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那麼多的賢明智者,都繞不過思想鬥爭這一步。明明大家可以求同存異,共同發展,可爲什麼最後大多會鬧到動武的結局?”
隋雄看着正打得乒乒乓乓,炮彈與火花齊飛,戰機共黑煙一色的海域,若有所思地說:“現在,我有些明白了。”
克里克笑了笑,說:“這些道理其實早就明白,只是明白和‘知道’是兩碼事,沒有親身經歷過,終究不能將知識真正轉變成認識。”
“是啊!從知識到認識,何其艱難!”隋雄感嘆了一句,揮揮觸手,轉身飛走。
過了一會兒,他來到了神國的會議室。
虛空神系和諸位盟友都有化身常駐這裡,看到他進來,享樂之神維耶急忙問道:“奧斯卡,你怎麼突然降下那樣的神諭?”
隋雄愣了一下,反問:“那個神諭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維耶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你知道一般來說,一個神祇大概在什麼時候,纔會下達類似這樣的神諭嗎?”
“啊咧?別人也會這麼做?”隋雄驚訝地問。
“當然!這是很多神祇都要過的一關,能過了這一關,纔算是正兒八經踏入了‘真神’的世界,才真正有了‘永恆’的資格啊。”
隋雄瞪大了眼睛——水母的眼睛本來就大,此刻他的身體差不多已經被兩隻眼睛完全佔據了正面,看起來當真是把“震驚”這個詞演繹得活靈活現。
“你們怎麼都沒跟我說過!”
“誰會那麼早就開始做這種事啊!”維耶嘆道,“一般來說,都要正式封神之後,差不多第一個一百年左右,神祇才需要反思自己教會的方針和自己本身教義之間是否產生了偏差?開始思考是否要順應現實情況調整教義,或者是對教會進行整頓?但你看看你,都還沒正式封神呢,居然就開始忙這個了……”
“這就是差距啊!”差不多算是半獸人和蠻荒野獸們的大頭目,最近又收服了幾個半神的鋼鐵獅子莫拉尼嘆道,“我當年足足花了快三百年,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然後整頓教會,拉起了蠻荒神系的班子……你只用了短短的五十年!”
“祂甚至都沒用五十年。”正義之神約爾加德曼說,“虛空假面教會真正發展起來,大概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在那之前,這個‘教會’不過就是一羣亂糟糟類似於僱傭兵的組織罷了。”
“主要還是你發展得太快了!”莫拉尼說,“短短几十年,你的教會已經成爲了主位面很有影響的大組織,信徒怕是有好幾十萬,甚至於還有整個西北共和國作爲根基——現在的你,的確已經到了‘被信仰反過來影響’的階段。”
說着,他們忍不住紛紛搖頭,爲自己看事情不夠仔細,只能後知後覺而鬱悶。
但隋雄卻並不覺得他們有什麼錯誤,反而更加疑惑。
和一般的神祇不同,他並不吸收信仰之力,而是將它們轉化成神力,用以反饋給信徒們,作爲牧師、祭司和聖武士們的神術。在神國之中,有一個專門的神力祭壇來負責這個工作,其中積累的龐大神力甚至於已經化作了一顆璀璨的晶石,如果不是隋雄特地遮蔽了它的光芒,大概會像一顆太陽落在地上那麼刺眼。
既然自己從來沒有吸收過信仰之力,那又爲什麼會被信仰之力影響呢?
這就好比一個信佛吃齋的人,他的鄰居吃肉,跟他有什麼關係?
除非他信的是那些“不信我就要死啦死啦的幹活”風格的邪教,否則怎麼看也應該是毫無影響的纔對啊。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
諸神也爲之驚詫——既然不吸收信仰之力,那自然就不該被信仰之力影響。可隋雄之前的情況,分明有一點被信仰之力影響的徵兆了,爲什麼會這樣呢?
他們討論了許久,最後還是戰爭之主溫納作出了一個讓大家比較信服的猜測。
祂認爲,隋雄雖然並不吸收信仰之力,但依然會接受信徒的祈禱,並且對其作出迴應。在這個過程中,隋雄不斷和信徒的意志接觸,感受到信徒們的喜怒哀樂,不知不覺之中,就受到了影響。
這影響並不是如同被信仰之力污染一樣扭曲他的意志,而是在降低他靈魂的神聖性,使得他逐步朝着“人”的角度靠攏,慢慢失去神祇本應擁有的超脫者態度。
好在正因爲隋雄其實沒有被信仰之力污染,所以一旦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立刻就能將其糾正,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的糾結和猶豫。
“總的來說,你這個辦法的確是很好的,唯一的缺點在於成本太大。”溫納最後如此總結,“信仰之力是我們諸神神力的主要來源之一,但你卻完全不吸收它,這會使得你平時的神力積累比別的神祇緩慢很多。”
“看祂的樣子,我可真一點沒看出來究竟哪裡‘緩慢’了……”維耶嘟囔,“祂都算是‘緩慢’的話,我豈不是跟狗一樣……”
“天才怎麼能用凡人的標準去看待!”溫納哼了一聲,說,“盟主大人是古今罕見的絕世天才,如果不是因爲祂拒絕吸納信仰之力的話,肯定比現在更加強大得多!”
“好了好了,我已經足夠強大,不需要再‘強大得多’了。”隋雄眼見着他們要吵架,急忙勸道,“既然事情已經確定,那麼還是考慮後續吧……你們說,我要不要以這次的事情爲契機,整頓一下教會裡面的風氣,統一一下思想?”
諸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他們這羣人裡面手下有着最龐大教會的戰爭之主溫納說:“你說的這個……是不是太遙遠了一點?”
“遙遠?”
“一個教會裡面,本來就有各式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思想,也會形成各種不同的派系。”溫納說,“或許你會覺得,這妨礙了教會的效率,可能會形成無意義的內耗,甚至可能在做事的時候有不好的影響。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各種不同的思想和傾向,其中或許就蘊藏着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也許現在錯誤的想法,在未來某個時候卻會是正確的……如果你把他們全都否決了,雖然眼前可以讓你的教會更加純潔和牢固,但卻也會降低它全面發展的可能,以及未來抗風險和轉型的能力啊。”
隋雄聽了之後,沉默不語。
溫納的這番話算是掏心窩子的肺腑之前,交情不夠的話,別指望祂會給別人提點這些。這都是前輩們的人生經驗,是比什麼珍寶都更加可貴的寶物。
但是……他真的要按照溫納的建議,弄一個“海納百川、百花齊放”的教會出來嗎?
他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搖頭。
“那樣或許很好,但並不是我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