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年燈會沒有遇見你,如果後來我們不曾再見,如果當初能早一些抓緊你的手,也許我兩之間就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清渺山,蘇瀛身着銀色盔甲高坐屋檐上,手間拿着一個青瓷小杯,雙腿半曲,上身有些傾斜,高冠的墨發隨風飄舞,整個人颯爽俊朗中又透着高不可攀的不凡氣質。
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銀色盔甲上,爲其鍍了一層清冷白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折現出淡淡的光暈,更襯他此刻孤寂。
他呆呆地看着遠方那被霧氣籠罩下的山巒,眼中有思念又有痛楚,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原本溫潤的眸子,失了原本的神彩。
他所在的地方,離曾與她共遊賞花之處並不遠,以爲只要坐在高處便能看見那處亭宇,可是這夜裡的天實在是太黑了,暗到他連近處的事物都看的不真切。
月光輕輕拂過地上的每一處,映亮了院中地上的積水,望月思人,忽然覺得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如願,而自己能抓住似乎也太少,夢想着尋回往昔笑語嫣然的她,可真的付諸於行動,卻發現她已經走的太遠。
對她的情,已滲入骨髓,融進血液,而她也早已成爲他生命中最爲重要的一部分,究竟要怎樣做他才能拉近與她遠隔的距離,不再愈發疏離。
猶記得那年共遊,她自顧自的沉迷花間將他拋擲腦後,待他追尋而去,她卻已仰面躺在地上淺淺睡去,看着她恬靜的睡顔,他不敢打擾,藉口支開了清風,然後自己也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初夏的清風,輕拂過面頰的感覺很舒服,側眼望着她顫動的睫毛,一下下隨着呼吸的律動輕抖,淺滑過她如凝脂般的肌膚,手不由自主的擡起,扶上她如花的小臉,感受着掌心下柔軟,嗅着風中花香,恍惚覺得這一切似夢般不真切。
慢慢靠近,垂首擦過她的脣,看着她那微擰的眉頭,聽着她撒嬌似得不悅輕吟,卻是滿足的笑了,這時他才恍然大悟方纔尋不着她時,那心裡的恐慌與不安從何而來。
那時他想,只要能一直像這樣陪在她的身邊,他就足夠幸福了,可誰料天命與願違,她與他終是硬生生的錯開了,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心越痛,悲傷的情緒便來的越洶涌,借酒澆愁,一遍又遍的將酒送入喉間,讓自己沉迷其中直至迷醉淚落,無聲的宣泄過後,這心裡纔會好受一些,醉了,那早已失了她的事實才不會那般清晰刻骨。
“妯煙妯煙我究竟要拿什麼才能留住你”
深諳的眸色,被烈酒侵蝕變得沙啞的嗓音,一聲聲低喚,飽含無盡綿長的思念,話語間繚繞着的悲切無力,讓投身於暗處的清風都不由爲之所感。
他時常想若那夜沒有去到皇宮,對那人捏造出那樣一番絕情的話來,而是直接將她擄到主子面前,這情況又會如何?
可是轉念一想,若真的那樣做了,此刻便不只是傷心這般簡單了,連性命都會受到威脅,成日戰戰兢兢,擔驚受怕,生來便被人視做掌上明珠的嬌貴小姐,又哪裡受的了顛簸流離之苦,最後的下場比起現下只會更爲慘烈。
相較於生離死別,求而不得或許更好,只是這份煎熬太過磨人,他真擔心主子會受不住,變得瘋狂最終因愛成妒恨連本性都失了
涼亭中,兩名女子低首交談,牆下陰暗處一人豎耳靜聽,附在牆壁上的手慢慢蜷起,指尖深嵌進縫隙。
晚風掠耳而過,除了有絲絲涼意侵身,伴隨而來的還有無際的怔愕,與不可置信。
“你確定只要我這樣做了,皇上便能放了我表姐?”連嬌嬌心有懷疑的看着身側的人兒,噘嘴嘟囔道:“我怎麼覺着你這法子險了點,若這萬一不成我可就危險了。”
“我騙你作甚,你別忘了我說過的,你的敵人也是我的敵人,咱們既目的相同我又怎會害你?”嬌軟的聲色帶着些許不明意味的寵溺,身子前傾暴露在月光下,絕美的容顔依舊撩人心神,只是眸中潛藏着的算計卻爲整張臉添了幾分陰毒。
連嬌嬌搖了搖頭,心裡還是覺着白清婉的計策不妥,論容貌她自然比不過白清婉漂亮,人家可是名聲在外的第一美人,她的皮相雖也可人,卻也是遠不及她豔麗。
這人怎麼不自己去勾引皇上,偏想出此種羞人的計劃來讓她來頂替?
訓導嬤嬤說了入夜後不得邁出宮苑,這白清婉卻讓她穿着薄衣去御花園作舞這這如何使得,雖已入宮門尚未得寵幸,可若穿的如此暴露,實在是有違宮規禮數。
連嬌嬌低斂美目,揪着手中薄如蟬翼的紗衣,一張小臉滿是糾結遲疑,“這衣裳好看是好看,可這露得也太多了,如何能穿出去見人,我看還是算了吧。”
白清婉臉色一變,當即駁回:“這怎麼行,你方纔可是答應要幫我這一回的。”
“我何時答應你了,你這人真是。”連嬌嬌雙頰緋紅,將手中的衣裳往白清婉懷裡一塞,氣呼呼的偏過頭去,不再理她。
白清婉見此脣角一勾,又迅速垂下,湊上前去搖着連嬌嬌的胳膊,細聲細語的說,“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就答應了吧,我這可是爲了你着想,若你真的不願意,那便罷了,我自己去赴宴好了。”
語畢又偷偷瞄了一眼連嬌嬌臉上的表情,佯裝惋惜的長嘆了口氣,悠悠起身,“寧嬪娘娘真是可憐,聽說冷宮中的殿宇破損的厲害,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雨,也不知寧嬪娘娘有沒有淋着,哎,這若是染上了寒症該如何是好啊。”
對於被打入冷宮的嬪妃,比雜役房的宮女還要不如,這話是她白日裡無意聽到的,方纔轉述給連嬌嬌,連嬌嬌一聽立馬緊張了起來,由此可見她有多擔心那個寧嬪。
冷宮情況如何她哪裡能知道,只不過是隨口瞎掰的,不過昨個兒夜裡雨勢那麼大,那寧嬪淋沒淋着還真不好說,連嬌嬌看似驕縱蠻橫,可這心卻並不壞,她就賭連嬌嬌有這個良心,就不信連嬌嬌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表姐受罪,而不有所行動。
果不其然,她還未走到房門口,連嬌嬌便追了過來,抓着她的衣袖,別過臉悶悶地說:“我答應幫你,不過我有個條件,那就是你必須陪着我一起去!”
白清婉心花怒放,爽快答應,“那是自然,我都說了要幫你,當然會爲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推波助瀾啦。”她擡手拍了拍連嬌嬌的肩,以示安撫。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回去練練,明夜亥時三刻見,你可別光顧着打扮晃了時辰啊,我走了。”連嬌嬌從白清婉手中接過那單薄的紗衣,小跑離去,嬌小的背影瞬時淹沒在夜色深處。
白清婉看着那已經沒了蹤跡人兒,脣角一揚勾起一抹奸計得逞後的得意笑容,“哪裡有什麼宴會,這丫頭還真好騙。”
若此計得逞她便能施行下一步,如此一來,便可除去一個對手,在這兒霜禧宮裡七人之中雖爲她容貌最出衆,可卻也因此失了不少機會。
聽聞錢嬪與寧嬪娘娘關係不淺,更有意拉攏連嬌嬌,扶持一個無腦之人只要嚴加管教自然是有利無害,倘若連嬌嬌在她之前蒙得聖寵,又得旁人庇佑引導,假以時日必定會是她前行路上的絆腳石!
深宮無情,想要博得聖寵就得各憑本事,就是親姐妹也會反目成仇,更何況是你我這泛泛之交,連嬌嬌你就自求多福吧。
白清婉掩脣嬌笑,推門入屋,並未瞧見在她轉身之後,從牆角轉出的那抹青色身影。
那人望着白清婉合起的房門,原本清澈明淨的眸子變得黯淡,霎時卻又似想起了些什麼,怒目圓睜,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清婉所在房間,憤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