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底牌

皇上意味不明的一笑:“三個條件?你知道什麼了不得的掌故,張口就要換三個條件?”

明壽公主咬咬牙,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皇上可是一言九鼎,雖然明壽公主打小就對這個抱來的冒牌貨看不上,可是這麼些年下來,明壽公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話行事,確實與先帝大不相同,最起碼朝中最刺頭不忿的御史日夜緊盯着也挑不出他什麼毛病來,更沒有朝令夕改言而無信過。

明壽公主瞥了一眼謝寧,心中滿滿都是惡念。

聽聞了這樣的隱秘,也不知道這謝婕妤還能不能見着明兒一早的太陽了。

“皇上就不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誰嗎?”

這件事她與皇上心知肚明,連太后都不知道。太后還一直覺得把這個假兒子瞞得很好,與聞此事的人都被她一裹齊的滅了口,可她唯獨沒想到明壽公主還在皇上幼時就曾經指着他的鼻子罵他“外頭來的野種”,這真是百密一疏,太后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如此愚蠢,幹出自毀長城的事。等皇上年紀漸長要開蒙讀書了,明壽公主也恐他記事了會把話學給太后,自此纔不再背地裡亂說。

可這世上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太后自己行事偏心到胳肢窩去了,對女兒與對兒子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張臉,再加上皇上的相貌說有幾分肖似先帝,餘下幾分卻與太后一家子毫不相像。宮中多年就隱約有傳言,連宗正寺掌管皇室玉碟名譜的那一撥人也都心中有數。太后生產前後忙活張羅伺候的人一個活口沒留下,這還不夠人浮想連翩的?

宗正寺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但好歹太后這也是弄了一個皇上的親生兒子來冒頂,不是隨便尋了一個什麼外路的孩子來混淆皇室血脈,否則李家皇室也絕不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謝寧眉頭一跳,聽到生母二字,又看到明壽公主那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哪怕她沒有這些人心裡的彎彎繞繞多,也能察覺到這事兒的份量。

可是明壽公主料錯了一點,這件事謝寧早就已經知道了,還是皇上親口告訴她的。現在明壽公主就是當着她的面把天說破個窟窿,也傷着謝寧分毫。

皇上淡淡的說:“只這一樁事?就想換朕三個條件?”

明壽公主想不到自己拋出去的大香餌皇上居然不吃,一時間心中也沒有原先那麼篤定了。她知道皇上在查過去的事情,只是已經隔了三十來年了,當年的人證和物證都已經隨時光湮滅,想查出他生母的線索千難萬難。

明壽公主最有力的籌碼就是這個,其他的她原以爲可以留做底牌,現在也不得不被逼着往外掏。

“當年惪王作亂,他怎麼那麼準確的預料到皇上的行程動靜,怎麼在皇上的重重圍捕中一再脫逃的?難道皇上就不想知道,宮中是不是還億殘留着惪王亂黨?那些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皇上不怕再變生肘腋?”

言下之意她可以向皇上供出惪王亂黨?

要不是時機地點都不對,謝寧簡直能笑出來。

明壽公主自己也是謀逆罪臣,還要反過來揭發別人謀逆的罪狀,這難道不是一件極爲荒唐可笑的事嗎?

當然這不表示明壽公主突然幡然悔悟生出了滿腔忠君愛國之心,她不過是想踩着別人好把自己從渾水中拉扯出來。

明壽公主不是怕死,連惪王皇上都沒殺,她一個女子,還是皇上的胞姐,甭管姐弟倆親不親,皇上要是殺她那就是不仁不義,罔顧手足之情,宗正寺的人也不會坐視旁觀的。

可她絕對不想如惪王那樣發往皇陵幽閉終生,惪王過的那是什麼日子?每天看守打掃勞作不休,晚上還得一遍又一遍的抄寫悔罪摺子和佛經,聽說剛四十出頭的人看着已經象八十老叟了,那是生不如死啊。可天下人還得稱頌皇上仁德,這一套把戲明壽公主再清楚不過了。

她的去處無非兩個,一是皇陵,二是庵堂。

哪個她都不想去。

可這個在明壽看來皇上同樣無法拒絕的條件拋出來,皇上依舊不爲所動,連謝婕妤都本本分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眼觀鼻鼻觀心的,不象是來抖威風,倒象是在肚裡默經禮佛一樣。

皇上不會是詐她吧?

明壽公主暗裡盤算。她要真傻的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都抖出去,換來的一切並不如她所願,那她豈不是吃了大虧。

她原本其實也就只預備說這兩件事,料想已經足夠在皇上這裡討得她要的寬赦。

皇上站了起來:“若你沒有旁的話要說,那麼朕可要回去了。”

明壽公主一急,衝口而出:“皇上留步!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對皇上說。”

皇上轉身看她一眼:“何事?”

明壽公主胸口起伏的劇烈,鼻孔也一張一翕的。她滿心不願意說出來,可眼下不說皇上就要走了。明壽公主畢竟打小就在宮裡長大,知道這隻怕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過了今晚,到明天攀咬出的事越來越多,朝臣宗室們也該醒過神來要治她的罪,到時候就更沒有翻身的餘地。

“讓她出去,我只跟皇上一個人說。”

謝寧這回是真的要對明壽公主刮目相看了。

她都落到這個地步了,猶自不把謝寧放在眼裡,連一句起碼的敬稱都沒有。沒錯,她是皇后嫡長女,金枝玉葉,有那個底氣看不起平頭百姓出身的謝寧。可謝寧現在是皇子之母,不說身分封號,只說親戚情分,明壽公主也當客氣一二,但她還是隻憑自己的喜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做。

謝寧心說幸好明壽公主今天沒有得逞,她如果今天真的篡位成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去坐那把椅子,這朝廷和天下都絕不會比先帝時強到哪裡去,只怕這天下人的日子更過不下去。

“這個她不能聽。”明壽公主又認真的算是解釋了一句:“這個只有李家人才能知道。”

她不會想借機打什麼別的主意吧?

謝寧心中生出這個念頭,又看看明壽公主手腳上拴的鐐銬,感覺她沒有那個本事。皇上騎射功夫很不錯,明壽公主就是有這個心也無這個力。

謝寧看了一眼皇上,預備先到外頭去等着,皇上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不用走。”

謝寧發現皇上掌心裡出了汗。

原來他也不象看上去那樣無動於衷,那樣沉穩。

明壽公主愕然。

皇上說:“你想說的第三件事就是倉陽侯的事吧?”

明壽公主眼睛睜大了些,這可不是裝出來的,她張口結舌:“你,你怎麼能知道?母后不會告訴你的。”

“是父皇告訴了朕。”

明壽公主使勁兒搖頭:“不可能,父皇去世的時候你不在跟前。”

謝寧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事,既然是隻有皇室子弟才能知道,或者說只有皇上才能知道事,那她最好還是別去胡亂打聽的好。

“朕十六歲那年,就在金風園裡,父皇就把這件事同朕說了。”皇上看着明壽公主:“你又憑什麼覺得朕會不知道呢?”

明壽啞口無言。

是啊,父皇只有這麼一個健健康康站得住的兒子,哪怕不待見他,也總要去想一想自己百年之後的事。這麼一來,會把一些只有皇上才能知道的機密事宜告訴他,那一點都不奇怪。

既然他早就知道,那大概也早就掌握了信物,能把這一支力量馭使得力。

明壽公主看着眼前的皇上。

她不知道有多久沒認真打量過這個弟弟了。雖然同父,卻不同母,明壽公主從來也沒有把他當成自己真正的親人。她厭憎他,恨不得置他於死地,但現在她自己心裡頭也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確實鬥不過這個人,他的城府心計都遠勝於她,掌握着明裡暗裡所有屬於皇室的力量和人心,她一敗塗地,真是一點都不冤枉。

這一刻明壽公主終於後悔了。

早知道她就不造反了,母后雖然去世了,可她還有着世人不及的豪富身家,有着尊崇的長公主的地位。

倉山侯是隻屬於皇室的一支擺不上臺面的力量,明壽公主連誰是倉山侯都不知道,她也沒有信物。太后早就把這事秘密告訴了她,並且說信物就在她的父皇手中。但是父皇駕崩之後,母后卻遍尋不着這個信物。沒有信物就沒法命令倉山侯,即使她這些年來試着聯絡了多次,都沒有結果。

誰能想到這個信物父皇是怎麼交到皇上手中的?連母后和她一點兒都不知道,被瞞得死死的。父皇他終究還是個皇帝,帝王心術不是明壽公主可以揣摩臆斷的。

“至於你說的前兩件事,朕也能估到幾分。以母后的手腕,不可能還留下朕的生母活在世上,你所知不多,恐怕連她埋葬在何處你也不清楚。而惪王餘孽早已經不成氣候,不然的話,今天你又怎麼會象個瞎子聾子一樣,對朕的佈置一無所知呢?就沒有一個人和你通過消息提醒過你嗎?”

明壽公主臉色慘白。

她以爲了不得的籌碼,被皇上三言兩語說的已經一錢不值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讓明壽公主怕的全身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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