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燭光昏黃,一室暖融。
已經到了仲夏時節,雖然晚上會起風,但是氣溫卻依舊很高。沈清墨在房間的角落之中放了幾個冰盆,屋子裡的溫度還算比較適宜。
她沐浴過後便上了牀,靠在迎枕之上發呆。
“在想什麼?”秦正澤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她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懨懨的,“還不是在想木綠的事情……”
“想她什麼?”
“你不覺得木綠很可憐嗎?”沈清墨說道,“當初木綠爲了恢復秦九的神智做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秦九恢復正常了,他們終於能好好的在一起了,她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並不知道木綠和秦九之間發生了一些什麼,只是單純的爲木綠覺得惋惜。
在她看來秦九是一個值得託付的男人,而好不容易兩人能“苦盡甘來”了,木綠卻出了事……哎。
秦正澤捏了捏她的鼻子,有些話他不得不說了,省得這個女人總是亂點鴛鴦譜,“我們會盡力將木綠救回來的。但是,秦九不一定愛的是木綠,他現在只是對木綠覺得愧疚罷了。”
“愧疚?”沈清墨詫異的瞪大了一雙盈盈水眸,顯然是不信的。
如果沒有愛,只是愧疚的話,爲什麼恢復了神智也和木綠住在一個房間?
難道就不知道避嫌的麼?
“當然……也許經過此次的事情之後,秦九心裡會有什麼改變也不一定。”秦正澤說道。
“有什麼改變?”沈清墨問道。
秦正澤含糊其辭,“唔……也沒有什麼。”
今天晚上他又去秦九那裡坐了坐,單看他將靈犀草放在牀邊,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靈犀草的樣子,他便感覺秦九可能有了一些改變,也許正視起木綠對他的感情來。
人總是這樣,在擁有的時候會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幸福,習慣性的去追逐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一旦失去,纔會恍然發現原來已經擁有的東西,在年深日久之中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一旦失去是那麼不捨,那麼痛的一件事。
只是有時候能有挽回的機會,有時候,失去就意味着訣別。
只希望,秦九還能有再見到木綠的一天。
“還有崔家的事情,也不知道和燕水媚到底有何關係……”沈清墨揉了揉額角,這些都是頭疼的問題。
正和秦正澤說着話,沈清墨眼角的餘光卻突地透過窗棱,看到院子之中的樹蔭下坐着一個人。
那人身姿筆挺,安靜的坐在月下,久久的一動不動。
他一身白衣極爲落拓,在月光的映襯之下像是披上了一層銀光,清冷而又靜寂,似乎這炎夏絲毫影響不到他。
沈清墨微微坐起身,朝外面看去,等確定是紀禮淵之後,扯了扯秦正澤的袖子,“禮淵一個人坐在外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纔不去。”秦正澤嗤之以鼻,又斜斜的看着沈清墨,“是你自己想去吧?”
“我是想去和他聊聊。”被秦正澤戳破了心思,沈清墨臉上泛起尷尬的紅暈卻也沒避諱着,直接說道,“上次月思兒跟我說的事情,我覺得應該讓禮淵知道。”
“爲什麼?”
“直
覺。”沈清墨說道,“並且,我覺得雖然當時月思兒沒有明說,但是很有可能當初預言的那位長老和禮淵有什麼關係。”或者說,是和白晟有什麼關係。
那位長老擅於推算,而白晟和紀禮淵也是一樣,再聯想到當時白晟跟着月思兒進入凡塵的舉動,沈清墨覺得這裡面很有可能還有別的隱情。
也許白晟並不只是因爲愛上了月思兒纔跟着她到京城,還有可能是因爲受人託付,暗中保護或者監督着月思兒的一舉一動。
這些事情,等再見到北堂宸毅和月思兒,也許會有一個解答。
但是現在,拋開任由理由不談,看着紀禮淵獨自坐在月下的模樣,沈清墨心裡更多的是一種衝動,想要拂去他一身寂寥。
可是……
她看了看秦正澤,有些猶豫。
她知道秦正澤有多麼介意她和紀禮淵之間的事情,所以,她纔會希望他去做那個和紀禮淵聊天的人。
“你如果想去,就去。”秦正澤忽而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對他並沒有什麼心思,只是作爲一個朋友不忍看到他現在孤單的模樣,但是……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沈清墨問道。
秦正澤脣角勾起一絲邪笑,伸出了三根手指在沈清墨面前晃了晃,一雙狹長的鳳眸之中含着點點笑意,笑得極爲不懷好意,就像是一直調戲小貓兒的老狐狸!
他這眼神,配合那動作,沈清墨幾乎是瞬間就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你做夢吧!”她羞惱的將秦正澤的身子推開,翻身下牀,“我去外面看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窗子裡看着我們。”
說罷,沈清墨朝外面走去。
秦正澤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不一會兒便看到她出現在窗外,正朝着坐在樹下的紀禮淵走去。
他一手橫隔在腦後,靠在枕頭之上,朝外面看去,果然如沈清墨說的那樣,透過窗子看着他們兩個。他從來都不會將對她的喜歡和佔有變成一件隱晦的事情,他喜歡了,介意了,那也是光明正大的。
院子中,沈清墨彷彿察覺到秦正澤的目光,回過頭來朝他露出一個得意又安撫的笑容。
“居然沒跟出來?”紀禮淵略帶着幾分涼意的聲音響起,拉回了沈清墨的目光。
這是在說秦正澤對她管得多。
她走到桌邊坐下,看到桌子上擺着一壺酒兩個酒杯,不禁笑道,“你一個人喝悶酒居然放着兩個酒杯,難道還真是‘舉杯邀明月’不成?”
“我在等你。”紀禮淵緩緩說道。
他修長的手持着酒壺,給自己面前的杯子滿上,又給沈清墨倒上了一杯,“桃花釀,醉不到人。”
沈清墨兩指端起了杯子,“你知道我會出來?”
“當然?”
“爲什麼?”她有些好奇。
見到紀禮淵坐在院中,她想出來看看他也是臨時起意的,而秦正澤能讓她出來找他,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聽到她這麼問,紀禮淵臉上浮現一絲極淡的笑意,“因爲你會心軟。”
因爲曾經她靠近過他,又拒絕了他,所以她的心裡一直對他是愧疚的。
他現在……也就只能靠着這一份愧疚了
。
沈清墨輕笑出聲,“你知道我一直將你當成朋友的,看到你坐在這裡,我怎麼會不過來看一看。”
“是啊,朋友……”紀禮淵仰頭喝下一杯酒,瀟灑而又落拓,帶着幾分他平日裡不常見的不羈,“清墨,這一次你不告而別,兩個多月的時間,我想了很多。”
“什麼?”
“從前,現在,以後。不外乎這三樣。”
“那想通了什麼?”她又問。
“沒有。”有些事情想不通,只能釋懷。
“那一串佛珠,你有沒有戴在身側?”他突然開口問。
“有!”沈清墨伸出手晃了晃,她白皙纖細的手腕上,一串深色的佛珠晃動着,“說起來,佛珠也許救了我一次呢。”
“哦?是嗎?”
“是啊,那一次我煉化造化丹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妥,關鍵時刻感覺佛珠中似乎有幫到我。”說不清那一次具體是什麼情況,沈清墨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到在她心神即將失守的時候,佛珠中似乎有什麼力量安撫了她的躁動,讓她的心安靜下來,讓她順利的煉化了造化丹。
“以後也帶着。”紀禮淵淡淡說道。
“好。”沈清墨露出笑意。
見到她這麼聽話,紀禮淵也罕見的露出一絲柔和的笑。
然而,他這一次想和她說的並不是這些,單純爲了男女之情等在這裡,着實不是他的風格,他還有要事要和她說,這纔是他的目的。
紀禮淵放下了手中精巧的酒杯,說道,“這一次去崔家發現了祭壇之後,我重新着手調查了崔家的過往,發現在幾十年前崔家也有過一次大動盪,那一次崔家似乎也是幾乎被滅門,不過是血洗,並不是走水。現在的京城崔家是原來崔家的一支支族,當年人少財薄,是這些年才慢慢壯大起來的。我順着這條線查下去,找到了一些線索,如果我沒推測錯誤的話,也許當年崔婆婆的出生也是被人計劃好的。”
沈清墨極爲訝然,驚聲問道,“被人計劃好的?爲什麼?”
紀禮淵說道,“當年崔家的支族取代主族之後,崔婆婆便出生了,且是提前有一兩月的早產。”
“難道這個早產有蹊蹺,是刻意算了時間的?”
“也許。早產又剛好逢着陰時陰日,很有可能是看出肚子裡爲雙胎,所以才刻意如此的。並且,雙生子其中一人就是燕水媚,她進入了煉魔宗。而崔家密室之中的陣法在啓動過後,燕水媚身邊便多了兩個灰袍人……也許這之間有什麼聯繫……”
“要是能抓住燕水媚來問一問就好了……”沈清墨說道,“可惜她已經死了。”
“死沒死,倒要日後才說得清楚。”
“爲什麼?”剛問出來,沈清墨就恍然大悟,“你是說燕水媚等人的屍身不見了,是吧?”
她一雙清澈的眸子認真的看着紀禮淵,再濃的夜色彷彿也浸溼不了她的眼睛,在月光之下,她一雙杏眸看上去水潤潤的,又亮。
紀禮淵的心驀地悸動了一下,旋即便彷彿掩飾性的端起手中的杯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等放下酒杯,他清雋而淡然的眸子看向沈清墨,極爲肯定的說道,“燕水媚的背後還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