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成殿。
“朕召兩位愛卿來此,是爲了押運軍糧一事,不知兩位愛卿考慮的如何了?”莞辰目光深邃的,向殿中二人問道。
李南原乾脆利落地回:“回皇上的話,此事事關重大,以免多生枝節誤了邊關戰事,臣覺着因由能者居之方能保糧草無恙。”
“丞相說的有理。”莞辰點頭微笑:“錢都尉好似並不贊同丞相所言,怎的一言不發?”
錢浙怔了怔,頷首回道:“丞相大人所言不無道理,臣願遵從皇上吩咐。”
莞辰聞言,端起案上的茶淺淺抿着,深深地凝視錢浙:“昨夜之事朕聽貴妃說了,錢都尉可是對貴妃的做法有所異議,因而纔在朕面前沉默不語,以此向朕示威。”
莞辰的一番話猶如一碰冰水,自錢浙頭頂澆下,錢浙惶然跪地,臉上的神色極爲惶恐:“臣不敢!”
“無視宮律不禁准予,便擅自留守後宮,就連宮禁都可以視作無物,試問錢都尉你還有什麼是不敢的。”莞辰笑看錢浙,眉間閃過厲色。
此刻的錢浙身子止不住的顫抖,頭上冷汗直冒,一張老臉也因莞辰之言嚇的煞白,心中不停的揣測的莞辰下一句話會說什麼,神經繃得緊緊的,忐忑非常。
李南原的視線,在莞辰與錢都尉之間遊走了一圈,隨後斂下眼,暗贊德妃頭腦聰明,果然不愧是她的女兒
如此一來,就算錢浙從李家的庇護下分出,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他身邊可用之人並非錢浙一個,像他此等唯利是圖者,要多少有多少。
往昔之所以會處處幫襯,不過是想幫他那深宮中的女兒在宮中站穩腳跟罷了,可如今要他無用!
“後宮之事朕已交由瓊貴妃所掌,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可不比錢都尉私家,這點錢都尉需要謹記,莫要忘了。”莞辰沉下臉,陰測測地說。
錢浙忙不迭的點頭,連連應聲:“臣定將皇上訓誡謹記於心,不敢再犯,至於擅留內宮一事,臣確實有錯在先,罪臣知罪,還請皇上下旨責罰。”
莞辰冷眼瞧着錢浙,半晌才幽幽地道:“念在你爲朕敬忠多年的份上,朕就放你一馬,可如此輕易的就饒過你,恐難堵悠悠衆口,讓旁人認爲朕存心包庇,你自個兒去領罰吧。”
“罪臣謝皇上不殺之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錢浙繃緊的精神終於鬆弛下來,險些老淚縱橫。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憂,錢浙是逃過一劫,可李南原對此卻並不高興,無奈莞辰金口已開,事情已無迴旋餘地,只得幹生悶氣。
李南原,錢浙雙雙退殿之後,從內殿緩緩踱出一抹青色來,羽凌歌毫無禮數的坐在與莞辰相距不遠的椅上,懶散一笑:“皇上可真是老謀深算。”
莞辰斜睨了羽凌歌一眼,淡道:“老謀深算的是李丞相。”
羽凌歌眉心一擰,似笑非笑:“非也非也,丞相大人是很有本事不錯,但與皇上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稍頓片刻,他接着說道:“原本是一條船上的人,如今卻以是面和心不合,皇上卻佯裝不察宣兩人同刻入殿,後而又藉由昨夜一事給了錢大人下馬威,說到底由始至終皇上並非是要處罰錢大人,而是讓兩人誤以爲您龍心不悅。”
莞辰不以爲然的笑:“那依你方纔觀察,他們二人可是信了?”
羽凌歌低了頭,輕哼道:“錢大人怕是信了,至於那丞相大人嘛不說也罷,關鍵的還是在於錢大人不是嗎?只要錢大人深信不疑便好,話說回來這一切多虧了那位德妃娘娘。”
“朕倒覺着與她沒什麼干係。”莞辰靠在椅背,說的意味深長。
羽凌歌挑了下眉,桃花眼眸半斂,低笑道:“果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上,微臣只不過是略施小計拋出了餌而已,但促成此事的還是德妃娘娘,若非她耐不住性子大意輕信,又怎會讓微臣有機可趁呢?”
說着,羽凌歌從袖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紙包,夾在指間於莞辰眼前晃了晃,莞辰見此,眼中眸光驟然變得陰寒。
“此物是德妃命人交由獄卒手中的,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讓獄卒收好,只可惜最後還是落在了微臣手上,德妃打算是收買不成便殺人滅口,犯人在行刑前被毒殺暴斃,事情進展順利了話,又會颳起一陣腥風血雨,而這罪名自然而然的便會落在下令處死連答應的人頭上。”羽凌歌一字一頓的說着,脣角笑意陰霾。
莞辰危險的眯起眼:“照此發展,朝中臣子便會嚷嚷着讓朕將兇手繩之以法,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再加上被收買的獄卒,若是一口咬定毫不鬆口”
“瓊貴妃必死無疑。”羽凌歌接下莞辰未吐出的半句話,神情慵懶的斟了杯茶來品。
一環扣着一環,德妃是準備拿出真本事了,也是,隱忍了這麼久,若再不有所動作,他可真要懷疑德妃,究竟是不是李南原的親生骨肉了。
莞辰臉色一變,緊盯着案上的藥包,沉聲問:“他們可有發現,這東西已被你掉了包。”
羽凌歌瞧着莞辰一副山雨欲來的陰霾之色,輕笑道:“微臣辦事何曾露過馬腳,德妃要是知曉又怎有空去打錢家的主意,早已忙着掩蓋事實了,向丞相大人求救了。”
莞辰見羽凌歌說的自信滿滿,丹心之餘適才提起的一顆心稍稍沉了沉:“你即能將這東西弄到手,那也就說明,他們那裡是準備動手了。”
“皇上猜的不錯,丞相大人適才離去時,那臉色可不怎麼好看,微臣相信不日他那寶貝女兒便會下手。”羽凌歌放下茶盞,淡淡地回。
莞辰思索了良久,隨後冷聲道:“真正的藥在我們手裡,那也就是說,此事的成敗由朕說了算,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羽凌歌一點也不意外莞辰會有此打算,起身應承:“微臣即刻去辦,定重創李氏,給皇上一個交代!”
語畢,便轉身朝殿門而去,卻在半道兒上被莞辰叫住。
“等等!”見羽凌歌停下步子,莞辰才緩緩地說:“羽尚書是真的明白,朕要你去做什麼嗎?”
羽凌歌微一垂眸,回身拱手:“微臣豈敢揣測聖意,微臣只知道一點,那就是不能讓旁人傷着瓊貴妃一根汗毛,畢竟,她可是皇上最得意,也是最有用的一顆棋子。”
莞辰一怔,卻是不顯於面,依舊淡漠地道:“去吧。”
“微臣告辭。”
羽凌歌越行越遠,莞辰看着其遠去的背影,不由微微眯起了那深邃的眸。
一國君主只有在關乎自己權位,亦或是其所掌的權勢受損之時,纔會動感情,羽凌歌是真的如此認爲,還是在裝瘋賣傻?
沒有人會想去做無利可圖的事,而羽凌歌也並不是什麼聖人,他倒忘了這一點,說到底他兩本就是因利益二字才牽扯在一起的,他給他想要的,而後者替他辦事助他鋤奸守住身下這個位子。
身爲君主是不能有弱點的,更不能讓旁人輕易揣度出自己的心思,要讓他們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就像隔着一層紗模糊不清,難以窺探,如此方能安枕!
可現在,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潛移默化之間改變了,與羽凌歌相互幫襯是真,各取所需也是真,但若說交心關係還真沒好到那種地步,退一步說就假設關係匪淺,他身爲帝王之尊也不能去信,任何人的。
就這樣用你最拿手的生存方式,繼續裝傻爲朕做事吧,若是如此,你的命也能活得長久些。
畢竟朕也不想再起殺戮,心知肚明卻不道破,這才雙贏的法子,你也是這麼認爲的吧,朕的師弟!
“羽尚書這就準備回去了?”一名公公遠遠地迎了上來,朝着羽凌歌略微躬身。
羽凌歌輕眨了下桃花眼,活動着脖頸,聲色疲乏的回:“我倒是也想偷個閒兒,無奈皇上不給我機會,這不,又有差事要去辦了。”
“羽尚書如此得皇上器重,差事自然少不得,尚書大人雖事務繁忙,但也要顧忌身子纔是,倘若大人不嫌棄奴才人微言輕,奴才倒也想爲大人您略盡些綿力。”那公公埋首將腰彎的更低,微微一笑,討好的說道。
羽凌歌撫起那公公,脣角勾起笑眯眯的看着他:“既然公公有意幫忙,那凌歌便也不推辭了,說巧不巧,我這裡正好有一份適合公公的差事,不知公公可有意試他一試?”
公公眼底掠過一絲精光,連忙點頭應下:“奴才全憑尚書大人吩咐。”
“如此甚好。”羽凌歌讚賞似得拍了拍身前公公的肩頭,隨後與那公公一併,舉步而去。
分明都瞭然於心,對所有事也都洞若觀火,卻偏偏隱忍着矇蔽者他人視聽,以此讓有心之心放鬆戒備。
他就說麼,能坐上那個位子的人,怎會是等閒之輩,又豈會被爲人臣子者牽制,原來一切都是有目的。
恐怕所做的這一切,並非僅是爲了剷除李家,而是另有別的打算。
不然,他還真的不能理解,擁有如此深造的道的人,這一國之君,怎會這般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