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自卑,因爲我知道,在這天地間,我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不想成爲誰,不想取代誰,我只想成爲我自己,做好我自己,經營好我與自己的關係,經營好我與世界的關係,這是一生當中,最最重要的事情了。
自重,自愛,自強,雖然說這些有些老套,但這些還是人之所以成爲人的最重要的品質,不要因爲你是女孩,就覺得可以有很多特權,可以舉止輕浮,可以隨便敞開懷抱,可以做一根蔓藤,緊緊纏繞在男人這棵大樹上,不獨立自主,不自力更生。
據說,宇宙中有很多個平行時空,每個時空中都會有一個你,也都會有一個我,有時候,我就會想,如果在另一個時空裡,我們沒有相遇,沒有在一起,那我們又會擁有怎樣的人生呢,會各自結婚生子,擁有自己的家庭,擁有自己的事業,擁有自己的一方世界,就是不能夠總有彼此,無論是身還是心。
若要問我後沒後悔過,我只想說,沒有,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從不曾後悔遇見過你,從不曾。
陸秋顏倒在血泊中,雙眸透過凌亂的髮絲,看着天邊那抹血紅的夕陽,眼前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到安如海時他的模樣,他清俊的面容帶着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深沉和憂鬱,只是那一眼,她就被他與衆不同的氣質給深深的吸引了。
她的嘴角緩緩的勾起,勾起了一絲悽美的笑容來,如深潭一般的眸子漸漸黯淡,漸漸失去了生機的光彩。
世間有千萬種執念,但只有對愛情的執念,一定會是悲劇的結果。
我愛你,我要跟你在一起,越是執著,越是難成正果。
“仇恨啊,仇恨毀了你的生活,所以,你也用它毀了別人的生活麼?”
安錦看着安如海,只覺得他可憐,卻也可恨。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
但,可恨的是這個人,還是這個世界?錯的是這個人,還是這個世界?
“沒有錯,我活在地獄中,那麼,誰也別想上天堂!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就是這樣的想法,才把我變成了這樣的人,纔將你們害的如此的悲慘,我不明白,這個世界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要奪走我的父親,要奪走我的家人,我的家,我的依靠和我的幸福,爲什麼要統統都奪走,那一瞬間,好像是將享受着陽光雨露的花朵,陡然間扔進了火爐中,使得我原本完整的世界,頃刻間支離破碎,沒有了陽光,沒有了光明,也沒有了溫暖,那個時候,我痛苦的甚至想自殺,我不懂,不懂這個世界爲什麼要這麼的對我,爲什麼偏偏是我呢?爲什麼?”
安如海緊緊閉上雙眼,眉眼中滿是痛楚。
這種痛楚無法形容,是一種對生命的厭惡,對世界的憎恨,對本身的絕望,又無能爲力的。
“是啊,爲什麼偏偏是你,爲什麼又偏偏是我呢?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知道爲什麼命運偏偏要這麼殘酷的對待我,對待我摯愛的人。”
安錦面容哀痛的看着安如海說道。
“這個世界,它從來都只管給你疑惑,而不負責解答;從來都只管給你磨難,而不負責解決;從來都只管給你傷痛,而不負責治癒;所有的答案,所有的方法,所有的痊癒,都要靠我們自己去尋找,去想法設法,去處理傷口。”
安如海緩緩的睜開雙眼,望着遠方那纏繞着縹緲霧氣的山峰,目光中的痛楚,像是燒熱了的糖一般,濃郁而焦灼。
“一個人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什麼理由都成爲不了藉口。”
安錦看着安如海蒼老憔悴的面容,低聲說道,她的聲音像是穿過谷底的風,帶着幽暗的氣息。
“我知道,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做的都是什麼樣的事情,我也知道自己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得什麼善終,這些,其實一開始我就都清楚,也都明白,可是,我已經顧不得擔心這些了,我心裡那仇恨的野草,已經瘋狂的佔據了我的心,我的大腦,我的整個身體了,我的所有意識,在我允許它繼續活在我的身體裡時,就已經不被我控制了,我已經完完全全的成爲了一個復仇的機器了。”
安如海嘴角勾起了一抹悲痛的笑容,那抹笑容很淡,但卻泛着濃郁的悲傷。
那悲傷像是洋蔥散發着的氣息,刺激着人的淚腺,隨時都可以讓淚水決堤。
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做的一切是多麼的罪惡,多麼的殘酷,多麼的血腥,但,爲了復仇,他願意犧牲任何的代價,甚至將這個世界變成煉人爐,變成人間地獄都在所不辭。
恨和愛都有這樣的魔力,容易讓人變得癡狂,變得瘋癲,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人,比如,沉默寡言的會變得開朗活潑,清冷淡然的會變得熱情如火,謹慎害羞的會變得大膽奔放。
一旦人癡迷一件事,就很容易不太在乎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
“可結果呢?你不顧一切,付出所有的結果呢?不還是功敗垂成,還是一敗塗地,甚至,還落得個這麼悲慘,這麼淒涼的境地,真是讓人覺得可笑,讓人覺得可憐呢。”
安錦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眼神像寒冰一般冰冷的盯着安如海說道。
“是啊,我失敗了,在這個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的世界裡,我落魄成了一條喪家之犬,看到我現在的這個樣子,你應該會很高興吧,你們都應該會很高興吧,畢竟,你們是那麼的記恨着我,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生吞活剝。”
安如海看了安錦的一眼,然後將視線移到墓碑上,陳然的那張燦爛的笑臉上。
“我也以爲,我會很高興,但其實還真高興不起來,看到你現在的這個樣子,我只覺得恥辱,只覺得悲哀,卻沒有一絲高興的情緒,也許,無論怎麼說,我因你纔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事實是存在的,也是不可能改變的,所以,你變成現在的這副模樣,我是覺得罪有應得,但還真高興不起來。”
安錦垂下了眼簾,面無表情的說道,她看着脖子上的那條項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翳。
“我想,如果母親知道了,肯定也高興不起來的,畢竟她曾經那麼深的那麼深的愛過你,雖然不值得,但她卻仍然陷得那麼深,深的無法自拔,深的難以承受,別把別人都想的同你一樣,那麼的卑鄙。”
安如海靠在墓碑上,仰着頭,看着碧藍的天空,讓那金色明媚的陽光灑進她如黑夜一般深沉的眼眸裡。
他這一生真是做了太多太多的,無法挽回的錯事,最讓他覺得罪責的,就是將這個深愛他的女人害成在冰冷的墓室中沉睡着的模樣。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的話,他一定不會去那個聚會,這樣就不會再遇見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女人,那他就可以選擇另一種生活了,另一種簡單而平實的生活,然後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這樣應該很美好吧,美好的他都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都成了奢望。
“看你現在的樣子,是打算放棄復仇了?”
安錦擡起眼簾,看着安如海的滄桑遍佈,滿是頹然的面頰說道。
“你這麼問,難道,你要幫我麼?”
安如海偏過頭,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容,看向安錦說道。
“呵呵,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到現在都還在想利用我,利用我幫你達到復仇的目的。”
安錦嘴角上揚,勾起了一抹冷酷來,她看着安如海脣邊那抹怪異的笑容,埋在心底裡的厭惡就又浮現了出來。
“怎麼能說是利用呢,你同陸家不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麼?說利用多難聽,不如說聯手,聯手聽起來就順耳多了,不是麼?”
安如海看着安錦帶着鄙夷的冰冷麪容,語氣輕柔的說道。
“聯手?呵!現在的你,還有聯手的價值麼?”
安錦冷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
果真,他果真還是滿心謀算,滿心詭計的老樣子,還是要抓住一切機會想要復仇,還是不死心,還是把她當成可以利用的工具!
果真,他這種人是不值得可憐的!
安錦對他一直都有所警覺和防備,所以,她很快的就察覺到了安如海話語中的不良動機,瞬間,那壓在心底的怨恨又浮現了出來。
他還想像以前一樣,將她當成工具利用麼?
他以爲她還是他的棋子,用的時候衝鋒陷陣,不用的時候就可以任意丟棄麼?
他以爲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天真善良,軟弱可欺的女孩麼?
不是了,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
經過了那麼長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都不一樣了。
他不再是站在權利巔峰,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一市之長了,而她也不是那個大學剛剛畢業,初入社會,一張白紙的小女孩了。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天翻地覆都不再話下,何況是微不足道的人類呢。
“你沒聽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麼?雖然我現今是落魄到需要每天東躲西藏才能過活的地步了,但我依舊有我的能力,依舊有我的底牌,如果我們雙方要達成合作的話,那與你們,與我都將會是最好的,我們將打造出一個雙贏的局面來,到時候,陸家毀亡就將成爲一個不可逆轉的事實了。”
安如海說完這番話,他黯淡的眸子裡,第一次涌現出晶亮的光彩來。
安錦看到他激動亢奮的模樣,不禁的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看來,除非他報了這個仇,否則他可能至死都放不下這裝滿了他內心的仇恨了。
“你覺得,如果被連宇凡看見了你,你還有活命的可能麼?而且,你心裡應該也清楚,依我們兩個人的惡劣關係,我絕對不會在明知道會讓他不愉快的情況下,而出手阻攔的。”
安錦往安如海的頭上潑了一盆冷水,想澆滅他的癡心妄想。
雖然,他說的話,真的讓她很心動,她一直都很想知道,那個他給她的小盒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但是,她不可能不顧連宇凡的感受,一意孤行的答應他什麼。
畢竟,她現在不是一個人獨行了,她與他是一體的了,她做決定之前,總是要顧慮一下他的感受,徵求一下他的建議的。
“那就不讓他知道啊,只有我們兩個人暗中聯繫。”
安如海盯着安錦,眼眸中的光芒越來越強烈。
安錦眯了眯眼睛,如果她能,她真想一巴掌將這個另他極端厭惡的男人扇飛出她的視線。
“如果你不是我名義上的父親,我真想一巴掌打飛你,在我母親的墳前,你還只想着復仇,你真是無藥可救,不可饒恕!滾開!馬上從我母親的墓前滾開!”
安錦瞪着眼眸,憤怒不已的一把將安如海拉了起來,從她母親的墓前拉了起來。
他在這,只會玷污了她母親的墓碑,她必須讓他離開,她不能讓母親在生前受他的罪孽所累,死後還看見他這副醜陋的一面,不得安寧!
“你馬上滾!馬上從我的眼前,從我母親的墓前消失!我們再也不想看見你,更不想跟你扯上任何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