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以來,總是陰晴不定的飄雪天氣,黛色的蒼穹散下片片花瓣,似乎還帶着淡淡的清香。雪悠悠地飄着,將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柳絮一般的雪,蘆花一般的雪,輕煙一般的雪,流轉,追逐,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一朵朵六角小花,玲瓏剔透,無一重樣,粉雕玉琢。
那夜蘇瀛他雖只逗留了片刻,但對我來說,那幕場景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腦中,成爲不可磨滅的記憶。能再見到他,再聽到他的輕柔言語,觸到他溫熱寬厚的手掌,就算現在回想起來,我仍覺得那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樣,是那般的虛渺不真實。
他說他念我入骨,他說他想要帶我離開,聽他言語,我的臉上雖無任何表情,殊不知,那心裡卻是波濤洶涌。
我早已厭倦了這宮裡的一切,循規蹈矩,謹慎小心,每邁出一步都得掂量再三的生活,並不適合我。
宮裡四處都瀰漫着詭異的氣息,表面上平靜祥和,但內裡卻陰謀暗涌。後宮佳麗無數,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鬥垮了這個,馬上便會出現新的敵人,如此反覆,豈會有盡頭可言?
就算不去蓄意招惹,不也還是會有人平白無故的找上門來嗎?想躲,躲不掉,想避,也避不開,兜兜轉轉,卻還是落入他人之掌,我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被禁足在華熠宮這半個月來,莞辰一次也沒有來過,後宮嬪妃也消停了許多,這種生活,此種境遇,正如我所預料那般。
莞辰雖貴爲帝王,但他也是個七尺男兒,不管有多麼的不甘心,嘗試幾次無果之後,便也是會放棄的,生長在懸崖上的花朵,雖好看,要摘下它卻要冒着生命危險,得與失只在一念之間,我與莞辰亦是如此。
他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我亦不是平民百姓,別說我心中無他,就算是有,他也不會同蘇瀛那樣捨去一切,只願隨我遠走。
江山和美人兩者相較,他終會選擇前者,他坐擁佳麗三千,三年一選秀,又怎會尋不到更爲優秀的女子,文武百官,關係盤根錯節,改朝換代對那些手握兵權的人來說,並非難事,他又怎會冒此種風險,江山拱手,只爲博我一笑。
江山如畫,他胸懷大志,不應爲我這種女子毀了所擁有的一切,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沒有聰明過人的智慧,沒有三寸不爛之舌,不貪圖榮華富貴,沒有狂妄貪婪的野心,只是想求個安穩,與心愛之人相守在一起罷了。
約定之期將至,出宮之後我便會攜家人同蘇瀛遠走,往後這皇城裡的所有,無休止的鬥爭也好,榮華恩寵也罷,都與我毫無干系。
時間,似乎過得非常慢,慢到讓莞辰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儘管他佯裝無事般,流連於後宮各處,但被囚於皇宮深處的那個女子,仍是他心頭上的一抹痛。
他嘗試着不再惦念,不再將她放在心上,可每每經過那處宮苑附近時,卻總會回頭望望那扇被禁衛軍死守的宮門,正如他此時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一樣。
祿元眼尖的瞧出了莞辰的心思,隨即嘆道:“方纔內務府那邊傳話說,華熠宮的暖籠還未置辦,天氣愈發的冷了,秦妃娘娘身子向來孱弱,前些日子又是受刑,又是削封,連宮中太醫都視利的避開不願診治,娘娘天天以淚洗面,定是滿腹委屈,也是個可憐人。”
祿元打小便跟在莞辰身邊侍奉,做主子的心思,就屬身邊的奴才最瞭解,他祿元還從未見過哪個女子能讓莞辰這般上心,屢屢違抗聖意,觸怒龍顏,卻還能安然無恙,又令莞辰毫無辦法,這秦妃娘娘還真不簡單。
“你方纔那話的意思,是說朕苛待宮嬪了?”莞辰眼角掃了掃祿元,仰首問道。
祿元俯身告罪:“奴才惶恐,皇上誤會了,老奴並無此意。”
莞辰垂眸輕笑,那笑意雖轉瞬即逝,但卻還是被祿元看在了眼裡。
身爲萬人之上的君主,既冷落了寵愛的妃妾,若要再見,總需要個由頭不是,這宮裡的人不少,消息也傳的快,就是後悔心疼,也要其中一方先低下頭。
這莞辰好歹也是帝王之尊,豈可向嬪妃低頭,可現如今兩方都不願讓步,只能他祿元這個做奴才的穿針引線給臺階下了。
莞辰看着那緊閉的宮門思索再三,終是邁開了步子,朝前邁去,守在宮門口的禁衛軍見莞辰大駕,一個個的都半跪在地連聲叩拜。
祿元不等他開口,便率先說道:“方纔聖駕經過錦福宮時,看見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竄向這裡,這慧妃娘娘最喜貓了,勞請將軍打開宮門讓老奴進去瞧瞧,那貓兒是不是溜進了秦妃娘娘這裡。”
禁衛軍首領歐陽徹聞言一怔,有些詫異的看了祿元一眼,接而便參透了內裡深意,吩咐身後兵將打開了宮門。
莞辰聽聞此言,則哭笑不得,慧妃向來最討厭什麼貓啊狗的,此事宮內人人皆知,祿元這藉口未免找的也太蹩腳了,他聽了都覺的牽強,那歐陽徹又豈會不明。
但就算他們知道其中深意又如何,他已經爲她捨棄過無數次顏面了,又何懼再多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