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福宮內,賢嬪看着二皇子熟睡的樣子出神。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未來的依仗,更是她最重要的籌碼。
直到現在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誕下了皇子這個事實,一舉得男真的是她有福嗎?
念頭剛起又被打消。她回過神來伸出手,輕撫着那還殘留着某人體溫的牀榻,脣角一彎,牽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容。
那冷冽的語氣,俊眉下那一雙幽深的黑眸,猶如淬了毒的匕首,冷芒逼人,叫人心驚膽寒。
心中的悲憤更是無法抑制,明明離他最近的是她,沄兒的出生已將他兩綁在一起,爲何他還是不肯‘承認’她。
她爲他生下了個皇子,阻擋了成太傅的野心,她生下了他的骨肉,難道不該是外人口中所說的功臣嗎,爲什麼還要這樣對她?
需要時溫聲細語呵護備至,羨煞一衆旁觀者,沒用了就狠狠推開,不再施捨一眼,好似前一刻的柔情蜜意,只是她自己做的一場夢。
鏡中花,水中月,抓不住撈不得。賢嬪無聲發笑,暗暗感嘆那人的無情殘忍。
今後也會像這樣一直利用她吧,把她當做華熠宮中那個賤人的擋箭牌,一直利用着。
是害怕瓊貴妃積怨太深成爲所有人的眼中釘,纔會冷落她那麼久,而她的復寵在旁人看來,不過是瓊貴妃的手段高超。
而生有皇子的她,就算得蒙盛寵,也不會惹來太多的不滿,因爲她生出了兒子啊。
由前段時間的不聞不問,到如今的皇恩眷顧,一切合情合理,當今聖上氣消了而已,沒什麼奇怪的。
可是皇上,你有考慮過嬪妾的感受嗎?
她每日是怎麼過活的,要承受多大的壓力,都知道嗎?
白天要與後宮嬪妃虛與委蛇,脣槍舌戰,時刻繃緊神經小心提防,夜裡還要處處隱忍,眼看着自己孩子的父親心中想着別人,卻不能表露出半分不悅,得強裝不知的笑着。
哪怕明知她在他心裡一點份量也無,仍盡其所能當那擋箭牌!
其實他不在乎她沒有關係,位份高低也無所謂,但沄兒是他的親生兒子,他看沄兒時的眼神,就如同在看別人的孩子一樣陌生。
這讓她無法忍受,也不能繼續忍氣吞聲,所以她纔會選擇現在這條路。
貪慾果真矇蔽了她的雙眼,她已不似從前那樣,在心裡斤斤計較,也不像從前那般步步爲營。
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失誤’得來的孩子,他既然從沒把沄兒當做自己的骨肉看待,她何必過多在意,不是她的兒子,僅是個依仗籌碼!
她一定要擺脫現下困境,也絕不想再被人驅使利用。
賢嬪眼眸沉了沉,冷哼一聲,所以皇上,本宮絕對會讓您,把皇位交出來的!
趙常在昨日就跪在華熠宮外,今日又在門外跪了幾個時辰,地上溼冷寒風又烈,她最後有些支撐不住,纔在宮人的勸說下咬脣離去。
夜裡莞辰去了錦福宮,我則捧着書渡過了一天,後半夜才歇下。
一連三日趙常在都跪在宮外,莞辰亦是夜夜都宿在賢嬪那裡,直到第四日我召了趙常在入殿,敬事房則傳了樑秀芸侍寢。
“二皇子突發高熱錦福宮上下忙的不可開交,賢嬪派人去請了皇上,這時候皇上想必正往錦福宮那裡去呢。”歐陽紫琳輕聲道。
我攪動着碗裡的湯藥,淡淡地開口:“好不容易有了飛上枝頭的機會,卻被二皇子的高熱攪和了,樑答應還真是不走運。”
歐陽紫琳拿起塊剝好的橘瓣,笑了笑:“誰說不是呢,她和柳答應一併投靠了賢嬪,但這個機會卻不是靠着賢嬪得來的,而是樑答應自己爭來的。”
話音落下不久,她嚥下嘴裡的果肉又道:“這下樑答應一定恨死了賢嬪,不管二皇子高熱是真是假,賢嬪毀了她來之不易的機會卻是事實。”
我安靜地聽着,雙手捧起藥碗,慢慢地喝着碗裡的湯藥。
“樑答應的容貌確實不錯,那把嗓子就更是妙,今夜若無事發生,讓她如願以償地侍了寢,明個兒一早怕就會有封賞曉諭後宮。”
歐陽紫琳嘴上說着誇讚之詞,眼裡卻是連半點笑意也無,接着秀眉一挑:“就看賢嬪會不會補償樑答應一個機會了,倘若她真想將樑答應收爲己用,那嗓子得趁早毀了纔好。”
歐陽紫琳的話,讓初來乍到的琴悠和琴樂神色一緊。
我正巧瞧見了這一幕,隨即將空了的藥碗重重放在桌上,拉回她們的神智。
二人循聲而望,隨後垂首說道:“奴婢該死”
我不語卻是將目光轉向了,門邊跪着的趙常在:“你求見本宮,所爲何事?”
趙常在抿了抿脣,低埋着頭不敢說話。
歐陽紫琳見此漫不經心地來了句:“大概是爲了蓉美人吧,同住一屋檐下不說,她們又情同姐妹。”
我聞言冷哼一聲:“若是如夕嬪所說那般,那趙常在可是求錯了人了,你應該去雲萃宮外跪着纔是,跑到本宮這裡幹什麼!”
歐陽紫琳似是看破了我用意,附和道:“趙常在確實走錯地了兒,下令杖責的是玉嬪,處處爲難蘭馨閣的也是玉嬪,本宮聽聞昨夜常在還去了雲萃宮呢,怎麼今夜沒去啊?”
“嬪妾,嬪妾只是”趙常在有些慌亂,緊張到連話都說不清楚。
歐陽紫琳冷笑:“只是什麼啊,玉嬪來華熠宮向娘娘告罪那日,怎得不見趙常在站出來,現在倒是想起貴妃娘娘了,不覺得有些晚了嗎?!”
趙常在一咬下脣,顫聲說道:“嬪妾並不是爲了蓉美人,是,是有事要稟報貴妃娘娘知道。”
“浮萍你去請萬總管來一趟!”
“是!”
趙常在大驚失色:“娘娘”
我看也不看她,繼續吩咐道:“小章子你去和紅英,把廊下的燈點上。”
“奴才遵旨。”
待小章子出了殿內,我纔對着趙常在道:“有話就說吧,你可沒有多少時間。”
歐陽紫琳秀眉皺起,有些不解卻還是將目光投向了趙常在,等着她開口。
趙常在不放心地瞧了琴樂她們一眼,又看了看我,這纔將一切娓娓道來。
聽完她的一席話,我叩着桌案陷入了沉思,歐陽紫琳同樣一臉凝重。
這時萬玉德奉命而來:“奴才見過貴妃娘娘!”
我回眸淡淡地道:“趙常在以下犯下,還煩請總管將她帶去慎刑司,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萬玉德愣了愣,繼而應道:“奴才遵旨。”
“小章子你和萬總管一起去!”
“是。”
我睨着神色惶恐地趙常在:“趙常在可要記住這個教訓,莫要再犯,以後要管好自己的嘴。”
趙常在點點頭,隨後跟着萬玉德一起去了慎刑司。
我謊稱嘴裡苦得慌,命紅英去御膳房拿些蜜餞來,後者當然不曾懷疑我的用心,因爲我確實怕苦,她深深地看了眼負責湯藥的琴樂快步離去。
浮萍向來眼尖看出了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道:“娘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應了聲,擡眸看向歐陽紫琳:“本宮對你說過吧,那日本宮送皇上出去時,有人在暗處看着本宮,那目光似是恨不得把本宮千刀萬剮!”
琴悠和琴樂聽此,戒備心頓起,下意識的朝門外瞄了瞄。
歐陽紫琳冷哼:“娘娘放心,嬪妾一定會把那人揪出來的!嬪妾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方玉婕倒是聰明,打着去‘看’蓉美人的名號,趁機將此事泄露給蓉美人知道,然後再讓其藉由趙常在之口說出來。
是誰設的局方玉婕雖沒有機會道出,卻歪打正着,若是知道反而會束手束腳打草驚蛇,與其使敵人心生戒備藏得更深,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正因爲有人在暗處盯着娘娘,所以娘娘纔會任由趙常在跪着,今日突然傳召進來,總不能毫髮無損的走出去,怎麼着也得受點傷,如此才能坐實娘娘盛怒之名!”
歐陽紫琳眸子一沉,秀眉皺得更緊:“此舉不單能消除戒心,也能使那居心叵測的人更爲放心大膽,只要交易進展順利,那人真實身份爲何總會露出馬腳!”
方玉婕去過哪裡,跟誰說過什麼,必然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華熠宮又在監視下,不管是明目張膽還是偷偷摸摸,方玉婕都不能涉足此地。
在這種情況下趙常在是最好的人選。
雲萃宮暗中搗鬼阻止太醫給蓉美人醫治,對蓉美人的挑撥離間,玉嬪仍然不能釋懷。
方玉婕眼下同玉嬪假意交好,自然要與她同仇敵愾,趁着羞辱蓉美人之際將消息告知,不僅解了蓉美人困局,還向華熠宮賣了個人情!
方玉婕果然把蓉美人的話放在了心上,不僅如此,她還清楚的知道,那個交易於她而言,不過是觸及不到的虛幻夢境。
歐陽紫琳與我對視一眼,我兩隨之輕笑,大家都想到一處去了,長久以來的共事培養出了默契。
這樣就好辦多了,剩下的事就留到明日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