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縣,是大齊到漠桑一個較大的縣城。
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必然從這裡經過,大多官商都會選擇到這裡停靠休息。
皇家通往漠桑最大的驛站也便修建在這裡。
馬車停了下來,尤大寶打開車門,恭聲道,“皇上,流水驛到了。”
輕“唔”了一聲,陸承淵姿態優雅地彈了彈衣襬上的褶皺,站起身出了馬車。
佟書瑤也緊跟着下了馬車。
想必是早有人通知過皇上要駕臨流水縣的事,此刻的流水驛燈火輝煌。
流水縣縣令攜着一衆官員及家眷在驛站門口熱情相迎。
雖然流水驛是皇家的驛站,但陸承淵即位之後卻從沒有到過這裡,皇上要駕臨,這對整個流水縣來說,都是長臉的大事。
若不是陸承淵下令不準太高調鋪張,縣令是一定會敲鑼打鼓到城外相迎的。
不敢高調行禮,大約四十來歲的流水縣縣令走到陸承淵跟前,矮着身兒,堆着討好的笑。
“皇上駕臨蔽縣,微臣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丁縣令做得很好。”陸承淵俯視着他淡淡道。
得了誇獎,丁縣令喜上眉梢。
“皇上,驛站所有一切都已歸置妥當,微臣略備了薄酒,皇上如不嫌棄……”
“不必了,周車勞頓,大家都很是辛苦,早些休息調整,明日一早好出發。”陸承淵淡淡一聲。
丁縣令馬屁拍偏了,拍在了馬腿上。不敢再說什麼,只好低着頭恭敬道了聲“是”。
陸承淵領頭大步走進流水驛,一衆人緩步跟在後面。
馬和馬車都早已有人牽着去拴好。
佟書瑤一邊走一邊打量,不愧是最大的皇家驛站,跟一座皇城似的。
各自安頓。
當佟書瑤在尤大寶的帶領下到了一個最爲豪華的閣樓外時,她糾結了。
“尤公公,給我隨便安排個普通的房間就好了,不好太高調吧?”
輕咳一聲,尤大寶慢聲細語道,“佟姑娘誤會了,這是皇上休憩的躍龍閣,這會兒是皇上讓我過來找你呢,你的房間在那兒。”
他一指躍龍閣旁邊緊挨着的一間偏房。
瞧瞧那低矮的房間,再對比那高大上的躍龍閣,佟書瑤頓時覺得心頭堵着一口氣兒上不來。
這兩座對比鮮明的建築怎麼那麼像她與那位爺站一起的感覺。
“佟姑娘,趕緊吧。”尤大寶看她愣神,忍不住相催。
雖只是一個幾年都來不了一回的皇家驛站,可皇帝的配製也不比宮裡面差多少。
這會兒,亮堂燈光下襬了一桌子美味佳餚。
而隔着屏風的另一頭,卻傳來了嘩啦的水聲。
瞪大眼睛瞄過去,只見屏風上方正在升起嫋嫋的霧氣。
也!美男入浴?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他入浴了,但,人性好色的本能還是讓她恨不得長對透視眼。
尤大寶不知幾時已經悄悄退了出去。
佟書瑤坐在桌邊,盯着一桌美食,萬般鬱悶。
有事兒就不能洗完了澡再找她?非得讓她等?
人太傲驕想不到這麼周全也就算了,明知她沒吃飯,
還擺一桌美食?
佟書瑤狠狠地磨着牙齒,若是她的目光是一把把冷箭,此時那尊無辜的屏風想必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裡面的水流聲一直在輕緩地持續,可以想像此刻裡面那位爺不慌不忙的愜意小樣。
哼哼兩聲,外面一桌美食誘惑她,裡面一個美色誘惑她。
第N遍口水吞罷,她怒了。
她此刻只想指着裡面那位爺的鼻子大聲說,當她好欺負麼?姐告訴你,姐就是那經不起誘惑的主。
罪惡的爪子伸向了她垂涎已久的雞腿,當小嘴兒終於嚐到了它的味道,佟書瑤嘴脣油亮發光,小臉兒浮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水聲還在繼續。
佟書瑤此刻倒不急着想讓他出來了,一面翹着二郎腿大吃特吃,一面想,爺,您慢慢洗,她慢慢吃。
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此刻已是杯盤狼藉,佟書瑤摸着溜圓的肚皮,打了個響亮的胞膈。
瞅了眼那遮擋美色的屏風,她狡黠一笑,拿了一塊芙蓉糕,慢搖慢搖地走了過去。
繞到屏風一頭,美男入浴的勾人畫面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斜依着屏風,看着那小麥色的精壯身軀,她嬌聲打趣。
“爺,您的皮沒洗掉吧?”
俊臉偏過來,對於她的包天色膽,陸承淵是早已見識過的,所以還算冷靜。
“又來打醬油?”陸承淵透過霧氣淡淡看她。
略一愣神,佟書瑤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她們初次見面時,她用過的臺詞麼?
想起初見時的場景,她哈哈笑兩聲,俏聲道,“爺,人生如果一直打醬油是很悲劇的好嗎?不過我一直很好奇,以你呼風喚雨的身份,要什麼沒有,怎麼會去那種地方呢?”
只見陸承淵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好半響,才聽得他道,“三弟說那是酒館。”
她並沒想過這位傲驕的爺能爲她答疑解惑,更沒想到答案竟是這樣的。
一個沒忍住,佟書瑤噴笑了出來。
這位湘王殿下也太侮辱他家皇兄的智商了吧?
聽見她的笑聲,陸承淵的臉色更加黑得沒了底。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這位爺怎麼這麼純潔呆萌呢?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是被湘王騙去的?
“小小丫頭,去那種地方,又是何故?”陸承淵問得平淡,卻明顯有點想扳回一成的意思。
佟書瑤笑得一臉燦爛,“我嗎?我是去獵美男的呀。”
她十分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外邊響起腳步聲。
“爺,酒溫好了,嘶……”
尤大寶突然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氣,想必是瞧見了那一桌子的慘烈景象。
佟書瑤正低頭竊笑之際,突然水花飛了過來,帶着沐浴的皁香。
當她再擡頭時,陸承淵已經穿好了月白浴袍,正將腰帶鬆鬆地束在腰間。
又錯過了精彩畫面?她真恨不能按個倒退鍵。
大概看出她表情裡太過明顯的惋惜,陸承淵眼裡淺淺劃過奚落之意。
沐浴之後,穿着素色的浴袍,此刻陸承淵看起來乾淨清爽。
緩步踱到佟書瑤的面前,嘴角邪魅一勾,繞過她,
走出了屏風。
“爺,這……”
尤大寶跪在地上,滿臉委屈。
這真不關他的事啊!
跟着走出屏風,見陸承淵看了飯桌一眼,便轉臉遞給她一個不冷不熱的質問目光。
吮着沾着糕點的手指,佟書瑤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眼神帶上點小小的畏懼盯着他。
“這些……都是我的傑作。”
她深深明白坦白從寬的道理。
“節儉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你不是向來不主張鋪張浪費嗎?你一個人吃不了,剩下的都浪費了,傳了出去豈不是有損你的名聲?身爲皇上,不得以身作則嗎?爲了你的清譽,我只好勉爲其難幫你分擔一些。”
坐在桌邊的梨木雕花大椅上,陸承淵擡眼看過來。
“這麼說,爺還得感謝你?”
“不用謝。”佟書瑤大氣地一揮手,笑嘻嘻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尤大寶瞪着溜圓的眼頓時風化了。
這姑娘咋就能這麼理所當然呢?
“你先下去吧。”
尤大寶見陸承淵的目光掃向他,忙道一聲“是”,如蒙大赦一般跑了出去。
“過來。”陸承淵淡淡道。
此時,屋子裡只剩下他們二人。應該是在叫她吧?
看他面色莫測,她一步一挪走過去,心頭有點發虛。
不就吃他一桌菜?應該不至於找她算帳吧?
手被他拉了過去展開來,藥膏輕柔地塗了上去,冷峻的臉表情專注認真。
原來是幫她擦藥啊!真是讓她虛驚一場。
藥擦好了,佟書瑤訕訕笑道,“謝謝你啊。”
“不必,爺不過是想你的手儘快好起來,好行太醫之責。”陸承淵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死鴨子嘴硬是吧?好啊,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
出了躍龍閣,佟書瑤問了一下尤大寶,便往程如瑾所住的地方走去。
聽巧不在,程如瑾正臥在牀上休息,見她進來,想要坐起來,卻被佟書瑤制止了。
“娘娘別動,好好躺着便是。”
說完探了一下她的脈,道,“娘娘,你目前的情況還不是很穩定,一定要注意休息,少動,今日在半道上,就地取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待會兒去醫館抓些藥回來,你吃上一段時間,情況應該就會好起來。”
“我已經覺得肚子沒有那麼痛了。”程如瑾面色看起來確實已經好些了。
佟書瑤不免叮囑,“娘娘,不可掉以輕心,小心爲上。”
“嗯,我知道了。”程如瑾點了點頭。
走出程如瑾的房間,佟書瑤準備出驛站去買藥。
快走到驛站門口時,見到一個人影從另一邊也往門口走,腳步很匆忙的樣子出了驛站。
不過是一閃而過的身影,但佟書瑤夜間視力極好,她還是認出來了。
出去的人是狄冰清。
下意識地,她便隨着狄冰清的腳步而去。
遠遠地跟着,走了一條街又一條街,狄冰清似乎從之前的匆忙變得有些漫無目的。
突然,眼前一個背影一擋。
她再看時,就已經不見了狄冰清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