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柔和的光輝撫耀大地,照亮了世間萬物,同時也驅散了暗夜所帶來的無盡黑暗。
同一片天,儘管身處的地方不同,卻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安眠,宮外皇子府酒氣熏天,連門都不必開,更不必走到廊下,就算是順道擦肩過,都能遠遠嗅到些許晃腦酒味。
這廂以酒作伴宿醉未醒,另一邊一個還未怎麼閤眼便已起身上朝,而剩下的那個卻是滿腹憂愁,思慮的太多,直到後半夜才得以入睡
我打着哈欠揉着落枕的脖頸,睏乏的從內殿走出,看着桌上已布好的早膳,隨便吃了幾口,便拖着疲憊的身子去了前廳。
這一大早便來的這麼齊,怕不僅僅是爲了請安這般簡單吧,我整了整水袖,擋回紅英遞上的茶,裝作無意的掃過殿中站着的幾人,明知故問道:“諸位姐妹們今個兒真早啊,不知是因何事來我華熠宮啊。”
“莫非娘娘忘了,這宮裡規矩秀女得封后的第二日,得齊聚向後宮之主皇后娘娘請安。”寧嬪溫婉一笑,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話鋒一轉:“只可惜咱們聖上並無立後,眼下這宮裡最大的就屬娘娘這貴妃之尊,她們自然不敢懈怠。”
“寧嬪,你怎的還是這般口無遮攔,若是叫旁人聽了去,娘娘威嚴何在?還不快跪下請罪!”德妃一拍桌案,聲色溫怒的斥道。
寧嬪聞言身子一抖,無措起身跪地,一臉無辜的道:“嬪妾該死,是嬪妾失言了還望貴妃娘娘勿怪。”
“是臣妾的教導不善,寧嬪性子毛躁想必娘娘也是知道的,臣妾訓斥過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思悔改,今日又犯下大錯臣妾自知訓導不嚴,故此寧嬪便交由發落,臣妾絕不幫襯一言。”德妃一番話說的沒什麼錯處可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若是不知她爲人,我倒真的會認爲她心存大義。
七嘴八舌的說了這麼多,我算是聽明白了,搞了半天是因爲那鳳簪一事,寧嬪的冷嘲暗有所指,既捧了我又引起了旁人的嫉妒心,德妃則是添油加醋,明面上是因爲寧嬪言辭有失,可內裡卻是再說像我這種人是不可能登上後位的,同時也不配。
我若真的怒了便會給她們機會誇大流言,而朝中那些老臣們更會藉此事參我一本,我若太過平靜便是間接承認我覬覦後位,坐實了宮內流言,進退兩難,德妃倒挺狠,看來是真的惱了呢。
白清婉,你這嘴有夠快的啊,這麼點時間你就能將此事搞得人盡皆知,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與我過不去了,既然你玩心如此濃厚,那我便也不需手下留情了。
“本宮覺着寧嬪的話沒什麼錯處。”我淡淡的一語卻激起千層浪,衆人都目光狐疑的看着我,有訝異,有鄙夷,也有審度,我迎上她們投來的各色目光微微一笑,“你們這麼瞧着本宮做什麼,本宮難道不是此刻後宮中位份最高者嗎?”
“呼”殿中幾人長舒了口氣,原來只是虛驚一場,瞧着她們嚇得汗津津的模樣,我脣角的笑意驟然冷了幾分。
“德妃如此大義滅親,公私分明,當真不愧於這“德”字,既然你願意將寧嬪交由本宮處理,本宮也就不推拒了妹妹的好意了。”話語中引人遐想字眼都被我咬的極重,由其是那“妹妹”二字,見德妃與其餘人等臉色大變,我的心裡算是順暢了,也沒了方纔的倦怠。
德妃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似是想起些什麼,當即開口道:“娘娘適才不是還贊同寧嬪之言麼,怎的這會兒又要處理了。”當吐出“處理”尾音德妃才覺不對,有些愕然的看着我,此回詫異不單單只是寥寥幾人,而是所有人。
“本宮只是說沒什麼錯處,卻從未篤定的說寧嬪無錯啊?”我眨巴着眼睛,環視衆人語氣清淡,相比寧嬪嬌柔做作的無辜狀,此刻我臉上的表情倒更爲貼切。
平地一聲驚雷起,德妃也不顧方纔我故意所喚的“妹妹”,而是一門心思專注起寧嬪的事情來,剛纔還大義凜然的說要將人交給我處置,這回兒卻又急着想幫人辯解,她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沉不住氣了。
“呀,本宮倒忘了,德妃你進宮時間長按理來說,本宮是不該喚你妹妹的,可是本宮身爲貴妃,又奉皇上之命掌管六宮事,若喚你”
德妃出言打斷了我的話,彎月似眉略有抽搐,“無礙,臣妾不在意那些,娘娘喜歡怎麼叫便怎麼叫。”上了精緻妝容的臉,配上這有怒卻不得而發,還得陪着笑裝大度的憋屈神色,這場面真的很是精彩。
淺揚的脣角若隱若現,說話時的聲色不穩夾雜了太多情緒,其實她大可不必忍着的,反正這後宮中大半兒都是她的人,再者說,她與我不睦之事早已人盡皆知,如今這般做作又是爲何?
我是想將她整怒了,然後扯出更多事讓她無地自容,損了顏面,可是人家明顯猜出了我的意圖,若在繼續這效果可就不怎麼好了。
“德妃既然想問寧嬪的事,那本宮今日便依了你說個明白。”我冷眼掃向她,斂了笑,神色淡漠。
德妃一挑眉梢,氣勢絲毫不輸,“貴妃娘娘請說。”
“本宮只是代理六宮事諸位對此想必也甚是清楚,所以這懲治宮嬪自然也在本宮管轄範圍內,宮中規矩嚴謹,從談吐到禮儀處事都是嚴苛,自古君王擁天下,而皇后則負責盡人妻之責安內以保君王不被瑣事所擾,全心處理國家政務保我社稷安穩,本宮說的可對?”
雖然不甚明確卻也點了些皮毛,或許在旁人聽來我是有貪圖後位之嫌,可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我只是告訴她們這後位的重要性,以及這地位的尊貴!
見她們都緘默不語,我再道:“皇后乃一國之後,母儀天下手掌鳳印掌管後宮,皇上雖未曾立後,而本宮也不過只是二品貴妃,折辱了本宮事小,可這出言辱沒皇后尊位可是有損國體的大事,區區一個嬪位如此放肆失言,難道本宮還罰不得了?”
“寧嬪並非有意,娘娘您又何須如此咄咄逼人?”德妃攥緊玉手,強忍怒氣。
張美人忽而跪地,叩首求饒,“懇請娘娘饒了寧嬪娘娘這一次。”
李美人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張美人莫不是沒聽清貴妃娘娘說的話,這可是大罪,赦不得的。”害人終害己,這又怨得了誰啊?
“貴妃娘娘即是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寧嬪無意冒犯,不妨就法外開恩饒了寧嬪娘娘吧。”聲色清澈如一池春水,很是悅耳,美中不足便是無力。
殿中驟靜,循聲望去竟是往日一貫沉默的雲常在出言求情,這着實讓人意外呢,看她的面色好了很多,想來是近幾日吃了不少補藥。
“諸位如此反對倘若本宮一意孤行,這後宮豈不是要鬧翻了天了。”我揉了揉脖頸,眉頭微擰,“看來此事得上稟皇上才行,本宮勢單力薄資歷尚淺,這協管六宮之責也該卸下讓賢了,你們可自行舉薦,本宮乏了就先回去補眠了,各位慢走。”
在各色視線的洗禮之下,我懶洋洋的搭着紅英的手,率衆宮人離去,殿內衆人面面相覷,皆是無言。
寧嬪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勢,臉色慘白如紙,神色惶恐,哆嗦着嘴脣看向怒氣難抑的德妃,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越想越是氣,倏地回眸看向答應列中的那一抹白,銀牙緊咬,目光如炬帶着濃重怨恨。
不論是當事人還是幫着一併說話的,這臉色都好不到哪裡去,唯有那旁觀者是一臉的愜意坦然,“什麼叫作繭自縛,本宮今日倒是清楚的見識到了,呵呵。”
元妃掩脣一笑,視線並未看向殿內任何一人,撂下一句不溫不火的話,便徑直離去,任他人氣急敗壞的用眼剜着她的背影。
扶榻而坐,撐着頭繼續翻閱未審的簿子,脣角的笑意越牽越大,那笑愈發地深,門外響起交談聲,我緩緩擡眼,暗紅的眸色一片深邃。
白清婉憑你也想和我玩,如此雕蟲小技你莫不是以爲我真的會如你所願吧,你就這點能耐嗎?
珠簾搖擺碰撞發出清脆聲響,細微的腳步聲在我身周響起,略微移目,將來人納入眼底,沒有訝異,沒有不解,只有一臉的興味。
你的那些伎倆比起我面前這位,落差不是一般的大,這差距也不是一星半點,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若不是多虧了你,這魚兒又怎肯親自現身於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