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尚書房門口的月季花開了又落。
慕瑤兒站在離着月季花幾步遠的地方數花瓣，也不蹲下去，也不上手，只是用眼睛看着，微微有些出神。
可她的耳朵還是靈敏地捕捉到了開門的聲音，然後便是一聲女聲，雖然她並不願意聽到。
那聲音很溫柔，比慕瑤兒撒嬌的時候還要溫柔很多倍，帶着些許不捨道：“太子這就要走了，奴在這裡等着殿下啊。”
後來慕雲歌也知道了這件事，她也不懂，到底是什麼力量，能夠讓一直傲骨錚錚的前朝公主主動稱“奴”。
慕雲歌想不明白，那個時候，慕瑤兒已經在她跟前哭了足足一個時辰。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前話是，龍九淵站在臺階上，清晨的陽光有些高，直直刺過來，讓龍九淵微微眯起眼睛，就看到了臺階下面呆呆站着的慕瑤兒。
看到慕瑤兒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瞬間收斂，倒是也沒有生氣，可是也不開心，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就只有冷漠和淡淡的語氣：“你怎麼在這裡？”
白月給龍九淵整理入朝見太后的衣服，將衣領的褶子輕輕抹平。
而慕瑤兒只覺得諷刺，太子的衣食住行都有專人打理，莫說是褶子，就算是一道痕跡都不會有的。
白月這樣欲蓋彌彰，不知道到底是在炫耀什麼。
可慕瑤兒的心，自然是刺痛的，她道：“今天是去見祖母的日子，總要假裝好，纔可去見她老人家。”
龍九淵霎時間變了臉色，厲聲道：“慕瑤兒，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是本宮委屈你了，還要你跟本宮假裝恩愛，要你遷就本宮喜歡別的女子？”
慕瑤兒搖搖頭，可是也沒說不好，只是道：“若是第一天就不一起出現在皇祖母面前，皇祖母難免會起疑心，日後我們進宮的時候同進同出便好了。”
話已至此，龍九淵也沒什麼好說，只是他看慕瑤兒越來越不順眼。
回身簡單交代了白月幾句，就跟着慕瑤兒走了。
可是遠遠看過去，兩個人中間，依然隔着一掌寬的距離。
皇祖母很是開心，畢竟是丞相的女兒，太子又是跟自己親的。
拉攏着丞相，丞相和太子一起，就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因此太后是真心想讓兩個人好好過日子的，那些假裝恩愛的小輩們欺瞞長輩的做法，其實皇祖母早就已經知道，畢竟她也是過來人，一看到慕瑤兒腫得像是核桃一樣的眼睛，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些天以來，宮裡面的流言蜚語，她也聽說了不少。
老了是老了，可是免不了有一顆熱愛八卦的心。
沒有人規定一國之母就不可以八卦，至於一國之父的母親，就更加不受這拘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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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偶爾八卦精神長，一直八卦一直長，可是這八卦聽來聽去，似乎都在說太子與太子妃之間如何如何的不和睦。老太后着實不開心，尤其是今日見到了本人，就更加印證了這個想法。
既然自己這個孫子，年紀尚小，還不懂事，那就少不得要她提點提點。
太后順手撈起一盞茶，慢悠悠地吹了口氣，拂了拂裡面的茶葉，道：“太子妃，今日可好？”
慕瑤兒沒想到太后會問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道：“回太后的話，孫兒很好。”
太后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太子冊妃的那一天，我沒有去參加，不是因爲身體，相反，是高興的，人這一高興，誰知道就起不來了，哈哈哈哈哈……”
慕瑤兒在爽朗的笑聲中低下頭，道：“多謝皇祖母厚愛。”
太后點點頭，道：“我就只有太子這麼一個孫兒，人都說皇家人居高位，什麼都有，可是我畢竟也只是個尋常的老太太，前半生我過得很辛苦，後半生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是以，太子成婚，我是真的高興，想到過不久就可以抱上曾孫……”
說到這裡，慕瑤兒跟太子竟然是難得地有默契，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的臉色都很難看。
又聽到太后道：“太子妃啊，我沒有什麼別的要求，只要你給我生下一個曾孫，當年我嫁給先帝時候帶過來的嫁妝，就全都是你的。”
慕瑤兒趕緊站起來道：“孫兒多謝太后娘娘。”
說罷擡起頭，那一雙慈祥的眼睛正在含笑看着自己。
或者說，是看着自己的肚子，這下慕瑤兒可犯了難，太子連碰都沒有碰過自己，而且照現在的形式來看，應該還很討厭自己，短時間內應該都沒有碰自己的想法。
太子是她的親孫子，自己可未必就是親孫媳婦，只要是太子的兒子，就是太后的曾孫，這就是時間的博弈了，現在來看，白月誕下小小儲君，應該只是時間問題。
慕瑤兒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當然，這些心理活動她全都沒有表露出來。
太后卻將她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裡，補充道：“這些日子，太子多多看顧太子妃，就不要來看我了，三皇子，七皇子也都有自己的事情，九公主自己都還是個未長大的，這樣吧，不是還有個白公主嗎？而今白公主的年紀也不小了，太子妃啊，現在你要學着掌管東宮的內務，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叫那個白公主過來伺候伺候我，日後我也好給她尋一個好的婆家。”
“皇祖母！”
“皇祖母！”
兩個人幾乎同時發聲，之後又一次面面相覷，眼睛裡面的情緒不盡相同，看向對方的時候都帶着不甘和怨恨。
太后卻不會縱容，杵着柺杖道：“怎麼，我說的話，都不聽了不成？”
“不是的，皇祖母，”慕瑤兒低着頭道，“您放心，我一定回去通知白公主，叫她過來看您。”
“這纔好。”
慕瑤兒長長鬆了一口氣，這一遭算是過去了，可是下一遭呢？
太子難得主動找她說話，竟然就是將她堵在宮牆下面，惡狠狠道：“慕瑤兒，你當真是有心計啊！”
“不是啊，太子，太子您聽我說，太子！”
龍九淵剛想轉身離開，就被慕瑤兒抓住袖子。
太子妃哭得全然沒有太子妃應有的氣度，將太子抓住之後，她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帛來。
那是一塊四四方方的，雪白雪白的布帛，龍九淵自然知道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
他冷冷看了一眼，聽見慕瑤兒道：“殿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太后畢竟還在看着，皇上畢竟還在看着，你總要讓我有個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