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衆人不歡而散,慧妃與陸嬪酒量不相上下,皆稱身子不適各自回宮休息,莞辰亦無暇搭理其餘宮嬪,攜一干宮人回了龍霄殿。
殿外風雪未停,凜冽的狂風猛擊窗戶,吹得窗扇直響,鎏金香爐自內而外吐着青煙,這香氣雖沁人心脾,卻無法紓解某人心中鬱結。
莞辰靠在椅背上,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隨後直盯着那忽閃的燭光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令他不痛快的事,只見他的瞳孔驟然收緊,扶在桌案上的手也呈拳狀,眸中滿是肅殺戾氣。
一旁立着的祿元見此,正欲爲莞辰添茶的手,定在半空中略微僵了僵,繼而垂手暗歎了口氣,心中已明大半兒。
這皇上左不過是在爲,那尚在禁足的廢妃憂心罷了,除了這點以外,他便再也想不出還能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這向來暴戾無情的皇上,這般魂不守舍了。
朝堂未定,懷有異心之人蠢蠢欲動,已夠讓皇上煩心頭疼的了,如今這後宮也開始不安寧,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比比皆是,況且那廢妃又遭陷害危機四伏,這一面要處理堂上政事,一面要周旋於後宮嬪妃之間,且還要分心護那廢妃周全
這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得忙的焦頭爛額啊,真是怪難爲皇上的,這俗話說的好,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後宮所有的女人加起來雖沒有上百人,在他看來這皇上也累的夠嗆。
還有就是那廢妃,這皇上處處維護,百般關懷,人家就是板一冷臉死不領情,皇上還吃力不討好,真不知道這皇上,上輩子到底欠了那廢妃什麼!
莞辰收回定在窗上的目光,垂眸之際,恍然看見自己腕間的蜿蜒傷痕,心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明明說過要護她周全,不讓旁人傷她一分一毫,可到頭來卻仍是無法保她無恙,朝堂也好,後宮也罷,不知爲什麼都將她視作眼中釘,在兩方夾困之下,他竟是頭一次體會到無力。
不止如此,他曾滿心期待她接納自己的耐心也已用盡,若不是礙於現下兩方都存有圖謀不軌之人,怕是他早強逼她就範了。
他將給予她的萬千恩寵給了別人,甚至遠超對她的寵愛,她竟一點都不在意,玉簪之事他並非有意爲難,也並不是真的那麼喜歡陸嬪,可她明明眼見他與別人歡好,卻仍強忍着不泄露一點情緒,若不是及時捕捉到她眸中劃過的那抹失落,想必他會真的以爲她是個無心無情之人。
在她一次次的拒他千里之時,他不止一次想過就這樣放任她不管,爲人魚肉,但每每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時,卻還是按耐不住性子,等不到她服軟認輸,便急忙趕往她所在之地。
如此想來,他還真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在旁人面前可以冷血無情,不管不顧,可對她卻是刀子嘴豆腐心,連放手都不做到。
有時候想,對一個人的強烈佔有慾,竟會比對那榮華權勢的嚮往還要猛烈。
他希望他能傾盡所有溫柔情意,讓她忘了那個,她曾愛過的男人,曾經的心動,那早已支離破碎的諾言,全都遺忘乾淨,只徒留有關他一人記憶。
但是,在看到她傷心欲絕的第一眼,將她擁在懷裡時她那悲切的眼神,聽着她強抑的嗚咽,他的心頭就似插上了一把刀,一瞬間內心的疼痛,彷彿即將把他撕裂
是他太過貪婪,只是希望有那麼一份獨屬於自己的溫暖,卻忘了她也是人也會受傷心痛。
莞辰仰面長嘆了口氣,脣角牽起一抹冷笑,心中盡是挫敗與不甘。
呆站在莞辰身側的祿元,淡淡地看着他的眸子由暗轉明,再由明轉暗,遂而愈發變地深邃暗淡,沒有任何舉動,也沒有出聲說一句話。
一個願打,一個不願挨,這叫什麼事嘛。
雲華宮。
“娘娘,慧妃已經開始下手了,咱們得早作打算纔好。”
昏暗燭光下,陸嬪蓋了件狐皮大氅,斜躺在靠窗的榻座,繡花領口微敞,露出修長而白皙的脖頸,斂眉低目,睫毛輕顫,卻是平添了幾分憂愁,幾分嬌柔。
“怕什麼,事情尚在本嬪掌握中,只要這秦氏還將結盟一事當回事兒,慧妃此仗必輸!”
雨卿聞言微怔了一下,隨即語氣擔憂的道:“奴婢只怕咱們演得戲,騙不了那秦氏多久,況且慧妃現下又與秦氏有所接觸,若是秦氏突然倒戈反將我們一軍,那又該當如何,還請娘娘三思。”
“秦氏不可能會與慧妃聯手,這一個水,一個火,如何相融?至於參透咱們的僞裝,雖不是沒有這可能,但本嬪又怎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計劃被打亂,不待秦氏洞悉所有,本嬪便會送她下黃泉!”
陸嬪緊咬着脣,身上的狐裘被她緊攥在掌,揉得變了形,只要一想到華熠宮的那個女子,她這心裡就恨的咬牙切齒,自己費心籌謀了許久的計劃,竟因她出現了差錯,這讓自己始料未及,也倍感慌亂。
“可是,若被皇上知曉,那秦氏”
“閉嘴!”陸嬪厲聲打斷雨卿的話,緊抿脣畔,水眸半眯盡是狠辣殺機,“秦氏絕對不會有開口的機會,本嬪也斷不會讓任何人將此事泄露給聖上知道,所以,你最好也閉緊自己的嘴,倘若秦氏身子有恙之事露出半點風聲,本嬪第一個先拿你開刀!”
雨卿聽此,身子不禁一抖,慌忙匍匐在地,聲稱自己不會做出背叛陸嬪之事,言辭懇切非常。
陸嬪極盡不屑的瞥了眼地上的雨卿,隨後斂目沉思。想必那慧妃定是察覺到些什麼,故此纔會趁自己無法脫身之時偷偷去見秦氏,看來這慧妃是想攛掇秦氏與自己反目,好讓她兩窩裡鬥,而慧妃自己樂的清閒坐山觀虎鬥!
如今雖已不似從前要好,但慧妃的想法卻還是與自己不謀而合。
秦氏不過是初來乍到,還不懂宮中的陰險狡詐,所以只要有誰對她好一點兒,就算她不是全信,這心裡啊也總會有些觸動,相比那與秦氏積怨已深的慧妃,自己的勝率倒是大一些,畢竟此刻在秦氏眼中,自己仍是她的盟友啊。
慧妃絞盡腦汁的幫襯秦氏復寵,想用秦氏來威脅她,這步棋會不會險了一點啊。
秦氏復寵,她陸嬪就必然會失寵,慧妃就算幫着秦氏籌謀,也落不到一點好處,若是想她們兩敗俱傷,慧妃的這步棋就走錯了。
先敗下陣來的絕對不會是她陸嬪,而是慧妃她自己!
幫秦氏解了禁足令又如何?
恢復位份又怎樣,倒頭來還不是什麼都沒變,秦氏也依舊是那甕中之鱉,慧妃只知可以利用秦氏來壓制自己,卻不知秦氏此刻已不是一己之身,不過這話說回來,秦氏還真是好福氣呢,這才進宮多久便能懷得皇嗣,只可惜這即將要做母親的人卻還被矇在鼓裡。
狗叫囂算什麼本事,真咬到她纔算她們厲害!
嫉妒是宮中大忌,但眼下六宮無主,鳳椅空置,無人敢將慧妃治罪,可這謀害皇嗣的罪名,就不輕了,尤其是按照此刻的情形來說。
皇上膝下無親生子嗣,漫說是皇子,就連一個公主都沒有,這都要拜慧妃所賜,每逢宮中嬪妃有孕,她都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且在她們的飲食中做些手腳,長久如此,試問這宮中誰還會有孕?
怕是除了慧妃自己以外,便再也沒有能孕之人了吧。
所以說,這秦氏還真是好運,腹中的孩子也是個孝子呢,偏偏在秦氏四面楚歌進退無路時,給了秦氏一張保命符!
秦氏有孕消息一出,不只後宮衆人會聞風動搖,連這堂上百官也會奉承討好,對皇家來說子嗣最爲重要,所納後宮佳麗,用來制衡朝臣是其一,綿延子嗣是其二,不然這後宮中怎會有這麼多的女子。
想要母憑子貴平步青雲,想讓她辛苦籌謀了許久的計劃全都化作泡影,她不會讓慧妃得逞的,更不會允許秦氏生下那個孩子。
這女人與男人不同!
男人只會在孩子出生後,才能體會到身爲人父的感覺,可這女人從知曉自己懷孕的那刻起,便會變得不一樣了。
所謂虎毒不食子,秦氏就算因她當日的計策再怨恨皇上,他們已有了一個孩子,這是不爭的事實,沒有哪個做母親的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沒有父親疼愛,秦氏的孩子還未出生就如此有孝心,來得時機也正好,想來是想一併幫着自己母親跳出困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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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若一舉得子,就算當不了皇后,也會是凌駕於四妃之上的貴妃!
她不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幾年來的辛苦毀於他人之手,也無法容忍她人獨佔鰲頭間接阻擋自己復仇大計,因此秦氏與她腹中孩子,必須得死!
後宮中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是很殘酷的,而秦氏根本就不是她人的對手!
她也很想與秦氏繼續保持盟友關係,將姐妹情深那齣戲唱到底,可惜啊,天命不遂人願,秦氏真是太蠢了,徒有美貌這腦袋根本不靈光,又怎能助她得償所願?不扯後腿兒都是好的了。
她不是想避世平淡的活着嗎?她會實現她所期盼的一切,唯獨“活着”這一條,她絕對不會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