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瞥了一眼慕景天,拉着小白跪下,大殿之上高聲道:“臣女慕雲歌,攜兒子小白,見過太后,願太后身體康健……”
“罷了罷了,起來吧。”
恭賀的好聽話還沒有說完,皇太后便緊着叫他們起了來,擡眼看過去的時候,臉色也不太好。
慕雲歌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在大殿下垂手侍立,道:“太后今日召見,竟不知所謂何事?”
太后的聲音有些懶散,有些冷,是常年身居高位而浸染出來的不緊不慢:“沒什麼,只是許久不見庭華公主,甚是想得慌,故而叫來見見,當時便聽說庭華公主已經有了孩子,可是一直都未曾得見,今日見來,果然冰雪聰明,可愛的很,將來必定有大作爲。”
高臺上的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臉色紅潤,應該——至少看起來,不是什麼壞人。
慕小白看了一眼,道:“小白不才,看太后面色紅潤,纔是真正聰慧有福之人,且太后在宮中見多識廣,小白的尚且年幼,頂多算是可愛吧,至於作爲一類尚談不上,將來惟願能夠多多讀書,爲皇上出謀劃策,就算是小白的福氣了。”
這一番話說的很明白,我很捧你,同時也表表忠心,我願意爲皇上出謀劃策的,但是隻是個言官,我不當武官,手裡沒有兵權,你着實沒什麼必要將未長大的我直接弄死。
果然,這一番話停下來,太后聽得心裡高興,臉色也緩和了不少,可是正事不能忘,何況,這孩子聰慧惹人喜愛,不代表他娘也惹人喜愛。
當時老靖王妃那個事,太后可還沒有忘記呢。
慕雲歌大約也沒想到堂堂一個太后娘娘,記性竟然如此的好,當時帝軒說她睚眥必報,可見是沒見過太后娘娘。
半晌,太后道:“哀家聽說,最近攝政王常常去你的公主府?”
“是。”慕雲歌垂眸答道。
“唉,”太后嘆了口氣,道:“你年紀還小,當初皇上封你爲公主,那便是認下了你做乾女兒,都是孩子,哀家這個老太婆,總是免不得要操心。論說,你與攝政王早有婚約,而且早在當初也已經完婚,可是終究沒有禮成,你們這個婚約,可見是沒有完成的。”
慕雲歌冷冷看着皇后,想看看她還能放出什麼厥詞來,太后悠悠道:“因而,攝政王成日裡往你的院子裡去,着實不成體統,因而,哀家已經告誡過他,往後,不要常去找你,免得讓外人見了,丟了我們皇家的臉面。”
慕雲歌眯着眼睛,揣摩這“臉面”到底指的是什麼,想了想約莫明白了,這臉面,大約是要聽太后的話吧。
太后絮絮叨叨道:“可是你是皇上的乾女兒,哀家也少不得提點你幾句。”
“太后請講,民女洗耳恭聽。”
“哀家聽說,這個孩子,沒有父親?”
眼神落在一邊的慕小白身上。
慕雲歌感覺到有些不好,可是太后在,總不好說什麼,於是低低迴答道:“是。”
“嗯,慕丞相已經告訴過哀家了,當日他對你保護不周,導致你未婚先孕,生下了這個孩子,現如今你已經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帶着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終究不好,正好慕丞相來求着哀家,說,你與他曾經有些隔閡,現在太子妃已經薨逝,慕丞相與丞相夫人老無所依,小白好歹是你的孩子,而你還年輕……”
“太后的意思,想要將小白入了太子妃一脈,由丞相撫養?”
見到慕雲歌這樣懂得事理,太后頻頻點頭道:“正是。”
藉着道:“你尚且年輕,還可以再生,哀家也問過皇上,皇上對此也沒有什麼疑問,反正小白沒有父親,而丞相家裡剛好需要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總歸是有慕家的一點血脈,讓丞相撫養,也算是有了一個寄託,如果不然……”
太后看了一眼丞相老態龍鍾的臉,特別是慕瑤兒死了的這幾天,慕景天幾乎不眠不休,顯得更加憔悴了。
“如果不然,讓他一個老人,如何過活?”
慕雲歌頓了頓,感覺到慕小白牽着自己的手不由得縮緊了好些,知道他緊張,於是暗地裡也捏了捏他圓乎乎的小手,讓他放心。
“太后娘娘,小白即便沒有爹爹,終歸是我一個人撫養長大,就算是日後我還可以生養子女,終究也不是小白,母子情深,這樣硬生生拆散恐怕不妥,請太后三思。”
“哀家也是做母親的人,知道母子情深。”太后嘆道,“可是當年哀家生皇帝那會,只是個小小的貴人,貴人是沒有資格將孩子帶在身邊撫養的,那皇帝生下來還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奶孃抱走了,哀家是見都沒見着一面。”
說着,竟然紅了眼眶,可是在慕雲歌眼睛裡看來,確實無比虛僞。
“現如今小白已經在你身邊長到六歲,時間不算短了,而且只不過是入住丞相府,日後你得了空,還可以常去探望,也正好撮合你與丞相之間的父女之情,怎麼說,他也是你的父親,這樣做,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慕雲歌笑了一聲,道:“太后娘娘當真是慈悲心腸,不光關心自己的家事,連臣子們的家事都這樣上心,臣子們能有這樣一個太后娘娘,實在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太后大約也聽出了慕雲歌的話裡有話,她雖然生氣,可是長年累月在宮中的生活,讓她變得不那麼容易表明自己的態度,就算是生氣,也不會流於表面。
“庭華公主不要怪哀家多管閒事,只是景天怎麼說也是哀家的表弟,看他早年喪妻,而今喪女,哀家着實心疼,你且放心,只要小白住進了慕家,他的衣食住行,哀家一定着人給他最好的。”
“着實不勞太后娘娘費心了。”慕雲歌毫不留情地拒絕道,“如果說是衣食住行的話,民女不才,倒是也養得起,只是小白是雲歌從山谷裡面帶出來的,野慣了,恐怕當不得丞相府的小少爺,倒是勞煩太后娘娘的一番美意了。可是讓孩子離開孃親,太后知道當初有多苦,必然不捨得讓雲歌重複一次,雲歌終歸不是宮裡貴人,沒有這個規矩也沒有這個必要。倘若太后娘娘沒旁的事,雲歌便帶着小白退下了,不打擾太后娘娘清修。”
她冷臉,一點面子不給,半分面子不顧,不光是太后,就連慕丞相的臉色都很難看。
一直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終於發怒了,冷聲道:“看來庭華公主是不肯給哀家這個面子了?”
“太后的面子自然是大過天的,可是這件事,恕雲歌不能從命。”
“那哀家倒是要看看,沒有了這公主的封號,你要用什麼來養你兒子!”太后顯然氣急,雕刻着龍頭的柺杖重重砸向地面,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可見是生氣了,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砸得旁邊的小侍女一閉眼一閉眼的。
慕雲歌眼睛倒是連眨都不眨,依舊不卑不亢道:“從百姓手中搶了兒女與朝中官員,更是南越國從未有過的道理,若是雲歌放棄公主一位就能夠保住兒子,這平頭百姓縱使生活貧苦,雲歌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