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去,可以想象重新歸於平靜的撫仙湖落日熔金,寒風朔朔穿過殘荷枝葉。
慕瑤兒掙扎了一下,一杯水立刻善解人意地遞在身邊,擡眼看過去,竟然是慕雲歌。
身上的寒冷似乎還沒有緩過來,慕瑤兒虛弱地看了一眼,咳嗽幾聲道:“你怎麼還沒走?”
慕雲歌一張臉依舊冷若冰霜,卻不是關心的語氣:“你跟公主雙雙落水不省人事,只有我一個人沒事兒,我若是走了,事情就說不清楚了。”
原來是因爲這個,慕瑤兒勉強笑了一下,復又問道:“白月呢,如何了?”
一杯熱茶放在牀頭的小几上,頭頂傳來慕雲歌冷冷的語氣:“如你所願,涼水一激,孩子沒保住,大人還好,可要調養好些時候,而且,現在也還沒有醒過來。”
說到大人沒事,慕瑤兒明顯有點緊張,可是說到孩子已經沒有了,慕瑤兒又情不自禁鬆了口氣,這個女人害人的城府還是不夠深,所有的喜怒哀樂全在臉上,慕雲歌道:“難道你不想問問太子何在?”
龍九淵,這個稱呼就像是慕瑤兒身上的一把利劍,好像剛纔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她也沒想到太子會在自己的身邊,或許以爲應該是小圓,而只是在看到慕雲歌的一瞬間吃驚了一下,僅此而已,好像她,從來都沒有對太子抱有任何期望。
可是偏偏又要強求,慕瑤兒道:“我殺了他的孩子,想必他一定非常生氣吧,說不定一會就會過來殺了我。”
“不會的,”慕雲歌道,“你肚子裡面的孩子還好好的,只是胎像有些不平穩,太子若不是想給自己的孩子來個雙殺,暫時就不會來動你,現在你跟白月比,已經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嗎?慕瑤兒呆呆地偏過頭:“不,不夠好。”只要太子的心還在白月那裡一天,白月就還有可能會懷上孩子,一定一定,一定要,斬草除根!慕瑤兒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而她沒有看到,離着牀幾步遠的距離,慕雲歌看她的眼神異常憐憫。
其實慕雲歌,又怎麼可能會可憐她?慕瑤兒不過是慕雲歌網中一條垂死的魚,任她如何掙扎,都是快要死了。
白月對於慕瑤兒來說,就像是慕瑤兒對慕雲歌,都是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恨,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慕瑤兒想起白月姣好的面容,那雙眼,那雙眉,那雙修長的手臂,龍九淵愛她,大約也是愛她這些吧?
愛上一個人大概就是如此,慕雲歌並不知道慕瑤兒究竟是不是出於對太子的真愛,可是她確實是有些瘋魔了。
聽說梅園裡面的環境整體上趨於悲觀,以前白月就是謹小慎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格,現在虛弱得身子都爬不起來,更不要提出來逛逛了。可是顯然,慕瑤兒並不打算善罷甘休,而此時,見到慕瑤兒醒過來,足夠證明兩個人同時落水跟她沒有關係,慕雲歌拍拍手準備走人,慕瑤兒道:“姐姐,你是不是很恨我?”
這樣沒頭沒尾的話,讓慕雲歌一愣,轉而道:“恨是自然的,我又不是什麼聖母,可是我跟你的賬,還不到算的時候。”
慕雲歌說罷,拂袖出了西渚園,慕瑤兒久久看着頭頂上方的帷幔,良久,突兀地一笑。
白月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可以再次見到慕瑤兒,她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當然,慕瑤兒日夜好不到哪裡去,就連過來的時候都是由小圓亦步亦趨攙着過來的,看上去冰冷的湖水也給慕瑤兒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太子不在。
慕瑤兒道:“姐姐可好些了?”
白月的蒼白的臉,顯得一雙眼眶更加赤紅,她死死盯着慕瑤兒的臉,怨毒得好像要滴出血來,可是很快,白月的臉色一鬆,哭道:“你……你真是惡毒,我的孩子沒有了,沒有了,他還那麼小,還沒有機會生下來……”
慕瑤兒淡然地在旁邊的梨花椅上面坐下,淡淡道:“你說我惡毒?這倒是冤枉好人了,明明我是跟你一起掉進水裡的,是你的孩子沒有出生的福分,難道也要怪我不成?不然的話,我的肚子裡面也有孩子,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嗎?”
“你……”白月顫抖着伸出手,指着慕瑤兒你了半天,終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良久,白月一口氣鬆動,喉頭一股腥甜,旁邊的小圓驚叫了一聲,慕瑤兒道:“叫什麼叫,沒見過吐血?”而後又朝着慕瑤兒笑道:“姐姐辛苦了,來,這是我親自爲姐姐薑湯,請姐姐趁熱喝了。”
白瓷碗裡面盛着多半碗薑湯,放在了白月的面前,白月偏過頭,可是小圓執拗地端着碗,大有逼着她非要喝下去不可的架勢,薑湯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妖豔的紅色,根本就不是尋常顏色,慕瑤兒在梨花椅上面坐的端正,冷聲道:“姐姐看,是姐姐自己喝掉呢,還是我喂姐姐喝呢?姐姐若是因爲躲得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大可以不喝,可能姐姐覺得,在這個世上,只要還能有太子的寵愛,就是擁有一切,可是若我告訴你,太子殿下愛的,並不是你呢?”
白月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慕瑤兒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沒有看到過太子看我的眼神……”
“那是因爲你沒有看到太子看庭華公主的眼神。”慕瑤兒接話接的很快,將白月的尾音堵在裡面,“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是那個人的替身罷了,而以爲太子是真心相愛的,纔是真的犯傻。”
“我不信,你騙我!”
“騙你?”慕瑤兒眸光一閃,旁邊的小圓會意,立刻抓住錦被當中身體虛弱無力反抗的白月,將手中的薑湯一滴不剩地灌進了白月的嘴裡,熱辣腥甜的薑湯在食道中闖開一條路,燙得人心尖發麻,白月拼命掙扎,可是小圓力氣很大,一直到她喝乾淨最後一滴薑湯纔將她放開。
慕瑤兒站起身道:“公主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這碗薑湯裡面摻了藏紅花,日後你若是還想生育,大約真是上天垂憐,可若是太子真心愛你,就算你不能生育,也算不上什麼錯處,若是他真的愛你,一定會來殺了我,既然你這麼篤定,那不如我們就來賭一賭。”
說罷,慕瑤兒留給白月一個璀璨的笑,在門口彷彿一個虛晃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