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六月齊潤生辰之日,平哀帝帶了齊奚回去,當天下午他回時留下了齊奚,讓她在家休息幾日。,齊奚微笑着送了他上馬車。

沒兩天,身體有點不適的齊奚身體便也好了,就準備回宮,她身邊平哀帝放在她身邊的大宮‘女’含蓄勸她再多休息幾日。

那廂也有母親留她。

齊奚想了想,便答應了。

過了幾日,她再提離去,母親又做勸留,齊奚當時有些怔然,怔怔望了母親好一會,坐在母親身邊的她撐着母親的膝蓋,在她腳跟前跪了下去。

謝慧齊‘摸’着‘女’兒的腦袋,好久都沒說話。

齊奚亦如此,半晌後,她啞着嗓子道,“您讓我回罷。”

“這裡也是你的家。”謝慧齊心想,她是她生的,她養的,怎麼就這麼變成了別人家的呢。

“是啊,”齊奚也覺得做人怎麼這麼難呢,怎麼就要虧欠呢,“只是‘女’兒想,宮裡就他一個人,他阿父阿孃都不在了,疼了也就他自己知道。”

謝慧齊又是近半晌都未語,齊奚就一直跪着沒動。

“你要想好了。”謝慧齊最終淡淡道。

齊奚把頭埋在她的膝蓋裡點了點頭。

“那你去罷。”謝慧齊最終放了她走。

齊奚踏出‘門’檻前,回頭望了母親一眼。

她的母親坐在首位,眼睛無動於衷地看着她。

齊奚也沒有流淚,她朝母親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身。

謝慧齊目送了她遠去,只是直等到下邊的人說二小姐走了,她也沒動身。

一切都平平靜靜的,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宮裡,太和殿裡的平哀帝知曉二小姐在回宮的路上,執筆的手僵在半空。

許久,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問,“國公夫人說什麼了?”

“國公夫人什麼也沒說。”葉公公道。

“沒送話?”

“沒送話。”

平哀帝放下了手中的筆,兩雙搭在桌上,垂着眼瞼,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齊國公在哪?”

“此時正在內閣的官署。”

“你去看看。”

“是。”

半會後,葉小公公來了,稟道,“國公爺正跟休王,程閣老爾等正在洽言。”

那就是一時半會不來了。

“皇上,二小姐快近西‘門’了。”又有內‘侍’來稟。

平哀帝撐着桌面站了起來,看着‘門’外藍藍的天,慢慢翹起了嘴角。

“回來了啊。”他唏噓着笑嘆了一聲,心口悶悶地疼,卻又蔓延着無窮無盡的歡喜。

平哀帝去西‘門’迎了齊家的二小姐。

齊奚下了馬車就見到他,也沒上輦,挽着他的手與他微笑道,“我們走一走。”

平哀帝看着她的臉一直沒動,等隨着宮牆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慢慢地點了頭。

一路走回長樂宮,她出了一身汗,他也出了一身汗,等到她拿帕爲他擦臉,他們都對此前之事隻字不提。

平哀帝不提他已實言告知過國公夫人,求她把她留在府裡,讓她壽命與歲月一般綿長,看盡天下風光人間景緻;齊奚也不提她什麼事都知道,也不說她願與他同生共死,只是看着他的眼裡全是笑意,沒有淚水也沒有哀悽。

“你等會歇一會,我批些奏摺,等你醒來,我們去亭裡坐一會,你等會想吃桂‘花’藕嗎?”在她擰帕時,平哀帝從背後抱了她,在她耳邊輕問。

“吃兩片尚可,不過,桂‘花’粥倒是好。”

“那就再來盅桂‘花’粥。”

“嗯。

“你不在的這幾日,我也有好好用‘藥’。”

“倒是聽話。”有人輕笑了起來。

“我還給你畫了幾枝‘花’,公公說回頭燒到盆子上,可拿來做‘花’盆。”

“我看極好,可是畫得好瞧?”

“等會給你看,你睡醒過來就給你看。”

“好,要挑好瞧的給我看。”

“好。”

彼此喃喃輕聲笑語,長樂宮裡安靜得能聽見‘花’草樹木中那此起彼伏的蟬叫聲。

這夜齊國公回去,國公夫人拿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一半到半夜都未鬆手。

寢臥裡的燈一直未熄。

謝慧齊閉了半夜的眼,再睜開時也還是疲倦不已。

齊國公抱着她本也閉眼在假寐,察覺到她睜眼,他便也睜開了些眼睛,低頭在她臉邊碰了碰。

“我之前以爲到了我這年紀,這一生就是有再大的風雨也安全無虞了,”謝慧齊說到這自嘲地笑了笑,“一道道坎邁過來,總以爲內心安穩就好,哪怕天下分崩離析於眼前我也能付諸一笑。”

結果,也不過是凡人說癡夢,事到臨頭也還是會發現還是會放不開,做不到釋懷,心口也還是會痛。

果真還是修煉不到家。

齊君昀沒說話,只是拿嘴‘脣’不斷地輕碰着她蒼白的臉。

謝慧齊說到這,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兩世都坎坷,失去過很多,但得到的總是更多,天意‘弄’人,她‘性’情也不是個太能取捨得下的,遂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過往的每一段都重要,更何況是肚中的孩子,自懷上到出生,到他們的長大,她付諸的豈止是心血,他們的存在,也構造了她生命的完整。

失去哪一個,於她都是缺失。

但孩子長大了,她就是她自己的。

再捨不得也沒辦法。

“哥哥啊,”當他的手遊移到她腹上後,謝慧齊覆上了手去,笑嘆了口氣,“真的是沒什麼辦法。”

“不管他們了,”齊君昀開了口,聲音平淡又冷靜,“你也是明白的,你還有我。”

兒‘女’會長大,他們有他們的天下,他們的歲月,也會有陪伴他們一生走到頭的人。

而他們這對夫妻,也纔是那個能陪對方一輩子,最終誰也不會舍下誰的人。

“嗯。”謝慧齊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裡。

老天待她已是不薄了。

齊璞出蚊兇之事聖上下了令,已成定局,林夫人得知‘女’兒要跟着去,許久不來國公府的人也是來國公府了。

謝慧齊掌家的這些年,大忻風雲不斷,國公府更是諸事不停,所以即便是國公爺的壽辰,小兒的生辰這些日子也只會邀親近的幾家人過來吃頓便飯,從不大肆鋪張,國公爺雖也難免有應酬,但那也都被她放到了前院去,與後院內眷無甚關係。

這次齊潤小生辰,謝慧齊也只請了自家的弟弟和谷府兩家,即便是近臣家也沒叫人過來,林府那邊也是沒讓人知會。

國公府小公子們的生辰素來過得低調,他們出生時連日子都是瞞得緊緊的,外人所知不多,林玲也是到當天才知是小叔子的生辰,林府也是無從得知。

那天國公府沒請林府的人,林玲也是有點驚訝的,等母親來府,婆母除了受禮,也不會怎麼叫她母親過去與她說話,這也才知婆母對她的好,對林府的好也不是無止境的。

這也纔看得分明,婆母不是心中無數。

林玲也是就此事沒忍住跟齊璞提了一嘴,道,“我阿孃不太喜歡進府來,阿孃似是心中有數。”

齊璞聽了也是好笑,敲敲她的頭道,“你這才知?”

他也不以爲然的很。

他因喜林玲也尊重岳母,但也僅如此了。

相比尊重岳母,他更尊重他殺敵萬千的老岳父,先帝手下的重將,那是於國於民皆有功之臣,國家因他才安穩,所以大舅子得他的餘蔭也是應當,且大舅子也是驍勇善戰,有勇有謀之輩,有他在,林府就後繼有人,林玲此生也是安妥。

至於岳母那點心思,跟他阿孃與他所說的一樣,只要起不了大‘浪’,就無須在意,即便是他阿父這樣一生做盡功德之人,背後也多的是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的。

至於親家之間當面親密無間,背後說道不是,出點事就幸災樂禍的,京城中也不乏其人。

“阿孃不在意?”

“又何須在意?”齊璞跟她有話就說,‘摸’着她的耳朵淡道,“不過,也要適可而止纔好。”

林玲點頭,若有所思。

齊璞七月初就要起程,謝慧齊也沒爲他準備什麼,由得長媳去‘操’勞了,麥姑她們卻是有些憂心不已,麥姑與綠姑的‘女’兒已經跟了林玲,她們‘私’底下也是教了‘女’兒們怎麼準備前去蚊兇的什物。

有些小東西不見得起身,但都須是帶的。

謝慧齊本來還想着這種事就是準備不妥當,吃苦的也是小兒‘女’們,自己釀的苦果還是自己嘗一嘗的好,但轉念一想,準備不好下人也是有責,就乾脆睜隻眼閉隻眼,由得她們去了。

她對長子現在還蠻心硬的。

齊璞那是母親不太管他了,即使是父親那也是十天半月的不叫他去見他,有長子跟沒長子一樣,對底下聰明的書生比對他還好,他原本還有點躲着其父,不想看他那張在他眼裡似笑非笑,有着無盡嘲諷的臉,但等到發現連去請個安都不見得能見到人後,齊璞這心頭就更如被貓抓似的了。

齊璞連着半個月都沒請到安後,這日干脆跟了在他父親底下‘混’得極好的書生去見人。

那書生姓徐本名明觀,是西南大將之子,未跟其父學武反學了文,是這次殿試的狀元,現下興邦苑衆多同學之人皆被外放,他卻還在齊國公‘門’下當個洗筆書生,隨齊國公在內閣官署處置政務……

齊璞跟着他亦步亦趨,徐書生揹着手,一路皆偏頭要笑不笑地看着小國公爺。

小國公爺被他看得久了,覺着這臉不知爲何恁是發熱,在快要到閣署前終忍不住‘抽’扇‘抽’了師弟肩膀一記,“看甚?”

好的不學,盡學壞的,笑起來跟他父親一樣討厭,讓人想撕了他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