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愣在原地,那一枚戒指在掌心咯得生疼,上一秒他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英雄,怎麼突然就……
她還有很多話想要說,她還想找他問問明白,可是人突然就不明不白地沒了,慕雲歌所有的話和情緒,全都堵在嗓子裡。
她還沒有問明白呢。
慕雲歌有些失神,聽見自己的聲音,毫無波瀾地問道:“皇上知道了?皇上怎麼說?”
青楓的眼神躲躲閃閃:“南越國大敗,損失慘重,攝政王戰死,皇上便是想要收復失地,也要從長計較,據落塵所說,皇上已經下旨言和,南越國的邊境線退到壺雲嶺的整個旬陽平原之外。”
“整個旬陽平原?”青楓點了點頭。
南越國與風渝國之間突發戰爭,聽說是負責皇商這一板塊的三皇子出了差錯,至於是如何的差錯,算是皇室秘辛,倒是少有人清楚。
可南越國數十萬將士的屍體都在旬陽平原上受風吹日曬,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公主,公主,您去哪啊?”
可是沒有等青楓來得及叫住她,慕雲歌就擦過青楓的肩膀,匆匆離開了西渚園。
現在壺雲嶺已經不算是南越國的土地,而且名義上,帝軒還是他的亡夫,現在帝軒戰死,慕雲歌也算是烈士遺孀,也許國家會給些補貼?
補貼什麼的不清楚,不過現在慕雲歌的一舉一動都肯定是在監控之下的了。
剛一出門,順着宮道準備出宮,也許是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讓她有些恍惚,甚至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可是她看清了來人:“三皇子?”
皇上的幾個兒子分別管着不同的攤子,其中三皇子負責皇商客運這一方面,因此鮮少在皇宮裡面出現,甚至他站在慕雲歌面前,她也分辨了好些時候,才終於認出來。
“參見三皇子。”
“王妃。”三皇子龍天翔此人,慕雲歌只是聽說,也是第一次才見着,如同傳聞一般,溫潤如玉,難得的是皮膚白,一點也不像常年在外跑生意的人,笑的時候,眼睛眯起來,看上去十分的和藹。
慕雲歌這幾天一直在給別人糾正,她是庭華公主,不是攝政王妃,可是到了龍天翔這邊的時候,慕雲歌喉頭一哽,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龍天翔上前幾步道:“王妃,攝政王的事,我深感罪孽深重,只是這種事,原本該是太子的職務,是太子仰仗攝政王,才導致……”
龍天翔頓了頓,道:“王妃放心,從此以後,我必然像對待親姐姐一樣,對待你。”
慕雲歌哽咽了片刻,擡了一下下巴順氣,沒有給龍天翔一個正眼,道:“三皇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公主府,還不至於落魄到要外人扶持的地步。”
這是她作爲帝軒遺孀的自尊。
龍天翔的意思她明白,無外乎告訴她,雖然禍是我闖的,但是這件事本該我大哥前去擺平,你家帝軒只是平白做了替死鬼而已,你想報仇別找我,直接找太子就好。
這些彎彎繞繞,慕雲歌何嘗不明白?可是眼下,最要緊的並不是復仇。
她後退了幾步,道:“若是三皇子沒有旁的事情,我便先告退了。”
說着,冷然擦過三皇子的肩頭,她去意已決。
支開公主府的一干人等,叫青楓帶小白去玩,自己回到房間裡面,換下了素白的衣裙,穿上了褐色的短裝,將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髻,趁着夜色悄悄潛伏出了公主府。
她的目標很明確,壺雲嶺就在南越國的東南方向,她只要一直往東南走,出了城門,再繼續走,總該會找到的。
慕雲歌一輩子也沒去過壺雲嶺,對於這個兵家必爭的險要地段,她也只是有所耳聞。
夕陽的餘暉在壺雲嶺的上空扯出破碎的絳紅色雲彩,天空壓得很低很低,曾經風景美好的旬陽平原現在已經變成了修羅戰場,大部分都是南越國將士的屍體,在寒鴉的叫聲裡面顯得格外的悽惶。
“帝軒,你得等着我。”三天三夜,慕雲歌沒有閤眼,等她終於聞見濃重的血腥味的時候,已經累得直不起腰,腳上穿的繡鞋全都是大坨大坨的污泥,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身上也是污泥和血跡。
可見她跟帝軒沒有緣分,不然的話,她應該在第一瞬間就能找到帝軒的屍體,可是沒有,蒼涼的壺雲嶺下面,遍地都是腐爛的屍體,四處都是散落的兵器。
倘若能夠找到帝軒的兵器,就說明帝軒就在附近,可慕雲歌自己也是做殺手的人,知道帝軒這個級別的,下面人爲了邀功肯定早就將他趁手的兵器帶走了,哪裡輪得到她來撿?
慕雲歌鍥而不捨地一具具屍體翻下去,終於,在累到意識恍惚,就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她翻到了帝軒的屍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抱着帝軒哽咽出聲,“我就知道這一趟沒有白來。”
她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將隨身攜帶的水囊輕輕湊近帝軒的脣。
其實按理來說,三天不吃不喝,又受了嚴重的傷,換成一般人可能早就死了,可帝軒畢竟是帝軒,不是一般人,一股清涼的水順着嘴脣滑過嗓子,他輕輕哼了一聲。
只能說是上天垂憐吧,慕雲歌欣喜不已。
回王城的道路上,因爲帝軒受了重傷,腳程慢了不止一星半點,四處無人的地界,慕雲歌找了個山洞給帝軒養傷,還在中間攏了個火堆,湊在旁邊烤火。
“沒想到,你竟然會來找我。”帝軒坐在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面,腿上是慕雲歌簡單處理過的傷口,手裡拄着一根歪歪曲曲的柺杖,是在路邊隨便撿的。
慕雲歌一邊熟練地處理一直剛打到的野山兔,一邊垂眸道:“我嫁給你,若是不把你找回來,我豈不是成了寡婦?咱們的事情你還沒有說清楚,怎麼就可以死了?”
“你想我與你說清楚什麼?”洞內的燈火昏暗,將帝軒的眉眼也暈染得溫和了許多。
“我是想你跟所有人說清楚,當初我們只不過是兒戲一場,當不得真的,我並未嫁給你攝政王府,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這樣就好了。”
帝軒的眼神當中有火苗在跳動:“兒戲一場?”
慕雲歌尬笑。
帝軒斷着腿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道:“各不相干?慕雲歌,你千辛萬苦過來找到你,就是爲了讓我說明白,不要耽誤你的再嫁?”
慕雲歌故作坦然地點點頭:“你看,小白一天天長大了,太學裡面的孩子有時候會說他沒有爹,是個野種,我總不能一直讓小白受這樣的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