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比較高大,所以站得高看得遠,一眼就看到了剛離開人羣的傅子恪。
他拉着夏九歌正想追上去,沒想到後者卻反手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硬生生把他拉得蹲矮了幾分。
夏九歌一邊重新拉起面紗遮住臉,一邊壓低了聲音對青陽道:“千萬別嚷嚷,咱們找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
“爲什麼?”青陽一臉茫然,“趁婚禮還沒開始,聽他解釋清楚啊。”
夏九歌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相信他?”
青陽一時間語塞,這才發現自己剛纔那句話,已經擺明了立場是站在傅子恪那邊的,認爲他這次成親一定另有原因,甚至是有苦衷在內。
他不由得想到了從前瘦猴說的話,做情敵做成他這個樣子,簡直是在給對方製造機會。
上次瘦猴之所以這樣說他,是因爲他在夏九歌失憶的情況下,還執意要把她送回傅子恪身邊,沒想到沒過多久,同樣的情況竟然再次發生,而他依然做了和之前一樣的選擇。
不過這一回,他心裡一點焦灼都沒有,大約是因爲真的放下了。
所以,面對夏九歌的提問,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堅定道:“我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地辜負你。”
他見過傅子恪看她時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似的,只要有她在場的時候,他的目光便會下意識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大概,只有夏九歌一個人不曾發現,有人用這樣炙熱的眼神追隨她吧。
而他之所以會發現這件事情,是因爲他當初和傅子恪有過同樣的愛好,然後……屢屢在盯人中意外撞車,讓兩個大男人一不小心就四目相對。
說完這句話後,青陽如釋重負。
其實,上次他和夏九歌說的話裡,還稍微隱瞞了一點點。
他當初遇到傅子恪時,曾無意中聽到了他和身邊護衛的幾句對話,他是個山賊,不懂那些朝堂上的權力紛爭,但是從那隻言片語中也能聽出,京城裡的形勢似乎不大好。
而且,傅子恪好像着急要去做一件什麼事情,所以沒辦法繼續親自去找夏九歌。
雖然聽到了,但青陽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那時候他滿心記掛着的都是夏九歌的安全,因爲她的失蹤而心急如焚。
找到她之後,他一路上都忙於照顧她,而且受她身體原因所限,他也沒多少機會去說這件事,偶爾說起關於傅子恪的事時他也曾想過替傅子恪解釋一下,但出於僅存的一點點私心,他沒有開口,還找了個藉口說服自己,說這畢竟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他沒辦法代勞。
雖然找了這麼個藉口,但青陽還是覺得很有壓力。
後來,夏九歌一提起傅子恪便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撕了他的樣子,青陽才覺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會做什麼,他從來都猜不到,而且,可能會很……離譜。
於是,青陽覺得對傅子恪有點內疚,現在他公然表示自己信任傅子恪後,這種內疚的感覺總算是抹去了大部分。
他無比輕鬆地覺得,自己做的還不算太糟糕,挺對得起傅子恪了。
然而,夏九歌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徹底懵了。
“管他有什麼原因,辜負了就是辜負了,做都做了,再去討論原因有意思麼?”
“這……”青陽本能地想再勸勸她,但是她這話聽上去……完全沒毛病啊,而且還很有幾分道理的樣子。
他無語的時候,夏九歌已經拉着他在一個角落裡就座了,而傅子恪也已經走遠。
攝政王府大宴賓客,硬件準備的相當奢華,如今宴席雖然還沒開,但桌面上已經擺了八碟八碗,各色乾鮮果品一應俱全,只不過今天來的賓客,不是爲了巴結傅子恪的,就是爲了來看熱鬧的,所以幾乎沒人對桌子上的東西感興趣。
一刻鐘後,附近的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集中到了夏九歌身上。
不過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她面前已經堆起了如小山般的果皮和殼核,而桌子上的碗碟,幾乎已經空了大半。
敢情這女人來參加攝政王府的喜宴,是專程來大吃大喝的?
就算是這樣,也要等到開席後,主菜上來再說吧……這種觀賞性居多的果品也能吃的如此之香,難道是餓了三天三夜麼?
眼看這女人不停地往面紗下塞吃的,分分鐘就又製造出一堆垃圾來,周圍的人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目光,認定夏九歌是不知道靠什麼方法混進來騙吃騙喝的。
反正眼下婚禮的主角一個都沒出場,吃瓜羣衆們正無聊得很,夏九歌理所當然就成了他們的圍觀對象。
輕輕鬆鬆就成了周圍人羣目光的焦點,夏九歌倒是沒覺得什麼,反而是青陽都覺得有點尷尬了。
他之前以爲夏九歌只是說說氣話而已,可看她如今這個表現,倒好像真的是來……砸場子的。
不安地在椅子上動彈了一下,青陽想着,要不要自己先去見見傅子恪,提醒一下他?
反正這裡是攝政王府,安全毋庸置疑,而且周圍有那麼多人,夏九歌又是一直遮着臉的,就算有人要對付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離開一下似乎沒什麼危險。
青陽舔了舔嘴脣,纔剛想起身,旁邊的夏九歌卻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這一下子拍得突然不說,音量也不小,青陽一哆嗦,纔剛離開椅面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趕緊端起面前的茶杯當掩飾,生怕夏九歌看出了他剛纔是想去通風報信。
夏九歌擡眼掃了掃周圍的人,眉尖不耐煩地挑了挑:“看什麼看,沒見過孕婦吃東西啊!”
這麼一來,這些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到了她的肚子上。
咳咳,這肚子可是着實不小,不過看這女人吃東西的勢頭,這肚子的一多半恐怕都是被她的好胃口給撐起來的吧……
“看看看,老孃要是被你們看噁心了吃不下去,餓瘦了我家娃兒,老孃就把你們的眼珠子揪出來下鍋油炸!”說着,她還磨了磨牙。
聽到她森然磨牙的聲音,在座的各位都覺得自個兒的眼珠子一陣不適。
雖然今天來這裡的人都非富即貴,但這裡是攝政王府,而且他們都是來道喜的,又不知道夏九歌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更何況她肚子裡還揣着娃兒,招惹她不就等於是惹麻煩麼。
於是乎,被她搶白了這麼一通後,周圍竟沒有一個人反駁。
他們的沉默反倒助長了她的胃口,眼看桌上的碟子快空了,她伸手拉了拉青陽的袖子:“旁邊那桌的荔枝不錯,幫我拿來好不好?”
青陽剛纔一邊聽着她發飆,一邊下意識地捧着杯子喝茶,還以爲她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沒想到竟然是爲了一盤荔枝,口中的茶頓時嗆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忍住咳嗽,他滿眼迷茫地看向夏九歌:“你確定要吃……那麼多?”
吃多少倒不重要,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她今天來難道是想把攝政王府給吃挎?咳咳,這個報復的難度貌似有點高。
而且,別人是不知道,他卻心知肚明,夏九歌口口聲聲說着的不能餓瘦的娃兒,如今恐怕還沒有黃豆大,那個宏偉的外觀完全是靠一個枕頭撐起來的。
他是越來越不明白,夏九歌要做什麼了。
衝他眨了眨眼睛,夏九歌壓低了聲音道:“不吃飽點,待會兒怎麼有力氣搞事情?”
青陽忽然覺得特別同情傅子恪,顯然,夏九歌今天是卯足了勁兒來惹事的。
“你打算……怎麼搞事情?”他同樣壓低了聲音反問,盤算着待會兒是制止一下她呢,還是任由她發揮,或者是照原來的想法,先給傅子恪通風報信一下,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我……我沒想攔着你,我就是……就想知道一下,這樣待會兒……也好幫你啊,對不對?”青陽撒謊的水平一向差的很穩定,這麼一段話愣是磕巴了好幾次。
看到他躲閃的目光,夏九歌就知道有貓膩,但她還是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來聽。
青陽纔剛把耳朵湊過去,外面卻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緊接着便有個響亮的聲音透過敞開的大門傳了進來:“花轎到了!接新娘!”
這聲音有點耳熟,青陽正在努力想着聲音的主人是誰,耳邊卻傳來咔嚓一聲,竟是夏九歌把筷子給掰斷了。
“臭郎中,蒙古大夫……”她憤憤地罵了幾句。
青陽這才恍然大悟,這聲音是屬於流沙谷的神醫蕭陌的。
聽上去,蕭陌對這場婚禮的態度,好像很熱情啊!
看了看夏九歌冷冷眯起的眼睛,青陽又往門外的方向看了看,對那位蕭神醫表示無限的同情,他這是被夏九歌惦記上了的節奏……
然而,鞭炮放過之後,王府內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新娘的花轎都到門口了,可是新郎跑哪兒去了呢?這個時候,新郎應該趕緊出去把新娘接進來啊!
沈府跟來的喜娘已經接連催了好幾次,但傅子恪就是不見人影,一場大喜事竟然以這樣詭異的方式開頭,真是讓人意外。
在場的客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個低了頭,只敢用眼神交流下內心悲催的想法。
這場喜酒,看來不怎麼容易喝啊!
夏九歌坐在一大堆果皮殘骸後,眼睛緊盯着內堂的方向。
哼,傅子恪,有膽子你這輩子都別出來,當一輩子單身狗算了!
就在她充滿了怨念和詛咒的目光中,一個身着大紅衣袍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咔嚓一聲,夏九歌果斷咬碎了嘴裡的梨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