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貓膩
先太子逼宮失敗,陛下震怒,命錦衣衛、三司徹查。
但凡和先太子扯上關係的,抄家,殺頭,滅族……
那段日子,整個四九城的空氣裡,都瀰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唐見溪再心大心寬,也忍不住隱隱擔心,對先太子的清算會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那段時間,他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半個月便瘦了一大圈。
他甚至已經寫好了休書,放在岳父岳母那裡,萬一有什麼,巧兒和陶家總能逃過一劫。
哪知心驚膽戰了整整一年,山上平平靜靜,什麼事兒都沒有。
很多年後,他才從師妹嘴裡得知,他唐見溪在世人眼裡,便是個性格乖張孤僻、易怒易暴躁的無用書生,在唐家做學生時,就和先太子不對付。
而這一切,都是褚言停故意散播出去的。
他讓他做隱士,就當真把山裡和山外的路斬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沒有留丁點的後患。
“我最小,褚師兄總說大的要護着小的,這些年我最大的心願便是找到他的墳塋,可我……”
唐見溪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可我連他的墳塋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對不住他……我……”
“臻哥!”
陶巧兒掏出帕子替他擦着指縫,又輕聲安撫道:“回頭我們去找,總能找到的,到時候我帶幾壺最好的酒,你和他不醉不歸。”
“唐老爺,我也要去。”
李不言站起來,一臉豪邁道:“我李不言這輩子最敬重的,就是有情有義有擔當的人,只恨我晚生了幾十年,否則這樣的人,我定是要好好結交一番的。”
小裴爺被她說得心頭一激,剛要附和,謝三爺的眼刀看過來:先搞清楚你是誰的人?
小裴爺眼睫一顫,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是啊,我是太孫的人。
太孫的祖父是龍椅上坐着的那位,我去給先太子的人敬酒,不就是和現在的皇帝對着幹嗎?我這是不想要小命了?
晏三合完全沒有把兩人的眉眼官司,看進眼裡,查靜塵心魔時她有兩個想不通的地方,此刻一一圓上了。
第一處是逝水在教坊司八年時間,前面出現的人是褚言停,後面出現的人是唐見溪,兩人從不同時出現。
這是褚言停對唐見溪的保護。
第二處,爲什麼靜塵臨死前,要將所有的書信一一燒燬,什麼痕跡都不留下?
這是靜塵對唐見溪的保護。
他們都是在用不同的方法,保護着對於他們來說重要的人。
這時,唐見溪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陶巧兒拉着他到屏風後面去淨面,再出來時,眼角已經沒有了淚漬。
“讓諸位見笑了。”
唐見溪目光落在李不言身上,“我師兄不大愛見外人,姑娘的好意心領了。”
李不言雖然腦子不怎麼樣,但關鍵時候很拎得清。
什麼不愛見外人,這是不想讓她摻和進去,免得生出些事情來。
“其實,我也就說說而已,唐老爺不必當真。”
李不言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小姐,繼續往下問吧!”
晏三合沒有浪費李不言搭過來的梯子:“唐老爺,下面我要問到唐家的案子,你心裡有個準備。”
“唐家的案子,我沒什麼可說的。”
唐見溪目光在六人身上走了個來回,“我勸姑娘也不要問,你們是替靜塵化念解魔的,不是去送命的。”
他語氣平淡緩和,但六人聽完只覺得血氣翻涌。
晏三合不太甘心。
“唐老爺,你拋開你唐岐令學生的身份,拋開你和唐之未的情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靜塵心魔繞不過去的。”
“你說。” “唐岐令的案子,有貓膩嗎?”
晏三合沒問“是冤枉的嗎”,因爲就算是冤枉的,他們也翻不了案。
既然翻不了案,冤枉不冤枉又有什麼意義。
而貓膩不同。
貓膩意味着有蹊蹺。
蹊蹺在什麼地方,唐見溪不會說,他們也不想聽。
唐見溪沉默良久,久到所有人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忽然冷冷一笑,極爲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晏三合一看他點頭,立刻偏過臉去看謝知非。
謝知非似乎早就在等着她的眼神。
目光對上,他們從彼此的眼睛裡意會到了一句話:行了,就到此爲止。
唐岐令案子的是是非非,到此爲止;
唐岐令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好人,是壞人,不必再問;
下面要問的……
“我們查到把唐之未從教坊司贖出來,是一個叫李三的人。但李三把人贖出來以後,就銷聲匿跡了。”
晏三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唐見溪,“可見李三不過是個出面辦事的人,他背後的人,是你嗎?”
唐見溪搖頭。
“褚言停嗎?”
唐見溪點點頭。
晏三合瞳孔一縮,“褚言停是用什麼辦法,把她從教坊司贖出來的?”
唐見溪搖搖頭後,低聲道:“姑娘說過,山中一日,人間百年。”
他知道師妹被贖出來,還是因爲去教坊司撲了個空,言停丁點消息都沒有透露給他。
他記得那日從教坊司走出來的心情,那樣的輕鬆和如釋重負,哪怕他根本不知道師妹去了哪裡。
直到一年後,“望安”兩個字出現,他才恍然明白過來,言停用心良苦的把師妹安排在水月庵裡。
水月庵好啊,遠離塵世,遠離朝爭,沒有人知道她從前的身份,能太太平平過日子。
“唐老爺,褚言停的背後,有沒有太子的手筆?”晏三合問。
唐見溪用力一點頭。
晏三合再度扭頭,與謝知非對視。
他們猜對了。
先太子並沒有因爲唐之未的拒絕,而懷恨在心;也沒有因爲唐岐令的案子,對唐之未不管不顧,而是一直在背後保護着她。
這也就解釋通了,爲什麼逝水在教坊司順風順水的原因。
晏三合:“歲寒三友是松竹梅,唐老爺是梅,褚言停是竹,那麼還有一位是鬆,可對?”
唐見溪點頭。
“鬆排首位,這一位是你和褚言停的大師兄?”
唐見溪點頭。
“唐之未和褚言停沒有順長輩的意,做成婚姻,是兩人心裡都有了別人。”
晏三合緩緩吸進一口氣,“唐之未心裡的那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你們的大師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