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熠宮中,微弱的燭光明暗不定,一燈如豆,偌大的宮室除了自己的呼吸及殿外雪落的聲音,便再無其他聲響。
寒風凜冽狂躁,吹得窗扇直響,積雪的樹影斑駁,置在牀榻不遠處的地爐內冒出的輕煙,薰的我有些頭痛,雖感到有陣陣熱氣襲身,可也僅是覺着暖和而已。
燭光愈發暗淡,似是即將燃盡,殿外風聲漸大,我轉眸望向窗扇只是瞧了一眼,那燭火便熄了,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我沒有下榻去尋支蠟燭,將燭火再次燃亮,只是呆呆的靠在牀頭,目光渙散的盯着殿中最暗的角落。
我雖早知後宮中的女子不會輕易的放過我,卻不曾想她們下手會如此之快,那日之事不論是慧妃暗中作梗的也好,亦或是陸嬪賊喊捉賊也罷,我不招人待見這本就是事實,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命運不濟,踏入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怪不得旁人多番陷害找茬。
與她們久浸宮中看慣人心冷暖,見慣暗鬥爭寵的人來說,我算是最軟弱也最不中用的了吧,分明想要翻身以牙還牙,卻還是在不經意之間給了旁人可趁之機,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初進宮時,只懂得隱忍示弱,一心向往平淡的生活,卻不知這深宮中只有無盡的陰霾,無休止的爭鬥,並無平穩可言。
她們的心狠毒辣,謀算人心,都是建立在爲自己謀求私人利益基礎上,而這在得到自身利益的同時又能羨煞衆人的最好途徑,便是博得這一國之君的寵愛,因爲在這宮裡沒有什麼比皇寵更爲重要。
想保家門榮光也好,貪慕富貴榮華也罷,亦或是癡心妄想覬覦那尚空着的鳳座,不論是抱着何種心態入宮的,不管有多麼聰慧過人,高深莫測,都只能靠着帝王憐惜,纔可以一步步的實現心中所願,並不是光動動嘴皮子就能如願以償的。
對後宮嬪妃來說,我是她們恨不得扒皮蝕骨的眼中釘,而對莞辰來說,我不過是他想理就理,想要便要,一旦不喜便可以隨手丟到一邊的玩物罷了。
沒有男人會討厭投懷送抱的貌美女子。
他出生帝王家,自小便被旁人奉承討好,聽到的都是好話,也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後宮妃妾便更是乖巧,凡事都順着他的心意走,無人敢自毀前途挑釁皇權。
在他眼裡,我不過是個特例,既不像旁人那般成日圍着他轉,對他言聽計從,也不似那羣心藏貪念的女子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使盡渾身解數,一瞧見他立馬便跟變了個似得,露出如花笑靨,又是撒嬌又是獻媚討好的。
我對他所擁有的一切,不屑一顧,正因如此,他纔會這般對我。他是睥睨天下的九五至尊,可我,沒有什麼懾人的身份背景,也沒有權勢滔天的父親,更沒有極深的城府心計,只不過是個被家族遺棄,還很單純天真的小小知府的女兒罷了。
正因爲我的處處牴觸,纔會激起他的征服欲,讓他用那卑劣無恥的手段,來逼迫我就範服軟。
曾不止一次猶豫過,要不要抓住他給予的溫暖,可還不待我想清楚,這絲溫暖便在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萬千恩寵,聽上去好聽,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幸好我並未全信。
這宮最可怕的不是被人陷害失寵,也不是被囚深院寸步難行,而是深刻的體會到自己的無力,及宿命的涼薄。
生不由己,死也由不得自己,突然感到無助,特別是在這樣黑暗寒冷的夜裡,四下望去無盡的黑,心中頓時充滿了恐懼,想要尋求溫暖,可眼前卻漆黑一片,看不到一點光亮。
暖暖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陣輕微的聲響,驚的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極力控制着自己即將洶涌而出的淚水,側首望向牀榻深處。
“娘娘,奴婢再去給您取牀被子來吧,炭火已經燃盡,夜裡會涼的。”
刺目的燭光照亮了原本無一點光亮的宮室,紅英的聲音在我榻邊響起,我並未轉頭,也沒有接話,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強嚥下胸間悲切。
紅英抱着被褥站在榻邊,好似察覺到我神色有異,並未欠身爲我蓋上,只是低嘆了口氣,叮囑我要記得將多加牀被子,隨後便擡腳離去。
細碎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殿中是如此突兀,珠簾輕撞,她剛穿過簾幕,便又折回身來言辭急切的衝着我道:“其實皇上他”
話才說了一半,便欲言又止,餘光瞄見她那糾結到一起小臉上寫滿了的擔憂與遲疑,似是不知該從何說起,她在原地躊躇了良久之後,憤憤的跺了跺腳小跑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