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銀瓶匆匆看了一眼來人,便低着頭出去了。
南宮沛雲拿出一塊絹帕來,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脣角,才終於看向來人,笑了。
“昭儀娘娘也是來給本宮道喜的?真是受不起呢。”
狄冰清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我看你是昏了頭了?”
南宮沛雲依舊笑着,“本宮不明白昭儀娘娘的意思。”
狄冰清眼睛直直看着她,冷哼一聲。
“你不要忘了,你生的是漠桑王子的兒子,不是皇上的。”
“那又怎樣?”淡淡的笑容掛在南宮沛雲的臉上,笑眼裡無一絲波瀾。
“皇上自然知道那不是他的兒子,但卻給他賜了名,還讓他入了皇家族譜,接下來,還準備給他辦滿月宴,這說明他已經承認他了。皇上自己生不出來,可他總得要後繼有人啊,這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將來必定會繼承皇位的。”
聽她一番天真的構想,狄冰清突然氣笑了,“你可真是異想天開啊,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如果將來大齊要滅亡,你的兒子便會是首當其衝要除掉的對象。”
她犀利的言辭讓南宮沛雲猛然一震,直到狄冰清離開了很久,她仍然陷在震驚裡,漸漸地,震驚被一種恐慌所取代。
小嬰兒長起來真是一天一個樣,原先紅撲撲的顏色已經變得白白嫩嫩,越發可以看出它漂亮的五官來。
佟書瑤靜下來的時候,時常會想起在漠桑的市集的那一夜,端傾城看着那個婦人懷中的嬰兒,那般喜愛的模樣。
無論一個人有什麼錯,最初有何目的,親情總是沒有錯的。
天,越來越冷。
這一天,她穿得厚實了些,披上那件新的雪白大氅,出了宮。
自回春堂大火以後,她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走在京城的街頭了,再走出來時,大家竟然都已經穿上冬裝了。
熙來攘往的行人,老老少少,談笑間呵氣成霜。
很快佟書瑤便發現了一個問題,許多人的衣服上都繡了一個“段”字。
雖然當初在發這個衣服的時候,也早就料到了這個場面,可如今親眼所見,仍不免生出一個奇怪的感覺。
好像這天下姓段,不姓陸。
段府門口此刻熱鬧得有些奇怪。
“這位小哥,這些是趙大人送來的一點薄禮,還請段公子一定要笑納。”
“這是朱大人的一點小意思,恭祝段公子高升。”
“這是……”
門口送禮的人大箱小箱地排了很長。
“各位大人太過客氣了,這些東西我不好擅自作主,還得請示我家公子。”
肖遠被這陣仗嚇到了,不好推拒,只好用了緩兵之計。
“小哥不必客氣,我們也是做下人的,禮送到了,我們纔好交差,我們就不叨擾段公子了。”
送禮的人有心要送,當然是不會再收回去,一個個趕緊將禮單交到肖遠手裡,一溜煙地跑了。
“哎……”肖遠看着他們的逃跑的背影,再看看門前一堆的禮物,不知如何是好。
段子離究竟有什麼喜事?人人都來
恭賀。高升?他一個商人,如何高升?商會會長?
正在亂猜一氣,就見段子離從府裡頭出來了。
“公子,您看這……”
肖遠將手中的禮單交到他的手裡。
段子離還沒有打開來,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佟書瑤,於是,他重新將禮單遞給肖遠。
“都擡進去吧。”
段子離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佟書瑤,眼神掃過她身上的白色大氅,淡淡一笑。
“好久不見。”
佟書瑤也是淡淡一笑,“不久,在流水縣時,不是才見過麼?”
聽雨軒。
佟書瑤將那套紫色衣服以及一百二十兩銀子放在桌上。
“物歸原主,另外,謝謝你在流水縣替我們解圍。”
段子離坐於梨木雕花大椅上,淡淡眯起的目光裡有一絲涼意,淺淺勾脣。
“相識一場,何必如此客氣?”
“我知道王子殿下也到大齊來了,他在哪兒?我找他。”
佟書瑤直接說明來意。
只聽珠簾輕響,一股香氣襲來。
“找我何事?”
端傾城着一襲深紫色錦衣走了進來,似笑非笑,只是笑容卻不達眼底。
佟書瑤平靜地注視着他,“我知道什麼人都逃不開親情,你也一樣,小永澤如今成了皇子,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那是你那時候播種時就想得到的,應該不會意外。宮裡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很好,尤其是貴妃娘娘,更是視如已出。無論他的上一輩有怎樣的糾葛,他都是無辜的,我也會保護他的。請你放心。”
脣角輕勾,眼底閃爍着光華,配上他那完美的臉部線條,端的芳華如雙。
“那麼我應該感謝你?”他淡淡笑問。
“不用,”佟書瑤一撩脣,卻沒有笑意。
“另外,請不要試圖去傷害皇上,我絕不會放過傷害他的任何人。”
一字一句說完,她的目光掃過端傾城似笑非笑的臉,再在段子離略微蒼白的臉上落了一瞬,她一轉身,掀簾而出。
我必不會放過算計你的人。
同樣一句話,曾經在她的耳邊響起過。
如今她用同樣的話回敬過去,真是無情!也真的諷刺!
出了段府,她沒有急着回宮,而是去了回春堂。
她不太願意叫這間藥鋪爲回春堂,她覺得那是存封在她記憶裡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但儘管她不願意承認,門匾上也赫然寫着“回春堂”幾個大字,和以前那張門匾一模一樣。
她去時,莫小七正要出門。
“小姐,你終於來了,我以爲你再也不肯來見我了。”莫小七見到她又意外又驚喜。
怔愣了下,佟書瑤笑了,“怎麼會?你是我爹的徒弟,如今我爹不在了,我自然要代替他來關心你。而且,你曾經冒險幫過我多次,我怎能這般如個白眼狼呢?”
“我知道小姐是大氣之人。”莫小七笑了,又道,“不過我這會兒沒空和小姐說話了,狄夫人病了,差人來讓我去看一看,我這正準備出門呢,誰知道小姐您就來了。”
“
狄夫人?哪個狄夫人?”佟書瑤狐疑地看着他。
“就是京城府裡的狄大人家啊,聽聞他的女兒在宮中頗爲風光,是昭儀娘娘呢,小姐,你在宮裡,該知道的吧。”
“知道。”佟書瑤無意識地點了點頭,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道,“小七,我陪你一起去吧。既然是昭儀娘娘的母親,自然是輕率不得,我怕你經驗尚淺,有些情況應付不了。”
莫小七尋思着點了點頭,“小姐說得有理,以前師傅在的時候,出診都是師傅的事,如今自己獨擋一面,說實在的,還真是有點緊張。”
簡陋,不大,卻很乾淨的小院。狄家的清貧在佟書瑤的想象之中,狄大人官居九品,生活條件和一個稍微家境好一些的普通百姓沒有多大分別。
這樣的家庭,能培養出狄冰清那樣的女子,倒是讓人有些意外了。
開門的老婆子進去說了一聲,便請了他們進去。
還未進到屋裡,便聽見了屋子裡傳來的咳嗽聲。
走進裡屋,就見狄冰清的母親方巧貞躺在牀上,臉色蒼白憔悴。
“夫人,我是回春堂的莫小七,您覺得怎麼樣?”莫小七上前恭謹地問道。
方巧貞咳嗽了幾聲,看過來。
“可能是近幾日天氣突然轉涼,一不小心就受了涼。真是人老了,半點也馬虎不了。”說完又是好一陣的咳嗽。
莫小七放下藥箱來,走過去替她把脈。
而佟書瑤自進去之後,便愣住了。
方巧貞手中的那隻撥浪鼓,便是海棠苑消失的那一隻,她敢肯定。
中秋夜,她親眼見到有人入了海棠苑,那隻撥浪鼓也是在那晚不見的。方巧貞那天晚上也在宮中,如今這隻撥浪鼓在她的手裡。
那麼,那日她見到悄悄走入海棠苑的人就是她。當時,她想要趕上前去一探究竟,結果就被狄冰清叫住了。看來當時,狄冰清是故意的。
可是,她單單拿了這隻撥浪鼓是做什麼?
剛進來時,看方巧貞手拿撥浪鼓那個失神的樣子,明顯有點睹物思人的狀態,莫非她與慧妃娘娘有什麼淵源?
“夫人,這天氣變化快,千萬得注意,受了涼自己也遭罪。”佟書瑤狀若無事地走了過去。
方巧貞看向她,微微一怔。
“爲什麼我覺得姑娘有些面熟?”
“是嗎?夫人,興許我們是見過面的,只是夫人不記得罷了。”佟書瑤笑道。
“哦,姑娘是?”
佟書瑤道,“我是宮中的太醫。”
方巧貞臉色一變,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
“你就是佟啓之的女兒?”
“是。”看着她的異常反應,佟書瑤鎮定地點了點頭。
“你走。”方巧貞突然激動起來,抽回莫小七正在把脈的手。“你們都走。”
“夫人這是怎麼了?”莫小七看病看了一半,感到莫名其妙。
“張媽,送客。”方巧貞已經朝屋外大喊了一聲。
於是起先那個老婆子走了進來,歉意地將他們請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