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疼的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恍惚間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倒退數步,一下子蹲在地上。百姓們瞧見一個小姑娘蹲在大街上,不由的好奇看了過去,卻沒有敢上前去詢問一下。
秦落衣蹲坐在地上,從正午的太陽蹲到日落西山,直到最後一絲餘暉從牆垣間落下,她才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先去將自己本來的衣服要了回來穿上,這才朝着住的客棧而去。
遠遠的瞧見馬廄裡的馬不見了,她面色一變,急忙快步走上前,拉住了馬伕就問:“昨天住店的容老爺呢?”
“容老爺……”馬伕想了半天,才一拍大腿,“哦,你是說那一行人啊?他們今兒個一早就走了!”
“什麼?走了?”
秦落衣吃了一驚,沒料到他們會丟下她一個人離開,頓時茫然起來。
她知道他們要去洛陽,可洛陽這麼大,他們又是微服私訪,要去哪裡找到她們?
摸了摸身上,除了幾個銅板外身無分文,別提是去洛陽了,就是買匹馬回京城的錢都沒有,再這樣下去,她非得露宿街頭不可。頹然靠在樹幹上,她擡頭看了看天色,天就要全黑了,如果趕不上到容雲鶴身邊,等毒性一發,怕是回天乏術了。
她還沒報仇,難不成就要死在這裡?
“你在這裡做什麼!”
耳邊炸開一聲呵斥,這熟悉的聲音聽得她爲之一顫,急忙轉過身來,就對上容雲鶴嚴厲的眼神:“你就準備這麼一聲不響的消失?”
“誰要消失了,還不是你和我吵架來着!”
秦落衣悶悶的說,話雖如此,但心底的大石頭卻是落下了。
還好,他還在這裡,總不至於就她一人。
等等,他在這裡,那其他人呢?
“皇上他們已經先走了,我們說丟了樣東西,隨後趕去。”說話的是剛剛趕到的阮灝君。他溫柔一笑,上前揉了揉她的腦袋,“嚇壞了吧?”
秦落衣搖搖頭:“我沒事。”
“沒事就好,我們快些趕上去吧。”阮灝君上了馬,隨即容雲鶴也翻身上馬,手伸向她,“上來。”
骨節分明的手近在眼前,秦落衣怔了怔,一時沒有伸出手去。
阮灝君彎了彎脣,稍稍一拽馬繮,也來到她的面前,同樣伸出手去:“落衣姑娘,上來吧。”
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秦落衣一咬牙,朝着面前潔白的手掌伸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
瞥見好友黑炭般的臉色,阮灝君輕笑出聲,坐在他前面的秦落衣詫異的偏了偏腦袋:“怎麼了,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做了個很正確的選擇。”阮灝君眼裡仍閃動着笑意,“爲什麼選擇了我?”
秦落衣微垂眼眸,感受到身後的溫熱呼吸,半響纔開口:“也許是和你在一起,不會有這麼多負擔吧。”
“這麼說來,你和三王爺在一起,很有負擔了?”
秦落衣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知曉這已經觸及到她不願意說的部分,阮灝君也沒有強求,只一夾馬肚子,馬嘶叫一聲,朝着前方奔去。
緊趕慢趕,在天亮之前,他們總算是來到了洛陽。
按照飛鴿傳書,皇上應該已經在洛陽城邊的一個酒樓休息了,他們駕着馬往酒樓那邊走,秦落衣卻忽然看見了什麼般,喊停了兩人。
她從馬上跳下去,走到旁邊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身邊。那小乞丐估計是被他們的馬嚇到了,整個人撲在地上,灰頭土臉的盯着秦落衣。秦落衣淡淡一笑,蹲下身子將他扶起來,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沒事吧?”
小乞丐搖搖頭:“沒事。”
秦落衣鬆了口氣,還好沒撞到這個孩子。
看他的打扮,不像是乞丐衣不遮體,倒像是從哪個難民區跑來的,便隨口一問:“你的父母呢?”
誰知這小乞丐眼淚汪汪的,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我家沒水淹了,爹孃都死了!”
“水淹了?你別哭,慢慢說。”
小乞丐抹了把眼淚,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秦落衣才聽出個所以然來。
原來這小乞丐就住在洛陽附近一個村落,前陣子下了場大雨,把水壩給淹了,結果河水漫了上來,把整個村落都給埋在了水裡,很多人都死了,這小乞丐的父母也死在了裡面。
秦落衣回過頭看向下了馬朝這邊走來的兩人:“我們幫幫他吧。”
阮灝君額首,卻又有些犯難。他們畢竟是朝廷中人,總不能帶個小乞丐四處亂晃悠吧,可要是把他從到官府裡,估摸着他們前腳剛走,這後腳就會把人踢出去。這每天有那麼多流離失所的人,官府也管不過來。
想了想,他開口道:“不如,我們幫他找個人家吧?”這年頭,男孩子還是很多人家願意收養的。
誰知這小乞丐竟‘噔噔噔’倒退幾步,一副驚恐的樣子:“不要把我賣掉!不要!”
“你別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秦落衣安慰道,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的手絹塞進他手裡:“擦擦頭上的灰吧。”
或許是她的語調溫柔,小乞丐慢慢放鬆了緊惕。
他使勁的擦了擦額頭上的灰,又低頭看向已經變成黑色的手絹,雙手不好意思的揉搓着:“對不起姐姐,我回去肯定把你的手絹洗乾淨!”
“沒關係。”秦落衣露出一個笑臉,“我們沒有什麼惡意,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所以想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可是……可是不會有人要我的。”
“怎麼會呢,你那麼可愛,一定有人喜歡。”秦落衣認真的說,一點兒也不嫌髒的拉起他的小手,“姐姐先帶你回客棧洗乾淨,然後再幫你找個好人家,好不好?”
小乞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好在客棧離得也不遠了,他們也沒有騎馬,晃悠悠的回了客棧。
這客棧位置倒是寬裕,洛陽雖比不上京城繁華,倒也別有一番天地。秦落衣獨
自開了間房,帶着小乞丐回了樓上,又命小二打一盆水來,就要幫他洗身子,卻被容雲鶴攔住。
容雲鶴眉頭緊鎖:“怎麼能由你幫他洗?”
“爲什麼不能?他不過還是個孩子。”
“就算是孩子,也是個男孩子。”容雲鶴冷冷道,“一個女孩子家,竟如此不知羞恥!”
“你!”
“好了好了,別吵了。”阮灝君苦笑着攔在他們中間,怎麼不看着他們一會兒的功夫,就又吵起來了?
他衝着容雲鶴擺擺手,然後從秦落衣手上接過毛巾:“這樣吧,我幫他洗,你們現在外面等着。”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秦落衣不好意思的說,畢竟是她執意要將這孩子帶回來,現在卻要勞煩到阮灝君。
阮灝君微微一笑:“不必擔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說罷,轉身進了屋子。
秦落衣目送着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輕笑,似乎心情極好。
她尋了個位置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容雲鶴臭着張臉坐在她對面,從她手中奪過茶壺,也倒了杯茶,兩人就跟賭博似得,你一杯我一杯,接連不斷的喝着。
正當秦落衣喝的肚皮腫脹打算放下茶壺的時候,卻聽見房間裡傳來一聲尖叫!
對望一眼,兩人轉身就往房間裡衝,結果就看見一件衣服砸了出去,緊接着一席白衣的阮灝君走出,看見兩人詫異的目光時,不好意思的偏過臉去:“這……落衣姑娘,不好意思我實在幫不上這個忙。”
“怎麼了?”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連洗澡都不會的人啊!
容雲鶴可沒有他們這麼喜歡廢話,擡腳就往裡走,卻被面色微紅的阮灝君攔住:“你也不能進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秦落衣好奇的往裡面張望,就看見那小小身影縮在水桶裡,連頭都沒有露一下。
阮灝君尷尬的把容雲鶴拉到外面,這纔對秦落衣道:“她是個女孩兒。”
“什麼?女孩子?”
秦落衣吃了一驚,第一反應就是把他們推出去:“趕緊出去!”一邊不放心的鎖上了門,這才擡腳朝房間裡走。
小乞丐縮在水桶裡,聽見腳步聲,頭埋的更低了,秦落衣真擔心她會淹死在水桶裡,急忙快步走上去,將她從裡面拉了出來:“別悶着了,是我!”
縮了縮脖子,小乞丐透過朦朧的雙眼看向秦落衣,確定是她後,整個人才放鬆了下來,語氣裡帶着哭腔:“姐姐,剛纔那個哥哥闖進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還以爲你……對不起啊。”秦落衣抱歉的開口,從邊上扯下一塊白布,細細的幫她擦拭着身子,“這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口?”
小乞丐的手緊緊抓着桶邊,喃喃道:“那些大乞丐總是欺負我,讓我交錢。可是我哪有錢啊,我已經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她看上去確實很餓,一直吞嚥着口水。
秦落衣一陣心疼。
她忽的想起自己曾經的遭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