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墨性子並不和軟,一生倔強。
被人玷污的時候她沒有哭,被關進這廢棄院子的時候她也沒哭,甚至被騙得失去了母親留下的嫁妝,被沈清歌一把火燒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她不喜歡落淚,總覺得落淚是懦弱的表現。可此刻她抱着崔婆婆,淚水卻突然洶涌而至,彷彿要將她兩世的悲傷都倒盡一般。
崔婆婆聽她哭得撕心裂肺,也並不催她,只是默默坐着。
對她而言,沈清墨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可她依舊這麼包容,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暖暖的注視着她,寬和而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墨終於抽噎着止住了哭聲。
她眼睛紅紅的,帶着些羞赧看向崔婆婆,說道,“婆婆,清墨失態了。”
崔婆婆淡淡一笑,“真情流露罷了,有何失態。只不過,老婆子不解,爲何你會尋我,難道你我有何淵源不成?”
這一說,讓沈清墨的眼眶又漸漸蓄上淚水。
她伸手擦去,點了點頭,“和婆婆日夜相伴了七年,婆婆教我下廚繡工,教我易容醫術,教我爲人處事,教我心平氣和。婆婆早就是清墨至親之人了。”
“七年?”
“是的。”沈清墨頷首,“上一世,清墨被打得奄奄一息關入荒院,是婆婆救下清墨。從那之後,清墨便和婆婆做了七年的伴。”
“上一世?”崔婆婆眼中驀地爆出一縷精光,盯着沈清墨。
沈清墨點頭,“婆婆曾說您是異世的一縷孤魂,遭遇意外之後才穿越時空到了這大慶朝,想必定能理解清墨的死而復生罷?”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哭得帶上了細細血絲,看上去像是兔子眼一般,可依舊孺慕,誠懇地看着崔婆婆,把最內心的情緒都毫無保留地坦誠在她面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她們的遭遇並不一樣,可是
卻都這麼離奇。
沈清墨下意識的覺得,只有崔婆婆才能接受她死而復生這麼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而她從安福寺的寮房裡清醒的那一刻開始,短短時間便接受了事實,多半也是因爲崔婆婆的影響。
七年的晝夜相伴,崔婆婆對她的影響可謂是深入骨血了,那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改變。
聽到沈清墨所說的話,崔婆婆身子一僵,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清墨。眼前的女子說出了她心裡最大的秘密,而她一向是一個謹慎之人,絕對不可能無意中泄露出去。
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突然想起了什麼,沈清墨拿起一旁的食盒,從裡面端出那盆紅燒排骨,夾起一塊放在碗裡遞給崔婆婆。
排骨燒得極爲好看,色澤美好,絲絲香氣從上面溢出,崔婆婆禁不住多聞了兩下,沒錯,是熟悉的味道。曾有一人極爲喜歡吃紅燒排骨,她便日夜練習,才做出這色香味俱全又符合那人胃口的菜色來。也因爲如此,她做出來的紅燒排骨,味道總是和別人做的不一樣。
“婆婆,這是您教過我的,您嚐嚐,看看是不是那個味道。”
崔婆婆咬了一口,慢慢咀嚼,慢慢嚥下,眼睛閉了起來。
沈清墨緊張地看着她。
“是這味道。孩子,你當真是死而復生了?”崔婆婆問。她雖然年華老去,可眼神卻依舊清明。
沈清墨眼神依舊,不偏不避。
“你這孩子……”
對視半響,崔婆婆嘆了一口氣,伸手撫上她的頭頂。
見到崔婆婆信了她,沈清墨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炫耀奪目。
整整七年,人生有幾個七年呢?在荒院孤獨冷寂的日夜中,如果不是有崔婆婆在身邊陪伴,她怕是早就堅持不住了,那裡還能學到女紅和醫術?
對沈清墨來說,崔婆婆不僅僅
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至親之人!
有事可忙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幾日光陰轉眼就飛縱而過。
荒院裡的雜草被除去,樹下的石桌石凳用清水狠狠沖洗了幾次,整個院子頓時開闊了許多,再沒了原先陳腐破敗的感覺。
和崔婆婆相認之後,沈清墨這幾天總會抽空看她。
她知道崔婆婆是一個戒心比較重的人,就算說出彼此最深的秘密,她也不見得就會全然信了她。幾天接觸下來,沈清墨有意無意將前世崔婆婆教會她的一些東西展露出來,慢慢的,兩人也放下了心防。
院子裡的石凳上放了厚厚的墊子,沈清墨坐在上面,一邊繡着花,一邊和一旁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的崔婆婆閒話。
“婆婆,你看這朵牡丹如何。”沈清墨將繡棚遞給崔婆婆看。
崔婆婆也不接,就着沈清墨的手看了看,“好是好,不過再繡上一隻蝶就更好了。”
花戀蝶?沈清墨有些愣怔。
崔婆婆笑,“你已經十五了,可有中意的男子?”
聽到崔婆婆這麼一問,鬼使神差的,沈清墨居然想到了安福寺那晚,男人猶若帶着火星的灼熱呼吸。她還那樣“欺負”過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記恨,過來報復回去。
她臉色一紅,分辯道,“清墨哪裡有機會去接觸男子,只能等父母安排了……”
說道這裡,她收了聲。
父親撒手不管,王氏興風作浪,她想要得到一門好親事,怕是要費一番折騰。
“今日你也呆了許久,回去吧。既然這一世能過上好日子,那更值得一拼了。”見她聽進去了,崔婆婆開始趕人。
沈清墨回過神來,彎了脣角,露出一個有些耍賴的笑容,“繡完蝴蝶兒就回去。”
從荒院一出來,就看到冬一急匆匆跑過來,一副急吼吼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