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入庵
衆人走到庵門口,慧如老尼姑已經等候多時。
“諸位貴客,齋飯早已經備下,只是比不上京中的好菜好飯,都是些尋常吃食。”
“不講究這些。”
晏三合打斷她:“水月庵是什麼時候建成的,前身是什麼?”
慧如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些,忙道:“水月庵前朝時候就有了,建的時候就是個庵堂,風風雨雨幾百年,就沒變過。”
晏三合環視一圈牆壁磚瓦,“似乎是重新修繕過?”
慧如:“不瞞姑娘,確實翻新過,實在是太舊了,天上下雨,屋裡也下雨,沒法住人。”
晏三合:“這裡住着多少尼姑?”
慧如:“水月庵的尼姑不多,不到四十個。”
晏三合有些詫異:“這麼少?”
“姑娘有所不知,京城的尼姑庵有好幾個,都建在寺廟邊上,香火都比我們庵裡好,很多人都願意去那裡出家。”
“爲什麼?”
“其實,像四太太這樣的我見得太多,受了些刺激就想着出家當尼姑,說是清修,其實也就是找個地方避避世,心還在紅塵裡,靜不下來的。”
晏三合想到季家非要把四太太送到這裡來,心裡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
這世上,有真和尚,就有假和尚;有真尼姑,就有假尼姑。
假尼姑吃不得苦,耐不得貧,自然都奔着香火旺盛的地方去了。
“所以,能在水月庵呆下來的,都是真正看破紅塵的人?”
“是。”
“那爲什麼靜塵離世前,還要打扮自己?”
晏三合突然問:“看破紅塵的人,不應該如此吧!”
慧如一噎,臉色微微泛青。
晏三合冷眼看着她,口氣卻很溫和:“不急,你後面再慢慢告訴我答案。”
慧如默了默,點點頭。
前面兩人不再說話,後面跟着的兩人卻用眼神勾搭上了。
裴笑:謝五十,你有沒有發現,晏神婆對男人和對女人,完全不一樣。
謝知非:嗯!
裴笑:當初她對我大舅舅,可沒個好臉色。
謝知非:噢!
裴笑:你說,她會不會不喜歡男人,喜歡女人?
謝知非:啊?
裴笑:啊什麼啊,嚴肅點,這關係到我一輩子的事兒呢!
謝知非的忍耐已近極限,一把勾住裴笑的頸脖,壓着聲音。
“裴明亭,我很嚴肅的對你說,我放着一堆的事兒跑水月庵,不是來聽你胡說八道的,給我好好看着人。”
人是指晏三合。
徐晟那孫子幾次三翻要動晏三合,就是惦記上了。
男人的心思,男人懂,越是得不到的,越記掛在心上。
更何況那孫子是因爲晏三合而做了太監,這份惦記只怕早已經變質,成了刻骨銘心的恨。
裴笑無聲翻他個白眼。
廢話!
他要不是爲了自家娘子的安危,能跑這鬼地方遭罪!
他裴大人這輩子最恨吃的,就是齋飯。
……
齋飯的確很簡單,四個素菜,一碗薄粥,一人兩個饅頭。
吃完,慧如同身邊的小尼姑交待了幾句,提着一隻白燈籠,引着諸人從水月庵的後門離開。
“墓地在半山腰,水月庵死了的尼姑都埋那邊,清明上墳,中元燒紙也方便。”
晏三合:“他們的家人會來上墳嗎?” 慧如又一噎,她發現這個晏姑娘問的問題,都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不會。”
“爲什麼不會?”
“有的孑然一生;有的與家裡斷絕來往,有的是被家人拋棄……”
慧如嘆氣:“晏姑娘,貧尼的那句都是苦命之人不是假話,沒遇着些痛不欲生的事,又怎麼能大徹大悟,遁入空門。”
由此可見,靜塵的心魔應該在紅塵裡——晏三合根據她這幾句話,在心裡做出判斷。
小半個時辰後,水月庵的墳塋便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回,不僅裴笑覺得頭皮發麻,連素來膽大的謝知非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整整半片山坡,都是一座又一座的尼姑墳。
阿彌陀佛!
裴笑死死的拽着謝知非的胳膊。
幸好我今天五帝錢,金剛經,驅鬼符統統都帶了,否則,就我這純陽的身子,根本壓不住邪。
在諸多舊墳中間,一座新墳顯得十分的突兀。
晏三合手一指:“可是那座?”
慧如:“是的。”
晏三合與李不言交換一個眼神,李不言把手裡的燈籠一吹,一滅,然後往謝知非那邊一扔。
“三爺,接着。”
謝知非接過燈籠的同時,某位純陽的大人已經跳在了他身上。
就這慫樣,還想配晏三合?
謝知非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心說:兄弟,我不和你搶,你自個知難而退吧!
“小姐,我先下。”
李不言縱身跳下去,手上一使勁,把原本就沒合上的棺材板,索性打開來。
靜塵的屍體袒露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身灰色的尼袍在慘淡的月色下,泛着幽幽冷光。
她的臉上蒙着一層黑霧不像黑霧,黑煙不像黑煙的東西,生前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的觀世音菩薩啊!
我的如來佛祖啊!
我的菩提大仙啊!
裴笑已經不敢再看,只在心裡呼喚着各位神仙。
謝知非眼珠子卻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團黑霧。
並非他膽大,兩次跟着晏三合化念解魔,他忽然覺得,有時候鬼比人善良,至少不會害人。
“小姐!”李不言伸出手。
晏三合握住了,藉着她手上的勁兒,輕輕一跳。
落穩了,她挽起衣袖,將手探進棺材裡。
原本盤踞在靜塵臉上的黑霧,一下子纏繞在晏三合的小臂上。
與季老太太的那團黑霧不同,靜塵的這團黑霧似乎溫柔一些,一點一點的將晏三合籠罩在其中。
冰冷的血直衝上謝知非的腦頂。
上一回他和裴明亭躲得遠,只看到了一個大概,這回離得這麼近,那團黑霧在他眼裡,就是要將晏三合拖入無邊的地獄。
他用力握住拳頭,忍住不讓自己發出驚呼聲。
“靜塵,別怕,是我來了。”
晏三合的聲音溫柔如水,彷彿是情人間的呢喃,“來,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放不下!”
她把手覆蓋在靜塵的雙眼之上,緩緩閉上了眼。
所有人硬生生憋着一口氣,不敢呼出去,目光死死的盯着晏三合。
一息;
兩息;
三息;
晏三合原本舒展的眉頭,越蹙越緊,蹙眉的同時,她的臉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