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催命
李不言天不怕,地不怕,但對上老和尚,心裡還有些忐忑。
“大師啊!”
她難得的謙虛一笑,笑裡還着一絲討好。
“我問的是朱府五老爺朱旋嘉,也是個死人,這人生前很聰明,很有靈氣,可惜從小身體不怎麼好,後來長大了……”
“古往今來,奇才都是傷官、傷食的格局。”
這回,老和尚連生辰都不問了,直接嘆息一聲,說了三個字:“催命釘。”
催命釘是什麼玩意?
聽上去怪嚇人的。
李不言:“然後呢?”
老和尚睜開眼睛,“你一問,我一答,然後就結束了。”
雖然你是得道高僧,但也不能話只說一半啊,招人恨呢!
李不言咬咬後槽牙。
忍!
老和尚目光一偏,眼眉平和,“女娃兒你要問什麼?”
晏三合剛要開口,只聽那老和尚用一種極爲慈祥的語氣,道:“想好了再問。”
晏三合心跳突然快起來。
也不知道爲什麼,好像眼前的這個瘦小的和尚,能看穿她的內心。
剛剛被李不言一勾,她真的就很想問問鄭家命案的真兇。
山風呼嘯,晏三合在這風中開了口。
“我想問朱旋久改了別人的命格,自己卻絲毫沒有受到反噬,反而日子越過越好,他用了什麼方法化解?”
“你確定要問這個?”
“確定!”
老和尚眼中有靜水深流,只是幾個眨後便消失不見。
“借運。”
晏三合目光灼灼像把刀,“借誰的運?”
老和尚笑笑:“誰的運好,就借誰的運唄。”
誰的運好,就借誰的運?
晏三合身子往前一低,扭頭看向朱遠釗,不想朱遠釗也用同樣的姿勢,向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
彼此眼中的恐懼看得清清楚楚。
朱家,就數毛氏的運最好!!!
就在這時,老和尚打了個哈欠,朝庚宋升笑眯眯道:“徒兒,師傅累了,伺候師傅……”
“等一下!”
晏三合突然起身,身子往前一撲,跪倒在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哎啊一聲,突然在牀上翻了個跟斗,躲到了角落裡,直嚷嚷:
“別跪,別跪,受不起,受不起。”
所有人被他嚇一跳。
啥?
啥意思?
老和尚神成這樣,竟然還有怕的?
裝的吧!
庚宋升已經習以爲常老和尚的瘋瘋顛顛,一敲菸斗,低呵道:“師傅,像什麼樣子,趕緊坐坐好。”
老和尚看着庚宋升,一臉的委屈,“你,你,你先讓那女娃兒坐好,我就坐好。”
又開始爲老不正經了。
庚宋升無奈搖搖頭,“晏姑娘,我師傅最恨別人跪他,你起來,有話直說。”
那也不用逃得這麼快吧,弄得我像什麼瘟神似的。
晏三合盤腿坐下來:“禪月大師,我心裡有個疑惑,不求你答,只求你指點一下。”
“哎啊啊,你這個女娃兒怎麼得寸進尺啊!”
老和尚一邊爬、一邊用吹鬍子瞪眼睛向晏三合表達憤怒。
“你不能仗着自己是……長得好看,就無法無天啊,說好三問三答,你非要……”
“禪月大師,人命關天,我求你……”
“哎啊啊,哎啊啊……聽不得求,折壽,折壽!”
老和尚連連擺手,臉上又氣又恨又無奈,“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放完快滾!”
晏三合:“朱旋久髮妻毛氏,屬老鼠,正月初一生辰,她最近一日比一日衰老……”
“還有七天的壽命。”
說完,老和尚身子一仰,往牀上一躺,隨即拉過被子,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
被子裡傳來他的咆哮聲:“滾,滾,滾,都給我滾!”
石屋裡沒有一個人動。
所有人都心驚膽顫地看着那團被子,腦子裡一片嗡嗡嗡。 毛氏還有七天壽命?
還有七天?
七天!
這,這……怎麼可能!!!
朱遠釗只覺得心潮翻涌,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壓制不住,嘴一張,也吐出一口血。
“哥?”
“朱二爺?”
朱遠釗一臉的悲愴,眼睛紅的駭人。
這口血在他妻兒一屍兩命的時候,其實就應該吐出來,因爲心魔沒着落,硬生生的忍到此刻。
此刻,聽到桃花井,聽到催命釘,聽到娘只有七天壽命……
他苦苦支撐的一切,在此刻全盤崩潰。
“果然啊,這一口血吐出來,心裡頭就好多了!”
他從懷裡掏出帕子,將嘴角的血漬擦去,又去擦地上的。
徹底擦乾淨後,他起身跪倒在地,衝蒙在被子裡的人磕了三個頭,踉踉蹌蹌走出去。
小裴爺怕他有個好歹,趕緊跟上。
庚宋升收起菸斗,從牀上跳下來,“晏姑娘,去外頭歇着吧,我再給你們燒個爐子。”
話是衝着晏三合說的,目光卻輕輕落在朱未希的臉上。
朱未希垂着目,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就這麼呆呆的,沉默的,一動不動。
庚宋升嘴脣動了動,有心想說些什麼,可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又對晏三合道:
“餓嗎?”
晏三合看看朱未希瘦得發尖的下巴,“餓的。”
“我給你們煮點米粥。”
庚宋升說完,便從三人面前走了出去。
李不言看着他背影,衝晏三合使了個眼色:難怪朱未希連私奔都願意,這男人……太爺們了。
……
夜色,深漸。
山頂的風雪越發大了,把兩扇子木門吹打得砰砰直響。
一邊屋裡,老和尚已經睡下;
另一邊屋裡,丁一、黃芪、驢蛋三人的呼聲震天。
中間的堂屋,所有人圍着火爐,坐在蒲團上,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朱家兄妹倆,一個滿面悲痛,一個神色呆滯。
庚宋升端着鍋從外頭進來。
他把鍋架到火爐上,把木鏟塞到小裴爺手裡,“我去屋後找點吃的來。”
小裴爺:“屋後?”
庚宋升:“還有一間沒門的小石屋,專門儲藏些東西。”
說是找吃的,其實就是讓出地方,好讓晏三合他們慢慢商量。
其實,還有什麼可商量的呢?
毛氏只剩下七天的時間,朱遠釗和朱未希必須趕回去見上最後一面,否則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雪天路滑,回程的路不好走,明天天一亮,必須要下山。
晏三合從裴笑手裡拿過木鏟,放在朱未希的手心。
“朱遠釗,不言,明亭,你們陪我去外頭走走,東臺到底什麼樣兒,我還沒看過。”
小裴爺剛想說一句“你瘋了嗎”,李不言的刀眼已經射過來。
射什麼射,外面什麼天你們心裡沒點數嗎?
那是要凍死人的。
“晏三合。”
朱未希扯住晏三合的衣襬,輕聲道:“沒必要的,我……”
“有必要。”
晏三合斬釘截鐵。
人一生中有很多痛,最大的痛叫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