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過關
帝王一眼過來,就能讓臣子瑟瑟發抖,何況還是長時間地盯着朱遠墨看。
朱遠墨渾身的冷汗涔涔而下,裡衣很快溼透。
就在他覺得快撐不住時,高位上的人這纔開了口。
“聽說,你母親並非病故?”
朱遠墨忙擡頭回話。
“臣的母親按理還能再活,只可惜她與我父親恩愛一生,白頭鴛鴦失伴飛,誰復挑燈夜補衣,母親她……”
他流下淚來:“她不吃不喝數日後,隨他而去。”
皇帝掀眼看了內侍一眼。
內侍忙道:“回陛下,民間有傳言,恩愛夫妻一個走了,另一個三年之內必走無疑。”
皇帝笑笑,“難得,難得啊!”
朱遠墨心裡一腔苦楚說不出,又怕自己露了馬腳,索性伏在地上,哀哀道:“請陛下恩准臣的丁憂。”
皇帝沒有接話,而是問道:“聽說你父親的棺槨,放在了廟裡?”
“回陛下,正是。”
朱遠墨:“我爹這輩子泄漏了太多的天機,棺槨需擺在佛門裡,聽上七個月的佛音,才能入葬,否則就會家宅不寧,子孫不安。”
皇帝哼一聲,“他替朕觀天象,測兇吉,泄了什麼天機?”
朱遠墨只覺心跳如擂,深吸一口氣,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應對。
“回陛下,天象便是天機,兇吉也是天機。朱家祖祖輩輩做這一行,到了父親這一輩,已經盛極。正所謂盛極必而衰,父親臨終給朱家測過一卦……”
他擡起一張淚臉,“朱家後面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噢?”
“陛下有所不知。”
朱遠墨往前爬了幾步:“父親落棺,棺裂三次,是天道示警,父親生前早有預料,也是他叮囑臣把棺材放進廟裡。”
皇帝一聽棺裂,臉色一點點暗沉下來。
“你父親臨終前,還交待了些什麼?”
“父親讓我好好當差,陛下是天定之子,是一代名君,朱家能侍奉陛下,是朱家世代積累的福德,要謝天恩,謝君恩。”
朱遠墨哽咽道:“他還讓臣要待發妻好,要待兄弟姐妹好,他說妻賢夫禍少,家和萬事興。”
皇帝沒有再說話。
帝王的沉默是比發怒,還要讓人覺得可怕的一件事,朱遠墨感覺自己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今日面聖,每一句話該怎麼說,用什麼口氣說,有沒有漏洞,會不會讓人起疑……
昨兒夜裡他和老三商量了無數遍。
要是這樣還過不了關,那也只能道一句:天意如此。
“既然你父親這般說,你身爲兒子,就應該聽他的話。”
終於,皇帝開了金口,而且口氣頗爲不好,“這奏章,朕只當沒瞧見,退下吧。”
朱遠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退下去的,也不知道他如何一步一步走出皇宮。
他只知道車簾一落,眼淚再也忍不住,噴涌而出。
陣陣後怕啊!
一直等在車裡的朱遠昊一看大哥落淚,哆嗦着嘴脣問,“哥,怎麼樣?”
朱遠墨用袖子拭淚,低低道:“你親自去三爺跟前走一趟,就說,這一關險險過了。”
“哎喲!”
朱遠昊捂着心口,長長嘆一聲。
……
謝三爺在兵馬司嗎?
在!
他被他親哥堵在了兵馬司。
“爲什麼不回家?”
“這幾日在忙什麼?”
“晏姑娘呢,怎麼不在別院裡?”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謝知非啞口無言,心想也瞞不住,索性就招了吧。
“晏三合和朱大哥進了陰界,這個心魔不查下去,兩人都得死,而且朱家人死後盡數下地獄。”
“所以。” 謝而立:“你們又往下查了?”
“是!”
謝知非撩起衣袍,艱難的跪倒在地,一雙黑目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家大哥。
“哥,不是我不以謝家爲重,不以大局爲重,實在是……”
沒轍了啊!
謝知非迎上長兄的目光,“哥,想個辦法把我逐出謝府吧,以後就算有什麼,也連累不到家裡。”
“混賬。”
謝而立怒目,手指衝着謝知非點點,“再敢說這種話,看我不打死你。”
謝知非一聽這話,懵了,“那大哥的意思……”
“左右是個死,那便搏一搏。”
謝而立:“這些日子你別回謝府,就住在別院,家裡有我,你什麼都不必管,也不必問。”
“哥?”謝知非驚得都有點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謝而立走到謝知非面前,雙手將他扶起。
“阿非,好好幫着晏姑娘,朱家的生死,你大嫂的生死,就靠你們了。”
幸福來得太快太猛,謝知非有些恍惚。
不等他開口說話,只見謝而立忽的把頭壓過來,脣附在他耳邊,低低道:
“翰林院還封存着當年先帝處置先太子的詔書,以及一些官員的彈劾奏章,我會想辦法瞧上一眼。”
砰!
砰!
砰!
謝知非只覺得心悸病,又要開始犯。
偷看先帝詔書,萬一被人發現了,那也是殺頭的大罪啊!
大哥他……
不是最怕貪生怕死的嗎?
……
永清縣。
悅來客棧。
朱遠釗幾乎是從馬上摔下來。
狂奔了一天一夜,骨頭縫裡都是冷的,他整個人都已經木了,僵了。
一隻手扶上來。
朱遠釗擡頭一看,眼睛頓時瞪圓了,“李……”
“噓!”
李不言低聲道:“自己開間房,進了房就不要再出來,吃的喝的讓夥計送到房裡。”
朱遠釗忙點點頭。
“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寅時走官道出發,往山觀縣走。到了縣城,找個小叫花帶路,記住你要去的地方叫木梨山,我們河邊集合。”
李不言:“如果有人問你去木梨山做什麼,你就說慕名而來。”
說罷,她轉身走進客棧。
朱遠釗等她不見了蹤影,忙喊道:“夥計,開間上房。”
翌日。
寅時。
天還黑着,朱遠釗便已經動身。
他走後不到半個時辰,晏三合她們也跟着動身。
三人在路上又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終於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在河邊匯合。
棄馬,上船。
船到了河對岸,晏三合熟門熟路地走了鬼道,直奔山頂。
冬日的木梨山一片白雪皚皚,冷得直讓人打哆嗦。
到山頂,李不言敲開唐府大門。
老總管一看來人,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連聲高喊:
“老爺,老爺,晏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