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雄的耐心不錯,或者說,穿越到這個奇怪世界之後,在茫茫滄海上的流浪和在寒冰海溝的修煉,讓他磨練出了很好的耐性。
所以他在那片奇怪的空地旁邊住了五天,觀察了五天。
這五天,他幾乎沒有動過,只是在仔細地觀察着。
通過觀察,他總結出了這片樹林裡面魔力變化的規律——其實很簡單,正午的時候最弱,午夜的時候最強,循環不止。
除此之外,他還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這樹林裡面植物繁茂,動物昆蟲卻不夠多的原因——每到夜晚的時候,濃厚的魔力就會殺死很多動物和昆蟲,它們的殘骸會慢慢滲入大地,或許那些黑色的骷髏其實就是這些殘骸凝聚而成。
深夜的濃厚魔力,對隋雄並無影響。他的體內早已凝聚了差不多達到極限的寒冰魔力,魔力的濃度高得驚人,甚至於到了身體不斷散佚魔力的地步。這些魔力是他日常產生的,因爲無法再凝聚保存,而不得不散發到體外。
僅僅這些魔力的濃度,就已經堪比夜間充斥於樹林間的魔力濃霧了,也只有那黑色空地上空明顯濃厚許多的黑霧,纔會比他散發的魔力更濃厚。
他還發現一件事,那些黑色的骷髏似乎對一切植物之外的生靈都充滿怨恨,一旦夜裡有昆蟲或者動物靠近,它們就會發狂地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連抓帶咬,非要致它們於死地不可。但它們卻對近在咫尺的隋雄視若無睹,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或許……這是因爲他所用的肉身,其實根本就已經“死了”吧……
接連觀察了幾天,隋雄覺得自己收集到的情報已經不少,終於選擇在一個陽光強烈的正午,挖開了那塊黑色的空地。
情況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沒挖多深,就看到了許多的深黑色的骸骨。
不是完整的骷髏,而是各種零碎的骸骨。
“看來,那些骷髏是夜裡臨時堆搭起來的。”隋雄注視着這些在陽光下漸漸褪色,由深黑慢慢變成淺灰的骸骨,暗暗點頭。
他沒有動那些骸骨,也沒有將挖出來的地洞埋上,等到了下一個深夜。
正如他估計的那樣,那天夜裡,雖然樹林中的魔力依然凝聚在林中空地上,但那些褪色的骸骨卻並沒有變成骷髏,只是在簌簌地震動着,震動了一整夜。
次日,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那些骸骨進一步褪色,到了夜間,它們連簌簌震動的聲音都弱了幾分。
於是隋雄差不多完全明白了,不再觀察,就此離開。
他在這黑色的森林裡面獨行,晝行夜宿,一路上不時見到那些會孕育骷髏的黑色空地。
他也曾試過攻擊那些黑色的骷髏,發現它們很弱,觸手一掃就能將整片空地上的骷髏殺個團滅,甚至連魔法都不用。
“這是好事。”又一次團滅了一羣黑色骷髏之後,隋雄笑着對自己說,“看來這個世界,不算很危險啊。”
就這麼又走了五六天,他終於見到了期待已久的人煙。
那是一個小小的村子,建立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
這空地明顯是人工砍伐出來的,周圍有許許多多的樹樁。不少樹樁上砍伐的痕跡都還很新,還有一些村民們正在努力砍伐黑森林,開拓生存空間。
村子不大,一間間小木屋形成一個圓圈,環繞着中央一處明顯高大很多,周圍還有一圈井的石屋,石屋的屋頂上豎着一個奇怪的雕像,一把橫着的短劍和一隻豎着的眼睛組成了十字架的模樣。
那個奇怪的雕像讓隋雄隱約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不是危險,而是單純的反感。就像是印度人見到了煎牛排,沙特人見到了豬扒飯,美食家見到了黑暗料理,小動保見到了活蝦生吃……真真可惡,不喜歡啊!
除去讓他討厭的雕像之外,這村子看起來其實也挺平常的。小村被木籬笆環繞,籬笆又大又高,簡直和牆壁一樣。屋子建得有些簡陋,然後用料很足,一看就知道很結實。只是來來往往的村民們衣着都有些破舊,顯然生活並不富裕。
整個村子只有一個出口,由一個又高又壯的光頭男人守衛。那男人雖然沒有穿鎧甲,卻扛着一把看起來就很沉重的大斧頭,看起來應該實力不差。他警惕地巡視着周圍,一步都不離開崗位,看得出是個很負責任的人。
一片片農田環繞着村子,農田裡面種的是一種隋雄認不出的藤蔓,藤蔓上無花無果,只有一片片灰綠色的葉子,仔細觀察,就發現葉子上隱約有一些金色的脈絡,映着陽光,散發着微微的金光。
農田裡面也有正在勞作的農夫,農夫以女人和小孩爲主,他們的工作內容很奇怪,既不鬆土施肥也不除草捉蟲,而是揹着或者挎着大大小小的木桶,時不時地將木桶裡面的水用小勺子舀一點點,小心地灑在藤蔓的葉子上。
那勺子小得可憐,大概要舀個十來勺,纔夠一個普通人喝上一口。看得出他們對於木桶裡面的水用得非常珍惜,常常要仔細觀察好一會兒,纔給藤蔓澆水。
這些水的來歷頗爲不凡,需要通過特殊的儀式獲得。
儀式具體是這樣的:大概每過十天左右,在一個傍晚,會有幾位穿着黑色袍子的年幼少女集合在石屋正門前面,圍着一個很大的鍋唸咒語。鍋上面有一個木架,一隻活雞倒吊在木架上,一直唸咒唸到月亮升起,她們就割開那隻倒黴的雞的脖子,讓雞血流到鍋裡,和原本的一鍋水混合。接下來繼續唸咒,唸到月上中天,再把那鍋搬進石屋裡面去。
隋雄曾經不止一次試圖看看接下來她們要幹什麼,但他的靈魂感應無法侵入那間石屋,就像是被堅韌的獸皮擋住了一般,只好作罷。
他只知道,第二天,村民們會在月亮升起時候打一桶井水,放在月光下照一夜,在日出之前送到石屋裡面去。不知道經過什麼樣的加工,第三天就可以去石屋領取那種用來澆灌藤蔓的水了。
隋雄猜測,一定有諸如藥師或者魔法師之類的人物住在石屋裡面,他指揮那些小女孩們爲這些井水施法,讓它們具有特殊的力量,以便促進藤蔓的成長。
當然,也許那位住在石屋裡面不出來的高人其實是位隱居的大廚,他掌握着傳承數千年的廚藝精髓,能夠把一鍋雞血湯燉出妙不可言的滋味,就連藤蔓都會爲之感動而奮發生長。
隋雄覺得,在這個有魔力的世界裡面,一切皆有可能。
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嚐嚐這雞血湯的味道究竟如何!
除了用來澆灌藤蔓的特殊水之外,村民們當然也會從井裡打水來日用。隋雄注意到,明明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就有條小河,卻從沒有人去取河水來用,所有人的吃用都是井水。
或許,這跟樹林裡面無處不在的混亂而渾濁的魔力有關。因爲根據他的觀察,越靠近村子,樹林裡面那種混亂渾濁的魔力就會減弱得越多,但那種讓不舒服的氣息卻會越濃。或許正是這種讓他討厭的氣息,讓村民們能夠抵禦黑森林裡面無處不在的混亂魔力侵蝕,避免受到損害。
但這抵禦效果顯然也是有限制的,每到傍晚時分,無論伐木工還是農夫都急急忙忙地回到村子裡面,鎖好大門。一羣拿着錘子或者斧頭的年輕人來到位於大門兩側的小木屋裡面,輪流在守夜。
而這個時候,村子中央那間石屋裡讓隋雄討厭的氣息就會大大增強,把整個村子籠罩。那些農田中的藤蔓也發出微微的金光,雖然和那氣息截然不同,卻也一樣會排斥黑森林裡面固有的混亂魔力。兩者相輔相成,守護這這個小小的村子。
隋雄躲在十幾裡外的樹林深處,靠着靈魂感應遠遠注視着村子的情況。他發現村民們主要的工作除了伐木和種田之外,就是養雞,但他們並不吃雞,那些雞純粹只是祭品而已。
他也研究過那些藤蔓,奇怪的是,那些藤蔓明明可以和那讓他討厭的氣息產生呼應,可當他用靈魂感應去接觸這些藤蔓的時候,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排斥力,似乎只是普通的藤蔓而已。
這其中顯然有什麼奧妙,遺憾的是彼此語言不通又無法交流,他只好把心中的疑惑深藏起來,打算等彼此有交情之後再詢問究竟。
隋雄沒有急着和村民們接觸,一直在遠遠地觀察。他接連觀察了很久,確定村民的生活相當乏味,幾乎看不到什麼娛樂或者消遣。每天除了伐木就是種田,活得毫無樂趣可言。
這些異世界的人們,看來過得頗爲辛苦啊!
日復一日,他們重複着簡單的勞作,從不休息。猶如一羣辛勤的螞蟻,努力經營着自己那小小的領地,絕無半點懈怠。
隋雄默默地觀察着他們,等待着合適的接觸機會。
他不想貿然和這些人接觸,一則他根本不會這些人的語言,根本無法交流;二則他的外形太過恐怖,只怕一出現就會把這些人給嚇得半死,沒準他們還會一擁而上,和他殊死搏鬥呢。
他對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也差不多一無所知,但將心比心,面對一個語言不通的大怪獸,只要是正常人,都會優先考慮逃跑或者戰鬥,神經粗大到要跟大怪獸作友好交流的,不是童話故事裡面充滿愛與勇氣的主角,就是搞笑動畫裡面的“死不了”。
反正,這個村子裡面的人們看起來不像。
又過了一段時間,田裡的藤蔓變得越發粗大,葉子上金色的脈絡也越發明顯,村民們看着它們的時候,臉上常常露出笑容,大約是預見到了豐收的喜悅。
但奇怪的是,他們也常常露出擔憂和不安之色,讓隋雄頗爲詫異。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連伐木都停了下來,在那個看門的光頭率領下,不分男女,所有的青壯年一起開始戰鬥訓練,訓練使用斧頭和錘子的技藝。還有不少人忙着用木頭製作盾牌,儼然是要打仗的樣子。
隋雄好奇地觀察着他們,不明白他們的擔憂從何而來,也不明白他們究竟要和誰開戰。
但他心中卻暗暗有些高興——看這些村民的模樣,可見即將到來的那場戰鬥會很危險。到時候他只要以友軍的身份登場,就算不能受到歡迎,起碼不會被當成敵人。
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