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北風如刀寒。
我迎風站立,藉着絹燈昏黃的光,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宮苑。
負責看管宮苑的管事上前,猶疑道:“貴妃娘娘還是莫要進去的好,此處雖奉皇上旨意重修完好,可還未請人做過法事,到底是不乾淨的。”
我笑道:“這寧和宮曾是德妃居所,她住了十幾年的宮苑,大火後損毀的面目全非,如今從外面乍看上去如原先般大氣華貴,就不知這裡面又是哪番面貌。”
那管事臉色一白,顫聲道:“寧和宮擺設裝飾雖如往昔,裡面卻未曾清掃灰塵太多,眼下天色已晚,貴妃娘娘不如明日再來。”
我張望着說:“管事阻擋本宮進去觀賞,只怕不僅是灰塵太多吧。”
“奴才惶恐,只是裡面還請貴妃娘娘三思!”管事跪倒在地,面色蒼白地道。
我無所謂的笑:“寢殿裡究竟有什麼,本宮會自己去瞧的。”
後宮流言說我處心積慮,德妃也是我囚在寧和宮內放火燒死的,浮萍她們有心隱瞞不讓我知道,想靠她們的力量平息下來。
憑她們言語上的威懾又能起幾分作用,威脅不能,難不成便要妥協暗中做法事來超渡嗎?
分明是有人藉着德妃之名裝神弄鬼,一傳十十傳百,慢慢的信的人多了,假的也捏造成真了。
在將要推開殿門的那一霎,我停住了動作,側眸道:“不想隨本宮進去的,就在外邊候着吧,用不了多少時候本宮就會出來的。”
輕輕推開門,暴露在空氣中的擺設與我記憶中的一樣,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我知道是宮人尾隨我一同進來了,原以爲她們是不敢步入此地的。
浮萍掌燈後屋內霎時變得亮堂起來,燭光下的一切都和大火前如出一轍,就好像根本就未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這裡還是那個寧和宮,仍是那德妃的居所。
呼——窗外夜風呼嘯,吹得帳幔四起,浮萍等人皆緊張起來神色倉惶。
我沿着几案走過,手指輕滑過案沿,隨後收回。
摩擦着指腹滑膩,我微微一笑:“儘管德妃妹妹身前犯下無數罪孽,可皇上終歸是顧念舊情的,不然又怎會將這宮室整修的和妹妹在世時一個模樣呢,皇上對妹妹當真是好,好到連本宮都忍不住要妒忌了呢。”
“德妃乃是畏罪自戕,死不足惜的罪人,豈可與娘娘!”
紅英欲要說下去,被我以眼神制止。
“不知妹妹知曉與否,近日宮內盛傳妹妹這裡每晚都有人影走動,本宮聽到後也很是訝異呢,妹妹既然回來了怎得不去本宮那裡走一遭,倒先回了自個兒居所着實見外,難道這些日裡妹妹就不曾記掛過本宮麼?”
我在屋內四處瞧着,步入內室,看着眼前浮動的牀帳,擺放着各式樣首飾盒的妝臺,冷冷地道:“在本宮記憶裡曾有不少人說過,就是一死也要拖着本宮一起下地獄,不過想讓本宮做陪葬她們還沒有那資格,德妃你也是一樣!”
被風撩起的牀帳下,一套衣飾若隱若現,紅色裙角繡着鮮豔的花,那妖豔的圖樣,鮮紅的顏色,是德妃生前最愛穿着的
我拿起那衣衫,一面輕輕冷笑着,一面朝外室走,隨後將裙襬一角放在燃得正烈的燭火中,看着手中衣裙被躍動的火苗一點點吞噬,冒起煙氣便鬆手丟下,讓它在冰冷的地上繼續燃燒。
旁觀的宮人們臉色不佳,似有顧忌般不敢直視那毀去的衣衫,屋外瞧見這一幕的人面色也好不到哪去,看着她們惴惴不安生怕會有厄運臨頭的樣子,我不禁覺得好笑。
事實上我是笑了,揚着嘴角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譏笑道:“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既然輸了那便安生待在你的陰曹地府,活着的時候運籌帷幄,可惜卻還是淪爲本宮手下敗將,難不成死了就有本事凌駕本宮之上?”
說着我冷睨着將要燃盡的衣料,冷笑:“犯下諸多罪孽,就是死一千次都不足以償還的你,也配受人香火叫人供奉,曾經的你或許真的讓人忌憚,可現在的你不過是個死人罷了,本宮倒要看看在當下的後宮之中,你這鬼魂戲碼還能唱到何時!”
沒來由的浮躁,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日後入夜寧和宮再有可疑人影走動,便給本宮一把火燒了這裡,若膽敢再次隱瞞不報,本宮就讓你們和那衣裳一個下場!”
就是要逼得你無處可去,既然那麼喜歡逗留在寧和宮,若是又燒得一乾二淨,我的“好妹妹”你,便也不能裝神弄鬼了吧。
宮中生活不易,從前是爲求自保。
如今,倘若有那不知死活的人,擋在我將行的路上多番阻撓,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李南原未有動作叫人不安,元軍也尚未撤兵,宮中奸佞又隱藏頗深,淑妃我雖信她,但並不代表我就不會防她,百官催逼下的大選再次來臨,一樁接着一樁
另外,蘇瀛又將班師回朝。
夜愈深,風愈烈。
心裡更像是被什麼堵得慌,叫人無法順暢的呼吸。
途經錦福宮附近,老遠便聞絲竹聲響,擡轎的宮人也似有所察,腳下的步子也不由放快了些。
那麼多年,後宮嬪妃都無所出,其中內情我不信單是因爲德妃所致,儘管有我力保在前,可卻不曾想他會如此珍惜淑妃腹中的那個孩子。
原以爲他會一點點的去嘗試接納,但同樣是他的骨肉,否則他怎會忘了,我也有過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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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果然不比從前了,怕是就算沒有我的庇佑,以後她也會一帆風順,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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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歸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不然又豈會去吃一個,還未出世的嬰孩的醋。
已經這樣了,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我可以做的也就只有保下她們母子平安,之後生男生女及往後一切,想來淑妃會自己打點,縱然日後那孩子也要喚我一聲母妃,生母畢竟只有淑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