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手中弓弦的瞬間,夏九歌已經閉上了眼睛。
那一箭,她對準了薛遇的喉嚨,一旦命中,這人必死無疑。
她故意裝出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甚至任由那貪心的老鴇擺佈,送上臺被一羣噁心的人圍觀競拍,爲的就是這一刻,親手取走薛遇的性命。
之前在火場中,她清楚地記得,是薛遇帶走了自己。
那時她已經明白,自己雖然已經實力大增,但和他對戰,卻仍沒有必勝的把握,尤其是那時她因爲傅子恪的死而心神劇震,出手更是大失水準。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薛遇把她帶出火場之後,就那麼消失了,把她留在了大街上。
他不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去須彌山嗎,爲什麼選擇這樣做?
兩世爲人,她不是看不懂這個男人眼神的含義,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而他既從不曾明白地表露心意,她便刻意忽視了這一點。
所以,她選擇了用這種方式逼他現身。
他既然把她帶出了火場,便是不希望她死的,那好,她便借那老鴇的手來作踐自己,她要看看薛遇能在暗處隱身忍耐到何時!
她賭贏了,那個噁心的胖男人還沒摸到她的牀邊,就被他手中的宵練刺了個透心涼。
只是那時他還不願意現身,只是欲蓋彌彰地守在窗外,於是她忍,裝作木偶娃娃一般,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
然後撞上來的就是那個名叫花姑的老鴇,而這一次,他終於忍不住現身,要帶她走。
於是,她故意失足墜落,用依賴的眼神放鬆了他的警惕,只等着他拉她近身的那一刻,發出致命一擊。
雖然他應變迅速,在那樣不可能的境地下,卻還是憑藉墜落的力度避開了要害,但是沒關係,他已經受了重傷,而她之前在昏迷中終於突破了先天境,進入到傳說中的玄天境界,月魄在手,她志在必得!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那最後一個眼神,還有嘴角的笑容卻讓她隱約覺得有些異樣。
她告訴自己,殺人償命,理所應當。
然而,他閉上眼睛前的神情,哪怕她已經閉上了眼睛,卻依然固執地在她腦海中一遍遍閃現。
竭力想要甩去心底的不適感,夏九歌重新睜開眼睛,卻並沒有看到薛遇咽喉中箭。
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其他呼吸聲,她本能地彎弓搭箭對準了那個方向,就看到了姬流雲。
薛遇已經被她扶了起來,只見她運指如飛地連點了薛遇胸前的幾處大穴止住了洶涌的鮮血,然後就把他交給了身後的手下。
姬流雲正要向夏九歌走來,薛遇卻拉住了她的袖子,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大約他用的是傳音入密,所以夏九歌並沒有聽到他說的是什麼,只能看到他的神情中隱約有着……乞求的表情?
握緊了月魄,夏九歌冷冷開口:“讓開,我今天一定要殺了這個人。”
姬流雲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就憑你?休想!”
夏九歌抿一抿脣,擡手便是一支無色箭射出,那無形無色的箭氣直奔着姬流雲而去,卻被她
硬生生躲開,只是貼着鬢邊擦過,在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淡淡傷痕,以及削斷了一綹頭髮。
“那我就只能,連你一起殺了。”夏九歌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手中的月魄再次鼓滿了弓弦,蓄勢待發。
她周身靈力涌動,長髮和衣裙都微微飄動,整個人如同行走在暗夜中的復仇女神,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彷彿燃着了火焰,異常明亮。
玄天境並不是那麼容易達到的,而一旦達到,實力便有質的飛躍。
夏九歌能感覺到月魄的弓身在微微顫動,彷彿和她心意相通一般,期待着用一場殺戮來撫平內心的創傷。
而她也確實那麼做了,調動了全身所有能動用的靈力,只求全力一擊。
然而,就在月魄的光芒越來越明亮時,她識海處卻突然一陣天翻地覆,緊接着五臟六腑都因爲疼痛而抽緊了。
月魄的光芒陡然一黯,隨即消失了她手中。
夏九歌無力地跌倒在地,只覺五臟六腑都劇痛無比,連身上的骨頭都像是被敲碎了一樣,痛入骨髓,疼到讓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本能地蜷縮起來,用以抵禦那突如其來的疼痛。
她用力睜大了眼睛看向前方,只見姬流雲已經甩開了薛遇的手緩緩走近,脣角掛着志得意滿的笑容:“怎麼樣,這生死蠱的滋味如何?”
“對了,我應該告訴你這種蠱爲什麼叫做生死蠱,因爲它會……”黑夜中,姬流雲的語氣和聲音都顯得鬼氣森森:“它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名爲生死。”
知道是姬流雲搞的鬼,夏九歌咬緊牙關閉上眼睛,只見識海中的山河社稷圖再次發出了血紅的光,仔細看看,那紅光的來源是山河社稷圖中的一顆靈珠。
“九曲珠……”夏九歌咬牙說出了那顆靈珠的名字。
沒錯,在她集齊的六顆靈珠中,只有這一顆是姬流雲親手給她的。
顯然在給她之前,姬流雲已經在九曲珠上做了手腳,種下了蠱蟲,爲的就是這一刻來對付自己。
夏九歌掙扎了好幾次想要站起來,和她拼個魚死網破,但蠱蟲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她的幾次嘗試最後都以失敗而告終。
“夠了!”臉色蒼白的薛遇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對姬流雲大吼道:“你停手!”
姬流雲臉上掠過一絲陰霾,竟擡手狠狠給了薛遇一個耳光。
“我還沒有教訓你,妄圖破壞我計劃的事,”姬流雲咬牙切齒,“你明明知道傅子恪是我手中的籌碼,你爲什麼還要殺了他,壞我的好事?”
彷彿還不解恨似的,姬流雲反手又是一個耳光重重打在薛遇臉上。
他本來就已經受了重傷,現在又捱了這兩個耳光,腳下不自覺地一個踉蹌,幸好被姬流雲的手下扶住了,纔沒有跌倒。
姬流雲走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美麗的臉因爲憤怒而扭曲,聲音也尖利刺耳:“你說,爲什麼要這樣做?”
她那兩耳光下手很重,薛遇嘴角已經滲出了血跡。
然後,他竟然微微一笑,嘴角殷紅的血痕趁着慘白失色的皮膚,對比格外明顯
。
“我不會讓她去須彌山的,我不會讓你的計劃成功的。”
姬流雲抿緊了嘴脣,顯然已經憤怒至極。
姬流雲的專注力一旦移開,蠱蟲便不再繼續作祟,夏九歌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
她掙扎着擡起頭來,便看到姬流雲的手順着薛遇的衣領下移,留着長長指甲的手指竟然毫不客氣地抓住了他的傷口,緊接着便是用力一擰。
原本已經止住了血的傷口再度迸裂,鮮血涌出。
姬流雲就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一樣,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薛遇胸前的傷口處,甚至還在肆意攪動。
薛遇的嘴脣已然發紫,還有些顫抖,但他硬是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待報復得夠了,姬流雲才收回手,在手下遞過來的絲帕上擦了一下手上的血,冷笑道:“你自身難保,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麼阻止我。”
回頭看了一眼夏九歌,姬流雲臉上掠過一絲不屑,對手下吩咐道:“把他們兩個都帶上,準備開陣的硃砂,今晚就去冥界。”
“你休想,我不會幫你的!”夏九歌咬牙切齒道。
不管薛遇和姬流雲現在是不是還坐在一條船上,他們兩個,她誰都不會幫,不,簡直是殺之而後快!
如果不是他們,傅子恪就不會……
姬流雲看了她一眼,眼裡閃着充滿惡意的光:“難道你不想復活傅子恪嗎?我之前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五曜聖石是萬物之源,確切地說,它是生命之源,復活一個人簡直再容易不過了,難道你就不……”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薛遇虛弱的聲音打斷了:“不要相信她。”
喘息了幾下之後,他艱難開口:“鮫人的血統在任何情況下都占強勢,而鮫人,是沒有靈魂的,他們死後就……”
“閉嘴!”姬流雲狠狠回肘在他胸腹處打了一下,立刻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但是,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
就算五曜聖石有復生的功能,能造出一個充滿生機的肉體,但若是沒了靈魂,她要一個軀殼來有什麼用處?
而在對面,薛遇忍着疼痛還在繼續說:“所以那個三生咒,也沒有任何用處,從一開頭,這就是一個……陰謀……”
夏九歌閉上了眼睛,冷冷地對姬流雲說道:“你死心吧,我不會幫你的,你休想踏入須彌山一步。”
嘲風和他的兄弟們曾經那樣強烈地阻止她去須彌山,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所以,她絕對不會和姬流雲合作。
“是嗎?”聽到了她的拒絕,姬流雲笑得猖狂無比,“可惜,這由不得你決定,你以爲你現在拒絕還有用嗎?說實在的,你除了當一塊敲門磚之外,就沒有其他價值了。”
夏九歌冷冷地看着她,雙拳逐漸收緊。
然而,在她自斷心脈之前,姬流雲再次催動蠱蟲,她整個人被前所未有的疼痛襲擊,幾乎只抵抗了一瞬間,就昏了過去。
在昏倒之前,她看到的是姬流雲臉上志在必得的笑容,以及她輕輕說出的那個名字:“少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