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天氣，晴空萬里，萬里無雲，雲飄四野……龍婉吟擡頭看着漠北高遠而湛藍的天空，有些惆悵。
做出這個決定也是想了很久的，前天晚上慕雲歌的話還言猶在耳：“事發之日就是行動之時，成了咱們一起跑路，輸了一起死，做不做？”
誠然，慕雲歌是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道德綁架她，一切還得是龍婉吟自願，這個雖然跋扈但是還算是重情重義的姑娘問道：“救出軒哥的機率能有多少？”
慕雲歌想了想，然後誠實地搖頭道：“不知道。”
龍婉吟坐在雕花窗前嘆了一口氣，精緻的雕花將她襯托得就像是一個有些憂鬱的大家閨秀，身後響起溫朗的聲音：“我聽彬兒說，你這些天都沒有去看望你母親。”
彬兒是查爾汗分給她的侍女，這些天裡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除了去看望母親，幾乎寸步不離。說話間，來人已經坐在了她身後。
龍婉吟不得不收起所有的情緒，轉過身來強顏歡笑着應對：“王爺，上次王爺將白布掀開，我才知道母親已經成了那個樣子。”龍婉吟的神色有些愁悶，倒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心裡悽苦。
“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難過，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我，多看也無用，好在大限就要到了，屆時可依然個母親入土爲安，也免得這樣受苦。”說着，撩起帕子，擦了擦本不存在的淚痕。裝哭是龍婉吟的特長，正因爲是特長，這才成功騙過了眼睛毒辣的王爺。
“這樣也好，以後你身邊沒有別人，也不必再回去，跟在本王身邊便好，等戰爭結束了，本王帶你回家，一定讓你享盡榮華富貴。”
他原本以爲，哪個女子不喜歡這樣的承諾？偏偏龍婉吟就真的不喜歡，相反，更加沉鬱了：“王爺不說，我還想跟王爺商量一件事。”
“你說。”
“我想請王爺恩准，等母親過世之後能夠讓我回家一趟，料理家中的事情。其實母親並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我還有個弟弟，同我一般大，可惜自幼癡傻，自從母親重病之後家中再也沒有精力管教，現在母親過世，我想回家安頓好弟弟的事情……”
“你還有個弟弟？”問話的時候，查爾汗的眼睛幾乎是緊緊盯着龍婉吟的，龍婉吟被盯得一陣心悸，想起慕雲歌的話，堅定道：“是。有一個弟弟，不過癡傻罷了。”
“你準備怎麼安頓？”
龍婉吟沉吟了半晌，道：“家裡還有老宅留給弟弟，我這次回去，就想看看弟弟有沒有需要換洗的衣服……”擦了擦眼淚，道：“幫他收拾妥帖之後，就再也不回去了，周圍的鄉親都是自由熟識的，到時候吃百家飯，或許弟弟能夠順利長大……”
查爾汗的眉頭皺緊，顯然是在思考，龍婉吟小心地觀察着他的動靜，良久，道：“你在本王這裡衣食無憂，怎麼忍心讓你弟弟一個人在老家受苦？”
“王爺是個好心人，願意幫扶我，可是王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倘若天下的人都來找王爺幫扶，王爺就算是有這個善心，恐怕也沒有這個精力，況且，若不是遇到王爺，我一個弱女子，也不過是多了一個要飯的人罷了。”
“可你如今遇上本王，你老家在何處？引本王一同去將你弟弟接回來吧。”
這個提議，看起來出其不意，實則正中下懷，龍婉吟眉開眼笑道：“若真是這樣，那我們全家都要感念王爺的大恩大德。”
後屋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去過了，七天的大限就要到了，慕雲歌總愛就已經離開，任由屍體在那裡臭着，之後的很多天，慕雲歌都會忍不住回想起房間裡面的臭味和那個老太婆臨死之前不甘的眼神。她是個壞蛋，並且爲此無數次懺悔。
老太太爛得看不清臉的那一天，龍婉吟帶着查爾汗來到了傳說中的“家。”果真是家徒四壁的房子，破破爛爛的圍牆，進了門，感覺到撲鼻而來的臭氣，到處都是排泄出來的污穢，牆角處有一個看不出顏色的被子，上面有一個看不出人形的人。離着老遠就能聞見腐臭的味道。
旁邊有納鞋底的老大娘，查爾汗忽然彎下腰，高聲問道：“大娘，這裡面可有一個傻……”想了想，考慮到龍婉吟還在旁邊，改口道，“還有一個小兄弟？”
納鞋底的大娘頭也不擡：“哪裡來的小兄弟呦，就是個傻子，爹死了好久了，聽說前一陣子娘也沒了，都沒人管了，造孽呦。”查爾汗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旁邊的龍婉吟，龍婉吟早就已經紅着眼眶闖進了房門，不過根據龍婉吟自己後來說，那眼眶並不是心裡難受演的，而是被房間裡面的氣味薰的。
那個看不出人形的生物正在咬被子，見到有人進來，一絲光亮透過門縫照在臉上，她先是擋住臉，嘴裡不滿地哼哼了幾聲，待看清來人的相貌，那個人形的生物像一個大猩猩一樣站起來，渾身哆嗦地跑過去，一把抱住龍婉吟，含糊不清叫道：“姐……姐姐。”
查爾汗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萬分嫌棄地看了一眼。這樣的人，你要說他不是傻子，估計都沒有人相信。就這麼着，龍婉吟纔將慕雲歌堂而皇之地接回了王府。
之所以還能認出這個是慕雲歌，完全是因爲慕雲歌在撲過去的時候抱住龍婉吟，低聲說了一句話。
“我在這裡泡了一天一夜纔有這樣的味道，不跟九公主分享一下怎麼能行？”
“慕雲歌你……”
還沒來得及發脾氣，慕雲歌已經牽着龍婉吟的手裝瘋賣傻要吃的了。
“你怎麼弄得這麼髒？”回到王府，查爾汗不想再呆在這個瘋子身邊，於是藉口軍營有事，提前離開，叫龍婉吟照顧好弟弟。龍婉吟打了水洗澡，順便給慕雲歌洗，泡在浴桶裡的慕雲歌，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九公主被王爺看中，帶回家錦衣玉食，可不知道我先是裝屍體，後是裝瘋子，過得有多辛苦，都好幾天沒洗過澡了，頭髮都幹了。”
龍婉吟不耐煩道：“別廢話，你知不知道多一天軒哥就多一分危險，你到底什麼時候去找他？”
“彆着急，我這不才進來嗎？得先等查爾汗放鬆了對我的警惕，至少要能等我從這裡隨便行動纔可以啊，要不然你看外面那幾個人，像是吃素的？”
四個大漢的影子倒映在窗紙上，顯然是查爾汗派來監視他們的。
龍婉吟歎了一口氣：“難道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有，”慕雲歌的眼睛轉了轉，“你先等等，等我一會出去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