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踏着月色,風塵僕僕回來,一進門,帝軒的語氣帶着明顯的焦急:“可找到了?”
“對不起,屬下無能。”落塵單膝跪地,埋首認錯。帝軒長長嘆了口氣,走到牀邊,見漫天星斗,連月亮都沒有,她能去哪呢?
慕雲歌跌跌撞撞地走在狹窄的小巷子裡面,觸碰石壁的時候,手心傳來清涼的溫度,讓她混沌的頭腦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搖搖頭,看着周圍似曾相識的環境,感覺快要到了公主府,可是又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往哪裡走。
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有些粗啞的男聲道:“你們幾個,走這邊,剩下的人跟我走,一條小巷子都不能漏掉,務必要找到庭華公主!”
原來是找自己的!
慕雲歌撐着牆,慌張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小巷子沒有別的岔路口,只能一條路走到黑,可馬蹄聲越來越近,在這這樣guo露的路上走,很快就會被發現。
慕雲歌沒有片刻猶豫,咬着牙縱身一躍,攀上旁邊的矮牆,身上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也顧不得了,她縱身一躍,整個人摔進了陌生的小院子。
血水混雜着藥水,滴答滴答流下來,後來好像不流了,依然是潮溼的,可是很疼,後來好像也不疼了。
只是麻木了而已,遲鈍的疼痛刺激着慕雲歌的神經。
院子裡面一個老人正在磨刀,雖然沒有看清臉,但是她看到了滿頭的白髮,對於她的忽然闖入,老人似乎也嚇了一跳,手裡拎着刀不知所措:“你是何人?”
從牆上摔到地上真是很疼,可是跟遍佈身上的傷口傳來的疼痛相比,這一點點疼痛簡直不足爲道。她想努力站起來,可是眼前卻越來越模糊,最終還是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她艱難地朝着老人的方向說了一句:“救我”。
帝軒到底也沒能找到慕雲歌,當然也沒有找到慕小白。
她既然有不聲不響從攝政王府潛逃的能力,就有永遠都不讓他找到的本事,一連小半個月,轉眼間到了三月末人間四月芳菲天,公主府一直都是空空無人,帝軒頭一次覺得焦慮。
從前在戰場上,只有三千精兵對戰敵方一萬二士兵的時候,他沒有焦慮過,駐守城門被圍困十天十夜沒有補給的時候,他沒有焦慮過,可是當看不到慕雲歌的時候,他卻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慕雲歌是被說話聲吵醒的,而且這聲音還異常熟悉:“爺爺,孃親是不是再醒不過來了?你看她身上全都是血。”
又是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小白不怕,你娘受的只是皮外傷,將養一些時候就好了,這些日子,你要好生照顧你娘。”
“嗯,那我等她醒來。”重重的答應的聲音。
小白?
小白!
混沌的腦子驀然清明,慕雲歌渾身猛地一顫:“小白!”然後從夢中醒來,當她喘着氣換股四周的時候,看到自己是在一張簡陋的稻草牀上,牀邊站着一大一小兩個人。
小的好像被她詐屍一般的甦醒方式嚇了一跳,但很快回過神,猛地撲到她懷中:“孃親!你終於醒過來了!小白還以爲,再也見不到孃親了!”肚子上傳來微微的溼意,是小白喜極而泣的眼淚。
慕雲歌摸着小白的頭:“怎麼會呢,孃親捨不得小白,不會丟下小白的。”
身邊的老人笑,慕雲歌這纔看清老人的正臉,帶着半張銀箔面具,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張嘴脣和瘦削的下顎。
昨天夜裡光看見滿頭白髮,以爲是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今日看正臉,才估摸不過四十多歲。
“姑娘可算是醒了,這些日子,可將小白擔心壞了。”說罷看到慕雲歌狐疑的目光,解釋道:“前幾日我從街上將小白撿回來,小傢伙走丟了,不哭不鬧,倒是乖得很。”
小白賴在慕雲歌懷中,帶着濃重的鼻音道:“孃親叫我在忘仙亭等着,可是遲遲不回來,是九公主非要將小白帶回去,小白不肯,可是連帝軒叔叔都幫她的忙,前幾天宮裡失火了,小白才得以跑出來,我覺得那個九公主就是爲了帝軒叔叔纔將小白扣下的,小白就是跑丟了也不能被她利用!”
說着攥緊小拳頭,說得字字鏗鏘。
可也因爲太用力,不小心碰到了慕雲歌的傷口,讓她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氣,慕小白嚇壞了,趕緊鬆開手。
“孃親,你還疼不疼?”
“不疼,看到小白,孃親就不疼了。”
慕小白就笑,轉而道:“這些天都是爺爺照顧我,還教我武功呢。”說着,裝模作樣在空地上比劃了幾下給慕雲歌看,將兩個大人紛紛逗笑。
說別的老人,都可以用慈祥,皺紋一類的形容詞,可是對自己面前的這位……
慕雲歌盯着老人那張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面具,銀光閃閃的,只能看到鬢邊的白髮蒼蒼,梳得整整齊齊,又是與常人不同。
在慕雲歌的想象裡,他應當是仙風道骨的一個老頭,也許,還是會武功的那一種,說不定真的會武功,看小白耍得幾下,還是挺像模像樣的。
既然已經醒了,就不便久留,慕雲歌撐起身子準備下牀,一邊道:“這幾日多謝老伯的出手幫助,既然我已經醒了,就不便叨擾,這就帶小白回去了。”
“姑娘莫急。”說話間,慕雲歌的身子重重一歪,幸好被老人扶住纔沒有摔倒,老人道:“慕姑娘身上的蠱毒蟲的餘毒還沒有清除乾淨,再則雖然是皮肉,也密集了一些,老朽不才,剛好會一點醫術,爲何不等將姑娘治好了再走?”
看着慕雲歌臉上露出的狐疑的神色,老頭又道:“何況我一個孤寡老人,好不容易家裡來了些人,我又喜歡小白,讓小白多陪陪我老頭子,就算報答我了,如何?”
既然話已至此,慕雲歌也不好拒絕,只好點點頭,到了個萬福道:“敢問老伯尊姓大名,等我傷好,必然登門拜謝。”
老頭哈哈一笑道:“旁邊的鄰居都叫我老頭。”
慕雲歌覺得,他一定是隱藏的世外高人,只不過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他不說,慕雲歌也不問。轉眼便是十幾天過去。
這一天,慕雲歌坐在小馬紮上面,用剪刀刮魚鱗,晚上吃水煮魚。小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老頭說,要給小白補補鈣。她一邊刮鱗一邊想着,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該是跟老頭說說回家的事情了,總不能一直隱逸世外。
這樣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卻是不能過的。
老頭在這個時候在她身邊的小馬紮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搭話:“慕姑娘,今日身體恢復得如何?”
“很好,謝謝你,老頭。”慕雲歌偏頭一笑,手上的活計並沒有停下。
“這蠱毒蟲,老朽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了,有些好奇,姑娘究竟是招惹了什麼樣的仇家,竟然要用這樣的法子來對付你。”
慕雲歌嘴角挽起一絲淺笑:“傷我的人,位高權重,我也沒有旁的辦法,只能認栽,若是不你將我救回來,可能這時候我們母子也不能團聚了。”
老頭笑道:“那也是你們母子與老朽我有緣,那天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小白在街上亂跑,不哭不鬧,倒是很乖,可是一直轉悠到黑天也沒有走,我怕別人將他拐走了,就帶回來了。他說是九公主弄丟了他,聽小白的意思,姑娘莫不是皇室中人?”
慕雲歌搖搖頭道:“我不是皇室中人,害我的人,纔是皇室中人。”
老頭愣了愣,正色道:“姑娘以後作何打算?復仇?”
慕雲歌停下手中的剪刀,是認真思考的模樣,半晌,道:“老頭,我與九公主之間本無冤無仇,牽扯到如今也讓我有些意外,我本想躲避,可是後來發現,這也許是我躲不過的劫數,若是你的話,你當怎麼做?”
老頭很認真地想了想:“若我是你,當我已經知道逃不脫的時候,倒不如拼個魚死網破。” 然後一本正經地補充道:“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