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回去,一家子的女人就又聚在一塊說起了這事,齊項氏一聽那和好如初的鬼話,當下就翻了個白眼,“和好哪門子的初?”
他們有好過?
堂堂一國的太子,可憐到需要外戚扶助,這皇帝什麼時候對太子好過?
齊項氏儘管與太子感情淡淡,但這時候聽了皇帝的意思也忍不住想爲這個外甥朝皇帝“呸”一聲。
“弟妹。”齊容氏淡淡叫了齊項氏一聲,又往她懷裡看了一眼。
緊緊抱着侄孫不放手的齊項氏這才輕咳了一聲,心道在孩子面前說話還是應該輕柔一些,莫讓孩子學了她的那些劣習去。
齊項氏也是知道自己的有些作派是不太拿得出手的。
身邊要帶着孩子,她自是要注意些。
謝慧齊見二嬸又被婆婆管得服服貼貼,眼睛裡閃過一道笑意。
婆婆看着冷冰冰的不愛說話,但府裡的老祖母和二嬸,可就她能管得住了。
“娘……”齊容氏又朝沉默不語的齊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嘆了一口氣,“官家做事,本來更要比尋堂人家留三分餘地的,可皇上跟太子鬧得這麼僵,我活這麼久,見過三代君主,也就皇上這般做了,太帝,先帝,哪一個是這樣的作爲?當初……”
說到這她又沉默了下來。
當初先帝也不是喜歡太子的,可再不好,表面上的仁慈也是有的,而一把他立爲太子,什麼事不爲他做?什麼路不爲他鋪?就算先帝不是個好父皇,但他也是個好皇帝。
可現在的皇帝,太子還小的時候就不親近他,太子在那他撞得頭破血流回來,有次見到她還朝他問,爲何他父皇不喜歡他,是不是他不好,當時問得她的心都碎了。
女兒,外孫,一個皇后一個太子,可在宮裡那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和好如初,可也有初才行啊。
齊老太君想着就心酸,淚包兒老太太眼睛裡泛起了眼淚,“我替他委屈啊,可是也只能委屈,這事等君昀回來,跟他商量商量罷,總歸是要往南邊送這趟信的。”
皇帝都發了信,他們如何能不理?
齊君昀回來一聽了梨妃在宮中所說的話,當下也沒說什麼,只點頭道他知道了,回頭會寫信知會太子的。
謝慧齊隨他回了院子,悄悄跟他問了這事,齊君昀見她問起,把人摟到懷裡抱裡,輕嘆了口氣,“總是有得有失的。”
太子想在南方好好打仗,那就得把孩子送回京城。
要不惹怒了皇帝,皇帝現在給的臉面就不再是臉面了,而是到時更讓他發怒的理由。
謝慧齊當下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挨着他的胸沉默了好久,輕聲道,“太子太可憐了。”
生個兒子,也是偷偷摸摸才生下來的,現在皇帝想要他的孩子了,他又得送去,他心裡得多苦啊。
太身不由己了。
“嗯。”齊君昀摸着她柔順的黑髮,淡淡地應了一聲。
是可憐。
可再可憐,不也得活下去,而且有了孩子,就更要活得好一點。
要不,怎麼跟孩子交代?
太子就是不想爲,也得爲。
他這小半生,都是被人這麼逼過來的。
但願他能活到沒有再能這般逼迫他的一天。
對於這個表弟,齊君昀願意把他僅存的幾分善意都給他,就當是爲國公府贖罪了。
俞家跟太子訂親的那個姑娘果然沒出正月就死在了家裡,謝慧齊從她家國公爺的嘴裡得知這事怕是皇上乾的之後就噤了聲,不敢再細問下去。
這朝廷政事的詭譎,真不是她這種人能去插什麼手的,處在他們這種位置的人,無知不像後世那樣是別人隨口笑笑就能過去的笑話,而是這世的她來日走上死路的原因。
一出正月,天氣還是沒好轉,義莊那裡來的老人小孩就更多了,二月的中旬,義莊的管事就過來報,莊子再這樣接濟下去,不到二十日就要斷糧了。
謝慧齊林莊的存儲已經都被兩個莊子分完了,她存的糧食再多,可也抵不住那麼多口人張着嘴天天吃,哪怕吃得不多,可涌來的災民已經近一萬人了。
人太多了。
所幸老太君發了話,讓國公府的各處莊子都挪出大半的存糧出來,再給支撐一個月,等到天氣好轉了,春耕開始了,再打發這些人家回去。
齊老太君的話也讓下人帶了回去,來義莊的人也知道國公府都把底掏出來了,再接濟一個月就讓大夥各回各家去種地,來義莊的人聽了心裡也有了數,也知道最近來的人太多了,義莊爲免老人孩子凍死,都已經接了老人孩子進莊休息了,數千人,柴火米糧,哪樣是不要銀錢的?養這麼久,也是國公府有良心了。
老人孩子來得多,到三月初,天氣稍稍一好轉,青壯年就回去了,沒再佔着糧,災民中也有人派出頭頭來跟義莊的商量,他們這些人早點離去,省下的那些口糧能不能留給留下的孃老子和兒女吃。
現在還是初春,春寒未褪,家裡實在沒得一口吃的不算,連被褥都不厚實,他們怕老人小孩回去了還會病,而義莊隔三差五的還煮點藥湯發着喝,老人小孩留在這多點日子比回去強。
義莊的稟了府裡,府裡也應了下來。
謝慧齊聽到那些災民還商量着這事後,也是有那麼一點小吃驚。
沒想就是在這種關頭,就是小老百姓,也還是選擇了敬老愛弱……
齊老太君聽了也是因此高興不已,跟家裡的孩子們道,“我大忻朝的風氣還是可行的,老百姓們啊,歷來都是最良善的,都是想好好過日子的人,有幾個是想造反的?只有那江南的那些土霸王,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鬧得百姓流離失所,愴惶無助,這些人啊做了這麼多孽,下輩子不定要怎麼還呢。”
三月開春,天氣是真正的好轉了起來,而太子的兒子溫尊,也從江南被送到了京城,同時回來的還有他的母親若桑。
因他們要直接進宮,謝慧齊出了城門迎了他們,只爲了跟若桑說幾句話。
謝慧齊在城門的三裡地外等到了母子倆一行人。
若桑是定始十七年初春離開的京城,而現今已經是定始十九年初春了……
謝慧齊在上了若桑的馬車後,在剛見到若桑的臉時,發現兩年的時間讓以前那個冷豔決絕的女孩變得更冰冷了,比她大不了一歲的姑娘家現在滿臉的寒冰,就像是被凍住了似的沒有表情。
這一刻,她看着若桑都覺得她有點像她第一次見到的婆婆。
“我懷裡抱着孩子……”若桑在乍見到許久不見的故人,臉上突然揚起了笑,她這一笑,就如冰河上盛開了花朵,不再讓謝慧齊感覺冰冷,“就不跟您見禮了,國公夫人。”
謝慧齊也是笑了起來,不等她說話,就坐到了她面前,抱住了眼睛裡突然掉出了兩行淚的姑娘的頭,低頭看着她懷裡沉睡的孩子。
是有兩年時間沒見面了,但時間還不至於長得她忘了她們之前的情誼。
“嘟嘟離開他的父親很傷心,”若桑也是看着孩子,淡淡道,“一路哭啊哭,我哄了一路,現下要進宮,我也是沒辦法了,給他餵了餘表姐夫給的藥,等會見聖上時他也能安靜一會。”
“哭得狠?”
“嗯,哭得狠……”若桑說到這笑了笑,眼睛垂着,笑着流着淚道,“他跟黏他的父親,太子也是隻要有空,抱着他就不離手,他會說的第一個字就是‘父’,太子把他當他的命待。”
而皇帝又是一句話,就把他的命搶了。
她可憐的太子,只能再次無能爲力地看着他的命離他而去。
“唉……”謝慧齊抱着她,鼻子有些酸澀,“再熬幾年罷,再熬幾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一直堅強了一路的若桑這時候把肩靠在了她的懷裡,閉着眼睛輕輕地說,“會好的,我知道的。”
說着,她聞到了慧齊身上的奶味,回過頭就看她,“你的孩兒呢?”
“在府裡呢,回頭啊,我就帶他去宮裡看你。”謝慧齊笑着道,“是個小肉包兒,長得胖嘟嘟的,跟嘟嘟剛幾個月的時候可像了,回頭你看看就知道了。”
“誒,小孩兒小時候都胖,你看…”若桑也笑了起來。
她剛想說點話,門外卻傳來了輕敲聲。
兩人都頓了。
片刻之後,若桑無可奈何地笑了,“我該走了。”
謝慧齊“嗯”了一聲,拿帕抹淨了她臉邊掉下的淚,把她帶來的東西掏出了她,緊貼着她的耳朵聲如蚊吟地道,“白瓶子裡的有三顆救命丸,是解毒的,藍瓶子裡的是藥粉,是止血消毒的。”
說着,她把一根金釵放到了她手裡,從長釵的頂端略施巧勁,把小小的金劍拔了出來,這次她沒再解說,只是在做過兩次之後朝若桑頷了頷首……
若桑接過金釵,在學會之後朝她點頭,示意她知道了。
謝慧齊把釵子插進了她的發中,這時不容她們再說話,來接皇長孫的那一行人已經過來在車門外客氣地道了,“若夫人,您和皇長孫該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