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了一刻,沈清歌就放棄了反抗。
就像這命運,明知反抗也是徒勞無功,又何必營營汲汲呢?
她側過頭,視線看向遙遠的天空。
濃濃的綠蔭從兩邊的院牆中越牆而來,繁茂的枝葉將陽光擋在深巷之外,可片片樹葉卻被光照得泛出綠色的柔光。
在冬日難得的暖陽照耀下,每一片樹葉都那麼幹淨,那麼富有生機。
從昏暗的巷子看出去,才發現原來外面的世界也是這樣的美好。也許只有伸處泥沼,求生不得,纔會有這樣的體悟吧。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的,如同樹枝上新生枝葉的一個女子。
那時候她還沒有惡毒心思,所有的心機用上也不過是爲了多玩兒一會,少練些字。
可是那些純真年少的時光短得可憐,轉眼就不見了蹤影,短暫得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長大。自從知道自己的父親並不是一直慈愛寵她的沈良,而是那個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活死人時,她的世界就被顛覆了。
如果……她想如果,她真的是父親的女兒,是不是就不用提心吊膽的度日?
是不是就不用爲掩蓋她是奸生子的真相而絞盡腦汁?
是不是就不用因爲對姐妹的嫉妒而去害她們?
是不是就可以做一個心思純善的人,不用沾染上陰謀詭計,不用落得這樣的下場?
也許她可以嫁給一個老實溫柔的男人,和他共度一生,爲他生兒育女。
朦朦朧朧的,沈清歌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啪。”
臉上捱了狠狠的一巴掌,無情地拍碎了沈清歌所有的幻想。
看到沈清歌憤怒的瞪大了眼睛,伏在她身上的乞丐滿意的獰笑着收回手,對旁邊等着的另外一個乞丐說道,“這小賤人的滋味着實不錯,就是傻也傻了,都沒半點反應,還得打打才能學乖。”
這女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可撥開凌亂的髮絲,竟然生得一副好樣貌。
他淪爲乞丐好幾年了,從沒想到身上有錢的時候沾不上的豔福,居然會在落魄成乞丐之後碰上。
“你趕緊的!”旁邊的乞丐卻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眼睛一瞪,不滿的說道,“都讓你先上了,你還唧唧歪歪,少羅嗦,我還等着呢!”
還羅羅嗦嗦的,等下來人了怎麼辦?早點辦完事,早點離開纔是正經!
那乞丐滿不在乎的說道,“馬上馬上,這裡偏得很,又是一條死巷子,尋常人都不往這裡來,你怕什麼怕,膽子被狗吃了嗎?唔……這小賤人可真讓人舒服,這皮膚好得很……”
昏暗的巷子裡,只剩下可恥的喘息聲。
陽光不曾光顧,這裡只有最骯髒最不堪的陰暗。
一來二去,等到這乞丐弄完,一旁乾等着的乞丐立馬湊了上去,看那猴急的樣子,明顯是迫不及待了。
巷子口站着的兩人,縱然離得遠遠的,但是巷子裡面發生着什麼,這兩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麼,不想去救她?”沈清墨斜斜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脣角勾起一抹淺笑。
見男人沉默不做聲,她又是一笑,擡腳緩緩朝巷子裡走去。
聽到腳步聲,那兩個乞丐頓時驚慌擡頭,一看是一個衣着簡素卻氣質高華的女子,猶如天山雪蓮一般令人不敢褻瀆,頓時神情更加緊張。
難道是過來尋這癡傻女人的
?她看到了自己做的醜事,會不會將他們揪出打殺?
乞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神色,可再一看到沈清墨身後還站着一個男人,心裡涌起的殺意又懦弱的散去。
還是逃命要緊。
兩人匆匆提上褲子就想奪路而逃,卻不料卻聽到身後的人開了口,“慢着,我不會找你們麻煩。”
不會找他們麻煩?
兩個乞丐頓時一愣,面面相覷。
沈清墨看着兩個乞丐瑟瑟縮縮的樣子,又說道,“你們想做什麼我懶得管,我只是帶一個人過來見這個女人一面。”
乞丐看慣了世間百態,早就會察言觀色。
聽到沈清墨的話,頓時感覺到她對沈清歌的不屑一顧和厭惡,忐忑的慢慢放下了警惕。
其中一個乞丐更是大着膽子問,“你真的不會找我們麻煩?”
“不會。”
“那,那我繼續羞辱這賤人,能不能賞我們兄弟一些銀兩?”這乞丐變本加厲,搓着手嘿嘿笑道,“一兩,就一兩銀子!”
貪得無厭。
沈清墨皺緊了眉頭。
她雖然不介意見到沈清歌落得如此下場,但卻不是喜歡爲虎作倀的人。再說,她有很多種辦法讓沈清歌生不如死,沒必要用這樣下作的方法。
眸子閃過一道冷光,沈清墨蹙眉說道,“不想死就閉嘴,在一旁等着。”
她來是有別的事情的,不過看到沈清歌被兩個乞丐佔了身子,也算是意外。
沈清墨扯過一旁的男人,走到沈清歌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看,我給你把誰帶過來了?”
男人被她扯得一個踉蹌,堪堪穩住了身子,對上一雙不敢置信的眸子。
“表哥?王逸表哥,是你嗎?”沈清歌震驚的看着前面的男子,死水一般絕望的眼中露出一絲亮光。
然而,一對上沈清歌的目光,王逸的目光有些閃爍,避開了她的視線。
他和沈清歌從小青梅竹馬,甚至王氏曾經還透露過要將沈清歌許配給他的意思,但是之後沈清歌自作自受,嫁入了賈家,這樁親事就沒能做成。
他雖然一直喜歡沈清歌,但他本性涼薄,愛她的人卻更愛她的容色和家境。此刻沈清歌已經是殘花敗柳之身,連沈家的門都進不去,還名聲狼藉,對他已經是有害無利了。
一念至此,他擠出一絲僵硬的笑,不情不願的喊了聲表妹。
爲她在沈清墨面前求了情,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呵……”看到王逸錯開眼,沈清歌想要求救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她嚥了下去。
說,或者不說,又有什麼分別呢?
說出來,不過是徒增傷心,讓沈清墨看笑話罷了。
如此諷刺,剛纔她還想到了他呢……
沈清歌冷眼旁觀着兩人之間的波濤暗涌,突地開口說道,“王逸,若是你開口爲她求情,我便爲她安排一個新身份,你想將她遠遠送走也好,或者留在身邊也好,都隨你。”
這樣,等於是給了沈清歌重新活一次的機會。不說王逸,就連沈清歌心裡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當真?”王逸驚喜的開口。
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就不用爲難了,能幫助沈清歌一把,他還是願意的。曾經喜歡過的女人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何況順水人情而已。
沈清墨幽幽一
笑,頷首,“自然是真的……不過,答應給你的一萬兩銀子就得打個折扣了。你不會以爲你在我這裡有這麼大的臉面吧?”
聞言,王逸眼中的喜色一下就收斂下來。
他帶着複雜的心情看了沈清歌一眼,眼露同情,可一想到那唾手可得的鉅款,王逸的心便狠了下來,“沈大小姐,這沈清歌不守婦德,嫁入賈家之後還攀附王振,與那閹人獻媚,我一屆書生怎麼會與這種人爲伍?唯有大義滅親!”
他眼神堅決,脫口而出的話都不費心想一個轉折,就這樣將地上悽惶的沈清歌棄於不顧。
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沈清墨覺得好笑不說,就連一旁惶惶不安等着的兩個乞丐臉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他們雖然乞討爲生,心裡沒有什麼道德觀念,可是也沒能和這個所謂的“讀書人”一般,無恥成這副模樣。
“那隨你了。”沈清墨取出一萬兩銀票遞給王逸。
轉身欲走之前,她突地想起了什麼似的,對王逸說道,“對了,這一萬兩你還要感謝你表妹呢。她從王振那裡蒐羅了五萬兩銀票,也算是辛苦。這一萬兩銀票是她曾經的夫君送過來給我的,只怕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在裡面。你還是要記得你表妹的好呀。”
不管王逸覺不覺得這銀票燙手,這已經不是她關注的重點了。
前世王逸在沈清歌的安排之下,故意接近她,讓她將他當成救命稻草,可最後他們卻一起出現在她的眼前,狂笑着一把火將她吞沒。
風水輪流轉,這世間從來不缺乏因果報應的故事。
也不知道沈清歌后悔不後悔,爲了活命而自私的犧牲王氏,可當唯一真心疼愛她的人不在了,她甚至連沈家的門都進不去,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回到端王府,天色還未晚。
沈清墨走進書房,一眼看到秦正澤坐在桌後辦公,凝眉沉思着什麼。見她開門進來,他擡起頭一笑,眼神中透着寵溺。
“回來了?”他起身朝沈清歌迎來。
“嗯。”沈清墨點頭,乖順的依偎在秦正澤的懷中,感慨着說道,“阿澤,這輩子能遇見你真好。”
“怎麼會這麼說?”
抱着她在椅子上坐在,秦正澤的黑眸中噙着點點笑意,墨眸幽深,倒映着沈清歌小小的影子。
她心裡的沉重倏地消失,淺淺笑意從脣邊溢出。
在秦正澤脣上飛快的啄了一口,沈清墨笑着回答道,“因爲你對我好呀,只要有你在,我便什麼也不怕。”
“那你想不想讓我一輩子對你好?”秦正澤含笑問。
想也不想,沈清墨就回道,“想。”
她想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聽到沈清墨不假思索的回答,秦正澤眼中的笑意更濃,終於問出心裡想說的話,“那你嫁給我可好?”
他凝視着她,眼神鄭重,不像是戲言。
這雖然不是他第一次提及成婚的事,可明顯這一次和之前不同。
沈清墨不由得也正視起來。
她墨玉一般的杏眼看向秦正澤深深的眼底。
他不偏不避,將一腔柔情袒露在她的面前,不帶一點防備。他的目光深情醉人,像是一罈散發着馥郁味道的烈酒,只淺酌一口,沈清墨就羞得雙頰泛紅。
她微微垂首,輕輕點了點。
聲音低若蚊吶,“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