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會有今日,霏雪寧願從來不曾降生於世。
四歲時,她被父親賣給了春風樓的鴇母,說是母親病入膏肓急需用錢,等她母親病好了便會來接她回去。
之後她被鴇母收養,春風樓的姑娘都對她很好,有什麼好吃的,得到了什麼新奇玩意,都會拿給她。
好景不長。
漸漸長大的她出落的愈發標緻,鴇母開始着手安排她接客,直至接客那夜,也沒等到約定會來接她的父親。
從她開始接客起,一切就都變了,出衆的容貌叫她一時成了樓中寵兒。
她們曾經擁有的東西,她也擁有了甚至還要更好,想要分享卻被現實狠狠扇了一耳光。
其實她們並不是真心對自己好,是可憐的施捨,只是當時她對她們無害,沒有威脅到她們的地位。
樓裡聚集了很多年輕貌美的女子,想要在這裡安穩的活下去,想要一直錦衣玉食,不單隻憑臉蛋還要有一技之長,如此你才能紅得長久,才能招攬更多的客人。
爲了生存,爲了有朝一日能將自己所受屈辱,加倍的還給她們,她開始拼命學藝。
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十八歲那年,她成了樓內花魁,名聲響徹金頂。
偶然的一次外出,竟讓她碰着了熟人,本想報昔年之怨,對方卻先開了口。
“瑤兒,我當初是因爲嫉妒你,才和她們合起夥來欺負你,不知現在和你說聲對不起,還算不算晚。”
後來那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說自己被一個商賈贖了身儘管只是個妾,但那人對她極好
“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要辦,就先走了。”
“瑤兒!別再糟蹋自己了,有機會就贖身吧。”——
“黃姨,今後我不會再接客了。”
“不行不行!你可是我春風樓的頭牌,要是沒了你我這春風樓的生意還怎麼做啊,豈不都被那宜香院搶了去?其他的事黃姨都可以答應你,這個絕對不行!”
“除了不接客其他的事,都可以答應?”
“對,除此之外,其他的事”
“那我要贖身!”
“我的小祖宗啊,這,這和你不接客有什麼區別?!”
與黃姨的對話決裂後,她被關了整整七日,三餐和原來一樣按時送着,但奚落也不少。
樓裡的姑娘藉口說來開導她,實則是來看她的笑話,冷言冷語,撕扯,耳光,在那段日子裡從不曾間斷過。
夜晚總是難熬的,一個人蜷縮在角落,緊緊抱着自己哭泣,是那樣的無助,那麼的孤獨。
她多麼希望此刻失約的父親會趕來接她,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在外受苦,想起那年和她的約定
可她當真有父親麼,真有臥病在牀的母親麼?
沒有!
從開始記事起她的腦中,便從未有過有關父母的記憶,她是個孤兒,是一個在難民堆里長大的孤兒!
與惡狗搶食,爲了小一塊乾硬的饅頭,和比她高出一頭的孩子打架,直到後來有人說可以讓她就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樣,吃着山珍海味,穿着漂亮衣裳。
她如願什麼都不缺了,爲何還想着要逃離,逃離這個已實現自己願望的地方?
因爲自重遇故人後,她每晚都會作噩夢,夢裡自己穿着紅衣,打扮的像即將出嫁的新娘,被人攙着站在樓裡最顯眼的地方,沐浴着四處投來的各種目光,耳邊盡是激動的叫價聲。
最後她終是贖了身,獲得自由的那夜,春風樓起了大火,裡面的人無一倖免,她事後才知道。
轉眼過了兩年,她從青瑤成了如今的霏雪,但有些事仍是由不得自己。
“等等。”霏雪定住了腳步,嚥下口中血腥,“你們殿下當真能保我周全?”
清風凝道:“倘若不是姑娘所爲,自然是可以的。”
軒雲宮。
清風押着霏雪進來時,蘇瀛正在几案上處理軍務,擡眼看見兩人見此,微微顰眉:“怎的又回來了?”
清風答道:“霏雪姑娘改了主意,願意說出實情。”
擱下手中的信件,蘇瀛往椅背一靠,面無表情,似在等她開口講述事情的經過。
“這件事我想單獨和殿下說,可否請你迴避一下。”霏雪向着清風說道。
蘇瀛皺眉:“你就先出去吧。”
清風深深地看了眼霏雪,隨後走出了屋內。
“曲林並非我所殺,是別人做的,憑我一個弱女子別說殺了他,就是連傷他怕是都困難。”
霏雪自嘲般的一笑。
“本殿一開始就知道殺了曲副將的另有其人。”所以纔會下令讓衆人保密。
霏雪一愣:“你明知不是我,爲何還要將我送去元軍那裡?!”
蘇瀛看着霏雪,輕扯了下脣角笑道:“不將你逼上絕路,又怎能瞭解實情,好言好語你不聽,那便只能來硬的。”
霏雪聞言冷笑:“若我不曾折回,殿下就任我慘死元軍刀下,哪怕是讓真相石沉大海,元軍發兵侵你楚嘉!”
蘇瀛挑眉:“你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站在本殿面前?元軍更不知曲副將已死何來發兵一說,不得不說你那副想一死了之的模樣,裝得倒挺像那麼回事。”
霏雪臉色一變,咬牙道:“殿下又從何知曉,我當初不是真的一心求死?”
“曲副將是被人一刀斃命,昨夜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你,你若想死早就尾隨他而去,怎會留在這裡惹人嫌疑?”
蘇瀛譏諷地勾了勾脣角,再嗤道:“本殿試圖查清你的底細卻一無所獲,聽聞齊皇生前對你言聽計從甚是寵愛,爲何臨死前沒有叫你伴駕?只怕不是他沒有召你,而是你早就聽到了風聲不想做他陪葬,自導自演了出被人欺凌的戲碼躲了起來。”
霏雪渾身顫抖,全沒了剛纔的怒氣,只是緊咬着牙關,恨恨地瞪着蘇瀛。
“齊皇或許不是明君,但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也不簡單,一國之君怎會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玩弄於鼓掌,只怕不是什麼溫柔鄉英雄冢,而是你並非尋常女子!”
蘇瀛牽起脣,似笑非笑的睨着霏雪:“其實你根本沒打算對本殿全盤托出,想着只要隨便扯個謊說當時你被人打暈了,本殿就會像清風說的那樣保住你,你的心機還真深吶,比起後宮女子的爭風吃醋有過之而無不及!”
霏雪聽罷心中一寒,面上仍強裝鎮定,冷冷質問:“一切正如殿下所言,可殿下既知霏雪居心叵測,爲何又對曲副將之死秘而不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