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素不相識的人家就讓你快走？”這話說出來，龍婉吟很顯然是不相信的，不但不相信，而且還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慕雲歌。
慕雲歌表示我也很無辜啊，當時風那麼大，情況那麼緊急，沒有聽清楚這件事也不怪我啊。面對着龍婉吟的質疑，慕雲歌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我們差點暴露，現在那個查爾汗也不知道是更信任還是更懷疑，以後我們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龍婉吟極其嫌棄地看了一眼牀上躺屍的老太婆，問道：“怎麼辦？你真的準備讓她在這裡一直躺着，那豈不是臭的很快？”
慕雲歌點點頭道：“本來我還愁呢，要是我本人一直躺着，就算是躺上七天，總不能一點味道沒有，現在好了，來了個現成的，我也更加自由了。”
牀上躺着的老婆子安安靜靜，一動不動，花白的頭髮在鬢邊隨微風微微顫動。龍婉吟好像再一次認識到這真的是個死人，又往外面挪了挪。
本來，這個老婆子其實是不用死的，當慕雲歌拖着她躲到灌木叢當中的時候，人已經半死不活，只翻着白眼，唯一的解釋就是最近慕雲歌的身體不太行，那一掌力道不夠精準，沒有將人劈死，甚至都沒有昏過去，只是受了傷，一時間有些眼冒金星罷了。
那個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冒出來引走了所有的護衛之後，留給慕雲歌思考的時間就很多了。回去這個決定是毋庸置疑的，外面鬧了這麼大的動靜，查爾汗肯定已經聽說了風聲，這邊離停屍的小房間那麼近，查爾汗排查起來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問題是，這個老婆子怎麼辦？
放在原地，到時候就說是那個黑衣人驚恐之下扔下的？
不太好，畢竟這個老太婆現在還翻着眼睛，也不知道看到了自己沒有，要是她到時候醒過來指控就麻煩了。
記得當初剛當殺手的時候，什麼都不懂，朦朧中聽見前輩告訴自己的一句話：“永遠都不要心存僥倖。”
殺了之後扔在外面？
不妥不妥，怎麼想怎麼不妥，想來想去，還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伴隨着骨頭“咯嘣”一聲脆響，慕雲歌的臉色因爲用力而顯得猙獰了那麼一瞬間，收手的時候，她的第二任師父天玄大師的話在耳邊悠悠響起來：“醫者仁心。”
慕雲歌不想說什麼，北突厥的人踏平我南越的國土，擄走我南越的將軍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烏雲悄然挪開，月光都變得這樣的刺眼，在這樣的月光下，慕雲歌大口大口喘着氣，想着，她殺了一個無辜的老婆婆，她八成——不，是十成十是個壞人了。
算了吧，慕雲歌擡起頭，月光落在眼睛裡，一點亮色也沒有。
“我從來就沒有想要當一個好人。”
王府裡面進了刺客的消息很快驚動了查爾汗，正是兩軍交戰的緊要關頭，金沙城作爲兵家必爭之地變得尤爲重要，而目前，查爾汗是駐守金沙城最大的官。除了這樣的事情，讓人沒有辦法輕視，連夜帶着人趕到事發地點。而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他正在書房看書，龍婉吟笨手笨腳地拿着墨塊幫着磨墨，一邊磨一邊瞟一眼。
很不幸，這一眼被查爾汗看到了，對於自己的身份，龍婉吟，或者是慕雲歌讓她沒有多加隱瞞，就說是戰亂當中流離失所的中原女子。
查爾汗也問過她：“北突厥踏平了你家，你難道就不恨我？”
龍婉吟睜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我家地處偏遠，跟北突厥反而捱得更近些，家中還有好些北突厥來的親戚，所以，不存在恨這麼一說，要真是恨的話，我也只希望這戰爭早些結束。”
查爾汗點了點頭，放過繼續看書。
沒想到外面一陣騷亂，守衛的士兵忽然闖入，大驚失色彙報道：“不好了王爺！有刺客襲擊北園！”
北園？查爾汗面色一變，連着龍婉吟的心都跟着一沉：該不會是慕雲歌手腳不夠利索被人發現了吧？
來不及多想，查爾汗放下書趕出門外，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查爾汗在出門之前似乎看了龍婉吟一眼，眼神意味不明，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龍婉吟不敢多想，趕緊跟了上去。
查爾汗皺眉：“夜晚風大，你跟着我做什麼，萬一刺客還在的話，你可知道有多危險？”
龍婉吟頓了片刻，不假思索道：“正是因爲危險，我纔不能看着王爺自己一個人去，要是真有刺客的話，吟兒一定會保護你的。”這一番話若是放在了平時，查爾汗聽了又不知道會怎麼樣的感動，但是現在時間緊急，查爾汗皺着眉頭看着龍婉吟，思量了片刻，似乎是有話要說，但是礙於時間來不及，也沒多說什麼，跟着侍衛走了。
龍婉吟一看他沒有堅持讓自己回去，便當做了是他默認，也提着裙角跟着去了。
越往那邊走心裡越突突，哇，真的是白天慕雲歌跟自己交代過的路線，該不會真的被發現了吧？
“怎麼回事？刺客抓住了嗎？”查爾汗已經趕到，問那裡的守衛。
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畢恭畢敬地過來，先行了個北突厥的王禮，然後道：“王爺，人跑了。”
“跑了？廢物。”查爾汗淡淡道，真的是淡淡，龍婉吟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可以把廢物這兩個字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可是旁邊的侍衛聽了，卻如遭雷擊，鬢邊一滴滴的冷汗流下來，渾身嚇得發抖：“王爺，那個刺客穿着黑色的衣服，跑得飛快，轉眼就沒了蹤跡，還……還擄走了一個洗衣服的老婆子。”
這下不光是查爾汗，就連龍婉吟也皺眉：這真的是慕雲歌？她來北園不是爲了找帝軒的，搶一個婆子做什麼？
“他可進去北園了？”
“那倒沒有，”侍衛長出一口氣，“是這個婆子不小心發現了他，也許是爲了滅口吧，他搶走了她，也許……也許是殺了。”
“一個人孤身闖入王府？本王不敢輕易相信，傳我命令，今天晚上封鎖整個王府，從北園開始，一間一間徹查，一間都不準放過！”最後的一句話咬得很重，龍婉吟幾乎是覺得那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也不知道慕雲歌現在在那裡，是跑了還是回去了，若是到時候發現停屍的房間裡沒有人的話，怎麼說呢？
說是詐屍了自己跑了，查爾汗會相信嗎？連她自己都不信。
夜風那麼冷，將她的衣服都吹起來了，龍婉吟用力拽住，牙齒冷得打顫，排查的時候，查爾汗也在旁邊看着，而她也不離不棄地跟在查爾汗旁邊。
若是旁人見了，一定會覺得她這個姑娘很喜歡他們家王爺，但事實上是，龍婉吟覺得自己哪裡都去不了。
排查完一間一無所獲的時候，龍婉吟先是放下心來，但是很快又提到嗓子眼。整個過程都很冷，尤其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已經越來越不抗凍的，龍婉吟很希望自己能打一個噴嚏引起查爾汗的主意，最好能叫停這次活動。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沒有那麼重的分量，也因爲過度緊張，她自始至終沒有打出來一個噴嚏，查爾汗也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快到了。
那件黑漆漆的小屋，透露着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人死了之後按照形式在牀頭牀位點的長明燈，但是燈芯不是很亮，將房間裡面的東西映照得張牙舞爪，看見了這間房間之後，排查的速度好像驟然變快了，看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井井有條，但其實早就看準了目標加緊去搜查一樣。
快了，快了。
一個人上來，眼神示意了一下查爾汗，查爾汗猶豫了片刻，轉過身對龍婉吟說了今天晚上以來的第一句話：“讓他們進去查一下吧，萬一這個賊人就是借了你的東風，到時候也不好……”
龍婉吟渾身打顫，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還沒等她艱難地點頭，就聽見“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