳篷,和父親居住下來。
雪狼和阿依給他們送來生活所需的所有食物和用具,除了必備的坐騎以外,還趕來了二十幾只小羊羔以及一隻牧羊犬。
告訴她等小羊大了,可以剪它們的毛織成毯子,拿出去換錢。
青衣雖然在打算與雪狼他們一起生活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時看着面前絨乎乎的一堆羊羔仍是發懵。
這些年來,對她而言,除了馬匹,四隻腳的動物對她而言,只有兩個用途,用來殺和吃肉。
而以前在生死門的四腳動物,根本無需人工餵養,每天都有人和動物的血肉供它們食用。
讓她去喂這一堆毛絨絨地小東西,實在不知從何喂起,至於剪毛織毯子,就更無從下的了。
楚國公雖然沒餵過羊,但以前在軍中,馬是餵過的,揉着一隻小羊的小腦袋,滿心歡喜。
阿依似看出青衣的爲難,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你別擔心,我會每天來幫你餵羊,等羊兒的毛長起來了,我會帶族裡剪毛剪得最好的阿達來幫你。”
雪狼接過話去,道:“阿依織的毯子,漂亮得誰也比不上,能賣很多的錢,織毯子的事,交給阿依就好。”其實他覺得讓青衣織毯子太浪費時間,有這時間,倒不如與他切磋武藝。
青衣和阿依趕了小羊進羊圈出來,見雪狼跑前跑後地圍着楚國公轉,百般討好,完全沒有離去的意思,不由地皺了皺眉,道:“族長大人,你很閒?”
雪狼正在給楚國公倒羊奶茶,見問,隨口道:“還有一些事務在辦的。”
青衣不客氣地趕人,“那還不你趕緊去?”
雪狼毫無覺悟地道:“晚些再做也是可以的,你昨天說的那招,我想明白了,我們來試試?”跳開一步,拉開架式。
青衣橫眼瞪了過去,雪狼怔了一下後,回神過來,可是他好不容易纔想明白東西,不立刻在青衣面前比劃比劃,怎麼能忍得下心裡的那個癢,不捨得就此離開,神情間有些悻悻地,卻厚着臉皮道:“就試一招。”
阿依將他拉了拉,“哥哥,父親說有急事與你相商,讓我們安頓好上官伯伯和十一妹子,就立刻過去呢。”
雪狼雖然是武癡,皺了皺眉,心裡雖然不願,但父親的話也不敢違,爲難地睨向青衣。
青衣瞪眼道:“你再胡鬧,我以後都不教你了。”其實雪狼的功夫是極好的,只不過與夜悟出的精髓相比,自然相差太遠,這些日子學得如癡如醉,聽青衣說不肯再教,嚇得臉色,忙奔向門口,“我就走,就走。”
等話落,人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阿依朝青衣歉意地笑笑,“我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太迷學武。”
雪狼情子直爽又無心機,青衣對他是很有好感的,並不會因爲他的癡纏厭惡,笑笑道:“大家切磋,也是挺好。”
這些天,她把一些搏擊之術告訴雪狼,雪狼也會將自己悟出的關於騎術的技巧和方法。
小半個時辰,雪狼又風風火火地轉了回來,沉着一張臉,黑如鍋底,他見了青衣,滿是怒意的眼剎時間恢復了光彩,飛奔到青衣面前,拉住青衣的手。
雖然草原男女不如中土拘於禮數,但相識半個月以來,還是頭一回向青衣做出這樣親近的舉動。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青衣,“十一,嫁我爲妻,好不好?你嫁了我,我們就可以天天一起切磋武技,你喜歡騎馬,我可以天天和你一起飛馳。我會對你很好……”
青衣直接翻了個白眼,“你是爲了娶妻,還是爲了學武?”
雪狼怔了一下,覺得娶了她爲妻,可以天天一起習武是極美好的事,不明白爲什麼要把兩件事分開來選其一,“都爲。”
青衣道:“等你把我會的東西全學會了,我沒有東西可以再教人你,而你又遇上另一個會更多武功的女子,你該怎麼辦?又再把她娶了?”
青衣以爲他會直接點頭,不料他卻將頭搖得象波浪鼓,“我們只能娶一個妻子,我娶了你,自然不能再娶她,除非你死了。”
青衣剛飲了一口清水,聽到最後,一口水噴了出來,好氣又好笑道:“那你遇上了更好的,把之前的殺了,不就可以再娶?”
雪狼聽了這話,即時怒了,“妻子是用來愛護的,怎麼可以殺害?”
青衣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見他惱了,也知道這般說法,對一根腸子通到底的雪狼來說,卻是不該,正了臉色道:“我有丈夫了。”
雪狼即時怔住,半晌才問道:“你既然有丈夫,爲什麼會獨自一人帶着老父……”
青衣苦澀一笑,“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辦,等他辦好了,我們就會夫妻團聚。”
雪狼無法理解,一個男人爲什麼能讓自己的女人獨自漂流,無處安身。
但十幾日的相處,他知道青衣表面柔弱,實際上性子剛毅,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你很喜歡他?”
青衣腦海裡浮現出肖華那雙望着她似笑非笑,卻又帶着些無奈的眼,微微一笑, 眼裡染上一絲柔情,“是。”
雪狼直視着她的眼,這是他見過最美的眼,而她此時眼裡的溫柔更是美如星辰,但這份溫柔是對她心愛的男子的,他眼裡的渴望漸漸退去,失落一笑,深看着她慢慢後退,忽地轉身,出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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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拐帶
是夜,黃頭大小的火苗子在燈臺上不時地微風輕輕跳躍。
青衣依坐在毛皮鋪成的軟墊上,撐了頭看着父親編草鞋,有些意外。
楚國公看了女兒一眼,道:“以前的事,真的還是一點都記不起?”
青衣嘀咕道:“偶爾記得一些瑣碎的片斷,但零零散散地倒不如不記得。”就象她的前世,記得一些,偏又不記得一些,反而讓她心癢,想知道偏偏不能知道。
就比方說,她與肖華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竟寧肯魂飛魄散,跳入鑄劍爐。
照着這個結局來說,她與肖華之間,不是有解不開的結,就是有化不去的深仇大恨。
可偏偏除了這個以外,與他卻又是極好的。
前前後後實在矛盾。
由於那個結局,她下意識在牴觸他,內心深處有一個極清明的聲音告訴她,要遠離肖華,不能再與他有過多的牽扯,否則一定會萬劫不復。
可是她終究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最終是在他身上丟了心。
楚國公笑了笑,道:“我生在窮苦人家,父親靠着編草鞋養活一家人,我四歲時候就跟着父親編草鞋,後來參了軍,一路拼殺,後來有錢有權了,卻又忙着與人相鬥,閒着時總想再編幾雙鞋子,可是總難靜下心來,難得現在能有這機會。肖華雖然不編草鞋,卻喜歡彈幾曲閒琴。”
青衣撥弄着燈蕊,百無聊賴地道:“琴什麼時候都可彈的。”
楚國公睨了她一眼,接着道:“但他現在彈的不是閒琴。”
青衣擡眼起來,茫然地望向父親。
楚國公又低了頭開始手中活計,“青衣,只要你給他時間,他就會與你攜手歸宿,那時他彈的方會是閒琴。”
青衣默然,他許她三年。她也給他三年,可是三年後,他是否真的能兩袖清風?
“難道爹爹就不認爲他會留戀手上江山?”
楚國公搖了搖頭,“你知爲父什麼什麼輸?”
“用錯了人。”青衣眉頭一蹙,那假皇帝心術不正,如何能得民心。
楚國公道:“那時我一直以爲皇權至上,只要有皇權,便無人敢違。我錯了。真正至高無上的不是皇權,而是民心。我太在意天下,太在意反而不可得。而肖華在意不是天下,而是人心。他在意愛情,親情,友情,以及天下一切的情。重情則得民心,所以他想要天下,不過是舉手之間的事。但不知爲何,我總覺不管天下也好。民心也罷,都只是肖華手中的一顆棋。到底他想什麼,我想不出來。但我相信,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是一個天下,所以他不會交自己束縛在皇權之中。”
“既然他連天下都不看在眼裡,那麼他又豈能有時間和心思琴什麼閒琴?”
“青衣,難道你看不出他可以爲你棄天下?”
青衣默然。
楚國公又道:“我也是聽了你母親死之前的話,再回想你母親以前對肖華的種種。這些日子才漸漸想明白的。肖華所圖怕是與你有關,否則你娘也不會用死來阻你與他的姻緣。我不知你娘爲何如此,但我知道一個可以爲一個女人棄天下的男人。足可以依靠。”
青衣苦澀一笑,沉默下去。
外頭阿依叫道:“十一妹子。”
青衣起身,揭開皮簾子,阿依站在門外,神色焦慮,“我哥哥不在這裡麼?”
青衣反問,“是出了什麼事麼?”
阿依道:“骨打懷了黑鷹的孩子,長老覺得臉上無光,要帶着自己一支的人馬離開部落,如果長老一支一走,我們族人便會四分五裂,就會變弱,一弱下來,就會被強者吞食,所以我父親讓哥哥娶骨打爲妻,可是哥哥說他有了心上人……”
她後面的話,不說出來,青衣也能猜到,雪狼一定說心上人是她,“你哥哥確實來過,不過早就離開了。”
阿依怔了一下,道:“你不肯嫁他爲妻,是嗎?”如果青衣肯嫁哥哥爲妻,哥哥就不會離開後就失去了蹤影。
青衣反問,“我嫁他爲妻如何,不嫁他爲妻又如何?”
阿依道:“如果你表嫁他爲妻,我爹也勉強不了哥哥娶骨打。”
“但你們的部落就會分裂,對嗎?”
阿依點頭。
青衣略爲沉吟道:“你先回去,我去尋尋他。”
自從青衣救了阿依,在阿依心目中,青衣如女神一樣存在,對她的話從不違逆,答應着去了。
青衣騎上馬往西方而去。
直到一株樹旁停了下來,擡頭望上望去,果然見最高的樹杈上臥着一個人影。
那人翻身坐起,於樹上凝看着她,半晌,才嘆了口氣,“你怎麼會來這裡?”是雪狼的聲音。
青衣道:“你說過,你很想象鳥兒一樣在天空中自由飛翔,這棵樹是這附近最高的一棵樹,所以它也離天空最近。”
雪狼沉默了許久,慢慢開口,“上來嗎?”
青衣雖然懷了孩子,但上棵樹對她而言,實在太簡單,靈巧地攀上樹稍,在雪狼旁邊的一枝粗枝上躺下,“很難過?”
雪狼也手枕在腦後躺了下來,“你覺得我這麼做,對嗎?”
青衣‘嗯’了一聲,雪狼來向她求婚,就已經放棄了挽留長老,他娶了骨打,確實可以暫時挽留長老,防止部落分裂。可是這次可以娶骨打,那麼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呢?
所以靠犧牲,不過是治表不治根。
雪狼轉頭看她,“所有人反對,只有你認同,爲什麼?”他不會認爲青衣不是他們部落的人,所以不在意他們部落是否分裂。
青衣道:“你現在娶了骨打,維護了長老的顏面,長老現在會感激你。但你如果愛不上骨打,骨打也不會幸福,她不幸福,時間長了長老豈能不生怨念?到時感激之情淡了,再起他心,分裂仍是難免,你到時又拿什麼來挽留?中土有一句話叫‘助紂爲虐’,你軟弱,就會被他人蹂躪。所以,你寧肯現在斷去腐爛的手臂,用另一隻手臂撐起半邊天。”
雪狼就着月光,盯着她看了半晌,今晚無月,黑暗中只能看見她隱約的輪廓,但他卻能感覺到她那張極爲年輕的絹秀美麗面龐,這麼年輕的姑娘,只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裡,就能看穿他的心,實在讓他意外,又可惜,揚聲笑道:“知我者十一,可惜這樣的女子,我卻不能得。”
青衣笑笑,望着天月的夜暮,今晚是朔月,不知他此時也會如她這般思念着對方。
雪狼目光一直沒離她的臉,“他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青衣想了想,兀然一笑,才道:“他……很無賴,很不要臉,但也很了不起。”
雪狼迷惑,一個男人無賴,不要臉,又怎麼還能了不起?
“你很愛他?”
青衣深吸了口氣,手輕覆在小腹上,“是的,我很愛他。”
“既然愛他,爲什麼要離開他?”
青衣‘咦’了一聲,轉頭過來,“你爲什麼不說是他拋棄了我?”
雪狼搖頭,“你這樣的女子,是男人都不會捨得拋棄。”
青衣在樹杆上翻了個身,朝雪狼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湊近。
雪狼往前湊湊。
青衣道:“他失信於我,我就拐走了他的孩子。”
雪狼怔了一下,怒道:“男人豈能失信於女子?”話出了口才回味過青衣後半句話的意思,視線往下挪去,諾諾道:“難道你……”
青衣輕撫了撫肚子,眼角化開一抹幸福的笑意,“他何時履行了承諾,我何時把寶寶還他。”
雪狼眸子閃爍,真是個奇怪的女子,緊接着手在樹杆上一拍,飛身下樹,腳着了地,忽地又想起什麼,重新爬上樹杆,一把抱向青衣,青衣下意識地閃避,雪狼急道:“你懷着孩子,不可再爬上跳下。”
青衣微微一笑,不再躲閃,任雪狼抱住她從樹上躍下。
雪狼扶了青衣上馬,才吹了個響哨,喚來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回去。”臉上已經沒了方纔的鬱郁之色。
青衣問道:“不難過了?”
雪狼笑道:“你一個女子,都可以做到舍卒保帥,我一個男人自該懂得放手。”
青衣讚許地睨了雪狼一眼,此人以後必有作爲。
雪狼帶馬前向慢行,回頭過來朝她道:“我相信那人一定會履行承諾。”
青衣笑而不語,她也相信他會。
永寧宮中,肖華正坐在案後,細看奏摺,一陣夜風吹過,火燭忽地一暗,他忙伸手護住火頭,火星炸開,燙了手。
木澤急急上前,肖華猛地擡頭,“她有消息了?”
木澤心疼道:“皇上,夜深了,該歇息了。”
肖華眼底閃過一抹失望,輕點了頭,放下奏摺,卻不起身離開,轉頭望着無盡的黑夜,眸色漸漸迷離。
沒有她在身邊,這天下當真無趣。
何況是這躁動能安的朔月。
良久問道:“雪狼這會也該到地方了。”
木澤道:“雪狼一族如此兇悍,皇上難道不怕他們佔了那大好的地方,反而起了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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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夫人有喜
肖華眸子極深,“雪狼一族不但兇悍,而且極手巧,她們做出的東西在姜國能賣得好價錢。”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將他們留在燕京附近。做出來的東西,可以便利於燕京百姓。”
木澤本是內官,不參與政事,但他以前就是肖華安插在宮裡的內線,既然是內線,自然要設法知道各種消息,久而久之,雖然不爲官,但許多事卻比朝中大臣瞭解的更透徹。
他能將宮裡各種重要消息傳給肖華,還能自保,自然是個機靈又識得分寸的。
肖華對着他,不時嘆息,如果他不是宮人,委實可以是一個得力的朝臣。
而木澤深知,他只是一個孤兒,沒有任何背景,又比不得打天下打出功勳的武臣,如果當真身處朝政,如果一味地無作爲,則被人看低。
但有作爲,又難免不招人忌恨,他沒有讓人顧忌的家庭背景,到時暗箭陰刀防不甚防,皇上可以護他一時,難護他一世。
而他現在身在內宮,反而與世無爭,倒落得清閒。
肖華笑了笑,“他們做出的東西固然精巧,但終究是奢華品。如果他們將這些奢華品銷到他處,別人自然需要用銀子或者銅幣購買。而雪狼一族臨近的幾個國家的糧食產量卻遠不如我們,價錢自然會比我們高。雪狼一族就會拿從他們那邊得來的銀兩和銅幣購買我們的糧食。”
木澤聽到這裡,立刻明白了·“燕國礦產相對貧乏,皇上是想回收銀和銅。”銀兩用於交易,而銅則可以用來打造兵器。
肖華默認,一笑之後卻是暗歎了口氣,身爲人君,就有無數瑣事,遠不如做平陽侯時來得自在,就連尋找自己的妻子,都得借他人之手·而不能事事自己作爲,終究是受限。
木澤見肖華神色黯了下來,知他惦記娘娘,道:“奴才想不明白,娘娘既然不再惱皇上,爲什麼要讓皇上尋不到她?”
肖華幽幽嘆息,過了會兒,方道:“因爲我失信於她。”
木澤識趣地閉了嘴。
肖華上位以來,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便服不定點地巡街·查看民情。
朝中大臣或都大臣家眷利用官職權利壓榨百姓的,絕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再怎麼堵,也不可能完全堵住百姓的嘴,而他親自出巡,就算有人想有所欺瞞也是不可能的。
肖華對百姓是個仁君,但對坑害百姓,造成社會動盪的權貴人家卻向來是心狠手辣,絕不留情。
自他上位以來,死在他鐵腕手段下的朝臣以及權貴人家多不勝數。
朝中上下無不戰戰兢兢·底子乾淨的大臣暗暗歡喜的同時,越加不敢大意,唯恐惹上是非。
以前有走偏門的·趕緊收手,掙來的黑錢想方設法地往災區送,以此來把自己刷白。
對這些急於刷白自己的,肖華向來睜隻眼,閉隻眼,能刷得白,白了不會再黑,他就權當不知。
但如果有吐得不夠乾淨·刷的不夠白的·又或者一邊刷白自己,一邊又想謀些黑財的·他會毫不客氣地出手,傾家蕩產丟官是小·弄不好性命不保。
這樣一來,私下裡罵聲一片,但絕對沒有人敢出來挑事。
更朝換代後常見的動盪,卻絲毫不見,反而國泰民安。
僻靜的偏院,種着幾叢香妃竹,竹下石桌上擺着三個下酒小菜。
夜把玩着青瓷酒杯,遙望着無月的夜空。
苦笑了笑,又是朔月。
青衣離開蛇國的那個朔月,他遙望燕國的方向喝了一夜寡酒……
丹紅一雙纖纖素手持着酒殼給他把酒斟滿,“明日就要離開了麼?”
夜輕點了點頭,“他比我更適合爲人君。你可以回姜國的,爲何不回?”
丹紅道:“我習慣了這裡的清閒,受不了宮裡的約束。”
夜道:“現在回去,或許會約束些,但等小十七繼了位,自不會約束你。你不必做皇家的棋子,尋個好人家嫁了,安安穩穩地過後半世,豈不好?”
丹紅望着他的側影,道:“你覺得清走了,我還能再嫁他人?”
夜轉頭看了她一眼,看不出她神色間有任何勉強和矛盾,“清走了很久了,何必耿耿於懷。”
丹紅笑笑,“那你爲何不納妃?”
夜轉開視線,默默地將杯中酒飲盡,不再言語。
次日,肖華仍只帶着木澤在城西集市漫步而行。
看見一個二十來歲,象是癡傻的胖小夥子被幾個半大少年圍着取笑。
癡兒不服氣道:“我前些天就看見皇后娘娘了。”
肖華聽見‘皇后,二字,不由得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藍衫子的少年取笑道:“你在哪兒看見娘娘,難道是你們父子倆進宮殺豬?”
癡兒聽不懂少年口中的嘲諷之意,辯道:“我和我爹沒進宮殺豬。”
周圍少年‘哄,地笑出聲。
這一笑,癡兒也聽出味道,惱道:“我去給我娘抓藥,在藥局看見的娘娘。”
藍衫子少年鄙視道:“你當宮裡沒大夫嗎?皇后娘娘還要巴巴地跑到宮外來抓藥?”
木澤聽到這裡,向肖華低聲問道:“奴才去打聽一下。”
肖華輕點了點頭。
木澤上前,和聲和氣地向癡兒問道:“這位哥哥,你在哪家藥局看見娘娘?”
那些少年見居然還有人來詢問癡兒,本想取笑,但見木澤年紀比他們大不了多少,但衣着光鮮,倒不敢造次,好心道:“他是個癡兒,自從見了娘娘遊街·瞧着漂亮姑娘都叫娘娘,他說的話信不得。”
癡兒向來是被人看不起的,突然有人叫他哥哥,滿心歡喜,聽那些少年這般說法,急道:“我確實瞧見的,娘娘好漂亮的,阿呆不會認錯。”
木澤不理那些少年,仍對癡兒和聲道:“那阿呆告訴我·你是在哪兒看到的娘娘,娘娘當時在做什麼?”
癡兒道:“阿呆看見馮大夫正在給娘娘把脈,說‘娘子有喜了,。”
肖華身子一震,忽地想起青衣在蠻人族時反胃欲嘔的情形,臉色微變。
木澤吃了一驚,飛快地看了一旁肖華一眼,接着問道:“那後來呢?”
癡兒道:“後來娘娘就起了身,又讓馮大夫抓了幾副藥走了,娘娘走得好快,阿呆拿了藥出門·就不見了娘娘。”
木澤忙問道:“哪個馮大夫?”
癡兒道:“和春堂的馮大夫。”
藍衫少年道:“娘娘和皇上一起巡街的時候,馮大夫也是瞧見的,如果是娘娘,馮大夫豈能認不得?”
癡兒道:“娘娘戴着有面紗的帽子,馮大夫當然看不見。”
少年們又哄地一聲笑,有人道:“馮大夫看不見,你卻看得見,哄誰呢?”
癡兒道:“娘娘站阿呆旁邊,風把娘娘的面紗吹起來了,阿呆當然看得見·馮大夫在抓藥,自然是看不見的。”
木澤心想,這癡兒倒不是傻得完·而且說話也還清楚,又問了和春堂在哪裡,謝過癡兒,走回肖華身邊。
肖華二話不說,向春和堂急走。
到了春和堂,肖華不問別的,只問那日那尋馮大夫把脈的女子抓的什麼藥。
馮大夫不知面前這位就是燕京第一商肖華,卻認出他是平陽侯·也就是現在的新皇·嚇得膝蓋一軟就要往下跪,木澤把他一把拉住·“皇上是微服出訪,不想招人眼目·你只管老實回答皇上的問話就好。”
馮大夫哪怕不答,急巴巴地尋了青衣那日抓藥的藥方,雙手捧上。
木澤接過,遞給肖華。
肖華掃了一眼,是治內傷的藥方。
又問了青衣離開藥局的時間。
將藥方還給馮大夫,道了聲謝,轉身離去。
木澤忙追上,低聲問道:“皇上爲何不問問馮大夫,那姑娘是不是娘娘?”
肖華道:“阿呆說馮大夫不曾看見她的模樣,自然不必去問。”
木澤道:“未必是娘娘。”
肖華默然,但心裡已經有九分肯定,那姑娘就是青衣。
青衣出城的時間,與拿了凌風的令牌,立刻接楚國公出城所用的時間,差了半個時辰,他之前一直算不出這半個時辰,青衣去做了什麼,而馮大夫所說的時間恰好補上了這半個時辰。
那女子不是青衣,還能是誰?
木澤察言觀色,“如果真是娘娘,皇上爲什麼不問問馮大夫把脈的事?”
肖華在京裡做了這麼久的買賣,自然是認得馮大夫的,馮夫大最擅長的就是婦人病,豈能連有沒有孩子都診錯?
癡兒說的錯,不會有人相信,但馮大夫說出的話,就不會有人不相信。
如果他問得多了,馮大夫難免起疑,他起了疑,再加上癡兒說的話,青衣懷着孩子漂落民間的事,就會被傳開。
那樣的話,就免不了會被‘有心人,利用。
青衣的處境就會危險。
回宮後,立刻傳來影子,讓他立刻從暗中加派人手,地毯式地搜尋青衣的下落,一定要搶在他們之前知道青衣的下落。
一對父女的下落難尋,但一個孕婦帶着父親的下落就好尋許多。
做好這一切,閒靜下來,從懷中取出一枚指環,套在指間把玩,心尖微微刺痛,眼漸漸溼潤,不知他們在九重天的孩子如何了。
256 不肯出世的寶寶(一)
雪狼回去後,執意不肯娶骨打爲妻。
所有人都以爲長老會帶着人馬離開,不料長老出人意料地留了下來。
而骨打也沒有因爲未婚先孕而有所收斂,照樣我行我素。
骨打雖然並不愛雪狼,但雪狼向青衣求婚,卻拒絕娶她,仍讓她覺得很傷面子,每每遇見青衣自然難有好臉色。
反倒是青衣總是一笑而過。
青衣指點雪狼的事在雪狼族傳開,雪狼族的年輕男女們總會抽閒尋青衣指點,再加上楚國公編出的草鞋極受族中老人喜愛。
一來二往,青衣父女與雪狼族中的人相處得極爲融洽。
這片草原表面上極爲平靜,但青衣卻總隱隱覺得附近林子裡透着一般陰煞之氣。
轉眼五個月過去。
這日,青衣在雪狼兄妹的陪同下,趕着羊兒在林子邊吃草。
雪狼帶着狗去打野兔,阿依去了追跑遠的一羣羊。
此時的青衣,穿着雪狼族的服飾,戴着遮陽的闊邊帽,腹部滾圓,手中抓着趕羊的長鞭,如果不揭開壓得極低的闊邊帽,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體態珠圓的雪族女子會是燕後青衣。
青衣一個人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手枕在腦後,闊沿帽蓋在臉上,偏着頭,從帽縫中凝視着前兩百步外的那片黑林子。
半晌,半眯起眼,眼裡浮起一抹寒意,林子裡果然有人。
她隨雪狼族在這裡住了五個月,可是那些林子裡的人·卻從來不曾露過面,隱藏得如此之深的人,必定有所圖謀。
阿依趕了走遠的羊兒回來,翻身下馬,歡悅地奔到青衣身邊躺了下來。
青衣收回視線,手輕輕覆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如果不是爲了腹中孩子,她定會入林一探。
阿依趴在草地上,輕摸了摸青衣硬邦邦的肚子·托腮看她,“給孩子起好名字沒有?”
青衣眯眼看着天上飄浮的雲,“叫莫忘。”
阿依摸着青衣的手停住,“你是不想忘了孩子他爹?”
青衣勾了嘴角微微一笑,道:“我是想寶寶長大了,別娶了媳婦忘了娘。”
阿依笑啐了她一口,“鬼才信你。”也翻身平躺下去。
沒一會兒功夫,雪狼提着一串野兔子過來,青衣和阿依翻身坐起。
雪狼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在她們面前蹲下身,望了望前頭那片林子,低聲道:“那林子裡,似乎有些不對勁,你們先回去,我去看看。”他怕林子裡頭當真藏了什麼,被他打草驚蛇,竄出來傷了青衣和阿依。
阿依吃了一驚,緊張地抓住哥哥,飛快往林子方向望去·“十一,你趕着羊兒回去,我和哥哥一起去。”
青衣睨了一眼雪狼·雪狼果然是個外粗內細的人,林子裡的人藏得極好,居然也被他看出了蹊蹺,戴上闊沿帽,道:“還是不去的好。”
雪狼看向青衣,“難道你發現了什麼?”
“我雖然不知林子裡是什麼人,但可以肯定那些人訓練有素。如果他們對我們沒有敵意,最好暫時不要去招惹他們。”青衣想到了夜藏在萬雷山的暗衛·夜訓教出來的人雖然手段狠辣·下手絕不留情,但絕無這般滿是邪氣的陰煞之氣。
“你怎麼知道?”雪狼驚詫地睜大了眼。
青衣揚了揚眉·“你跟我學了這許多招式,難道就沒感知我過去是做什麼的?”
雪狼飛快地瞟了青衣一眼·坦然道:“象殺手。”只有殺手纔會如此招招殺招。
青衣笑了笑,“雖然我不知裡頭那些人是哪路人馬,但很可能是我的同行。”越是高級的殺手,越不會輕易出手,自然不會顯露身形,招惹附近居民,所以只要雪狼一族不是他們的目標,就不會與雪狼一族產生衝突。
雪狼族的存在反而可以成爲他們的掩護。
但如果別人去招惹了他們,他們會毫不留情地出手。
雪狼去查探他們,無疑是自尋死路,同時也給族人帶來無妄之災。
阿依聽了,俏臉微微發白,“我們要怎麼辦?”
青衣淡道:“當他們不存在,讓族人遠離這片林子。”
雪狼眼裡的驚訝變成了瞭然,不錯,在不知對方根底之前,井水不犯河水是最明智的選擇。
春去秋來,骨打的孩子如期出世,而青衣腹中孩子卻遲遲沒有反
照着雪狼族的習俗,有人生孩子,全族的女子都要去探望祝福。
青衣雖然不是雪狼族的人,無需理會他們的習俗,但阿依前來相邀,青衣也不好過於生硬,只好隨阿依一同前去探望。
到了骨打那裡,帳篷裡已經擠滿了人。
骨打的孩子雖然是私生子,但這會兒擠在屋裡的婦人,幾乎都是長老一方的家眷。
免不了七嘴八舌地奉承。這說孩子長得俊,那個說孩子長得威風,日後定是有大作的。
骨打長得高大,生下的孩子個頭也是極大。骨打懷抱着孩子,目光在青衣略她生產前小了一圈的肚子,鄙視道:“你這肚子也不見長,難道不成是胎死腹中?”
這話惡毒了。
青衣一雙美目瞬間冷了下來,按下要上前指責骨打的阿依,笑笑道:“胎死腹中的事不稀奇,但小孩子夭折的事卻更爲常見,你管人家是否胎死腹中的時間,倒不如看好自己的孩子。”
此話一出,骨打的三姑六婆,齊刷刷地站向前,氣憤地瞪向青
骨打臉色一變,犯地抱緊懷中孩子,“你想做什麼?”
青衣在孩子小臉上摸了一把·“你能對一個孩子做什麼?”
骨打卻哪裡肯信,嚇得魂飛魄散,忙低頭仔細查看被青衣摸過的孩子臉,雖然看不出什麼不妥,但仍不能安心。
青衣無視骨打的臉色,拉了阿依出去。
阿依怒道:“骨打太惡毒了,我告訴哥哥去。”
青衣將阿依拉住,“不過是女人間鬥兩句嘴,你尋到你哥哥·又能如何?”青衣想着骨打恐懼的神色,莞爾一笑,就她摸孩子的那一把,足夠骨打擔心害怕一陣子。
回頭,就看見骨打連月子都顧不上,抱着孩子跑出帳篷,朝着族中大夫的住處飛奔而去。
恰好這時,天上一道驚雷炸開,嚇得骨打懷中孩子猛地一抽。
緊接着斗大的冷雨潑頭而下,將骨打淋得一身透涅。
阿依瞧見·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活該她這下要落下病根。”
青衣只當不曾聽見,朝自己住處而去,剛到門口小腹猛地一緊痛。
怔了一下,抓緊阿依的手,“阿依……我肚子痛······”這些日子青衣沒少聽婦人們說起生孩子的事,加上女人的直覺,隱隱感覺這痛就是生產之前的陣痛。
骨打剛打過孩子,阿依也是知道些的·忙扶了青衣進去躺下,“你別怕,我這就去尋穩婆。”
都說女人生一次孩子·就是在生死關過一遭。
青衣在生死門滾打過來,對生死看得極淡,但這會兒,竟真的突然害怕了,害怕自己過不了這一個坎。
開始有些後悔,後悔忍着沒給肖華送一個信。
緊緊抓着阿依的手不敢放。
阿依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別怕,我們有最好的穩婆。”
隔壁楚國公眼睛不好了,但耳朵卻更好·聽見動靜·趕了過來,“是要生了嗎?”
阿依道:“好象是·我正要去尋穩婆。”
楚國公忙快步奔到鋪邊,握了青衣另一隻手·“別怕,有爹陪
又一陣緊痛化開,青衣深吸了口氣,忍了痛,放開阿依的手,等阿依跑走,反握了父親的手道:“爹,如果女兒過不了這一關,將孩子送交給……”
楚國公打斷她的話,道:“胡說什麼,我的女兒豈能是這般懦弱的。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他嘴裡這麼說,心裡卻不無擔心,青衣肚子裡的孩子足足晚了一個月生產。
青衣大口地呼吸等着那痛過去,咬了咬牙,讓自己冷靜。
小蛟兒從錦囊裡爬出來,緊貼着青衣小腹,一本正經地聽了一陣。
大寶奇怪道:“這小傢伙不是害怕孃親待他不好,死活不肯出來麼,怎麼想通了?”
二寶也迷茫搖頭,“他明明說要在裡頭呆到回九重天的。”
青衣一把將小蛟兒攥在手中,“你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蛟兒兩顆小腦袋一同垂下,不敢看青衣的眼。
青衣將小蛟兒提高些,能看清它們的神情,“你們可以莫忘交流?”
小蛟兒被她盯得渾身發麻,只得點頭承認。
青衣呼出口氣,“小傢伙爲什麼不肯出來?”
大寶悶着頭不出聲,二寶拱了拱大寶,示意大寶回答,大寶裝傻,二寶無奈,只得道:“他說:孃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要他和爹爹了。現在孃親又不要爹爹了,一定會不要他的。他害怕被孃親丟棄,所以不願出來。”
有小兔仙託夢在仙,青衣不會懷疑自己現在懷着的孩子,很可能是自己與肖華前世孩子的轉世。
所以聽了二寶的話,愣了,心裡一陣酸楚。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丟棄孩子,但仍感覺到深深地自責。
257 不肯出世的寶寶(二)
然自從剛纔那一下疼痛後,青衣又不再有任何反應。
如果這孩子存了回九重天的心,當真不肯出來,等胎死腹中,就可以結束這一世,返回九重天。
青衣陣陣慌亂,如果肖狐狸這時候在她身邊,這孩子也不會有那些消沉地想法。
輕咬了咬脣,頭一回後悔不給肖華留下任何一點尋找他們的線索。
輕撫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心裡柔聲道:“小東西,並非娘不要你,而是我喝了忘川水,當真不記得過去的事,既然兔仙送了你來與爲娘團聚,那就是讓娘好好彌補之前的過錯,讓我有機會好好地待你。”
話落,也不知是不是肚子裡的孩子聽見了她的心聲,方纔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痛再次傳來,痛一陣,鬆一陣,然那痛卻是越來越緊。
青衣本是極能忍痛的人,腹部一陣緊過一陣的陣痛卻讓她心神難安,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下。
楚國公擔心地頻頻奔到門邊張望,口中不住嘟囔,“這穩婆怎麼還不來。”
一道藍白電光刺破夜空,在帳篷外落下,門邊一棵大樹被雷電劈成兩半,楚國公驚得急退開來,震耳的雷聲滾過,片刻間,落下傾盆大雨。
楚國公怔看着門外被雷劈開的樹杆,臉上神色難變。
就在這時,阿依冒雨奔來,一把揭開門簾,楚國公急迎上去,見只得阿依一個人·身後沒有穩婆跟着,挑起簾子,看向門外。
門外風雨交加,雪狼正從一輛馬車上跳下來。
楚國公迷惑問道:“穩婆呢?”這時候穩婆不來,來個大男人做什
阿依焦急道:“有官兵突襲,我們必須暫時離開這時。”
青衣怔了一下,這地方是肖華親自劃出來的地方,怎麼可能官兵襲擊?忍着痛,撐起身問道:“怎麼回事?”
阿依道:“據探子說·不知誰殺了巡遊的陳皇,殺後是朝着這個方向逃走的。陳太子帶了大隊官兵追趕過來,見着村落就盤查,查不出就整個村子的殺。眼見就要殺到我們這邊來了,哥哥說我們有太多的婦孺,如果硬拼的話,難保周全,只能暫時避一避,等明日天亮,再派人查探。所以·我們現在必須離開。”
楚國公飛快地看了馬上要生孩子的女兒一眼,急道:“可是我女兒馬上要生了。”
阿依也是爲難,道:“我們先上車,穩婆馬上會過來。”
雪狼聽見遠處馬蹄聲越來越近,再不敢耽擱,在門外說了聲,“得罪了。”揭簾進來,看向痛得臉色煞白的青衣,“還能走嗎?”
“可以。”青衣忍痛起身,阿依上前扶住·不料,青衣這一動,竟破了羊水·青衣心裡一‘咯噔,,不敢再亂動。
阿依急問道:“怎麼了?”
青衣苦笑,難道自己真和這孩子無緣?
雪狼見青衣神色有異,外頭族人趕來催促,說陳太子離這裡只有半柱香的路程,如果再不離開,就來不及了。
雪狼無奈,大步上前·將青衣打橫抱起送上外頭馬車·一言不發,轉身急走。
阿依跳上車轅·等楚國公坐上車,便一抖馬繮·向族人的車隊趕去,沒走幾步,但見雪狼拖拽了個婆子過來,阿依定眼一看,竟是穩婆,忙把馬拉住。
雪狼將穩婆往車上一塞,“你趕緊給她接生。”
穩婆不肯上車,“這車上什麼都沒有,怎麼生?”
雪狼將她提上馬上車,叫道:“我管你怎麼生,只要孩子平安生下來就好。對了……大人也不有事。”
穩婆苦了臉,“阿狼,你這不是在爲難楊婆婆嗎?”什麼東西都沒有,又是個過期一個月不發作的產婦,還得母子平安,開玩笑?
“楊婆婆,我真沒時間爲難你,不管怎麼樣,人交給你了,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得看見十一好好地。”雪狼一推阿依,“趕緊走。”
阿依聽說這次陳太子帶的人馬足有二萬多人,而他們族人,老少加起來,不過千來人,而他們又全無防備,這仗根本不能打,只能儘快離開,不被陳太子的人追上,等天亮後查明情況再做打算。
楊婆婆望向縮坐在車廂一角的青衣,爲難得直絞手指。
青衣笑笑,“楊婆婆不必害怕,生死有命,無論如何都與楊婆婆沒有關係。”
楊婆婆見青衣到了這時候,不但不象其他女子一樣嚇得哭哭啼啼,反而安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十一姑娘,你這是攤上的什麼命啊,這女人生孩子,就是好好地都是在鬼門關過一回。你偏偏在這時候,這麼個環境。”
青衣笑了,心頭卻是苦澀難嚥,或許是上天在懲罰她上一世拋棄自己孩子。
雖然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楊婆婆終究是族裡最有經驗的產婆,細問了衣當前的情況,得知青衣已經破了羊水,臉色更是難看地不是一般二般。
風雨越來越大,慣於遷移跋涉的雪狼一族也感覺十分艱難。
然也好在有這卷天蓋地的風雨做掩飾,陳太子的人馬竟沒發現這支逃離的車隊。
青衣知道,他們現在只有一個地方可去,就是離這片草原最近的白燕州。
肖華劃分給雪狼族的土地,與姜國和陳國以及吳國相接。
這地方可以吸收四個國家的文化,同時可以與四個國家交易,是極容易發展的地方。
誰也不會料到,竟會發生刺陳的事,而且會讓雪狼一族受到牽連。
白燕州是姜國邊界的城池,姜與燕國關係交好,只要能進入白燕州。
陳太子一怒之下,屠殺了幾國交界的遊牧村落,足以激怒各國國君,但他拿着捉弄刺客的藉口,各國如果顧忌與陳國的關係,倒也不會爲了幾個遊牧村落反目。
但白燕州是正兒八經的城池,如果陳太子攻打白燕州,就是明着向姜國挑戰,同時也是向燕國挑戰。
陳太子再怎麼狂妄,也不敢公然攻打白燕州,同時與燕姜二國爲
雪狼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地前往白燕州求救,白燕州回話說,他們開着城門等雪狼族的老少進城。
然這老老少少千餘人,這鬼天氣趕這一路,卻也是極爲艱辛。
一陣狂風吹來,掀起車頂,竟連着靠着車壁而坐的楊婆婆一起拋落下車。
青衣強忍腹痛,鳳雪綾飛出,捲住楊婆婆,將她拉拽回車上。
楊婆婆雖然免了滾落車底,被後頭車馬輾死之災,但仍是被沉重的車頂壓斷手臂。
青衣經過這一系列的劇烈運動,腹間更是一陣陣地抽緊。
楊婆婆見青衣如此,知道她馬上就要生了,然而她手臂裂,痛得差點昏過去,再不能親手幫青衣接生,只能忍着臂痛,教青衣吸氣用
楚國公眼睛不好,無法趕車,聽見身後動靜,只有乾着急的份。
阿依要駕駛馬車,不能離開車轅,急得頻頻回頭,“十一,你撐住啊,一定要撐住。
青衣腹部下墜的疼痛拉扯着每一根神經,連呼吸間都痛不可遏,緊緊摳住車沿的手指節白得發青。
車頂被拋飛,青衣早被冰冷的雨水淋得透溼,面頰上早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青衣大口地呼吸,那痛卻久久不休,她深吸了口氣,眼前的雨卻越來越看不清,昏昏沉沉,聽見楊婆婆叫道:“十一,你可不能睡啊,睡過去可就醒不來了。”
阿依回頭看見,大聲喊着她的名字。
任何那些聲音卻越來越遠,遠得漸漸聽不完,只隱約聽見父親帶着哭聲喊道:“青衣,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叫爲父怎麼活,叫肖華怎麼活?”
她強撐了撐,意識仍不受控制地漸漸失去,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突然間卻記憶的深處卻有一線清明,清明得讓她想到了起死回
清晰地看見自己穿着一身青衣,將懷中的熟睡的孩兒放進一旁的搖籃,擺佈好飯菜,撐了頭望着桌上燭臺發呆。
也不知等了多久,披着一身風霜的應龍推門進屋。
他濃如描繪的眉眼襲着團寒意。
當他看見桌上豐盛的菜餚,意外地望向在桌邊撐頭打盹的她,薄脣微微一抿,再看向她身邊的搖籃。
輕手輕腳地上前,俯下身,長指輕輕撫過兒子熟睡的可愛小臉,再看向坐在桌邊的她時,眸子裡的寒意漸漸褪去。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無聲地嘆了口氣,將她抱起,正欲送上一旁牀榻,她卻醒了過來,睜開蒙蒙睡眼,看清眼前俊逸的面龐,柔聲道:“你回來了。”
他手臂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將她放下。
她嘴角的笑分明有一絲澀意,卻象沒事一般,去端桌上菜餚,“都涼了,我去熱一熱。”
“不必了,我吃過了。”他伸手過來攔,手碰到她的手,慌忙回縮。
她反手抓住他回縮的手,“你截殺妖蛇巳是子時,從天台山回來,以你的腳程,就算片刻不停,也得大半個時辰,而這時恰好半個時辰,你能在哪裡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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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因果(一)
以前他外出殺了敵,便會急急回趕,絲毫不在外耽擱。
每當這時,她總會在家做好飯菜等他歸來。
今天明知他未必會再吃她做下的飯菜,卻仍是備下了。
他對她心存怨恨,卻仍毫不耽擱的回來,讓她感覺意外,同時又在意料之中。
應龍視線落在青衣的手上,青衣放開他的手,端起涼了的菜餚,“我去熱熱。”
應龍望着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眸子微澀,這時小龍兒醒來,睜開一雙烏亮的眼,轉頭過來,瞧見風塵樸樸的父親,‘咯咯’一笑,蹬着肉乎乎的小胖腳,手舞足蹈地要他抱。
應龍眸子裡凝着的寒冰慢慢融化。
上前將小龍兒抱起,懷中肉肉的小身子,柔軟無助,他冷硬的心剎時間軟了下去,顧不上滿面的風塵,湊上前去在小兒龍圓嘟嘟的可愛面頰上親了親。
小龍兒吡了嘴呵呵地笑出聲,摟了他的脖子,去啃他的臉。
壓在他心裡,令他透不過氣的鬱積瞬間消散,只剩下滿滿地憐愛。
沒一會兒功夫,青衣轉來,重新擺佈好熱騰騰的菜餚,盡是他喜愛的,就如同過去。
青衣默默將身邊酒杯斟滿,將他懷裡的小龍兒接了過去,抱在懷裡低聲地哄着。
他睨了她良久,最終是坐了下來,端起面前青瓷杯。
他平時並不好酒,但血戰之後卻總會喝上一些,他酒量極好,極少會醉,那一晚卻醉了。
青衣將熟睡的小龍兒放回搖籃,扶起醉趴在桌邊的夫君,送他上榻,坐在榻邊,靜靜地凝視着這個她愛極的男人。
他眉眼如同濃墨描繪出來。而微抿的脣顏色卻是極淡,淡得讓人心疼,俊逸的面龐比她上回見着,又消瘦了許多,心裡不由得一陣苦澀。
他是極難醉的人,如果不是壓抑得緊了,如何能只喝這些就醉成這般。
伸了手想去撫摸他墨染般的眉,剛剛觸到那細滑柔順的毛髮。卻象被燙了手一般回縮。
他濃密的長睫一顫,睜了開來,醉眼朦朧中看見眼前的白皙小手,一把抓住。“你爲何回來?”聲音嘶啞沉痛。
青衣不答。
他兀然一笑,“你是怕我去殺了你的新夫君?”
青衣默然,半晌才道:“我沒能嫁他。”
他嘴角浮上一絲譏誚,“是啊,是我攪和了你的大好婚事。”
青衣輕咬了咬脣,突然俯下身,將他抱緊。
他身子一僵,伸手要推,他握着她單薄肩膀的手停住。她身子本就嬌弱,這會兒越發的單薄,憐惜之意油然而生,然想到她的絕情,想到她不顧他們夫妻之情,披上他人爲她備下的嫁衣,即便是再多的鮮血也沒有那紅刺眼。怒意陡然而生,手上使力。
青衣將他抱得更緊,不容他將她推開,在他耳邊輕聲道:“隨你怎麼惱,我不會再離開。”
他欲推開她的手停住,側臉向她看去,她柔軟的脣瓣滑過他的面頰,在他脣上輕輕一咬。覆了下來,滿口的幽香。
她吮着他的脣角,低道:“我對不住你,你自然惱我,但我真不會再離開你和諾諾。”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驀地滑下,環過她的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雙目微微發紅,“世間怎麼能有你這樣狠心的女人?你娘生你固然親,但與你自小就相依爲命的我就不親?你不捨得那些八杆子打不到一處的親親威威,就捨得我們親親血脈諾諾?”
青衣垂眼,無法,也不願回辯,只是將他緊緊摟着。
她知他心高氣傲,知他無忌天地,當真怒了,能不顧一切。
他能逆天,但她豈能讓他逆天而行,激怒衆神。
她不敢告訴他,她是母親與黃帝的私生女,而玉帝太子不知從何處得知。
如果她不從玉帝太子,玉帝太子將這事捅了出去,玉帝和黃帝一但知道,勢必殺他們母女遮醜。
他再是勇猛,豈能敵得過玉帝和黃帝聯手。
再說他的父君又豈能容他因爲她,同時與黃帝和玉帝爲敵?
如果他執意護她,天地間再難有他容身之處。
要想讓他脫身,只能與他徹底颳去任何關係。
她的沉默讓他越加着惱,挑開她的衣襟,握住她一邊細膩如脂的嬌乳,微一用力,她痛得一往後一縮,卻被他牢牢摁住,單手熟練得褪了她身上衣物,生生地擠了進去,抵着她不動。
他看過她微微蹙起的眉頭,望進她的眼,過了好一會兒,才低頭下去,輕吻向她的眼,順着鼻樑下移,覆上她的脣。
這是她結髮的妻子,卻背棄她,投入他人懷抱的女人,她傷他至深,他卻放不開她。
酒意上衝,他頭昏腦漲,慾望卻越加高漲,難以忍耐,略略撐起身,緩緩而動。
心裡只有一個想念,她說:她不再離開他。
直到天邊響起雞啼,他等那淋漓盡致的快意褪去,才疲憊地趴俯在她身上,她身上早已經溼汗淋淋,疲軟得連一根手指也不肯動彈。
不管再累,她也是愛極在他身下承歡的,這是他們離心後,第一次這樣毫無保留地向她索取和給予。
轉頭看他,才發現,原來他竟一直睜着眼看着她。
他們夫妻已經有了諾諾,她卻沒來由得臉上微微一熱,想着這一夜的極盡纏綿,羞澀地垂下眼瞼。
他驀地收緊手臂,將她完全被壓覆在自己身下,脣幾乎貼上她的脣,她能感覺到他徹底釋放後急促炙熱的呼吸。
有些不自在地擡手摸摸自己汗溼的面龐,“我臉上有什麼麼?”
他不答反問:“你說的可當真?”
她長睫輕輕一顫,“嗯”了一聲。
她之前毫無牴觸和保留的糾綿讓他再無他想,脣覆上來,吻住她,是以往的溫柔。
他信了她。
綿長的溫存,他終於滿足地攬着他閉上了眼。
這次除妖十當棘手,他花了三天三夜纔將其打散魂魄,再不能爲害,快馬加鞭地回來,又是一夜淋漓盡致的歡愛,耗盡了所有力氣,他真的累了。
青衣眼角餘光掃過他擱在一旁的闊劍,摟住他的脖子,“你的法器毀了,如果玉帝太子尋來,該如何是好?”
****
我們這裡離雅安蘆縣直徑距離相當近(不知有沒有一百公里。)所以蘆縣地震,我們這裡震盪也很厲害,住我們樓上的朋友被晃得站不住腳,昨天到外面躲了一天的餘震,晚上快九點纔回家,因爲地震,大多人都在外面躲難,很吵,寶寶無法睡覺,一天下來,十分辛苦。
回來後,本來想再碼一章的,給寶寶餵奶洗澡,折騰到十點後,實在累得心力疲憊,最終沒能更上。
先更一些,如果今天餘震不厲害,不用出去的話,會接着碼的。
259 因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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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今天前面已經更了一章,別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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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龍攬着她冷笑,慵懶地攬着她翻轉平躺,將她俯在他裸壯的胸脯上,一手輕撫她後背溼淋淋的細膩肌膚,一手抓過闊劍,手腕轉動,結實的手臂上的肌肉有力地鼓起,鋒利的劍刃在頭頂劈開一道寒光。
她是從小就與他的這把闊劍爲伴的,但這時仍感覺到森森寒意,呼吸不由地一窒。
他手臂一沉,劍身直沒進他身側牀板,凜凜霸氣透骨而出,“我的劍雖然被毀,但靈根沒斷,他來了,我照樣讓他有來無回。再說,就算這劍靈根真的斷了,他又難奈得我何?我就是赤手空拳對付他,誰生誰死,也不能過早下結論。”
青衣不放心問道:“這劍,都那般了,靈根還能在?”
玉帝太子得了這把闊劍的毀壞之法,下手可是沒有絲毫留情。
他突然聽見穿外一陣風起,濃墨不經意地輕輕一蹙,“靈根哪能這麼容易被毀,除非……”
她瞧見他眼底一抹若有若無的寒意閃過。
“除非什麼?”
“除非在我這劍重鑄之時,以我致親之血魂生祭。”
青衣的心陡然一冷,俯在他肩膀上一動不動,長睫覆下,眼裡的柔情一點一點地褪了個乾淨,化成一抹絕望。
等他沉沉睡去,青衣悄然起身,望着他熟睡的俊顏,苦澀一笑。
他終究是再不會信她,他們終究再也回不到過去。
穿衣出門,到了外頭,走向站在桂花樹下的童佬。
童佬是母親的外婆,她的太佬佬。
“想必太佬佬已經聽見。”
童佬點頭,“你要怎麼辦?”
青衣淡道:“我能如何?”他至親之人除了天君。就只有她和諾諾。
童佬對她的態度極爲不滿,耐着性子道:“青衣,等你和玉帝太子結了百年之好,會再有孩子。”
青衣詫異地望向前面慈顏和麪的老人,“這話太婆婆也說的出口?”
童佬老臉微紅,有些掛不住,道:“不過是舍一個孽子,保得你母親和你的一世太平……”
青衣冷道:“太婆婆何不說是保得太婆婆在九重天的顏面和地位?”
母親一族依附着玉帝。母親與玉帝的關係,站在衆神仙之上,童佬以及族中衆人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光環,也享受慣了衆仙的巴結奉承。
如果她不嫁玉帝太子。玉帝太子把母樣的醜聞揚了出去,他們自然會受到牽連,不但會失去這一切高高在上的地位,更會引來玉帝的憤怒,到時會招惹來什麼下場,就不得而知。
所以犧牲一個本不該有的孩子,換得以前的太平榮光,再值得不過。
但被青衣揭去僞善,直言責問。仍擱不下這老臉,惱怒成羞,“難道你想出爾反爾,不管你娘生死?”
青衣背轉身,冰冷道:“自我出世,誰又來管了我的生死?”
童佬哽住,氣得老臉漲紅。指了她,聲音打顫道:“你……你……你娘不要臉,生下的女兒,也是這麼要臉。”
青衣冷笑了一笑,連頭也不回,向來路走回。
回到裡屋,見夫君已經坐起,一手撐在膝蓋上支着下顎。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陡然一驚,急忙上前,“怎麼就醒了?”
應龍雙眼不離她,“你去了哪裡?”聲音是歡愛後沙啞。
青衣回到牀邊,“出去透了口氣。”
他將她摟入懷中。不再問什麼,望向門外方向,如墨的眸子沒有一絲毫光亮。
青衣忐忑,不知他是否察覺什麼,被他抱在懷裡,不敢轉頭去看他此時神情。
過了好一會兒,聽他道:“就要天光了,睡吧。”
她懸着的心纔算落了下來。
接下來幾日,他和以往一樣帶了琴,抱了諾諾到湖邊,她彈琴,他舞劍,日子既過得平淡,又充實,然到了晚上,他卻是將她攬在懷裡,一晚也不肯空閒地索要,在她神智迷糊之際,貼在她耳邊道:“再給我生個孩兒,如何?”
她身子猛地一僵,抱着他一動不動。
他象是沒有察覺她的異樣,撫摸着她敏感的身體,又開始準備下一輪的纏綿。
而她再是承受不了他的頻繁索要,仍是與他抵死地纏綿,只恨不得能將自己融進他的身體,生生世世地與他膠在一起,無論是身還是心。
七日後,是他重鑄戰劍的日子。
這天,他將小龍兒從小兔仙手上接下來,綁在背上,才走進鑄劍室,沉聲道:“諾諾,你以後也是要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要殺敵,少不得要一把好劍。今天爹就讓你看看,怎麼鑄一把好劍。”
青衣提了茶水進來,看了看他背上的小龍兒,眸子澀黯,他終究是聽見了她和太婆婆說的話。
那夜,他聽見外頭異動,就知道了有不速之客來訪,那些話,他是有故意說給他人聽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還存着一絲希望,希望外頭來客與青衣無關。
然青衣起身,將他心裡的那點希望擊得灰飛煙滅,青衣與太婆婆的那席話,更讓他剛暖的心,重新墜入冰窖。
好在青衣並未答應她那太婆婆。
否則他真會一劍殺了那老太婆。
他從來不會懷疑青衣會傷自己的孩兒,但他得防,防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所以纔將諾諾接到身邊。
殘劍重鑄,劍中殘餘的靈根會重新激發,雖然不能再如過去一般,卻強過如今殘劍之威千千萬。
七七四十九日,眼見戰劍將到出爐的關鍵時刻,外頭傳來玉帝太子的冷笑聲,“你再怎麼折騰,也不過是徒勞。”
應龍幽眸一沉,冰冷一片,轉頭看了一旁煮茶的青衣一眼,一言不發地出去。
童佬得了徹底毀他戰劍之法,不會沒有作爲,玉帝太子必然會來。
現在諾諾在他背上,他沒有可以什麼可以害怕的。
他只希望青衣當真沒有騙他,當真再也不會離開他和諾諾,再不會隨外頭那人離開。
青衣迎視着他的眼,出奇的冷靜,輕聲道:“茶還有一刻鐘就好。”
他輕點了點頭,“我不會等茶涼。”v
260 因果(三)三更
(三更完成,姑娘看了別忘投票,也別忘了今天前面更妁兩章。)
青衣垂眼專心煮自己的茶,“如果你被他殺了,這茶可真要擱得涼了。”
應龍傲然一笑,“茶斟好等我。”
青衣默然,直到他出了鑄劍室,才擡起頭來,清亮眼被決然地痛楚生生地劃開。
她井井有條地煮水,輾茶。
做好這一切,望望鑄劍爐,流光迴轉再有片刻便是劍成出爐之際。
再望窗外,應龍仗着絕好的身法處處搶快攻擊玉帝太子,佔着上風。
但玉帝太子手拿神器,雖然暫時被應龍的詭異身法擊退,但他要想擊斃玉帝太子,定會被玉帝太子的神器反噬,而他的劍又被毀去,沒有可以抵抗玉帝玉子的神器最後的能量釋放,也難逃一死。
青衣輕抿了脣,他存着與玉帝太子一敗俱傷的念頭。
他根本沒打算,再飲她的茶。
青衣看到這裡,平靜得心無波瀾,提起茶壺,如同他就在身邊,仔細地斟好茶,漫步踱到爐邊,見爐裡劍光沖天,而應龍一招殺招向玉帝太子直劈出去。
忽地喚了一聲,“蕭郎。”縱身向鑄劍爐縱去。
剎時間,猩紅的火光扯破了漆黑的夜空,也炙痛了青衣赤紅的眼。
濃煙夾雜着濃稠的焦臭薰得她幾乎窒息過去。
青衣知道,她魂飛魄散後其中六魂被劍氣所吸,化作這柄戰劍的劍靈,而另一魂將化在八荒之中。
應龍聽見叫喚,回頭,只見銀亮的劍光衝出鑄劍室,直指九重天。
剎時愣住,玉帝太子一掌拍向他胸口,他也不知閃避,那一掌重重在擊在他胸口上將他拍飛出去。
他跌落在地,反而回過神來,不等玉帝太子再次攻來,就地一滾,躍身而起,顧不上胸口的痛,飛躍回鑄劍室。
看見已經被萬年爐火吞噬的青衣,腦子‘嗡,地一下,翻身進爐,只焚得皮焦肉爛卻只抓住她最後的一脈殘魂。
火光中,青衣看見那張極俊雅緻的清峻面龐,是讓她愛極又恨極的男人,他好看而薄涼的脣邊浮起一抹譏誚的冷笑。
他望着她散魂中最後的身影,怒極反笑。
青衣含笑看他,脣角卻浮現出一抹暢地意的笑。
耳邊傳來他淡淡的冷清噪聲,‘青衣,這就是你想要的?‘
青衣微仰着頭,看着那張讓她無法割捨臉龐,‘是。‘
緊隨他進來的玉帝太子看着鑄劍爐中的二人怔了。
另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進來,卻是青衣的母親月娘,月娘被眼前的一暮驚得呆了哆嗦着脣,“青衣……”
應龍兀然一笑,一指身後玉帝太子,“你寧肯死,也要阻我殺他?”
青衣看定他,“是。”
他手攥成拳,恨得咬牙切齒,‘你以爲這樣做我就會寬恕你的無情。‘
青衣咬緊牙好痛,身上皮開肉裂無處不痛。
此痛卻不及她心裡的痛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蕭華我無需你寬恕,你會知道什麼是後悔,會生生世世地痛苦,永世不得快活,‘
他若無其事地瞧着她,半晌輕道:‘你執意如此,隨你去吧。‘他優雅脫俗的身影在火光中消失。
隨你去吧……
隨你去吧……
青衣展開雙臂,瘋狂地笑了起來,‘你一定會痛苦終身,一會定,一定會…···‘
他只要想‘青衣,二字,就會痛苦,她敢對天發誓,他會爲欺她,而後悔。
兩行淚奪眶而出,還沒來得及滑落臉龐就被火焰烤爲灰燼。
青衣耗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慢慢地闔上眼,一襲乾淨得一塵不染的白色袍角飄入眼角。
她想再看真些,眼皮卻再不能擡起一絲一毫,嘴角的嘲諷笑意漸漸隱去,只剩下一抹刺心的痛楚和苦澀。
玉帝太子回神過來,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怒極攻心,看着從鑄劍爐中邁步出來的應龍。
應龍被萬年爐火焚得只剩下一口殘喘氣息,好象只一掌,就能將他拍散。
玉帝太子怒到極點,舉起神器嚮應龍砸去。
不料,在他看來,只要輕輕一磕,就會被他打得散去的應龍,突然間一手緊攥那縷殘魂,一手抓住爐中劍柄,爐中鑄劍就在這一刻劍成出爐。
圍繞在劍身上的紅光化成一條龍影遊繞在劍刃上,一聲龍吟自劍上呼嘯傳開。
戰劍橫過眉心,竟將玉帝太子的神器生生劈開,龍紋劍當生生地將玉帝太子劈成兩半,鮮血飛濺,染紅了他半邊面龐,如同鬼剎。
他跳進萬年爐火,已經焚得只剩一口殘氣,再生劈了玉帝太子,也耗盡了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戰劍‘當,地一聲落地,身體不受控制地仰面倒下。
應龍緊攥在掌中的那脈殘魂,雖然不能思考,卻記錄下了後來發生
望着女兒活活被爐火焚得魂飛魄散的月娘回過神來,瘋了般衝向倒地的應龍,拾起玉帝太子跌落一邊的神器,就要嚮應龍胸口砸下,神器帶着玉帝太子最後的恨念,砸在應龍胸口,定會讓他也魂飛魄散。
“我侄兒生死,由不得夫人做主。”一隻手伸來,壓去她手中法器。
月娘擡頭,瑞氣騰騰中奪了她手中法器的卻是跺跺腳,也能讓九重天震上一震的紫微大帝,他身邊站着面色難看得不是一般二般的天君。
緊接着又是一團瑞光跌跌撞撞地滾下,直撲向被應龍劈成兩半的玉帝太子,正是月娘的丈夫玉帝。
如果被劈死的是應龍,那麼今天理虧的就是玉帝太子,可是死的卻是玉帝太子,雖然上門挑事的是玉帝太子,但在照着老一輩的看法,小輩鬥毆,雖然不該但絕不能傷及對方性命。
所以應龍有理也變得沒理了,天君和紫薇也只能由着玉帝帶着奄奄一息的應龍離開。
而紫薇大帝和天君只有跟着去,看上天如何評判蕭華,他們能做的,只是選一個擇中的辦法,令玉帝消氣的同時設法保得蕭華性命。
青衣看到這裡,迷糊的神智漸漸清明,冰冷的雨水沖刷着她的臉,身上溼得透了,被風一吹冷得打了個寒戰,猛地睜開眼,醒了過來。
謝謝姑娘們的打賞哦。
261 永生
聽見父親和阿依一聲聲地急喚着她的名字。
腹間的痛再次襲來,聽見穩婆道:“十一姑娘,快用力,再不用力,孩子會憋死在裡頭了。”
“諾諾。”青衣慘白着臉,雙手緊緊抓住身後車沿,咬緊牙關,沉着氣一下一下地用力。
她和肖華的前世今生的賬,可以慢慢地算,但孩子無辜,如果真讓他就這麼離世,她真妄爲人母。
上一世,她對孩兒有愧,這一世不能再愧對他。
攥緊車沿的手緊了又緊,連續的棱角硌迸手掌,卻渾然感覺不到痛。
這時的雨越發的緊,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讓她越加清明,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盡數灌向身下,身子極痛而縮,忽地身下一空,象是被人生生地挖去一塊,風雨中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青衣呆了一下,淚直涌上來,和着雨水一同滑下。
耳邊是穩婆顫巍巍得歡喜聲音,“出來了,出來了,總算是出來了……”
青衣緊繃着的身子霎時一鬆,象灌了千斤的鋁,軟倒地車沿上,再不能動彈,眼框赤熱,淚卻止不住地流下。
一時間竟辯不出是歡悅,還是心疼。
她在生死邊緣滾打無數,都從來沒有象今晚這樣怯怕過。
害怕就此死去,累得孩子胎死腹中。
此時嬰孩劃破夜空的啼哭對她而言,是世最美妙-的聲音。
阿依照着穩婆所說剪了臍帶·打好結,清理了嬰孩子口中羊水,可是這馬車上再沒有一件乾衣。
青衣已經咬牙撐身坐起,阿依忙將孩子用溼衣裹了,遞她懷中。
她接過嬰孩,嬰孩子便止了哭,一隻小手軟軟地擱在耳邊。
軟軟的小身子躺在她懷裡,雨水將孩子打得透溼,青衣鼻子一酸·說不出的心疼,忙背轉身,用自己的身體爲孩子儘自己所能地遮去風雨。
輕柔地抹去嬰孩小臉上的雨水,心裡象淌過一灣春陽水,滿心說不出的滋味,低頭下去,在小臉上親了親,小嬰孩子竟慢慢睜了眼睛,水汪汪地一晃,瞧了她一眼·便又合了起來。
青衣喉間哽咽,再出不得聲。
“青衣。”身側傳來父親隱忍的聲音。
回頭見父親一直繃緊着身子,豎着耳朵微偏向車廂,理好裙子,深吸了口氣,微笑道:“爹,是個男孩。”
楚國公飛快轉身,老眼已經落下淚珠,這一程路,他雖然不便回頭·但後頭的聲音卻是一直聽着的,他害怕孩子不能順利出世,害怕青衣死去。
他一輩子也不曾這麼害怕過·不過是一個時辰的時間,卻象過了一個輩子那麼長。
聽到生了,一直懸着的心纔算落了下來,早想轉過來看一看他們母子,聽到叫喚急急轉身,望着青衣懷中嬰孩,哆嗦着脣,想去抱那嬰孩·卻見他軟軟小小地·怕傷了他,不敢伸手·半晌纔出聲道:“好,好·很好。”
雪狼聽見嬰孩哭聲,打馬奔來,瞧見車上情景,吃了一驚,連忙打馬跑開,眨眼間功夫,趕了另一輛車過來,那馬車是骨打母子所用。
這輛馬車上,除了骨打,便只有孩子蘇合的奶孃烏瑪。
他們走的急,並沒有多餘的馬車,只有骨打母子這輛車最爲寬鬆。
青衣剛生了孩子,他們母子淋在雨中太過危險,雪狼不理骨打是否願意,強趕了過來,讓阿依扶了青衣抱着孩子換過那輛乾爽的馬車,又令人取來阿依的乾衣,給她們更換。
而受傷的穩婆便送去了族大夫處醫治。
青衣怕凍了孩子,顧不得自己渾身溼透,接了阿依遞來的幹巾,細細地擦拭嬰孩。
骨打不喜青衣,自從她母子上車,就縮坐到車廂一角,不理不睬。
烏瑪不敢得罪阿依,將睡着的功蘇合放在身側,上前幫忙。
小嬰孩又再睜眼,睨了眼身邊的蘇合,突然背上顫顫地竟伸出一雙軟巴巴的小翅膀,他想將那雙皺巴小翅膀抖開,然初生的嬰孩哪有什麼力氣,抖了幾抖,竟沒辦法抖開,軟巴巴地委實難看,小嬰孩漲得小臉通紅。
烏瑪看得目瞪口呆,尖叫出聲,“妖怪。”
青衣忙將嬰孩抱進懷裡。
骨打興致勃勃地湊了上來。
在一旁整理乾衣的阿依急忙回頭,對上嬰孩烏黑的無辜大眼,瞪向烏瑪,“你胡說什麼?”
烏瑪抖着手指了指青衣懷中嬰孩,“這孩子有翅膀。”
阿依怔了一下,迷惑地望向青衣。
方纔情境,青衣看得一清二楚。
肖華本是應龍,她與肖華前世的孩子生來便是應龍,應龍原身自然是有翅膀的,而這孩子是他們前世的孩子小龍兒轉世,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竟讓他帶了雙翅膀下來。
對她而言,應龍有翅膀天經地義,但在這凡塵便太過驚世駭俗,然這是她的孩子,她絕不容自己的孩子因爲長相異類,便受人歧視,坦直地迎上阿依迷惑的目光,將懷中嬰孩露了出來,既然他帶了一雙翅膀下來,便讓所有人知道他生來便是如此。
如果誰以此來嘲笑她的孩子,她不會客氣。
然阿依看過青衣懷中嬰孩,卻越加迷惑,瞪向烏瑪,冷臉罵道:“什麼妖怪?我的鞭子可是許久不曾飲血,你敢造謠生事,我不介意用你的血肉來喂喂我的鞭子。”
烏瑪不服道:“長着翅膀的孩子是妖怪是什麼?”
阿依怒道:“哪來翅膀?你眼花了不成?”
烏瑪剛纔看得清清楚楚,哪能被阿依一罵就把有的硬說成沒的?向青衣懷中重看去,然這一看,完全懵了,嬰孩子背脊光滑,哪有什麼翅膀,目瞪口呆道:“剛纔明明有的。”
阿依抽出鞭子,虎着臉道:“你再胡說一句。”
青衣阻止道:“算了,快換衣吧。”只有她看得明明白白,親眼看見那雙皺巴巴的小翅膀縮回身體。
青衣和阿依換下溼衫青衣抱了孩子背轉身,解了衣襟喂嬰孩。
阿依拭着溼發,“這孩子真叫莫忘?”
青衣“嗯”了一聲。
阿依從來不曾聽青衣提起過孩子的爹,這時見着孩子,再壓不下好奇,又問:“孩子的爹姓莫?”中土的人都有姓氏,不象他們雪狼族,只有名字,沒有姓。
青衣道:“他生在雪狼族,自然是照着雪狼族的習俗起名哪來什麼姓。”
阿依與她相處近數月,哪能聽不出她的口是心非,笑着道:“他好歹也是中土人氏,難道就不給他起箇中土的名字?”
青衣輕一咬脣,道:“單名諾。”
肖諾······
那個人再是可惡,這終究是那人的孩子。
時間一點點過去,阿依和骨打,以及阿烏已經睡得死沉,只剩下車廂外枯燥的馬蹄和車輪聲。
青衣將小龍兒餵飽,等他睡去才疲軟地靠了車廂,油燈已滅,黑暗中只能看見孩兒隱隱地身影。
暗歎了口氣。
她到現在總算知道,她爲什麼肖華如此牴觸。
爲什麼明明知道他的好,卻死活不肯與他一道。
那是因爲,她上一世,對他賭下的咒。
上一世,她母親曾告訴過她,她會讀心術,不過她的讀心術一輩子只能用一次。
在他告訴她如何真正毀去戰劍裡的靈根時她對他用了讀心術,是她一輩子只能一次的讀心術。
他說:“除非在我這劍重鑄之時以我致親之血魂生祭。”
這句話,並沒欺騙她但他的話沒有說完。
用他致親之血魂生祭他的戰劍,確實可以毀去他劍裡的靈根,但他這脈至親的生魂卻會化成他的劍靈,讓他毀去的法器重生······
他終究是再不相信她,那話是說給她太佬佬聽,也是說給她聽,讓她死了助玉帝太子的心。
她所做,都是想他能撇了她,脫身而去。
他一怒之下撇了她,那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偏偏不肯撇下她,既然不肯撇,卻又不肯再信她,她包了一包苦水,又哪能不惱,哪能不恨?
既然他不肯撇她,便由她來撇下他。
橫豎她一死,玉帝太子便再不能威脅母親,而他也不必再與玉帝太子爲敵,所有一切,也將就此打住。
如果她能活着,能遠遠地瞧他一眼,瞧着他好好地活,她不會有任何遺憾。
但如果她死了,再見不着他,她又豈能甘心?
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他逆天而行,總有一天會墜入魔道,被天地誅殺,倒不如由她來做個了斷。
她可以死,卻要他生生世世忘不了她,要他生生世世心裡只有她一
要一個人永遠記住另一個人,除了愛極,就是恨極,如果愛極再加上極恨,真會記上生生世世。
她毀他畢生修練出來的法器,便以身還他。
他以爲她那麼做,是爲了玉帝太子,恨她入骨。
這入骨的恨再加上以往的愛,只要他活着,絕不會再忘了她。
或許等到天荒地老,沉睡在他戰劍中的她,終會醒來,那纔是她的永生……
自己現在不過是一縷殘魂,過了今生,不知下世。
他糾纏着她這縷殘魂,終是逆天而行,只怕等不到她醒來,他便已經被化在八荒之中。
他人的粉紅票兇猛,直接掉到了第四,姑娘們有票的快支持一下啊。
262 爭強好勝的小龍兒
青衣將小龍兒抱緊,無聲地呢喃,“莫忘,不是娘恨心拋你,實在是有迫不得巳的苦衷。我不知下一世將如何輪迴,但這一世,我不會再離開你身邊,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雪狼在外頭咳了一聲,
阿依一骨碌爬了起來,揭開窗簾,“是他們追上來了嗎?”
雪狼道:“是要進城了。”
阿依迷惑,他們族人老老少少,足有上千人,行程無論如何也不能與輕騎的將士相比。
而且他們目標很大,就算是在夜晚,又有風雨掩護,但也難不留下痕跡,讓人追趕。
照着他們的行程,陳太子一定會追上來,他們在撤離時就做好了血拼的準備。
可是不曾聽見後頭有任何廝殺聲,就可以順利進城?“難道是陳太子追岔了路?”
雪狼看了青衣一眼,“是黑鷹將陳太子引開了,正引着陳太子的大軍兜圈子。”
“真是黑鷹他救了我們?”骨打眼睛一亮,歡喜之色難掩,望着烏瑪懷裡的孩子,他一定是念着他們娘倆纔會冒險來救。
雪狼有些尷尬地又咳了一聲,“黑鷹不是爲了救我們的族人,而是爲了救······救他的主人。”
阿依瞬間睜大眼,“救十一?”
骨打怔了一下,心裡的熱意被一盆冷水澆得沒有了,惡狠狠地瞪向青衣,“怎麼可能?難道他又看上了這個小妖精?”
青衣皺了皺眉,不與骨打鬥嘴“黑鷹現在怎麼樣?”黑鷹會出手相救,青衣也覺得意外,這幾個月,她從未與黑鷹有過聯繫,而黑鷹也遵守諾言,再沒有來糾纏過阿依,沒有想到這次竟會及時出現。
但陳太子兩萬大軍,黑鷹那點人馬,怎麼也無法與之相拼不過是佔了個熟悉地勢的便宜,但時間一長,但時間一長,終究是不成的。
“只要撐到明日午時,賈將軍的人馬就能趕到。陳太子就算有兩萬人馬,但與平陽侯的鐵騎一比,狗屁不是。據說賈將軍的人馬會長駐流化城,陳太子猖狂不了多久。我們只需在白燕州住上些日子,就能回去。”如果不是還這衆多的族人羈絆,雪狼恨不得能去與黑鷹並肩作戰。
雖然平陽侯已經稱帝但民間任喜歡稱他爲平陽侯,因爲平陽侯在他們心裡,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青衣眼皮一跳,“哪個賈將軍?”
雪狼道:“賈亮,賈將軍,聽說是隨平陽侯南征北站的,血裡滾出來的功勳。”
雪狼族所在區域歸着流化城管,如果賈亮坐鎮流化城,少不得與雪狼來往,而她這個‘十一,的名字……
青衣腦門子開始發漲悔得腸子都青了,當時叫個阿貓阿狗的也行啊,做什麼偏偏要說叫“十一。”
進了城青衣母子和阿依被安排在一間房中。
雪狼安置好族中老幼,便帶着年輕的族中男子出城,前去援助黑鷹。
青衣雨中生產,早累得精疲力盡,餵飽了小龍兒,等他睡着,才安心地躺下,沾了牀再不願動彈哪裡還管什麼賈亮。
雖然身邊擱着個小龍兒,時時驚醒但眼一合,終究還是睡了過
阿依則輕手輕腳開出去尋人買雞燉湯給青衣補身子。
小蛟兒瞅着阿依離開,迫不及待地從荷包裡滾出來,躍到小龍兒耳邊,用意識與他交流,問道:“小傢伙,你做什麼要把那雙翅膀弄出來嚇人?”
小龍兒憤憤道:“那壞女人總說她的兒子長得如何如何得俊,而我孃的孩子是見不得光的,我當然要她們見識什麼纔是俊······可是·……可是……”他說到這兒,泄了氣,把那雙軟搭搭地小翅膀伸出來,“可是我不知道才生下來的娃娃翅膀會軟搭搭地,根本張不開······好醜,好丟人……”
大小寶呆了,小傢伙居然是爲了顯俊······
可是凡人是沒有翅膀的,他弄一雙翅膀出來,在凡人眼裡,不但不俊,還是怪胎,看着小龍兒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抖了抖自己還沒有長成,也還有些軟乎乎的小翅膀,安慰道:“我們剛剛生下來的時候,翅膀也是軟搭搭的,可是孃親說很可愛。”
小龍兒眼立刻睜圓了,“真的很可愛?”
大小寶一起點頭。
小龍兒開心得手腳一蹬。
青衣感覺到孩子動彈,剎時驚醒,見小龍兒睡得正熟,睡夢中忽地笑了一下,那笑甜進了靜心心坎。
繼而發現小龍兒耳邊的小蛟兒,微微一笑,把小蛟兒抓過來,纏在小龍兒手臂上,“以後,你就陪着莫忘吧。
大小寶立刻雙雙把頭依到小龍兒肩膀上,表示願意跟着小龍兒。
青衣輕摸了摸大小寶的絨絨小腦袋,又摸了摸小龍兒,重新躺下。
既然小蛟兒能與小龍兒交流,那麼有小蛟兒陪着他,他也不會那麼寂寞。
小蛟兒從小龍兒手臂上滑下來,咬了小龍兒的小翅膀往裡塞,大寶道:“你是應龍,長大了後翅膀當然是最俊的,可是這是凡間,凡人是沒有有翅膀的,他們沒有見過應龍,只會以爲是怪胎。沒回九重天以前,再不要拿出來了。”
小龍兒不解,“你們爲什麼不收起來?”
小蛟兒翻轉身來,用翅膀當腳地趴拉了幾下。
大寶道:“我們不是人類,他們會以爲我們是長得不周正的四腳蛇。”
二寶補充道:“還是連體的怪胎。”
小龍兒:“……”
大寶有些頭疼,不知哪個神仙跑了神,在小龍兒轉世時竟沒有封了他的原身,讓他這模樣就滾到了凡間,叮囑道:“你不想跟我們一樣被人當成怪胎,就乖乖地做出個凡人模樣。”
小龍兒別臉,不樂意道:“可是我好喜歡我的翅膀,我好想象我爹一樣。”他在九重天時,就還是個奶娃,別說飛了,就是走也不曾走過但父親化出原身騰飛的模樣倒是見過的。
二寶咬着他的耳朵,把他圓嘟嘟的小臉轉了回來,“你這麼做,你娘會很爲難。如果有人說你是怪胎,以你孃的性子,一定會跟人打架。”
小龍兒眸子忽閃,“打架好啊,我爹跟人打架,好威風。
我娘跟人打架,也一定好看得很。”
小蛟兒:“……”
一聲門響阿依端了雞湯進來,小蛟兒不再多話,安分地纏回小龍兒胖乎乎的手臂上。
次日,留在族中的女子紛紛來探望青衣,表示祝賀。
小龍兒在上一世,從小在山裡,從來不曾一下見到過這麼多人,興奮得小臉發紅,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睜得溜圓。
一雙小翅膀顫顫地就想伸出來,剛露出點尖尖角被一直盯着他的小蛟兒瞧見,隔着衣裳,在小龍兒小翅膀尖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龍兒痛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翅膀尖哪裡還敢再伸出來。
屋裡的婦人只道是寶寶畏生,便不再多坐,各自離去。
小龍兒收了哭,恨恨地瞪着小蛟兒,兩寶卻無辜地左望右望,前望後望,就是不望他。小龍兒雖然是小龍轉世,但終究是纔出世的嬰孩哭了一陣又瞪了一陣,便累得偎在母親懷裡沉沉睡去。
青衣本不耐煩應付這一走,倒合了心意。
把小龍兒擱上牀向阿依問詢雪狼和黑鷹的情況。
據說,陳太子這次屠殺的遊民村落,激怒了姜燕二國。
賈亮親自帶兵大敗陳太子,直將陳太子趕進陳國的四方城,而賈亮在離四方城十里處紮營,將陳太子堵死在四方城。
在這同時,姜國和燕國同時向陳國下了戰書,姜國也派了人馬前來攜手賈亮攻打四方城。
四方城一但被攻下,陳太子就算不死,也會淪爲階下囚。
到時陳國殺君之仇未報,反而把太子搭進去。子已經醒悟,誠意向燕姜二國道歉,願意進香超度亡靈,並奉上重金賠償忘人家眷云云。
青衣冷笑,人都死了,賠償又有何用?
阿依說到這些,也是憤憤不平,“十一,我哥哥說你是個有見識的女子,你覺得皇上和姜國太子,會不會就這麼算了?”
青衣默了一會兒,道:“要想國強,自然是不能平白受人欺負,但國家之事,並不是你打我一下,我就去打回一下,他們做爲國君,自然知道衡量得失”
阿依不懂,“難道你認得他們,這麼瞭解他們的想法。”
青衣怔了一下,道:“他們的心思,不是我們這些百姓可以揣摩的。”
阿依卻肯定道:“我覺得皇上不會就這麼算了。”
青衣睨了她一眼,“爲什麼?”
阿依道:“他是有仇必報人。”
青衣眉稍一揚,“哦?”
阿依道:“我和哥哥在燕京的那會兒,聽說蛇國的越姬欺負過她的皇后,他便將越姬送給了蠻人族。現在有人欺負了他的子民,他豈能就這麼算了?”
青衣笑了,真是單純的姑娘。
但正是這樣單純的人,纔看得透肖華。
263 會會故人
雪狼族在白燕州逗留了十餘日,果然重新返回部落。
由於黑鷹把陳太子引走,雪狼族族人沒有帶走的東西竟保存得完好。
只是被大風吹翻了些帳篷外的桌椅板凳。
收拾收拾,就可以入住。
青衣還在月子裡,阿依也就跟着住進了青衣的帳篷,繼續照顧青衣母子。
雪狼也帶着兄弟歸來,雪狼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青衣。
見青衣被阿依養得面色紅潤,很是歡喜,再看小龍兒,生得胖呼圓滾滾,委實可愛,打心眼裡喜歡。
青衣看着他逗了一陣小龍兒,才把小龍兒抱過來,細細地問他陳皇被刺的事。
雪狼一直覺得青衣不是個尋常女子,見她問,也就如實地說了。
未了還道:“據說,刺殺陳皇的刺客身手十分了得,刺死陳皇后逃走的方向,正是我們部落所在的方向,所以陳太子纔會一路殺過來。”
青衣立刻想到附近的那片詭異的樹林,若有所思。
次日,青衣將小龍兒交給阿依。
阿依見她要外出,死活攔着,“你雨中生子已經傷了身子,月子中又來回折騰更是大忌,現在好不容易安穩下來,你這是又要做哪樣?”
青衣捏着小龍兒的肉肉小手,“我就是想再安穩些,才必須走這一趟。”
阿依不肯讓,“那你先告訴我,你要去哪裡。”
青衣到了雪狼族,與阿依親如姐妹,知道她平時柔順,但倔起來,卻是九匹馬也拉不回來,如果不說明去處,她除非硬來,否則走不出這道門。但如果她用硬,阿依定要去尋雪狼,到時就會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那麼她就算出去了,要辦的事,也難辦成。
只得道:“告訴你可以,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雪狼和我父親。”
阿依見她說的慎重,也多了個心眼,“你去的地方,可有危險?”
青衣道:“不會有危險。”就算有危險。也不能有危險。
雪狼族的人從不說謊,阿依也不會想到青衣會騙她,猶豫了一下,道:“好,你說。”
青衣道:“你可記得我不讓你們靠近的那片林子?”
阿依點頭,神色不由得凝重,“你是要去那裡?”
青衣點頭,“我懷疑兇手就藏在那林子裡。”與一個兇手門挨門地住着,如何能安穩?
阿依臉色一變。“你不能去。”去會兇手,哪能不危險?
青衣輕拍了拍她的手,“放心,那兇手可能是我的一個故人,我去見見他,他不會傷害我。”
阿依將信將疑,“那我跟你一起去。”
青衣道:“他不會傷我。卻未必不會傷你。”
阿依常跟着哥哥走動,也是有些見識的,知道這類人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如果被生人見着,最常做的一件事,是殺人滅口。
但能在重重侍衛保護下刺殺陳王,那個兇手到底有多厲害,她不敢想。哪裡放心青衣一個人去,“我不管,要麼你不要去,要麼就得帶上我。”
青衣嘆道:“你去,只會拖累我。”
阿依當然知道自己的功夫遠不如青衣,但是讓她是拖累卻不肯服氣。“我一定不會拖累你。”
青衣手中鳳雪綾突然出手,削去從門前飛過的蒼蠅翅膀,蒼蠅跌落在地,不住撲騰,“你能做到,就不會拖累我。”
阿依從來沒有見過青衣用除了她的鞭子外的武器,這時見她拋出一條白綾就削了蒼蠅翅膀,這身功夫是她無法想象的,嘴張得老大,驚訝得說出不話。
“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殺人的買賣。”青衣淡道:“不過後來嫁了人,有人養着,也就不用再掙那樣的錢。”
阿依抽了口氣,這會兒也算是明白,爲什麼她小小年級能有這樣一身本事,敢獨自去見刺殺陳皇的刺客,將青衣看了又看,最終是讓開了門口。
青衣騎了馬向樹林方向而去。
到了林子邊,翻身下馬,任馬兒在附近吃草,她則依了林邊一棵大樹,咬着狗尾巴草休息。
看似閒然,一雙妙目卻細細地查看林中情形。
從表面上看,這林子與尋常樹林沒有區別,但青衣卻在這片林子裡感覺到一種熟悉感。
嘴邊露出一抹冷笑,將頭頂遮陽帽又壓了壓,略低了頭,帽沿遮去半邊臉,起身慢慢走入林中。
進林不久,突然光影一閃,一枚飛鏢快如閃電地射向她的胸口,青衣手捂着胸口,仰面躺倒。
過了一會兒,人影晃動,幾個黑衣人從樹上飄落,掃了眼紮在青衣胸口上的飛鏢,定眼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青衣好一會兒,才慢慢上前,其中一個彎腰去揭蓋在青衣面龐上的遮陽帽。
遮陽帽揭開,那人看清青衣的面容,驀地一怔,就在這時,躺在地上象是沒有了氣息的青衣,突然一拳擊在他太陽穴上,又快又狠,讓他避無處避,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另外幾人,一驚之下,同時向青衣出手,然看見青衣的臉龐時,行動均是一緩,眼裡露出不敢相信的驚詫。
只是失神的片刻,青衣袖中鳳雪綾出手,片刻間便將那幾名黑衣人一一放倒,封了他們的穴位,背靠向身後樹杆,手中把玩着本該紮在她胸口的飛鏢,似笑非笑地睨着躺倒在地上的幾名黑衣人。
那幾人看着青衣,臉色刷白,有人壯着膽子問道:“你……你是十一?”
青衣勾脣一笑,將手中飛鏢隨手一擲,將一片飄落的樹葉釘進對面樹杆,“居然還認得我。”
那人的臉色越加白了下去。
這人是青衣過去的屬下,初八。
青衣望定初八,淡淡開口,“大巫師在哪裡?”
初八別開臉。
青衣笑了一下,也不勉強,這些人都是被大巫師下了盅毒性的,出賣大巫師。再得不到解藥,盅毒發作,生不如死。
初八叫住她,“你已經是自由之人,何必再趟這淌渾水?”
青衣回頭,深看了初八一眼,“你們要對付的人,是我的丈夫。你說我怎麼能不趟這淌渾水?”
初八沉默下去。
這些人都是她舊時的同伴,蛇國的死士。
凌雲和凌風擒了越姬,押回燕京,卻走掉了大巫師。
青衣就知道大巫師不可能就這麼認栽。
她第一次靠近這片林子。就覺得有異,這林裡的似有似無的霧影象極了合歡林裡的毒瘴,只不過遠遠不如象合歡林的毒瘴濃郁。
後來又發現隱在林中的人影,越加起疑。
再聽了雪狼的那席話,更肯定了幾分,這林子裡隱着的正是大巫師。
大巫師之所以派人刺殺陳皇,就是得知陳太子生性暴虐,又行事魯莽。
因然,在刺殺陳皇以後。故意在逃離途中,留下蛛絲馬跡,將殺手行蹤引到燕國境內,激怒陳太子,帶兵屠殺燕國百姓。
以此成功地挑撥二國的關係。
青衣瞧了初八一陣,又再開口,“如果我有辦法解你們身上盅毒。你們可願帶我尋大巫師?”
那幾人面面相覷,最終是保持了沉默,他們不敢賭。
這樣的結果在青衣意料之中,也不強迫他們,向林子深處望去。
這林子的佈局象極合歡林,但又不盡相同,一步走錯,真會在這裡妄送性命。
身後傳來初八的聲音。“十一,你也曾是生死門裡的人,知道規矩。”
青衣點頭,“我不怨你們。”
初八眼底涌上一抹複雜神色,沉吟了一陣,道:“大巫師現在不在這裡。”
“謝謝了。”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夠了,青衣轉身往林子深入方向走去。
不少人喜歡用陣式來保護自己,一個一流的殺手,要順利的殺人並且撤離,就得精通各種陣式。
在陣式上,她沒有少下功夫學習。
青衣多次去刺殺燕皇派來的督軍,以此來挑撥肖華和燕皇的關係。
而肖華本身就是個佈陣的高手,再加上她有一個好老師夜,一來二往,對高超的陣式也算是極有見解的。
合歡林的陣雖然巧妙,但青衣早熟悉得閉着眼也能走過。
而這陣雖然與合歡林中的陣式不盡相同,但也同出一轍,雖然廢了些精神,但終究是安然走出陣式。
在她破陣之時,能感覺到周圍有許多眼睛在看着她。
知道這些都是生死門的餘孤。
大巫師對這些人的控制之法,只有盅。
這些人身體和心靈受着雙重的折磨,對大巫師豈能忠心?
他們不過是顧忌身上的盅毒,不敢違抗罷了。
方纔她與初八說話,沒有壓低聲音,那麼這林子裡當然還會有別人聽見。
雖然這些人不敢將把賭注壓在青衣身上,但她的話終究是起了作用。
他們睜隻眼,閉隻眼地任由青衣過去,就是賣青衣一個人情。
如果青衣真的有辦法解他們身上的盅毒,等她達到了目的,自然會爲他們解去盅毒。
萬一青衣失敗,他們大可當作不知。
畢竟青衣的身手遠非他們可比,如果青衣有意隱去身形,他們根本發現不了她的形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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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什麼是夫君
青衣不怕初八會騙她,泰然走出陣式,樹陰一轉,前頭是一間石屋,石屋前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擺放着一張木榻。
一個小姑娘抱着一條手腕粗細的赤青大蛇,睡得正香。
青衣在進林子的時候,察覺到林是淡淡的毒瘴,就料到或許會如此,但這時真的看見小姑娘抱着的大蛇,心裡仍皺巴得厲害。
要想當真滅絕此蛇,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姑娘似乎察覺有人,睜開眼,看見青衣,也不怕生,問道:“你也是這裡的死士?”
青衣不答反問,“小妹妹,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小姑娘見青衣神色和藹,不象其他人見着她總是面無表情,不自覺得對青衣親近,“大巫師讓我在這裡好好地伺養夫君,等我的夫君強大了,就可以回越國做女皇。”
青衣在榻邊坐下,微笑道:“小妹妹,你知道什麼是夫君嗎?”
小姑娘把懷裡的大蛇攤給她看。
青衣嘆氣道:“小妹妹,我們是人,它是畜牲,畜牲怎麼能做人的夫君?夫君是可以與你分擔憂傷,分享快樂,共同擔當的人。它一個畜牲能與你分擔什麼,又能與你一同擔當什麼?”
小姑娘迷惑。
青衣知道這麼小的孩子,是不可能懂得這些話的,又道:“你有朋友嗎?”
小姑娘難過得垂下了頭。
青衣追問,“以前是有的,是麼?”
小姑娘點頭。
青衣又問:“你和小朋友們一起開心,還是和這條蛇一起開心?”
小姑娘重新擡頭看向青衣,“當然是和小朋友們一起開心。”
青衣輕撫她的頭,“我帶你去和小朋友們一起玩,可好?”
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閃了一下,閃過一抹喜悅,但那喜悅如同流光閃過。很快消失,低下頭搖了搖,“大巫師不讓我離開這院子,如果你離開了,他們會殺死我娘和弟弟。”
青衣眉心微蹙,“你娘和弟弟在哪裡?”
小姑娘搖頭不肯說。
青衣看了小姑娘一眼,起身走出院子。
小姑娘下榻跑前兩步,最終沒有跟上去。
隱身暗處的死士見青衣沒有爲難小姑娘。鬆了口氣。
青衣仍從那陣式出去,掃了眼被點了穴,還不能動彈的幾人。
走到初八面前,蹲下身。慢慢向他湊近,直到離他只得一尺之遙才停下。
青衣功夫到底能高到什麼程度,初八摸不透,但青衣的手段,初八卻是知道的,緊張得心臟險些跳出噪子眼。
“你……你要做什麼?”
青衣伸拂過他肩膀上的一片落葉,“我和你做筆買賣。”
“什麼買賣?”
“告訴我裡頭那小丫頭的娘和弟弟在哪兒,我給你一條活路。”
初八望着青衣,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青衣尋到了這裡,那麼這地方也就再不能繼續隱藏下去,賈亮的大軍就在附近,而她是燕國的皇后,只要放出風聲,以這裡淡薄的毒瘴根本阻攔不了燕軍的大隊人馬。
雖然他們這些人身手都還算不錯,但終究人少。雙手難敵四拳,先不說賈亮這次帶來的其他隊伍,就說平陽侯借給賈亮的八千鐵騎,就能把他們踩成肉泥。
所以青衣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
但這個買賣,他做不了。
青衣從來不相信蛇國的死士會忠誠,所謂的‘忠誠’不過是離不開合歡林的泉水。
“合歡林的毒,我有辦法解。”
初八的心有些活了。青衣離開蛇國已久,不可能一直靠着合歡林的泉水渡日,或許真的有解,而且十一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
心裡做了一場短暫的思想鬥爭,道:“她娘和弟弟已經死了。”
青衣靜看着初八的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初八舔了舔發乾的脣。“你猜到了,是嗎?”
青衣淡道:“是。”
初八喉間一緊,象被人卡了脖子,“那你爲什麼還要和我做這筆交易?”
青衣直視着他的眼,“大巫師什麼時候會來這裡?”
初八道:“大巫師不會來,這裡由錦娘負責。”
青衣有些意外,錦娘居然還活着,“這麼說,刺殺陳皇的是錦娘?”
“是。”初八望了望天色,“她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等我處理了錦娘,你身上的毒,我會給你解。”青衣起身,解去衆人的穴道,仍向林子深處走去。
初八望着青衣遠去的背影,眼皮竟隱隱發熱,心臟跳得極快,快得象是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合歡毒一解,他就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他也就自由了。
他掃視過其他幾人,那幾人看着他,神色變幻不定。
他們可以聯手把初八擒下,再等着錦娘回來邀功,但最終他們誰也沒有動手,臉上神情很快歸於平靜。
青衣回到小院子裡。
小姑娘仍抱着那條蛇,望着院門口,見青衣回來,喜得跑上前,“你沒有走?”
青衣笑着牽了她的手,“我說過要帶你出去,怎麼會這麼快走?”
小姑娘眼裡的笑凝住,“我說過,我不能出去。”
青衣牽着坐到榻上,“你有多久不曾見過你娘和弟弟?”
小姑娘如實道:“一年。”
青衣道:“都一年了,你怎知他們過的好與不好?”
小姑娘從懷裡取出一個繩編的如意結,“這是我娘編的,每過一個月,我娘就會編一個叫他們送進來。”
青衣接過,看了一陣,彎腰撥了一根身旁的狗尾巴草。
纖細靈巧的手指拈着那根狗尾巴草,很快就結了個如意結出來。
小姑娘看着她手中拈着的如意結,胸口緊了一下,卻道:“可是這繩子是我娘織的,別人織不來。”
青衣搖頭笑笑,真是天真的小姑娘。“他們跟你說,如果你出去了,他們就會殺了你娘和你弟弟,你會不會出這院子?”
“當然不會出去。”小姑娘覺得青衣有些健忘,她明明將將才說過的。
“那他們讓你娘多織些織帶出來,如果不織,就殺了你,你娘會不會多織些出來?”
小姑娘的小臉白了。
“你走的時候。你娘和弟弟在哪裡?”
小姑娘道:“就在這裡出去往西的麻油村。”
“你怎麼知道?”
“我親眼看見他們被安置在那裡,才進的林子。”
“想不想去看看他們?”
小姑娘咬了咬下脣,雖然顧忌大巫師,但終究是想念親人。加上青衣方纔的那番話,她確實想知道母親和弟弟是否安好,點了點頭。
“等我處理好了這裡的事,就帶你去,可好?”
“真的可以?”小姑娘小臉放了光。
“當然。”青衣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進入陣式,微笑着對小姑娘道:“我們做個遊戲好不好?”
小姑娘平時只得這條蛇作伴,極孤單,這時有人陪她玩耍,自然歡喜。想也不想地道:“好。”除了這林子裡的人,沒有人能通過前面的陣,所以小姑娘並不懷疑青衣。
青衣從袖子裡取出一個草編的蚱蜢,這蚱蜢是父親在車上時給小龍兒編的,問道:“喜歡嗎?”
小姑娘正是稀罕小玩意的年紀,被大巫師囚在這裡已經一年,哪裡會有人給她這些小玩意。自是喜歡,連連點頭。
青衣道:“我在樹上做幾個記號,等你記下了,我就蒙上你的眼睛,並堵上你的耳朵,看你能不能把它們按順序找出來,如果做到了,這玩就送給你。”
小姑娘被囚在這裡一年。對這院子裡的一草一木,無不熟悉,忙點頭答應。
青衣袖中鳳雪綾出手,分別在院中幾棵大樹上做下從一到五的記號,又在裙襬上撕下兩條布帶,將其中一條一分二。團成團,問道:“可記好了?”
小姑娘又飛快地把那些點所在的位置記了一遍,將大蛇放下,點頭道:“記下了。”
青衣將布團塞進她耳朵裡,又蒙上了她的眼睛,牽着她轉了幾個圈,將她輕輕一推,“去吧。”
小姑娘忙摸索着向前走去。
青衣慢條斯理地在榻上坐下,道:“見了我,連臉都不敢露了嗎?”
人影一晃,院子裡多了條几條人影,當先的正是許久不見的錦娘。
她身後跟着初八等人。
錦娘冷冷地打量青衣,哼了一聲,“居然敢一個人前來,膽子未必太大了些。”
青衣笑笑,“我膽一直就大,難道你不知道?”
錦娘瞟了一眼院角蒙了眼睛的小姑娘,垮下臉,“不管你膽子有多大,今天既然來了,就不要再回去。”
就憑着肖華對青衣的寵愛,能拿下她,可是大好的籌碼。
向身後衆死士一揚手,“拿下她。”
青衣擡眼,輕瞥了錦娘身後衆人一眼,沒有任何動作。
錦娘等了一會兒,卻不見身後屬下圍攻青衣,只道是這些人怕死,怒道:“她孤身一人,我們這許多,還怕她不成?”
初八終於有了動靜,不過卻不是向青衣攻擊,而是手一抖,手中長劍竟架在了錦娘脖子上。
錦孃的功夫遠在初八之上,但做夢也不會想到初八會背叛,完全沒有防範,竟不知不覺中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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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心裡莫名地心慌,導致失眠,剛剛睡着,被震醒了,叫醒果子夫,果子夫說我是驚弓之鳥,結果果然是宜賓地震,哎,嘆氣。
265 心惡自有惡報
錦娘一怔之後,怒道:“初八,你想找死?”
初八鎮定道:“錦姑娘,你還是先顧顧自己的生死。”
錦娘在生死門裡,以前除了夜和丹紅就屬她最大,後來丹心和青衣直接跳到她頭上,讓她很不爽,現在上頭四個人都不在了,雖然現在的生死門已經不象以前,卻是以她爲大,再沒有人敢違逆她,這一年多來,可以說是耍盡了威風,也習慣了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突然被人反出,心理上無法承受,怒極攻心,朝其他死士叫道:“給我殺了他。”
不料,那些人互看了一眼,卻沒有一個人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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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笑了,他雖然只和初八做了交易,但她與初八談交易時,故意讓其他人也聽見。
她許了饒初八性命,同時又說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其他人又何嘗不想解身上的毒,得個自由之身?
所以表面上,青衣只與初八做了買賣,實際上卻與所有人做下了買賣。
青衣起身上前,隨手拂了錦娘穴道,令她動彈不得,伸手到她懷裡,掏出一個白玉小方盒出來。
錦娘臉色一變,“你想做什麼?”
青衣漫聲道:“只是想看看錦孃的盅養得如何了。”
這盅是用來懲罰背叛的死士用的。
每一個一等的死士,都可以在大巫師那裡領上一盒噬心盅。
這盅由誰種上,便聽誰的,所以如果有誰敢背叛,只需給他種上一個噬心盅,就可以操作噬心蠱在能讓那人體內一點一點吞咬他的心臟,讓他生不如死。
蛇國只有夜,丹紅,小十七,她。還有錦娘可以擁有。
但他們五人中,除了錦娘,其他四人都將得到的噬心盅焚去,只有錦娘好好地養着這些盅蟲。
噬心盅雖然邪惡,但並不好養,而且不喜歡羣生,所以同時養上兩隻已經不容易。
可是白玉盒子裡竟擠了十來只盅蟲。
青衣‘喲’了一聲,“看樣子。你爲了這些蟲子可真是費煞了功夫。”
初八等人看過盒中盅蟲,再看錦孃的眼神就多了些憎恨。
盅蟲是用來懲罰人的,養上一兩隻也就差不多了,而錦娘卻費盡心思養這許多噬心盅。她已經不僅僅是懲罰這麼簡單,而是以折磨人爲快。
她這些屬下如何能不寒心?
錦娘向來不把初八他們當人看,在她看來,他們就是狗,供大巫師和她使喚的狗,這時被初八他們怨恨的目光刮過,突然間開始害怕。
但在青衣面前,她卻不肯示弱,強撐着不作表示。
青衣抓住錦孃的手腕。擡眼虛瞟了錦娘一眼,光影一刀,在錦娘手腕上劃開一條口子。
錦娘嚇得臉色慘白,身體不能動彈,眼睜睜地看着青衣把一盒子的盅蟲倒向手腕傷口。
盅蟲聞到血腥味,爭先恐後從她傷口入擠進她的身體。
青衣將傷口按住,不容盅蟲順着血流出來。盅蟲順着血脈涌進她的心臟。
一隻噬心盅就能讓人生不如死,十幾只盅蟲一起進入體內,那痛苦已經不是生不如死可以形容。
錦娘長得還算姣好的面龐瞬間扭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片刻間汗水已經將衣衫打得透溼。
青衣等她手腕處傷口不再流血,拂開她的穴道。
錦娘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痛,一陣癢,痛是入骨透髓的痛。癢卻是鑽心的癢。
她承受不了那痛那癢,手掌往頭頂拍去,但手掌拍上頭頂,卻是軟綿無力。
看向前頭石榻,還沒有動作,卻聽青衣軟綿綿的聲音傳來。“你說,是你動作快,還是我的鳳雪綾快?”
錦娘充血的眼瞪向青衣,後者臉上還純真無害的笑,她真恨不得活活掙死麪前這個看似無辜的女人。
青衣在她面前蹲下,仔細打量她痛苦扭曲的面龐,平靜道:“我剛落到你們手上的時候,我發過誓,你們如何對待我,總有一天,我會加倍地奉還給你們。”
噬心盅剛剛進入體內,錦娘已經難以承受,她知道,等噬心盅完全發作,那痛楚會是現在的千百倍,本已經顧不上與青衣鬥氣,準備開口求饒,聽了青衣的這話,求饒的話生生卡在噪子眼上,說不出來。
青衣接着道:“你知道越姬是怎麼死的嗎?”
越姬落入燕軍之手,到底怎麼死的,錦娘卻不知道。
青衣笑笑,自行道:“平陽侯把她送給了蠻人王,蠻人王於男女之事的喜好程度,卻不輸入越姬的那條蠢蛇,不同的是,蠻人王還有各種特別的愛好。我見着她時,她還有一口氣,不過‘嘖嘖’,身上可尋不到一塊好皮膚……”
錦娘越聽越寒,身子忍不住開始發抖,漸漸地分不清,是因爲太過痛楚發抖,還是因爲害怕發抖。
青衣又道:“你少養幾隻盅蟲就會舒服些,你說,你怎麼就要養這許多呢?”說罷,起身走開。
錦娘體內盅蟲盡數激活,比方纔強烈千百倍的痛和癢頃刻襲來。
徹骨的痛又再襲來,她慘叫着在地上打滾。
痛還沒有過去,鑽心入肺的癢又再襲來。
她忍無可忍地使勁地在地上搓,卻絲毫止不了那鑽心入肺的癢,扯了衣衫,赤身裸體在粗糙的地面上扭動,用力地蹭,細石劃破肌膚,片刻間雪白的驅體就被搓得血肉模糊。
然那痛和癢卻無休無止。
盅蟲順着血脈在肌膚下游走,她看見在她肌膚下鼓起的一隻只盅蟲,等盅蟲游到手臂處,狠狠地一口咬下,想將盅蟲從肌膚下咬出來,她將手臂連皮帶肉地咬下一塊,盅蟲卻早一步溜開,她接連幾口下去,未能咬到盅蟲,一雙手臂卻皮肉懸吊,白骨森然。形容悽慘。
衆人一陣惡寒,對她生不出半點同情,反而彷彿看到那盅蟲落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對錦娘越加憎惡。
錦娘恨不得死去,卻不得死之時,頭頂傳來青衣的冰冷聲音,“告訴我大巫師在哪兒,我可以讓你得好死。”
錦娘痛和癢得已經無力動彈。但神精仍承受着那一波強過一波的折磨,不住抽搐。
這時哪裡還能嘴硬,只恨不得能立刻死去,“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每次都是他派信使與我聯繫。”
青衣望向初八,初八點頭。
青衣這才讓錦娘把和信使碰頭的方法細說了一遍,錦娘只求早些解脫,有問必答。
等她說完,初八道:“我代她去見過信使一回,確實是如此。”
青衣轉頭,見小姑娘已經快摸到最後一棵樹上的信號,不再耽擱,看準備噬血盅遊走的路線。飛快地割斷盅蟲前方的動脈。
鮮血汩汩而出,盅蟲尋到出口,不再啃噬,一隻只盅蟲隨着血液流出錦娘體外。
如果是一隻盅蟲,只需等它流出,立刻止血,雖然受了一場折磨。元氣大傷,但性命卻是無憂。
但她體內有十幾只盅蟲,等盅蟲盡出流出體外,她身上的血也差不多流光,再不可能活。
錦娘疲軟倦縮着身子,等着血液流乾而死,開始後悔養了這許多盅蟲。
青衣不願小姑娘看見這血腥的場面,毀了她的還純真無邪。揚手,示意在場的死士把將死的錦娘弄走。
錦娘被架起,擡頭瞪向青衣,狠聲道:“不知夜知道,他喜歡的女子如此狠毒,會不會心寒?”
青衣冷道:“你恨錯人了。夜只是我的老師。”
“只是老師?可憐夜爲你做盡一切。”錦娘譏誚冷笑,“夜定會爲你孤老一生,你就真的心安嗎?”
青衣心裡象卡了根刺,咯得難受。
小姑娘已經尋到最後一個記錄,回頭笑道:“看我是不是尋對了?”
青衣忙示意將錦娘擡走,初八順手提了桶水,衝去地上血跡,另有人揚手散了一把粉末在空中,血腥味瞬間消失。
恰好這時,小姑娘取下蒙着眼的布帶,笑盈盈地向青衣望來,青衣上前,牽了她的小手,與她一同看她自己做下的記號,果然都照着順序。
小姑娘高興得粉臉通紅,青衣理了理她耳邊髮束,“真聰明,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道:“我叫月荷。”
青衣拍拍手,笑着道:“你去收拾收拾,我們就要離開了。”
月荷心中忐忑,但只是微一遲疑轉身向那要蛇走去,“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只是有點東西想給我娘和弟弟,你等等我,我很快的。”
青衣柔聲道:“不用着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至於這條蛇,是不能帶的。”
月荷只得六歲,而那條蛇也還沒有到發情的時候,所以月荷還不懂那些惡邪之事,只知道大巫師讓她一定要隨時將蛇夫帶在身邊,“爲什麼?”
“因爲它有毒,會傷到別的小朋友。”
月荷順服地將大蛇放下,跑進屋。
青衣對初八指了指那條蛇,道:“你拿它去開膛取膽,將它的膽用一斤白酒泡好備着解毒用,我後日會來。”
初八想起當年蛇皇和蛇皇的幼蛇被殺,均是被人取了膽,頓時明白過來,喜上眉梢,向青衣行了一禮,“謝謝十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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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公子讓路
其他人也沉不住氣了,搶前一步,“十一姑娘,能不能……”
月荷從屋裡跑出來,青衣牽了月荷的手,向院門走去,“自然可以。”
青衣和月荷到了麻油村,自然見不着月荷的母親和弟弟,只看見屋邊堆着的兩堆黃土。
據村民說,一前年,這母子二人莫名其妙地被人殺死在屋裡,村民見母子二人無人收屍,纔將他們母子二人葬在了屋旁。
月荷得知母親和弟弟的死訊,沒有掉一滴眼淚,只是呆呆地跪在墳前。
青衣有些意外,謝過了村民,走到墳邊,蹲下身,手輕撫上月荷的頭。
月荷突然轉身,面朝着青衣重重地磕頭下去,“姑姑,教我功夫吧。”
青衣默然。
月荷大眼裡終於包了兩包淚,“我要爲我娘和弟弟報仇。”
青衣仍是不語。
月荷道:“姑姑一定知道我娘和弟弟已經死了,帶我來,只是讓我自己親眼看看,是麼?”
青衣微微訝然,這孩子比同齡的孩子懂事太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月荷又磕頭下去,“求姑姑收我爲徒,教我功夫吧。”
她年紀雖小,但特殊的經歷讓她比尋常孩子早熟太多。
如果面前的這個姑姑,如果不是極有本事,初八他們不會對她這麼恭敬。
青衣輕撫着她的頭,“那個是姑姑一定要殺的人,等不到你報仇了。”
月荷怔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
青衣道:“這仇就讓姑姑幫你報,你和尋常孩子一樣長大,開心地生活,好不好?”
月荷搖頭。
青衣將她抱進懷裡,“要不這樣,姑姑教你功夫。你好好地學,如果等你長大了,姑姑還沒有能殺死仇人,月荷再自己報復,可好?”
月荷被當成未來的蛇國女皇撫養,平時常見着錦娘和初八等人,知道他們本事很大,可是他們這麼大的本事卻要聽令於大巫師。可見大巫師更是厲害。
她被囚小院一年,早養成了沉得住氣的性子,心中有仇,卻也知道衡量自己有沒有能耐報仇。如果沒有能耐,只會白白送上自己的性命,而仇人照樣快活。
聽了青衣的話,只點了個頭,退開一些,恭恭敬敬地向青衣磕了三個頭,叫了聲,“師傅。”
青衣極喜歡她的懂事,將她牽起。“還是叫我姑姑吧。”
等月荷拜了母親,便領着她回到雪狼族。
回去後,只說是她收養的孤女。
而月荷對林子裡的事,以及自己的生世半字不提,只隨着青衣的指引,喚楚國公爲爺爺,也將阿依喚作姑姑。
她雖然柔順乖巧。但終究年紀小,不能完全掩飾心裡悲痛,眼底映着一抹傷痛,只有在看見小龍兒和小蛟兒時,嘴角才噙了一絲笑。
楚國公感覺得出這個小月荷的小姑娘背後不簡單,但礙着阿依在,不好多問,直到阿依離開。才向青衣問起。
青衣如實地說了,楚國公聽後,沒有做任何評價,但對月荷卻多了幾分憐惜,他會的東西,也盡數教給了月荷。這是後話。
第三日,青衣如約再次進了林子,割破手腕,將血滴入初八泡製的蛇膽酒內,令初八他們一人取一小杯飲下,立刻打坐驅毒。
一個時辰後,初八睜眼,只覺過去閉塞的血脈暢通無阻,體內存着的合歡瘴毒果然蕩然無存,其他人也是如此,你看我,我看你,頭一回聞到了自由的味道,激動得險些落下淚來。
青衣抱着剩下的蛇膽酒起身,“我們兩清了。”
回到雪狼族,阿依正抱着小龍兒在門口焦急張望,見她回來,大鬆了口氣,忙迎了上來,“你總算回來了。”
“有事?”青衣翻身下馬,放了馬,任馬自己去吃草,接回阿依懷裡的小龍兒。
阿依道:“今天是拜天的日子,初生的孩子今天都要去點聖水,孩子點了聖水,就能健康成長。”
青衣不信這些,但天下母親,哪有不想孩子好的?就算不信,也是要去折騰一下。
“在哪裡點聖水?”
阿依指了前頭高臺,“臺子都搭好了,骨打早就去等着了,再有一刻種,儀式就要開始了。”
青衣不等阿依催促,自覺向高臺方向走去。
阿依的面頰突然泛了紅,“今天賈將軍來了。”
“賈亮?”
青衣這才注意到,高臺附近聚着許多燕軍打扮的人。
阿依‘嗯’了一聲,雙頰越加緋紅,“賈將軍真是個男子漢。”
青衣立刻收腳,緊跟在她後頭的阿依險些撞上她的後腦勺。
賈亮是不是男子漢,青衣不知道,只知道如果她被賈亮看見了,她就得立刻搬家。
阿依見她發怔不再前走,催道:“再不快些,來不及了。”
青衣瞄了阿依兩眼,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只見阿依眼裡含着羞澀,恍然大悟,這妞子思春,看上賈亮了,頭痛得皺了皺眉,她這大小姐,誰不看上,怎麼偏偏就看上賈亮了呢。
“賈亮現在在聖臺前?”
阿依惋惜道:“他回去守城了,只留下從京裡來的商人。”
青衣和雪狼族一起生活九個多月,知道雪狼族是將自己織的毯子賣給姜國和周邊幾個國家,然後再用掙來的錢買燕國的糧米油鹽。
這些從燕國來的商人,總會有燕軍護送,她雖然和肖華攜手登上金殿,又一同遊過街。
但官越小,離得越遠,做到賈亮副官這樣的職位,根本入不了宮。
而且遊街時的護衛隊伍是凌風的人,賈亮的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就算看見她,也頂多遠遠望個人影,能認得出什麼?
放下心,繼續前行。
帶娃娃來的都是婦人,雪狼不方便接應,阿依是族長的唯一的妹妹。這種事就落在了阿依頭上。
阿依又交待了青衣幾句關於點聖頭的注意事項,便搶先去聖臺幫忙。
青衣抱着小龍兒,到了前頭,見雪狼正陪着一箇中土男子說話,那男子白衣似雪,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絲毫沒有遠道而來的風塵,乾淨得一塵不凡,只用一根白色緞帶束着的長髮。漆黑如墨,體態欣長,僅僅一個後側影,就高雅脫俗得如同不沾人間煙塵。
這身影……青衣僵住。
那人略略側臉。是一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側臉,但鼻樑高挺,那雙眼更是如墨染出來的,黑不見底。
青衣一顆心差點從噪子眼上跳出來,見雪狼正轉頭過來,更嚇得七魂少了六魂半,立刻轉身,抱着小龍兒往回急走。
雪狼不知青衣神神怪怪地在做什麼,奇怪地‘咦’了一聲。
青衣暗暗叫苦。橫步繞過身邊一輸裝着各式物件的馬車,見馬車上搭着一身雪狼族婦人放牧時常穿的外袍以及遮陽的慕離帽。
她飛快扯了那件衣袍裹在身上,並戴上慕離帽。
在聖臺上的阿依瞧見青衣回走,叫了聲,“十一。”
坐在雪狼對面的男子怔了一下,飛快轉頭,卻是用縮骨水。將面容變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肖華。
肖華的目光徑直望向正抱着孩子慢慢走開的青衣。
青衣鬱悶得死的心都有,略擡頭,隔着慕離面紗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心裡卻激起了千重浪,無數夜的思念傾涌而出。
她告訴自己保持淡定,她不甘心與他只是這一世的糾纏。
她要的是他爲欺騙她後悔,要他覺悟。要他戰劍中的魂魄醒來,
一眼之後,強迫自己不再看他一眼,從容地慢慢前行。
人影一閃,肖華已經攔下她的去路。
青衣硬着頭皮擡頭。
肖華正定定地望着她,本極黑的眼向來沉靜。這會兒竟涌着一股莫名的激動,“青青,是你,是麼?”
明明隔着面紗,青衣卻象是被他一眼看穿,後背滲上一絲冷汗,很想捂着臉說,“不是我。”但這話自然不能說,捏了噪子道:“公子,認錯人了。”
那聲音與她平時的聲音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肖華卻象是根本沒有聽見她說話,伸了手過來揭她頭頂的慕離帽。
他太過震驚,震驚得還不能相信,真的能在這裡尋到青衣,伸出的手也就有些猶豫,慕離帽雖然離了她的頭頂,卻沒一把將長過肩膀的面紗一把拽開。
青衣吃了一驚,喝道:“放肆。”她向來不是色厲內荏的模樣,這時厲聲喝止的口氣,也有些生疏。
然這一聲喝罵,仍讓肖華的握着帽沿的手僵住。
青衣垂頭道:“婦人已經有丈夫……”頓了頓,又道:“我的孩子餓了,我得趕着去喂孩子,請公子讓讓,莫爲難婦人。”
肖華直接過漏掉被人當登徒子的話,卻注意到她懷中抱着的嬰孩。
那嬰孩看上去那麼小,小得象是未滿月。
在他計算中,他和青衣的孩子這裡已經該有兩個月,再怎麼都不該是沒有滿月的模樣。
微微一愕,重看向青衣。
是一身尋常雪狼族年長婦人的打扮,這裝扮,又懷抱着個小小嬰孩,倒象是中年得子的婦人。
雪狼趕過來,見青衣眨眼間,竟穿成這模樣,怔了一下,但當着肖華的面也不好多問,飛快地掃了眼,被青衣因爲緊張抱得太緊,不舒服得不住扭動,欲哭不哭的小龍兒,道:“就要開始點聖水了,還不趕緊過去。”口氣熟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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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肖華是情種
肖華心裡迷惑,卻不敢一地再造次,將慕離帽給青衣戴了回去,“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青衣長鬆了口氣。
連同小龍兒一起裹在衣裳裡的小蛟兒,聞到肖華的味道,忙去咬小龍兒的衣衫,道:“小傢伙,快醒醒,你爹來了。”
小龍兒聽見個‘爹’字,忙睜眼亂看,但他此時是初生的嬰孩,視線有限,不能看遠,但味道是聞得到的,果然是父親的味道。
手腳被緊緊裹着,無法動彈,只能直勾勾地望着身旁模糊影子。
肖華看見小龍那雙眼,渾身一震,這雙眼酷似諾諾,“這孩子……”
雪狼道:“這孩子叫莫忘。”
“莫忘。”肖華低聲輕念,味道了一翻,問道:“他……姓什麼?”
雪狼轉頭看向青衣。
青衣道:“我們雪狼族人沒有姓氏。”
雪狼再次覺得青衣古怪,穿着古怪,聲音古怪,言行就更古怪。
她明明是中土人氏,中土人氏是有姓氏的,而她明明說自己是有丈夫的,這會兒怎麼就沒有了姓氏?
肖華無意識地點頭,沒有姓氏。
小龍兒等了一下,父親沒有象以前一樣,見着他,總是第一時間過來將他抱起,突然覺得委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青衣忙道:“莫忘餓了。”
雪狼對小龍兒是愛極的,青衣在雨中產子,雪狼已經覺得很愧對他們母子,如今唯恐小龍兒再受半點委屈,忙指了指旁邊暫時存放東西的帳篷,“這裡暫時不會有人來,你趕緊喂他些,馬上就要開始點聖水了。”
青衣象逃命一樣鑽進帳篷。
小龍兒看不見了那影子,哭得越加嘶聲立竭。
那哭聲如同一雙小手撕扯着肖華的心。心疼,不忍,只忍不得把孩子抱過來哄一鬨。
但那孩子在人家母親懷裡,他豈能多事?
望着那對母子的身影隱在帳簾後,心臟象空了一塊,望着那方簾子,愣愣失神。
雪狼暗罵了聲,“登徒子。”故意重咳了一聲。
肖華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失態,忙收回視線,也有些尷尬。
人家婦人奶孩子,他們兩個大男人不好杵在外頭。仍坐了回去。
雖然青衣身上衣裳極不合身,又刻意弓了背,讓自己和以前的形象看上去區別大些,又戴着過肩膀的慕離,看不見容貌,但肖華仍從她身上感覺到熟悉的親切感。
望着那緊閉的帳篷,“她是……”
雪狼以爲這個中土商人見青衣美貌起了邪念,心裡有些不悅,“她叫十一。是我們族裡功夫最好的女人,別看她才生了孩子,真要與人打起架來,她一條鞭子仍能抽得人喊爹叫娘。”
他心想,反正他話是說明白了,你仍不肯死心,想去佔青衣的便宜。捱了打活該。
既然能使鳳雪綾,使鞭子自然不難,肖華失望的是,那女子是才生了孩子,“那孩子多大了?”
“半個月了,說來也是可可憐的孩子,生在我們逃去白燕州的路上,一路上又是風又是雨的。大人孩子淋了個透溼,好在她福大命大,母子平安。”
肖華的心即時冷了下來,雪狼族人逃去白燕州到現在只有半個月,與他們的孩子出生相差了整整兩個月。
坐了一陣,就起身離去。
青衣揭着幾帳篷簾子。望着肖華蕭傷孤寞的背影,眼圈漸漸地紅了。
肖華的身影消失在人羣后已久,青衣卻遲遲不能收回視線,也不知過了多久,懷中小龍兒動了卻,才赫然回神,低下頭,看着莫忘睡得紅撲撲的面頰,心裡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誰不願孩子能與他爹在一起?
但如果就這麼不理不顧地貪戀此生,他們之間的緣份真的只有這一世了。
她以魂飛魄散設下的套也就白設了。
阿依掀簾進來,看清青衣落寞的神情,嚇了一跳。
青衣不等她問話,深吸了口氣,收斂去亂了的心神,“走吧。”
阿依還想問,見她已經出去,人來人往,已是不便,只好把迷惑揣迴心裡,跟了她前往聖水臺。
雪狼族每半年會給族中新生的孩子點一次聖水。
青衣到了這裡後,也曾見過一回這樣的儀式,以前她看了只是一笑而過,並不相信。
但這時懷抱着自己的孩子,卻是一臉的虔誠,如今只要能爲孩子祈福,她都會全心去做。
點完聖水,阿依追着青衣過離人羣,“你今天是怎麼了?”
青衣抱着哭得累了,沉沉睡去的小龍兒,“沒什麼。”
方纔阿依在臺上,把青衣突然回走易裝,而肖華追趕上前的經過看得明明白白,再說她與青衣相處這許多日子,幾時見過她如此反常,對青衣的話,自然不相信,“你認得那男人?”
青衣撇臉,“不認得。”
“你認得。”阿依繞到青衣前面,攔下她的去路,直視着她的眼,“莫忘的爹姓肖,是麼?”
阿依在青衣帶孩子上臺點聖水時,去問過哥哥,方纔他們的對話。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青衣雖然從來不提起腹中孩子的爹,但無論是誰,不管是有意,還是惡意地中傷孩子的爹,青衣是鐵定翻臉不認人的。
但方纔,她居然否認莫忘有姓……
剛纔那個男人是燕京第一商――肖華。
肖華是個傳奇人物,與他的智慧並存的就是他得體的人爲處事,但方纔的肖華失態到姥姥家去了。
青衣的失常加肖華的失態,可以肯定,他們之間有‘姦情’。
在阿依看來,肖華就是莫忘的爹。
不過,不排除三角戀,或者青衣懷的是肖華的某個兄弟的孩子。
所以纔沒有一口咬死。
青衣扭頭過來,臉黑如鍋底,“你胡說什麼?他姓貓姓狗,也不姓肖。”
阿依熱臉貼上冷屁股。也有些着惱,沉下臉,“我去問上官老爹去。”一甩辮子,當真快步走開。
青衣急了,上前攔住她,“別去。”
阿依板着臉,“是不敢讓我問麼?”
青衣嘆了口氣,“他確實是莫忘的爹。”
阿依睜大了眼。板着的臉瞬間緩和,堆上喜色,“那你們不是就夫妻團聚,父子相見?”話落。想起青衣異常的舉動,若有所悟,“難道他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所以你不肯見他?”
青衣輕抿了脣,他與她之關,豈能是簡單的誰對不起誰。
阿依道:“我們與肖華做過不少買賣,是個有擔待的男人,一定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要不我去尋他,幫你們疏導疏導。化去你們之間的矛盾,讓你們一家人團聚。”
青衣垮下臉,“不許多事,以後在我面前,休要再提起這麼個人。”阿依不是嘴碎的人,她不擔心阿依會把這事傳出去。
這些日子,青衣要顧着肚子裡的孩子。還要照顧幾乎跟瞎眼差不太遠的父親,實在辛苦,阿依在一旁看着,少不得爲她難過。
這時得知她男人竟是那樣了不得的男人,自然不肯放棄讓青衣過上好日子的機會,“他到底做了什麼,要你這麼狠心?”
上一輩子的事,青衣哪能跟阿依說的明白。只得道:“你可知道肖華是誰?”
“燕京第一商。”阿依想也不想地回答。
“除了是燕京第一商,你可知道,他還有一重身份?”
阿依搖頭。
“他是夕日的平陽侯,當今的燕皇。”
阿依手一鬆,握着的馬鞭掉到地上,她飛快將鞭子撈回來。重新將青衣從上看到下,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燕朝衆大臣燒高香,不要再回宮的狐狸精。”
“什麼?”青衣怔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說我是狐狸精?”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她父親幾番行刺肖華,朝中大臣再怎麼覺得憋屈,卻還得給她這麼個最不全適的皇生行禮,自然是不喜歡她的,所以不喜歡她回宮,也是在意在理。
可是這個狐狸精的稱號是怎麼回事?
阿依點頭,“聽說這個皇后不在宮裡,皇上就是個好皇上,處處百姓朝臣爲重。可是那皇后在宮裡,皇上就是昏君,處處都是老婆至上,朝中上下,被他那隻狐狸皇后折騰得死去活來。所以所有人都巴不得這隻狐狸精別再回去禍害皇上,等過些年皇上把那狐狸精忘了,可以另外納妃封后。”
說到這裡,轉着青衣轉了一圈,這容貌,這身段就是放在哪裡,也是無人可比的,認可地點頭道:“以前天天瞧着你,也不覺得什麼,這會兒,仔細看看,你果然是有做狐狸精的潛力。爲着百姓着想,你不與他相認”
她左一個狐狸精,右一個狐狸精,把青衣叫得臉色發黑,臉垮了一層又一層,“他害我落入蛇國,又綁架我母親,要挾我進京給他做姬妾,幫他泄毒。我好不容易逃了,他卻非要把我重新攪和進去,說什麼與我同看風雲,結果卻自己個一屁股坐上金殿當了皇帝。來來去去都是他死纏着我不放,我怎麼就狐狸精了?”
阿依被青衣迫得步步後退,腳下絆了個石塊,跌坐在地,詫異道:“我還以爲肖華不近女色,不料竟還是個情種。十一,你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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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被嗆得一陣咳,不可思議地瞪着跌坐地上的阿依,“你不覺得我被逼到這地步,很慘嗎?”
阿依一骨碌爬起來,“能寵妻子寵到成昏君的男人,該有多疼自己的妻子?要換成是我,就回去讓他接着當昏君。”
青衣哭笑不得。
阿依厚顏湊近,“既然你是皇后娘娘,而皇上又這麼寵你,你是不是可以去跟他們說說,賣給我們的米糧價錢再低一點。”阿依伸了一雙被針扎出不少血口子的手,“你看,你看,我們做那些毯子委實不容易,掙上的錢卻盡數換了米糧,也剩不下多少。就算不降價也沒有關係,叫他們送我們一些蘇州的絲綢,怎麼樣?你也知道的,我們編得出上好的毯子,卻織不出那樣柔軟漂亮的絲綢。”
青衣突然間發現,跟阿依這麼個沒有經歷過感情創作的姑娘談傷情,真是對牛彈琴,抱了小龍兒走自己的路。
阿依不死心,“蘇州的絲綢不行麼?那送上幾副司珍房的金鐲子,我也勉強接受。”
青衣咬牙,勉強?
之前,實打實的做買賣,她也是屁顛屁顛地跑前跑後,這會竟是勉強了?
阿依見青衣無動於衷,“叫道,喂,你這皇后總不能白當吧?”
青衣氣得七竅生煙,“我可是朝中衆臣最不待見的狐狸精。”
阿依訕訕地笑了一笑,“臣總沒有皇上大……”
青衣啐了她一口,“燕京一人一口口水也能淹死人。”
阿依扁了小嘴,“不就是想讓肖華讓點利,他讓了利,我們買的糧食便宜些,你也跟着沾光。”
青衣似笑非笑,“等有一天,你嫁了人。你男人的錢,是不是你的錢?”
雪狼族是一夫一妻制,夫妻財產是共有的,阿依想也不想地道:“當然是。”
青衣道:“我幫你挖肖華的錢子,就是挖我的銀子,我做什麼要幫你讓他減利?”
阿依怔了一下,“你不是不回去嗎?”
青衣揚臉道:“說不定我哪天想通了,就回去了呢?我現在幫你把他的銀子禍害完了。到時我回去花什麼?”
阿依張了張嘴,這才幾個銀子,就能把一國之君的錢禍害完了?
跺道罵道:“小氣。”
青衣笑睨了她一眼,“你急巴巴地想將我推到肖華面前。是不是想我給你在賈亮耳邊吹一吹風,說說你的好,順帶給你們牽牽線?”
阿依怔了一下,羞得臉面通紅,“我……我哪有這個意思,你……你不要胡說。”
青衣望天,“口是心非。”
阿依羞惱道:“你自己見着肖華都還要躲躲閃閃,拿什麼去吹風?”*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青衣道:“那你晚晚去燒三柱高香,祈禱我早些想通了。肯回去媚惑肖華。”
阿依呸了她一口,拾了打翻在地的新鮮瓜果,“你爲了父親,與他夫妻分離,心裡就不苦嗎?”
青衣無表情道:“苦着苦着,也就不覺得苦了。”他如今最憂心的是父親是不是真如肖華所說,只有三年性命。
阿依擡頭。望了青衣一回,一時間,竟再不知該說什麼。
她們不知,不遠處一堆貨物後,靜靜站着兩人,其中一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袖口繡着白玉蘭繁花,微微一笑。“倒還知道,我的銀子就是她的銀子。”
隔得太久,他對諾諾初生的模樣,已經模糊,但那雙眼卻是變不了的。
如果說那不是他的孩子,可是那孩子的那雙眼和諾諾一模一樣。
而諾諾的眼與他又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他雖然不知。爲何那孩子竟會晚生了兩個月。
但她不可能和別人生出一個象他的孩子。
他瞟了眼跟在青衣身後離開的阿依,斜看向身邊渾不自在的銀甲將軍,“這姑娘不錯,性子直爽,倒配得上你。”
賈亮長年在外征戰,曬得微黑的面龐‘騰’地一下如同煮熟大蝦,“不過是姑娘家的戲言,皇上也能當真?”
肖華微微一哂,“橫豎你在這裡呆上些日子的,孤夜難眠,要不我給你做了這個媒,娶了她回去,日子也不難打發。”
賈亮年紀已經不小,並不是不想成家,但長年在外,婚事一直耽擱,現在被肖華半真半玩笑地說出,倔得這個平時能一口氣連幹下三罈子老窖烈酒的豪爽男兒無地自容。*記住牛屁屁書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心裡哼哼,那姑娘確實說的不錯,咱這個皇上一沾上皇后娘娘的事,當真昏得厲害。
娘娘說了句,代那姑娘在他耳邊吹吹風,他就巴巴地要他去娶那姑娘。
不過……那姑娘的性子……當真直得可愛,模樣也是極好……
擡頭見肖華看定他,嘴邊噙着一絲趣味謔笑,大倔,“恭喜皇上尋到娘娘。”
肖華斂眉,“你什麼時候也變得會奉承了?”
賈亮越加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傻笑。
次日,來了兩個官媒,是代賈亮來求親的,姑娘是雪狼族長的妹妹阿依。
賈亮要在這裡長駐,娶雪狼的妹子阿依,可以攏絡人心,所以這樁婚事理所當然。
但青衣就是覺得不安。
第三天,燕京來的商人主動讓利,價錢倒是沒有少,不過卻送上幾副打造得極好的金鐲子。
青衣向來不愛金銀首飾,對這些東西沒有研究,阿依卻眉開眼笑,說只有司珍坊才能打得出這樣精緻的東西。
青衣開始收拾包裹,準備跑路。
楚國公一手扶着門框,一手牽着月荷,用已經快看不見的眼,看着青衣模糊晃動的人影,“是他來了嗎?”
青衣加快手上動作,“哪能,不過是覺得住得太久,有些悶得慌,想同爹爹出去走走,透透氣。”
楚國公嘆氣,“他來了,你就隨他回去吧。”
青衣手僵了一下,將一堆的東西往包裹裡塞,“都說只是想出去走走。”回頭對月荷道:“月荷,你去幫着阿公收拾東西,可好?”
月荷懂事地應了,和楚國公一同出去。
阿依一臉喜色地進來,瞧見青衣正裹着的包袱,笑意在眼裡一僵,“你這是要逃嗎?”
青衣撇嘴,“誰要逃了?”
邪皇閣 269 搭把手
阿依不理青衣的狡辯,一屁股坐到榻上,“我要嫁人了。
青衣哼哼,昨天人家來提親,阿依一聽說是賈亮,連個眼都沒有眨,就連頭答應,唯恐人家反悔不要她,真是她見過的最不懂得矜持的姑娘,“恭喜你嫁得如意郎君。”
“你就算要逃,也該等我成了婚再走,是不?”
青衣啞然,阿依與她情同姐妹,按理阿依成親,她是該留下的,可是······
以肖華的聰明,頂多能哄他一時半會兒,用不着多久,他就會回味過來。
再說阿依的新郎可是賈亮啊。
賈亮跟肖華穿着一條褲子,他只要在賈亮面前一露面,她敢說,他可以把新娘丟在大門口,直接跑去尋肖華。
阿依見青衣不爲所動,飛快地按住青衣正在折的衣裳,“肖華走了。”
“走了?”青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走了,你用不着這麼害怕。他不但走了,賈亮又帶兵去了四方城,我的婚事……”
“泡湯了?”
阿依瞪了她一眼,“押後了。”
青衣腦子攪成了漿糊,他不可能這麼好糊弄的。
“那你的婚事押後到什麼時候?”
“兩個月後。”
“他們離開,有沒有說什麼?”
阿依搖頭,突然想起之前問過雪狼的話,“肖華向哥哥問起過莫忘。”
“你哥哥怎麼說的?”青衣心裡一緊。
“我哥哥只說莫忘是在前往白燕州的路上生的。”阿依輕舔了舔脣,“正常來看,莫忘不會是他的兒子。”
青衣吁了口氣,原來如此。
他就算是心有千竅,也不可能想到莫忘晚出生了兩個月。
既然莫忘的生辰對不上,那麼此十一也就非頗十一。
怪不得他會就此離開。
青衣抱着正要塞進包袱的衣衫,慢慢坐下,心裡空蕩蕩地。
即使是不與他相認,就那看他一眼·心裡也是滿滿地,可是他一走,心也就跟着空了。
躺在一邊的小龍兒,睡夢中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青衣忙起身抱了小龍兒·平日小龍兒並不愛哭,這會兒卻任她怎麼哄,仍是哭鬧個沒完沒了。
阿依在一旁手忙腳亂地乾着急,“難不成他小小人兒,也知道爹爹走了?”
青衣睨了眼纏在小龍兒手臂上的小蛟兒,小蛟兒對上她的眼,下意識得縮了縮。
小龍兒直到哭得精疲力盡·才沉沉睡去。
算算時間,是去給初八他們解毒的日子。
青衣將熟睡的小龍兒交給阿依照顧,出門去了。
初八帶着衆人早抱着蛇膽酒候在林子裡。
雖然凌雲說過,用蛇皇的膽浸酒便可以解合歡林的瘴毒,但青衣當初解毒是服下整顆蛇膽,她怕酒沖淡了藥效,無法完全解去初八他們體內久積的毒素,割了手腕·將血滴進酒中,才令他們一人飲上一杯蛇膽酒後,原地打坐驅毒。
半個時辰後·初八睜眼,攤開掌心,掌心中的因毒瘴久刨形成的淡淡烏青已經完全散去,知自己從此再不會受任何人控制,喜極而泣。
看向四周已經沒了青衣的人影,只得朝空中拜了拜,青衣的恩。
其他人也陸續醒來,發現體內的毒盡數解去,又聽初八說青衣已經離去,也只得凌空拜謝。
各自散去。
等林中死士盡數離去·青衣才從一株樹後繞出,嘴邊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突然感覺到林子口有動靜,青衣立刻重新縮身樹後,卻見是初八等人去而復返,有些意外。
初八在朝着青衣所在方向叫道:“十一姑娘。”
初八最擅長偵察和追蹤,青衣在這方便比初八還遜色不少·知道自己行蹤被初八發現,翩然從樹後走出,“還有事嗎?”
初八道:“我們助姑娘殺大巫師。”
初八等了一陣,仍不見青衣有所反應,又道:“如果姑娘想在暗中助平陽侯一把,我們也是能幫得上姑娘的。”
青衣臉上神情終於動了動。
能滾出生死門的人,不便會殺人,還會很多方便殺人的本事,比方說打探消息,偵察,追蹤,有他們相助,對尋找大巫師,理所當然地會容易許多。
但是,這些人可不可信,青衣不敢肯定,只要有一個不可信的,就可能殺人不成,反而被別人所殺。
初八以前在青衣手下,知道青衣是個小心又小心的性子,道:“其他人,我不能保證,但這些人,我可以保證與姑娘同心,因爲我們都恨大巫師。他爲了讓我們不起異心,暗中派人殺死我們的家人。他們做得雖然隱蔽,但豈能瞞得過我初八。我們潛在這裡,並非當真給大巫師做狗,只不過是在尋可以接近大巫師的機會。以前是打着一命換一命的主意,現在我們不再受合歡毒瘴的約束,更沒有了顧忌。就算姑娘不帶上我們,我們也是要尋那東西報仇血恨。”
青衣開始絞手指。
初八道:“人多力量大,難道不比姑娘單槍匹馬強?”
青衣哼哼,“強是強,可是……”
“我們雖然比不得青衣姑娘的功夫,但絕不會成爲姑娘的拖累。”初八以爲青衣看不起他們的手底功夫。
青衣乾咳了一聲,“我窮……”
初八怔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這裡留下的銀兩食物足夠我們生活好幾年。
青衣仍絞手指,“我寄人籬。”
初八道:“我們願帶着這些家當同姑娘一起寄人籬下。”
青衣帶着初八等人,大包小包地回到雪狼族,只說是自己過去的同鄉,由於家中鬧了饑荒,逃難到這裡投奔青衣。
雖然說錢財不外露,初八他們已經把值錢的東西藏了又藏,但爲了避免再生事端,以後都不再進那林子,所以能帶的家當全帶上了。
雪狼瞪着這大包小包的東西目瞪口呆,饑荒?
初八捧上一些金銀器皿,“這些東西平時看着挺好,但關鍵時候是不能吃的。”
雪狼心想不能吃,但可以買糧食啊,有這許多東西,還能餓死?
他當然不信什麼饑荒。
但已經有一個神秘的青衣,這些人再神秘些,雪狼也看得淡了,只將青衣拉過一邊低聲問道:“你弄這許多人來,是什麼目的?”
長期相處,最忌的就是猜忌,青衣從生死門出來,對這個道理深有感觸,正色道:“如果我說,過去他們包括我都是殺手,你會如何?”
雪狼怔了繼而瞭然,只有殺手,纔會會那麼多最直接最有效的殺招,面色也慢慢凝重,“我只在意族人的安全。”
他極佩服青衣,能讓青衣出保的人,他自然信得過。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他會極願意將這些人留下,沒事時可以一同練武切磋,但他不能不爲全族的安危考慮。
他們剛剛因爲陳王被刺受到牽連,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但沒有有人可以永遠幸運。
青衣道:“他們不再做殺手又無家可歸,纔來投靠我。他們都是以一敵百的好功夫,如果你能處得好,他們只會讓雪狼族在這片草原上生活得更好。”
雪狼抿了抿脣,重看向青衣,沉吟片刻道:“我信你。”這次護族人逃亡,如果不是黑鷹帶人相助,以他們族中的壯年男子怕是難保族人周全。
如果能有這些人加入,可以同共抵禦外敵,對雪狼族而言,確實是大好事。
青衣笑了,她不擔心初八他們會給雪狼族招來無妄之災。
因爲蛇國的死士,所受的訓練,最根本的一點就是出了事,自己解決,絕不會把麻煩招惹回老窩。
初八等人自覺得在遠離雪狼族的一個角落定居下來。
阿依隱約猜到這些人就是青衣所說的故人,她看着青衣欲言又止。
但她知道青衣的真正身份,最終沒有將自己的顧慮說出爲。
她選擇了相信青衣。
青衣將慘白小臉縮坐在一旁的月荷抱進懷裡,輕理她柔軟的發,柔聲道:“他們和月荷一樣,家人都被大巫師殺死了。大巫師利用你那蛇夫的毒來控制他們,他們沒有有解藥,就會全身腐爛而死,死前痛不欲生。”
月荷與那蛇一起生活一年,隱隱也感覺到他們很怕她的蛇夫,“可是爲什麼我不需要解藥?”
青衣道:“因爲月荷的體質是致陰的人,不怕合歡毒,現在他們的毒解了,所以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然後一起尋大巫師報仇。”
月荷大眼一亮,道:“他們以後就是我的叔叔和姑姑。”
青衣將月荷抱緊,打心眼裡心疼,“月荷真懂事。”
春去冬來,轉眼莫忘已經七個月,大巫師卻一直不曾派人來與錦娘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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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讓人頭痛的小龍兒(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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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說,曾聽錦娘說過,要等月荷來癸水,纔可以正式與蛇夫圓房,蛇夫纔可以真正開始製造毒瘴。
所以他們被放在這裡,主要是的目的就是撫養月荷。
平陽侯把雪狼族安置在這裡,離他們太近,容易發現他們的秘密,所以纔會刺殺陳皇,並故意露出行蹤,引來陳太子。
得用陳太子屠殺雪狼族。
一箭雙鵰,既可以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也可以調撥陳燕二國的關係。
因而,大巫師極少與這邊聯繫。
蛇國被滅,大巫師已經是驚弓之鳥,行事極爲隱蔽。
所以要查大巫師的行蹤並不容易。
橫豎青衣打定主意,放長線釣大魚,也就讓初八他們安心住下,如同正常人一樣生活,可以娶妻生子的就娶妻生子。
肖華這一去,當真再不曾有消息,不曾返回來尋過青衣母子。
青衣暗裡戲笑,肖華難得糊塗,但心底又總有些隱隱的失望。
阿依已經與賈亮成親,搬去了流化城。
流化城到雪狼族,騎馬也就大半個時辰。
雪狼族的女子不象中土婦人,需呀深居內閣。
賈亮喜歡無拘無束,如同鳥兒的阿依,也就入鄉隨俗,任由阿依想回孃家就回孃家。
遇上他不用守城的時候,還會陪同阿依回來,與雪狼和初八他們喝上幾杯。
雪狼族上百戶人家,賈亮陪夫人回來,自然不會‘注意’到住在角落的青衣。
楚國公的身體果然如肖華所說,一日差過一日,正在青衣漸漸絕望之時。阿依從流化城回來,帶來幾盒上好的藥膏,說是常州進貢的,誇下海口,可以治百病。
肖華懂醫,自然不信什麼可以治百主見,但看過藥膏後,說雖然不能去百病。卻可以讓人益受延年,他體恤賈亮遠離京城,所以派人快馬加鞭地送來,賞給賈亮。
但賈亮身強體壯。哪需要這些,所以就拿來送給楚國公。
青衣同樣不相信世上有治百病的東西,但楚國公現在的身體狀態極爲不好,附近的大夫都無能爲力。
早有肖華的話在前,楚國公反而看得通透,並不以爲然。
但青衣卻哪豈放棄,既然肖華說可以益受延年,總是好的,也不推辭。照着阿依所說的用法給父親服用。
不料,服用了一段時間,楚國公的身體竟然當真好了許多。
每次在楚國公的藥膏快所剩不多時,阿依就會送來新鮮的藥膏,如此幾次,青衣就算是傻的也看出這裡面的貓膩。
但阿依一口咬定,說是她見楚國公服用後效果好。求着賈亮去向肖華要的。
肖華是君,賈亮是臣,哪有臣一直追着君要東西的?
把玩着細緻的藥膏瓶,嘴角泛起一絲淺淺笑意,低聲自語道:“你這麼做,是爲了三年之約麼?”
他果然是認出她的。
他曾許了她三年時間,所以既便認出,卻不糾纏。
這樣也好。起碼這段時間,她可以安心在此。
月荷從外頭慌慌張張地進來,“姑姑,莫忘把巴根打了。”巴根是骨打的兒子。
青衣頭痛得捂了捂額頭,將藥膏收好,風風火火地出去。
遠遠見莫忘坐在地上。很專心地啃着一隻小藏獒,小藏獒被他咬得哼哼唧唧,不住扭動小身子,試圖逃出他的小魔爪,可是任它怎麼掙扎,就是被他牢牢抱在懷裡。
六七個從林子裡出來的正津津有味地聽初八‘講故事’。
“巴根撲過來,我們莫忘往旁邊一讓,再回身往他屁股上一推,巴根就跌了個狗吃屎,把才長出來的牙磕掉一個……”初八一邊說,一邊比劃,好象說的不是還不會走路的娃娃,而是兩個武林高手比拼。
說到這裡,還不忘撅了屁股學巴根跌了個狗吃屎。
青衣好氣又好笑,上前一腳踹在初八撅着的屁股上,直接把他踹出個狗吃屎。
初八爬起,張口就罵,“哪個兔崽子……”
青衣陡然提高噪門喊道:“初八。”
初八聽見青衣的聲音,忙回頭,見青衣黑着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姑奶奶,這麼大噪門,也不怕嚇着莫忘。”
青衣翻了個白眼,如果這麼吼一噪門就能嚇着這小霸王,她也就省心了。
小龍兒聽見母親的聲音,棄了小藏獒,向青衣爬過來。
小藏獒即時跳起,遠遠地躲開。
胖乎乎的小胳膊抱着青衣的腿,仰頭看她,咬着嘴皮,笑得挺靦腆,一派無辜。
青衣看着小龍兒興奮的紅樸樸的小臉,眼皮直跳,耐着性子摸了摸小龍兒的頭,“莫忘乖,自己去玩,娘和初八叔叔有話說。”
小龍兒也不死纏青衣,乖巧地放開青衣,爬着去追小藏獒,他爬的速度很快,但終究是追不上小藏獒的,小蛟兒從他手臂上滑下來,跑到前頭,橫在小藏獒腳前將它絆了一個跟頭。小龍兒乘機撲上,一把將小藏獒牢牢抱住,壓在身下,嘻嘻哈哈地就去啃它的耳朵尖,小藏獒委屈地哼哼嘰嘰,不住掙扎。
初八打了個哆嗦,同情了一下小藏獒,耳邊傳來青衣陰陽怪氣的聲音,“初八。”
初八脖子一僵,定神慢慢轉身,堆了一臉的笑,“姑奶奶有什麼吩咐?”
青衣無視他的笑面虎模樣,哼了一聲,“你又帶了莫忘去跟巴根打架?”
初八忙把頭搖成了波浪鼓,“絕對沒有,是巴圖聽說巴根打不過莫忘,不服氣,就帶了巴根來和莫忘打過。有人家是是想比試,我沒有理由攔着,是不?”
青衣的頭更痛,她這個兒子天生好動好打架,再加初八的縱容,小龍兒會爬也不過一個來月,卻把雪狼族裡會爬會走,但走得還算太利索的小孩子打了個遍,巴根更是不知被他打過幾回。
天天有人上門告狀討公道。
但只得七個來月大的孩子,你能跟他談出個什麼道理?
責備他不乖,他反而當你在逗他玩,自動認爲,打了架,母親就會陪他說話玩耍,往後打架也就越加的賣力。
小龍兒不懂事也就罷了,還有一個不懂事的初八,青衣上前抱起仍在欺負小藏獒的小龍兒,輕飄飄地睨了初八一眼,道:“看來,這半年,你過得實在是閒了些。”
初八乾笑,這半年確實是他這輩子過得最空閒的日子,除了出去打探消息,便是帶帶小龍兒,雪狼族的人都很友善,他手癢想打場架都尋不到人,雖然可以和雪狼切磋,但終究是假打,凡事留着幾分力,不能盡興。
無意中發現小龍兒酷愛打架,而且打得很好,閒得起黴灰的心頓時活了,礙着青衣的臉色,不敢主動把小龍兒抱出去,主動打人家,但人家送上門,他自然是來者不拒,不但不拒,反而想方設法將人家留下,讓小龍兒打個盡興,他也看個痛快。
青衣手指撫過小龍兒白嫩嫩的面龐,“既然閒着,一會兒骨打來了,由你對付。”
骨打生下孩子,黑鷹對孩子倒是承認的,幾次派人來表示要接巴根走,但說什麼也不肯要骨打,骨打心灰意冷,一反過去冷豔高貴,改走潑辣路線,誰動她兒子,她跟誰拼命,這一改,竟比過往的冷豔高貴更加入骨三分,罵街打滾無不爐火純青,誰見着都怕。
初八一想到骨打上門討公道的潑婦樣,頭皮就開始發麻,與潑婦對罵,簡直有損形象。
周圍同僚轟地笑出聲,有人上前拍拍初八的肩膀,“兄弟你自求多福。”
初八突然拽住其中一個,“二月,你救救我吧,幫我打發了骨打,我給你暖牀。”
二月在生死門時便是初八的性伴侶,但死生門的規矩,只能有性,不能有情,所以二人的關係也就停在了彼此發泄上。
如今二人自由了,身爲女人的二月自然想有個家,可是初八卻覺得男女之間不就是那點事,想了,就擠一堆,完事了自各飛,無約無束,自由自在。
二月殺人挺利索,跟初八上牀也挺痛快,但要她主動向男人示愛,卻終究臉皮薄了些,一直等着初八開口,偏偏初八一天到晚跟猴子似的,便是不覺悟,漸漸地也惱了,連牀也不許初八上,心想初八上不了她的牀,總會醒悟,哪知初八竟又迷上了縱莫忘打架。
別說她不讓他上-牀,就是想他上-牀,也尋不他的人,心裡氣苦。
好不容易見初八有個吃鱉的機會,心裡正痛快,哪裡肯幫他,把他的手一摔,“滾,自己拉的屎,自己擦。”
初八眼珠子一轉,“你不幫我,我只有去給骨打暖牀來滅她心頭火。”
二月怒道:“你只要不嫌她口臭,儘管去給她鬼混便是。”
初八搔了搔頭,“她罵人是兇,但未必口臭的。”
二月氣得臉青,“那你去啊,去啊。”
初八被她迫得一步步後退,見左右都在看他笑話,突然覺得很沒面子,挺了挺胸脯,“我這就去。”硬着頭皮轉身。
身後傳來二月陰冷的聲音,“以後你再敢爬上姑奶奶我的牀,我打斷你的肉腸喂侯爺。”
271 荒淫無道的肖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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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就是整天被小龍兒欺負的那隻才滿月的獅頭獒。
所有知道青衣身份的人,都不會懷疑,如果青衣不是怕暴露身份,那麼這隻獅頭獒就不會叫侯爺,而是叫平陽侯。
初八打了個哆嗦,更拽着二月不肯放,“你幫我解決骨打,我賣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二月雖然惱初八,但初八的本事,她不能否認。
“十一正在爲血蓮教頭痛。”
二月渾身一激,轉身急走。
初八急叫道:“喂,消息給你了,骨打······”
二月不回頭道:“消息是你自個送的,我幾時說過要買?至於骨打,自然你自己擺平。”
初八望天長嘆,怎麼能相信女人呢?
二月望着站在一株八角蓮前的青衣,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儘量保持平靜,才上前,“姑娘是要去血蓮教?”
青衣輕點了點頭。
“我同姑娘一起去。”
血蓮教本是南疆移居中土的小教派,雖是邪教,但教派太小,又沒有什麼大惡,向來引不起人的注意。
但五年前,姜國與燕國交際的地方,突然莫名地降了一場瘟疫,感染瘟疫的人竟上萬人,一夜間死了數百人,這一來,人心惶惶。
就在這時,血蓮教的教主葉千尋捧着血蓮花,一家一家地奉上由血蓮花泡出的‘聖水,,說來奇怪,喝過聖水後,得了瘟疫的村民也瞬間全愈。
瘟疫來去匆匆,等燕姜二國國君收到消息,瘟疫已經消褪得無影無蹤。
瘟疫後,默默無聞的血蓮教突然在民間生枝發芽迅速發展起來。
沒有任何朝廷可以任由一個邪派壯大,燕姜二國多次派兵前往剿滅血蓮教,可是血蓮教竟在短短的時間在周圍數百里生根發芽,深受百姓擁戴。
血蓮教生在民間在這數十萬百姓的擁戴和掩護下剿滅血蓮教,十分吃力。
肖華雖然能幹,但終究離燕京太遠,等他得到消息,再發號施令,血蓮教早又生變故。
血蓮教又神出鬼沒,他曾數次派人前來剿滅都無功而返。
除非他能捨下京中事務,親臨血蓮教所在的地偵察指揮,然他一國之君,哪能說走就走,因而血蓮教的事,竟拖到現在。
最近血蓮教更是妖風四起,傳言肖華被蛇國妖女十一所迷,荒淫無道迫害忠良,一如現世的商紂王和妲己。
謠言三遍成真理,何況在這離燕京極遠的地方百姓愚昧,自然信了個真,漸漸就起了異心。
到後來,又慢慢傳出風言,說血蓮教主是人間至善之人,愛民如子,所做所爲均是造福人間,這樣的人才理應做皇帝。
此大逆的話傳出後,起先,聽者還心存忐忑約束家人慎言慎行。
但血蓮教徒從中興風作浪,扮作尋常百姓,大聲呼籲,並說肖華大逆奪天下,激怒上天,上天定會降罪百姓。
開頭到無人相信但緊接着附近百姓再一次被來勢洶洶的瘟疫侵害,一夜間又死去許多人,而且死前全身潰爛,十分痛苦。
百姓開始恐慌,對天而拜,乞求上天饒恕。
就在這時,神龍見首不見尾教主再次捧着聖主·挨家挨戶賜放聖水,瘟疫再次褪去。
混在百姓裡的血蓮教徒,哭道:“燕皇迷戀女色,殺害兄長,迫害忠良,爲上天不容,我們愚昧卻誠心擁擠他,激起天怒,被上天降罪,招來殺身之禍,害得我們妻離子散,陰陽兩隔。求教主拯救我們。”
這樣一來,神精被挑撥得極脆弱的百姓終於跟着跪倒下去,“求教主拯救我們。”
青衣手指輕敲桌面。
肖狐狸迷戀女色?荒淫無道?
那麼她就是那個讓肖狐狸當紂王的蘇妲己?
青衣嘴角輕勾,她便便當一回蘇妲己,禍害禍害那如同觀世音菩薩的血蓮教主。
民間傳說,每年血蓮教祭神的日子,如果血蓮池旁出現指間生蓮的人,就是血蓮教的新任教主,老教主也就到了退位的時候。
上一任教主葉千尋替代上任教主,任教主已經八年,這八年一直沒有新的教主人選出現。
再有一個時辰便是血蓮教祭神的日子,陽光燦爛,連風也帶了些熱意。
血池邊來了一雙豔光四照的姐妹。
濃黑的眉眼,豔紅的脣,血色的衣裳隨風輕揚,撐着一把血紅的孟宗傘,繡着金絲的衣袖滑下,露出一小截賽雪的肌光,上頭戴着一隻翠生生的碧玉鐲子,那抹幽綠在那一片紅豔中透出一縷清涼。
姐妹二人正是喬裝而來的青衣和二月,她們靜立在血池旁,看着眼前碩大的血池,池中紅黑血水濃稠得難看池底有風拂過,血腥之氣撲鼻而來,也不知這血池到底有多深,到底由多少人的血匯成。
饒是在生死邊緣打滾的青衣和二月,也禁不住微微蹙眉,欲捂鼻掩去那令人作嘔的腥臭。
正中血蓮半人高,足有八人座的八仙桌面大小。
不斷有教徒走向血池,割開手腕,用自己的血餵養池心的血蓮。
有虔誠者,甚至撲在池邊,任全身的血盡數流入血池。
據說這支血蓮是在八年前的瘟疫後長出來的,照着血蓮教的說法,血蓮是上天賜予,用來崢化凡間的罪惡。
用自身的血伺養血蓮,罪惡就會隨着血液流向血蓮,罪惡就將得到將化,死後就可以進入極樂,來世可以豐衣足食,無需受苦。
青衣和二月到來的時候,池{●掛了好幾條血枯的屍體。
青衣嘴角浮上一抹嘲諷譏笑。
來世?轉世輪迴,誰知道你下一世是人是畜生?
到了地府,一碗孟婆湯下去,前塵往事全成雲煙。
哪怕你是神仙轉世,也奢望不到不受苦楚。
青衣和二月交換了個眼色。
二月突然微微仰面望向天上的太陽,白皙的指間上,突然生出一朵小小的血色蓮花,一片片開放。
有趕來參加祭神的信徒看見驚呼着,“血蓮現世了。”
周圍的人紛紛向姐妹那人看來,看清二月指間仍在開放的血蓮,一同拜倒下去,口稱:“仙姑。”
二月手捧了那朵血蓮,高舉過頭頂。
青衣拜了下去,神色凝重端莊“恭喜姐姐成爲血蓮教新任教主。”
信徒們這才反應過來,高呼,“教主。”
“他不是新任教主。”人羣中傳一個女子的冷冽聲音。
青衣擡眼看去,是一個相貌妖嬈的美豔女子,據初八得來的消息,這位叫美嬋,是血蓮教的護法。{●
身邊有人看清來人,道:“她指間盛開血蓮自然是新任教主。美嬋護法,你趕緊去請千尋教主出來,讓新教主早些歸位。”
美嬋一雙美人眼陡然沉了下去“我都說了,她不是什麼新教主,不過是會些小伎倆來哄騙大家。”她說完,手掌從二月指間上拂過,那朵血蓮應手而滅,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家看清楚了吧?她是假的。”
血蓮輕易滅去,也就有人開始懷疑。
美嬋再接再厲,手中長鞭出手,將青衣和二月捲起丟入血池。
青衣和二月絲毫不反抗跌落在池心血蓮旁,池中血水直沒小腹,說不出的膩味難受。青衣跌坐血水中,藏在袖中的赤水劍,劍刃在血水下劃過,削斷蓮莖。
美嬋鄙視地收回長鞭轉身道:“看吧,哪有新任教主如此不堪,她們分明是假冒的,或許根本是朝廷派來的禍害我們大家的奸細。”
話剛落,突然見所有緊盯着血池,臉上露出惶恐神色,齊齊跪地,向天祈拜。
美嬋回頭,卻見池心血蓮往旁邊一歪,倒入血池,臉色剎時變了。
曾有言說,血蓮是上天賜予不調的靈物,除非有天大的冤屈,血蓮纔會墜落。-
就在這時,二月白皙的指間重新化出朵血色的蓮花,比方纔又大了許多,緩緩開放。
教主的新傳人被身爲血蓮教護法否認,還要受此不敬,自然是天大的冤屈。
衆人哪裡還有懷疑,重新一同向二月跪拜下去。
同時向美嬋哭道:“美嬋護法,快去請教主出來主持祭天,再移位新教主,化去天怒吧。”
哭的那人,是混在百姓中的初八。
其他人聽到哭聲,想起這些年來的災難,也害怕起來,跟着哭出聲,叫道:“請千尋教主現身。”
美嬋臉色煞白,彷彿看見八年前的那場血祭。
當年血蓮墜落,緊接着突然發生了瘟疫,一夜間死了數百人,教主交他的妻子,也就是當年血蓮教的護法正月,祭了天,才平息天怒。
平息天怒後,新教主千尋再一家一家派送聖水,免了瘟疫之災。
所謂的祭天以泄天怒,就是由教主做法,將邪惡鎮入至陰至寒的宿體裡,再將至陰至寒的那人的腳踝處血管割開一點,再由信徒替代上天,在她身上縱慾,令她在不斷地興奮中血流加快,衝出割破的傷口,匯入血池,直到再流不出血,纔會得到上天的寬恕,讓血蓮重新開放。
邪皇閣 272 棋子(二更)
美嬋記得,當時正月腳踝上的口子割的不大,她足足承受了數十人,血才流乾。
當年血泄邊的淫穢景象記憶猶今。
如今血蓮再次墜落,如果要讓平息天怒,只能再次血祭。
血祭的人選只能是她這個至陰至寒的護法。
要想改變這一切,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承認當年的瘟疫是葉千尋在水中下了毒,目的是統治人心。
而血蓮墜落,需要血是她想出來推進血蓮教入民心的騙局。
那隻血蓮,不過是苗疆最會雕刻的工匠做出的工藝品。
至於用正月血祭是她的私心,只有除掉正月,她才能成爲血蓮教的護法,才能嫁給她心心念唸的葉千尋。
她,正月和葉千尋一師同門,從小一起長大,憑什麼正月是師傅的女兒,便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公主,而她就是一根狗尾巴草,而他憑什麼心裡只有正月?
八年前,她設下了堵局,堵葉千尋爲了讓血蓮教發展,而放棄正月,結果她堵中了,葉千尋舍了正月。
看着二月手捧血蓮,一臉虔誠。
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當年葉千尋就是這樣得到的教主之位,如果她告訴所有人,這只是一種幻術,那麼當年葉千尋的慌言也就不攻而破。
青衣款款上岸,冷冷地瞪着美嬋,“難道美嬋護法對我姐姐還有所懷疑?如果我姐姐不是血蓮轉世,那麼千尋教主又是怎麼回事?”
美嬋被堵得張大嘴,說不出一個字。
青衣神情冷傲·“如果美嬋護法不再懷疑,我姐是血蓮轉世,勞煩護法去向教主通報一聲,即刻血祭·移位我姐姐,以平天怒。”
美嬋忽地一把握住青衣的手腕,將她拽到跟前,低聲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們這麼做,是在尋死。”
“那美嬋護法和千尋教主八年前的做法,難道也是在尋死?可是我怎麼見美嬋護法和教主仍活得好好的。”青衣低聲一笑·突然揚聲道:“求美嬋護法求出教主,主持公道,以熄天怒。”
周圍信徒也跟着道:“求美嬋護法求出教主,主持公道,以熄天怒。”
美嬋恨不得就此將面前這柔弱得象是全然不能經風雨的女子生生掐死。
但她這時,只要做出一點對這雙姐妹不利的事,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毀去。
她踉蹌着後退一步·一定還有辦法,轉身急步離去。
二月陰冷仇視的目光戳着美嬋的背影。
青衣拾起跌在一旁的孟宗傘,“姐姐·回吧,我相信葉教主一定會給我們一個交待的。”神色一派天真。
二月從池中走出,與青衣手牽手地離去,拽地的血紅紗衣在地上拖出兩道血紅水跡。
衆信徒齊聲叫道:“恭送新教主。”
人羣后並肩膀站着兩人,其中一個一襲白衫,相貌俊儒秀雅,而另一個一身黑袍,面目冷峻嚴肅。
他們目視着青衣和二月離去,彼此對視了一眼,才隱身人羣離去。
青衣包下客棧時的獨間小院·三人住在這間小院裡,倒是清靜。
回到客棧,二人洗去身上血水,換過乾淨衣裳。
初八從外頭回來,“美嬋被十一姑娘激怒,果然失了方寸·去找了千尋。”
二月猛地站起,“我們這就去殺了那畜生。”
青衣不動。
初八瞟了青衣一眼,“那地方不好進,我試過幾次,都迷了路,險些回不來。”
青衣這才起身,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
二月追上去,“我隨姑娘一起去。”
青衣搖頭,“人多,反而不易照顧。”
二月不放心,“可是一個人前往,萬一······”
青衣道:“不必擔心,我會謹慎。”
初八在蛇國時就跟過青衣一段時間,加上這幾個月的瞭解,知道青衣各方便比他們強了太多,何況青衣是闖過黑塔的,對付這樣的迷宮比他們更加順手,如果他們去了,不小心觸動機關,反而成爲拖累,拉住二月,道:“你自己務必要處處小心。”
青衣點頭。
她這一去,直到掌燈纔回來。
二月急急湊上前,“怎麼樣?”
青衣搖頭,那地下迷宮道路密亂不說,還處處機會,她用了整整一下午時間,也沒有能進入多少。
她一言不發,坐到廊下襬開回來路上順道買的圍棋,擺出一個棋珍。
但這趟卻也沒白走,發現這迷宮是跟據一個棋珍來排布的,當局者迷,身在迷宮,無法看透這盤棋,毅然抽身退出,照着記憶佈下棋局。
初八和二月都不懂棋,但見她神色凝重,識趣地退開。
青衣一人走兩方棋,黑棋是入方,也就是她,而白棋是守方,就是葉千尋。
拈着棋子走了幾步,就發現進了死局,想了半天,也解不開這棋局,只得暫時放下,回屋休息。
每二天起身,重新坐到廊下看那局棋,突然發現黑棋一方多了一子,那一子並非她落下的,一個激靈,仔細看去,卻發現整盤棋又重新活了起來。
她慎重地落下一顆白子,那白子一落,又將黑子死死堵住,再無生路。
青衣輕咬了脣,那黑子就如同她的處境。
這一天,初八也沒閒着,到處蠱惑信徒要求立新教主。
美嬋說教主外出行善未歸,但祭天的日子,教主未歸反而引來羣衆的不滿,更鬧得不可開禍。
青衣和二月撐着大紅的孟宗傘,站在客棧外頭看了一會兒熱,重回到棋盤邊,發現棋盤上黑子又多了一子,那一子又恰好解了陷死的死局一路下去暢通無阻。
原來這迷局關鍵的只有三處,過了這三處,便再無可懼。
青衣心頭一緊,看向左右揚聲道:“不知是哪位高手指點迷津?”
連問了三聲,得不到回答,只是頭頂輕飄飄地飛下一頁白紙,上頭寫着:“不過是閒着無聊,與姑娘下盤棋以作消遣,樂上一樂,姑娘無需多禮。”
字體是陌生的。
青衣向空中虛行一禮折了信紙收入懷中。
到了傍晚,葉千尋沒有出現,葉千尋的親僕帶了滿眼是淚的美嬋出來,說先祭天,熄天怒,至於手持蓮花的那個姑娘,教主會親自見見,給大家一個交待。
青衣冷笑親自見見,只怕是想將她收爲己用,如果她不肯順服便殺人滅口。
二月鐵青着臉,低聲問青衣,“我們怎麼辦?”
青衣的目光停駐在美嬋身上,道:“等。”
二月不解地看向美嬋。
這時祭臺已經搭上,數十名壯年男子站臺下,已經洗刷乾淨的美嬋被綁上祭臺,紅綢覆蓋在她身上,脖子以下不露半點肌膚。
有人上前一盆冷水潑向美嬋,紅綢溼水緊貼在她身上,現出綢下赤裸的妙-曼身形。
美嬋哽咽了一下狠狠地瞪着青衣和二月,眼裡的的仇恨如同劍芒直直地刮向她們,只恨不得將她們二人生剝活刮。
二月看到這裡,看出味來,‘咦,了一聲,“美嬋象是被人點了啞穴而且……”
青衣接過去道:“而且被人灌下了軟骨散,一會兒就算解了繩子,任人糟蹋,也無力反抗。”
紅綢被走上臺的第一人一把揭起。
美嬋姣好的身驅展示在衆人眼下,一雙手迫不及待地按上她的胸脯,沒輕沒重地在她身上揉捏,胸前嫩肉象是要被生生抓下,痛得鑽心,她看見又有一人上臺,雙腿被人劈開,那手直接探進她體內,粗魯得象要將她裡頭皮肉生生挖下。
絕望,屈辱燒紅了美嬋的眼,緊咬着下脣,死死地盯着二月,這張臉漸漸地與多年前一張天真的面龐重合。
二月眼底突然閃過一抹快意,“她一定不會想到,也會有這麼一天。”
青衣嘴角勾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那笑就象是一個獵人看見獵物落入了陷井,她沒有看美嬋,只看着臺邊忠僕。
那忠僕指間隱着藍光,是見血封喉的細針。
青衣慢慢上前,忠僕看向青衣,眼裡露出一絲戒備,輕動了動手,象是在給青衣一個警戒,如果她再靠前,他不會客氣。
青衣微微笑,那笑嬌如春花,忠僕微微一怔,這一怔間,青衣袖中鳳雪綾出手,緊纏了那人的手,她拽着鳳雪綾緩緩走近,抓住那人的
那忠僕也是身懷功夫的人,青衣看上去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而且昨天美嬋出手,一下便將她制住拋入血池,可見是不懂武夫的,哪知他竟使足了渾身解數,也無法纏在手上的白綾中掙出。
他們小看了這兩個女子。
心裡突然間升起一股寒意,彷彿聞到失敗的氣息。
青衣上前在他指間撥出那根細如牛毛的毒針,天真地對着光照了照,陽光下,幽光四射,十分豔麗,“你是想等美嬋祭完天以後,再給她一針,讓她永遠閉嘴嗎?”
邪皇閣 273 她不願爲後
美嬋感覺到體內的手指退去,那人壓着她的雙腿,提了槍正要抵來,絕望地閉上了眼,這時聽見青衣的話,猛地睜眼,不敢相信地看過青衣拈在手中毒針。
那毒針,她認得。
當年葉千尋就是用這毒針在水裡一攪,第二天就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當晚就死了數百人。
光是在水中一攪就能如此,如果紮在人的身上······
美嬋額頭滲出冷汗。
昨晚葉千尋對她說:“美嬋,我知道這麼做委屈了你,但爲了大業,辛苦這一回,以後坐上那位,你我共享江山,你會覺得辛苦這一回,是值得的。”
她當然不會相信這番鬼話,血都流乾了,豈是辛苦一回的事?
人死了,還與他共享什麼江山?
但他卻又說:“明日,我叫血奴把口子開得小些,只需一柱香時間,就會不再流血,祭天也就算完了,下來後,我自會救你。”
當時他深情款款,她相信了他。
血奴帶她出來前,奉上一顆藥丸,說,“這是教主給夫人的,吃下後,血液就會流得很慢,出血也就會少,而且很快會凝結。”
她心安了,歡歡喜喜地服下了那藥丸。
但服下藥丸後,她很快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血奴解釋說是這藥減緩血液流速,自然會讓人有些疲軟。
她象是心房裡撒了一把沙子,怎麼都不舒服,但仍強迫自己信了。
可是在上臺前,血奴點了她的啞穴,她的心終究冷了下來。
再看腳踝上傷口,血汩汩流出,那傷口又哪裡比當年的正月小上多少?
種種怨念匯於一處,對青衣的話哪有懷疑,當真當血奴拿着毒針是等血祭後如果她未能死,就再補上一針,至於封她啞穴,自是防她察覺葉千尋的目的當衆揭出葉千尋這些年所做的一切。
葉千尋給血奴這支針,有兩個作用,一是乘人不備的時候,在那兩名紅衣女子身上各扎一下,再有一個目的就是如果發現美嬋有異心,便給她再補上一針。
雖然並非完全如青衣所說,是爲了在祭天后給美嬋補上一針但終究有那麼一層意思。
血奴眼裡閃過一抹慌亂,不安地看了美嬋一眼,突然間回味過來,自己太過小心,反而弄巧成拙了。
強辯道:“你胡說,教主仁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青衣奇怪的‘咦,了一聲,語氣一派天真“是葉教主要你殺美嬋護法?美嬋護法不是他的妻子嗎?”
血奴臉色一變,厲聲道:“你這妖女一派胡言,教主乃天下至善之人怎麼可能陷害自己的妻子?美嬋護法爲平熄天怒,才甘願以身侍天。他夫婦二人一心爲民,豈能容你這妖女任意抵毀。”
青衣‘哦,了一聲,“這麼說,這支針是用在我姐姐身上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開始注意到臺邊的這場對話。
衆人對葉千尋躲躲閃閃,遲遲不肯出來面對新教主的事本存着不滿,聽了這話,不禁有人開始猜忌。
血奴即時噎住,青衣剛纔那話並沒有明說是葉千尋,他這是自己入套了,漲紅了臉,“你污衊教主,挑撥離間。”
青衣忽地一笑,“或者是兩都皆有。”不容他再辯臉色一冷,將手中毒針舉高,“如非如此,你帶這毒針做什麼?”
血奴腦子飛轉,但一時間,卻哪裡想得出什麼兩全的說法,一時間僵在了那裡。
這般神情,更讓美嬋確認葉千尋要殺她滅口。
心裡悽苦憤怒,苦於口不能言,飛刀子般的目光從青衣身上轉向血奴。
青衣將針放在鼻下聞了聞,突然道:“給我一碗水。”
下頭的人不明所以,仍有人匆匆送上一碗清水,青衣將那支針在水中一攪。
事到如今,血奴已經察覺出青衣要做什麼。
如果將這碗水給隨意一個人喝下,瘟疫的事就會不攻自破。
突然發難,向青衣動手,只有在最快的時間制住青衣,哪怕是被羣衆懷疑,但只要完成天祭,再由主人出面,這些事自然能夠擺平。
哪知,手剛剛擡起,突手肘一麻,再擡不起絲毫。
這時青衣收緊鳳雪綾,欺近血奴,手中水碗向血奴灌去。
血奴心頭一冷,後背陣陣發冷,心道:“完了。”
青衣撥出毒針,向後退開,站在離血奴三步之外,笑盈盈地看着他。
只一盞茶時間,血奴身上開始發冷,冷得他控制不了地上牙磕下牙,沒一會兒功夫,臉上手上肌膚開始出現紅疹,又過了一會兒,那些紅疹開始潰爛。
所有的症狀和得了瘟疫時一模一樣,只不過發病的時間縮短。這樣的情形讓臺下百姓看得呆了,人羣中有人叫道:“是瘟疫是瘟疫。”
臺下衆人迅速後退。
“這不是瘟疫,是中毒。”青衣揚起手上的毒針,“就是我手上這支毒針的毒。”
二月在指尖上變出一朵血蓮花,步上祭臺,“那些並不瘟疫,是葉千尋在水裡下了毒,再挨家挨家的送解藥,以此攏絡人心。你們這些年視爲神明的葉千尋,並不是救你們出苦難的觀世音菩薩,而是讓你們骨肉分離,陰晴兩隔的劊子手。”
二月說到這裡,走向被綁在祭臺上的美嬋,上臺準備代替上天縱慾的教徒見形式不妙-,早偷偷溜下了祭臺,二月拂開美嬋的啞穴,冷冰冰地看着美嬋,問道:“我說的對嗎,美嬋護法?”
美嬋有口難言,承認了,那麼她就是殘害這些百姓的幫兇,這些人絕不會放過她。
但如果不承認那麼就得繼續天祭,她會被這些人糟蹋到血枯而死。
然她的沉默讓下頭百姓對青衣和二月的話又信了幾分。
這時有人叫道:“你們看。”
衆人隨着聲音看去,只見血奴開始翻着白眼抽搐,轉眼間就吐了白沫,顯然已經活不成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老太太突然哭道:“我兒子和媳婦死之前就是這模樣。”
她旁邊一個小姑娘也哭了起來,“你爹和弟弟也是樣死的。”
另有家中有死於瘟疫的百姓站出來指證。
有人竄上臺,揪住美嬋的頭髮,“是不是你們在水裡下毒?”
美嬋頭皮痛得發麻,對死亡的恐懼剎時間超越一切,尖叫道:“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聽令行事,所有的事都是葉千尋······”
既然葉千尋害她陷於水深火熱之中,那她也不必再維護那個負心
然她是葉千尋的妻子,她的話,誰肯相信?
怒罵聲四起,如果不是臺上還站着二月和青衣,早有人衝上臺來對美嬋拳打腳踢。
臺下有人向美嬋擲來一塊石頭,憤怒叫道:“我打死你這個賤貨,給我娘報仇。
百姓一直被瘟疫折磨,心力疲備,突然間發現他們被人欺騙,這些年來竟將害死他們親人的劊子手奉爲神明,所有的悲痛化成憤怒與仇恨。
紛紛拾起地上石塊,向美嬋狠狠砸去,“打死她,打死這個劊子手。先打死這賤人,再去找葉千尋報仇。”
大小石塊如雨而至,青衣看了看身邊二月,二月冷漠地看着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美嬋,眼裡噙着一絲快意。
青衣將二月留下,無聲無息地下了祭臺,回到客棧,收拾起棋子,回房小睡。
一覺醒來,二月和初八已經回來,並且燒了一桌子的好菜。
青衣看了眼眼眶仍紅的二月,自行坐到桌邊。
初八討好地將筷子親自送到二月手中,“這全是我親手做的,你好歹吃些。”
二月搖頭。
青衣不客氣地自行吃喝,幽幽道:“你的仇就到此爲止了麼?”
二月猛地擡頭看她,“怎麼可能,葉千尋一日不死,我的仇一日不得報。”
青衣淡淡道:“你什麼也不吃,自信能游上兩個時辰水路後,還能有力氣殺葉千尋?”
初八急道:“她心情不好,姑娘又何必再說話刺她。”
青衣將一條小筍塞進口中,“既然如此,今晚我一個人去。”
二月瞧了青衣一陣,終究坐到桌邊,大口地扒飯。
飯後,小歇了一陣,三人都在外袍裡頭換上方便潛水的水靠,重新進入前往葉千尋藏身之地的密道。
等三人的身影進入了密道,樹蔭後傳來夜低沉的噪聲,“既然你摸清了道路,爲何不自己前往,還容她涉險?”
陰暗中肖華回頭,月光在他面龐上鍍上一層淡淡光華,讓他俊雅的面龐多了幾分柔意,“經過這一趟,二月和初八對她當真會死心塌地了。二月和初八功夫雖然比不得青衣,但在某些方便,卻是無人能敵,越是劣境,越顯二人的優勢。青衣有他們二人幫着,無論如何也掉不到地上。”
夜望着前頭掩飾得極好的洞口,輕抿了薄脣,青衣有肖華幫着,才當真掉不到地上。
苦笑了笑,他與青衣巳是無緣,有肖華照看着青衣,他足可以放心。
“她爲了你,可以不顧一切。你去跟她說些軟話,她未必不肯回到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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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衣冠禽獸就是這模樣
肖華眸色微沉,“我與她有三年之約。”
夜睨了他一眼,“既然彼此珍惜,何必非要守這三年之約?”
肖華擡頭起來,直視向兄長,“她不願爲後。”
夜平視着他的眼,“你比我更適合爲君。”
肖華道:“我許過她,與她笑看風雲。對一個女人的承諾都無法實現,何來承諾天下?”
夜沉默下去,半晌才道:“日後,你負她,就是負我。”
兄弟二人四目相交,會心一笑,一同向暗道躍去。
青衣雖然已經解了那局棋珍,但也僅僅是知道了這路該怎麼走,至於裡頭的機關什麼的,仍得遇上方知。
進了地道,青衣小心又小心,可是漸漸行來,發現帶着初八,象是帶了個路探,明明隱藏得極好的機關,總能被初八提前發現。
初八說,他們家世代都是給皇家修陵墓,皇家陪葬很多,所以很怕被人盜墓,墓中總有各種千奇百怪機關。
做修墓這一行,往往在墓中一呆就是數年,甚至數十年不見天日。
這樣不見天日的日子極難打發,閒悶之時就琢磨墓裡的機關,免得不等墓修完,已經先去見了閻王。
世世代代的琢磨,無師自通,竟成了機關好手。
初八兒時大多時間,是跟着父親和爺爺在墓裡渡過的,從小眼見耳聞,自然練就了一身破機關的好本事。
暗道中光線昏暗,卻絲毫不影響初八視物,他說,這地道里的機關雖然層層不絕,但手法都算不得上層,極容易破,不過是勝在光線幽暗。
而大多擅長機關的人,卻不能適應黑暗,所以這機關才變得神秘。無人能破。
但他們從小就在墓裡過活,墓裡大多地方都是極暗的,甚至有些地方完全沒有光,伸手難見五指。
這樣的環境也就造就了他們一雙火眼晶晶。
他說來輕鬆,但聽者卻是心酸。
二月悄悄握住初八的手。
初八有些意外,這些日子二月說不出的彆扭,對他不是挑眉瞪眼,就是不理不睬。幾時這樣溫柔過。
他性子好動,除了去完成任務的時候,極難靜下來,就算二月偶爾有溫柔流露。他也粗心大意地無法察覺。
這會兒,四周靜得出奇,也冷得厲害,他自然是冷的。
被二月握住手,那絲溫暖如一團火從掌心化開,直暖進了心坎裡。
初八忽地回頭,對上二月如水的眼眸。
二月本長得極好,但生死門那樣的地方,你能記下的都是對方血和着泥的面龐。等出了生死門,即便是不用去做任務的時候,她的臉龐是乾淨的,但初八往往需要的是一個火熱的身體,她長得什麼樣子,已經不重要。
這時沒有雜念,也無需用發泄來抵禦內心的恐懼。總算能以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來看女人。
發現二月竟長得這麼美,怔了片刻,目光往下看去,看向與她握在一起的手,心頭那暖將他的心烘得化成了一灘春陽水,突然間覺得能一直這麼牽着她的手,竟是很好的。
目光迴轉,無意中看過她緊緻的腰和豐沛的胸脯。喉間忽地一陣發乾,想起他們竟有好些日子沒有溫存過了。
突然間好想擠到她牀上,和她抱作一堆。
這麼多年,他並非只跟過她一個女人,但讓他迷戀不捨的,只有她這具結實緊繃而又豐滿的身體。
他對她存着別樣的情。
然生死門禁情。所以他在發現自己有這樣的苗頭的時候,就趕緊強迫自己滅去這種念頭。
但情豈能說滅就滅得去的,他再怎麼強迫自己,也只不過將這情從心底表面,封禁到心底深入罷了。
漸漸地,他已經習慣與她只有性的關係。
自由後,也繼續習慣地維持那樣的關係。
然,他對她終究是有情的,有情的人,最禁不住的是溫柔挑撥。
望着二月含情脈脈的眼,那目光象是一汪滾水在他冰封的心臟上緩緩淌過,源源不絕,將那用作封禁的冰一層層融去,最終釋放出裡頭的情。
情得了自由很快發芽生枝,轉眼便佔據了他整顆心。
反手將她的手握了,看她的目光也開始變得灼熱。
走在他們後頭的青衣瞧見,頭昏了一昏,如果她現在隱身,這兩人真能立馬疊到一塊去。
青衣轉頭看向別處,突然間竟好想那隻狐狸。
如果肖狐狸在,是不是也會這般握着她的手?
念頭剛纔,撇了嘴角,想他做什麼,這時候難道不是和小十七一起更實在?
有小十七在,以她們默契的配合,再難闖的地方,都不會是問題。
望了望前頭無限的黑洞,也不知小十七此時如何了,是不是尋到了心儀的姑娘。
一股冷芒貼臉而過,青衣打了個寒站,收起紛亂的心神,咳了一聲,很不合時宜地道:“這地方恩愛纏綿,時時得分心提防被什麼東西在身上穿出血洞,實在難盡興。要不,你們挪個安全地點的地方,再繼續?”
二月臉上騰地一下起了火,把初八的手一摔,向前急竄。
初八忙叫道:“姑奶奶,你好歹走我後面啊。”
青衣‘噗’地一聲笑,“你們親親我我的,是欺負我孤家寡人,無人疼愛麼?”
二有聽着,更是暴走。
初八跺腳急道:“姑娘,您老就別再火上澆油了。”
青衣這才笑着往前行去。
有青衣之前破解的棋珍,又有初八對機關的熟悉,再往前行了不遠,當真是一段水路。
剛一下水,一排向他們急射而來,好在三人都是身手極好之人,及時後退,緊靠石壁,才險險避開。
初八皺眉道:“這水裡機關比上頭密了許多,只要一步不慎就會觸動機關。我們這會兒纔將將下水,還有退路,到了前頭真沒路可退。除非……”
青衣問道:“除非什麼?”
初八道:“除非將機關一一破去。”
二月道:“你可有把握?”
初八道:“探出機關位置沒問題,但以我的水性,要兼顧破去機關,卻是不能。”
青衣爲難,她在陸地上打架打得挺好,但水性卻實在一般。
二月從懷裡掏出一顆明珠,交給青衣,對初八道:“你探,我破。”
青衣搶着道:“還是我來。”
初八將青衣攔下:“在上頭,三個二月不是姑娘的對手,可是到了這水裡,三個姑娘也不是她的對手。”
二月從地上拾起一根鋼箭,啐了他一口,“姑娘別聽他瞎吹,只不過我從小長在海邊,水性自然比尋常人好一些。”
青衣有些意外,以前一直奇怪,二月方方便便都算不上出類拔萃,但她卻是除了她和小十七後,最快離開生死門的人,原來她的長處在這裡。
青衣懂得進退的,不會一味地逞皮膚之勇,自動後退,將手中明珠舉高,昏暗的水道頓時被照亮了許多。
初八也拾起一支鋼箭,向前擲出,又一排鋼箭如密雨射出,初八叫道:“左五步上二尺三寸,直刺斜八度急退。”
二月如一條魚一樣,身影一閃就已經潛到左而石壁,手中往上二尺三寸的地方直刺而下,緊接着向斜八度的位置急退開去,又一排密箭從她身前擦身而過,如果她行動慢上半步,這排密箭便盡數釘進她的身體。
青衣暗捏了把冷汗,就在這時聽見對面石壁傳來‘嚓’地一聲輕響,初八又擲了一支鋼箭向前,卻再沒鋼箭射來。
初八向青衣打了個手式,青衣會意,緊跟着初八上前。
初八手中把玩着鋼箭,突然向側前方擲去,果然又一排雨箭射出,初八道:“右壁斜上二十度,直削,立於原處不動。”
二月飄身上前,見石壁上有一個鑲在石牆裡的鐵環,袖中短箭直削出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數十支箭矢從被削去的鐵環處射出,她所站的位置恰好是那排箭矢的死角,恰好避開擦鼻而過的數十箭矢,如果她沒完全服從初八,動上一動,這兒已經被串成了刺蝟。
三人將所遇機關一一破去,雖然行程慢了許多,但一路太平。
水道盡頭是一處遍地花草的山谷。
葉千尋可以藏得如此秘密,青衣想過這密道後另有去處,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如同仙境的地方。
三人略作休息,交換了個眼色,向山谷裡摸去。
進了山谷,見前頭有一處木屋,屋前一個面色白淨,相貌堂堂,慈眉善目的男子正在打理花草。
一路上,情緒平靜的二月,呼吸突然間急促起來,目光直直地瞪向那男子,眼底燃起兩撮仇恨之火。
初八忙抓住她的手腕,向她輕搖了搖頭。
二月頓時醒悟,忙強迫自己穩住心神,道:“那就是葉千尋。”
青衣挑了挑眉稍,“大抵衣冠禽獸就是這般模樣。”
饒是二月頭色怒火亂竄,聽了這話,也禁不住莞爾。
青衣擰去發上的水,再將衣衫收拾了一下,讓自己看上去不會太過狼狽,同二月一起漫步走向那所木屋,而初八則隱身一株樹後,必要時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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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尋擡頭起來,看向走近的這雙姐妹花,“你們能活着,果然不簡單,怪不得血奴也死在你們手中。”
青衣謙虛道:“取巧罷了。”
葉千尋得到線報,說血奴死之前根本沒有半點反抗,分明是有人暗中相助,封了他的穴道,才讓那雙姐妹得手。
之前,葉千尋對這番說辭半信半疑,這時見青衣二女竟年輕到這程度,特別是青衣,竟只得十幾歲的模樣。
這點年紀,再有本事,能好去哪裡?
對收到的線報也就信了。
不禁向她們身後望去,如果不是有高人相助,他不相信這兩個小丫頭能穿過他引以爲傲的機關密道。
青衣甜甜一笑,“葉教主是在想,我們怎麼穿過那些機關的,是麼?”
葉千尋暗驚,深看了青衣兩眼,難道這相貌相極的小姑娘會看人
青衣不介意葉千尋不回答,仍道:“其實教主的那些機關,也尋常得很,只是花上些功夫也就進來了。”
葉千尋自認高明的機關,被人鄙視,勃然大怒,但與人下棋,明明自己輸了,卻硬要當着贏家的面,說自己的棋技如何高明,就算他臉皮再厚,也是開不了口的。
冷哼了一聲,轉頭看向二月,臉色陰沉下來,“你怎麼識得我教的仙術?”
二月眼角斜瞟了葉千尋一眼,蔑視道:“仙術?騙人的盅術罷了。”
葉千尋臉上有些掛不住,指尖化蓮,確實是一門盅術,但這盅術,師傅只傳正月,他還是從正月那裡學來,“你從何處學來?”
二月在葉千尋跟前,慢慢踱了兩步·“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盅術,沒我爹的允許,是不允許別人使用的·你沒得我爹同意,卻私用來迷惑欺騙百姓,是何道?姐夫……”
她把‘姐夫,二字語音拖得老長,帶着濃濃的諷刺味道。
葉千尋臉色驀地變色,“你是二月?”老頭子有兩個女兒,因爲血蓮教的事,夫妻反目。大女兒正月養在身邊·二女兒二月被他夫人帶走,師孃同樣會化指爲蓮。
二月眼角的譏諷化成冰,在眸子裡凝住,“居然還記得我。”
葉千尋不明白二月怎麼可能活着,“你姐姐的事,我很抱歉。但後來,我一直在尋找到你們母女,想將欠你姐姐的·都補償給你們母女倆。”
“抱歉?補償?”二月臉色驟冷,當年他爲了自己的野心,令她姐姐正月受盡凌辱而死。
姐姐死後·他確實找找到過她們母女,不過不是爲了補償,而是爲了斬草除根。
因爲只要她們母女倆死了,指尖化蓮的盅術就再沒有人會。
也就不用再擔心被人揭穿。
她母親帶着她四處躲避,仍在四年後,被葉千尋找到。
他們殺死她母親,將她送給越姬。
送給越姬的女子自然都是供蛇皇吸精血造毒,好在恰好夜路過,說她根骨不錯,不如送去生死門。
那會兒·是生死門的又一年開啓,越姬從各地蒐羅來上千名少年少女,其中女子佔了一大半。
蒐羅來的少年少女,在進入生死門之前還要篩選,這一年,篩選掉二百多名姑娘。
篩選下來的姑娘自然淪爲蛇食。
二百多個姑娘·三日一個,也能供蛇皇用上許久。
蛇食不缺,但生死門的人數就明顯不足。
於是,有夜的這一句話,她進了生死門。
生死門雖然天底下最闖虐無道的人肉屠宰場,但終究還有一線生機,而做爲蛇食,是一線生機都不會有。
夜給了她一條生路。
當葉千尋以爲除去了她們母女,高枕無憂發展自己的勢力的時候,她卻在生死門苦苦求生。
二月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往事,眼裡染了血色,身子微微發抖,袖中藍光一閃,已經將一把薄薄的藍刀緊握在手中,“既然知道是我,那麼你也該知道,你的死期到了。”
葉千尋用盅術欺騙百姓,但他卻是有真功夫的人,當年在江湖上已經難遇敵手。
“今天便是用你的人頭祭我娘,我姐姐,數千被你害死的亡魂。”二月不知他這些年練到了什麼地步,刀光如華,向葉千尋捲了過去,出手就是殺招。
葉千尋手中水瓢突然碎成數片,藍光幽幽,向二月兜頭兜面飛來,數百片瓦片將她各個可以閃避的方位牢牢鎖住,。
浸過劇毒的瓦片只要在肌膚上,割破一點口子,就能即刻要了她的命。
除非她能硬接下所有瓦片,否則只有死。
二月知他厲害,卻沒想到他厲害到這程度,以她的功夫,要想全身而退,根本無望。
把心一橫,對飛來的瓦片不理不顧,只要她的薄刀能劃破他的肌膚,同樣是見血封喉。
葉千尋袖子一揮,捲住二月刺近的薄刀往旁邊一帶,只聽哧地一聲,薄刀割下一片衣袖,卻偏了方位,險險擦着葉千尋的耳邊而過,只削下一縷髮絲。
這場較量二月必敗。
初八遠遠看着,腦子‘嗡,地一聲,心臟象是被人突然撕開,彷彿已經看見二月橫死麪前,嘶聲叫道:“二月。”
二月面色慘變,絕望得閉上眼,一陣叮噹脆響,她猛地睜眼,見眼前白綾飄飛,罩向她全身的瓦片盡數落地,白綾重新回到青衣袖中,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二月感激地看了青衣一眼,這一眼巳經將終身的忠誠,交於了青衣。
她的自由是青衣給的,如今命又是青衣救的,除了忠心,她再沒有什麼可以交付的。
初八長透了口氣,額頭上冷汗涔涔。
葉千尋望着散落地上的碎瓦,目瞪口呆,那一招,是他最得意的一招,自從好出道以來從來不曾失過手,卻輕描淡寫地被這個看上去未滿雙十的女子化去。
過了良久,才擡起頭來,警惕地看向青衣“你是什麼人?”
青衣隔着衣袖輕撫過鳳雪綾,“來取你性命的人。”
葉千尋重哼了一聲,“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話落,身體向青衣突然欺近,快如迅雷,眼見到了青衣面前,一手拍向青衣胸口一手一將一物摔向地面,一團粉紅煙霧瞬間散開。
二月驚呼,“小心。”
青衣一聲冷笑,不避不讓,揮袖扇去眼前煙霧。
只見她手拽着鳳雪綾,綾帶另一端纏在身在三尺外的葉千尋身上。
二月迷惑,卻聽青衣笑笑道:“千尋教好快的身法。”
原來,絕大多數人見對方擊來本能的都會向後退開,或者伸掌來接,然葉千尋拍出那一掌卻是虛招隨後甩出煙霧彈,讓對方保持警惕,不敢輕舉妄動,他就乘機後退逃走,等對方回過神來,他已經逃之夭夭,然後再啓動這裡的機關,放出毒霧,將這三人毒死在這裡。
他算計得很好,但身形剛動那條白綾卻比他更快,如鬼魅一般穿過煙霧彈向他纏來,將他牢牢罩住。
葉千尋暗哼,“找死。”
他始終認定,青衣年輕,功夫再好也是有限,不過是仗着身手敏捷,如果硬拼,能有幾分真本事?
見白綾纏來,不以爲然地伸手向白綾抓去,哪知那白綾竟是滑不留手,與此同時,白綾盡頭的一雙金鈴彈回,在他手腕上滾過,手腕上猛地一痛,竟被生生地割斷手筋,手上頓時失了力氣,白綾如蛇一般,從他掌心滑開,將他緊緊纏住。
葉千尋這才覺悟,這嫩得跟朵花兒一樣的小姑娘,一身功夫已經高到可怕的地步。
自己在她面前玩這些小伎倆,簡直就如同老鼠遇上貓,被人玩在掌股之下。
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害怕。
煙霧散去,看着青衣春花般的容顏如魔似鬼,“你到底是人是鬼?”
青衣輕嘆了口氣,生死門,半步之差,進的就不是生門,而死門。
想要生存,首先練的就是感知,夜對她和小十七教的最多的,不是功夫,而是洞悉和人體結構。
前者憑着對方的一舉一動,就能判斷對方的目的,做出最直接的反應。
而後者,哪怕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只要對方一點動作,就能根據骨骼造形,分辯出對方的位置以及姿態,判斷出對方的要害,一擊即中。
葉千尋伸手去抓青衣的鳳雪綾就暴露了他的姿態,所以才讓青衣能準確無誤地削斷他的手筋,搶佔先機,將他制住。
“蛇侯在哪兒?”
葉千尋痛得臉色發白,“什麼蛇侯?”
青衣抽出從血奴那兒得來的毒針,“這支針的主人。”
葉千尋靈激一動,“我不知這針是誰的。”既然青衣說這支針不是他的,那麼他大可將所有責任推給死去的血奴,說他受這支針的主人指使,而他毫不知情。
青衣笑了笑,眼卻冷若玄冰,在她這裡想抵賴,真是對錯了人,“看來千尋教主健忘得很,既然如此,我來幫教主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