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謙艱難的控制着自己,穩住情緒。
他很想就此推開對自己充滿絕對的誘惑力的她,卻怎麼也下不去手,任由她拽着,心中就又忍不住蕩起邪念。明明在那一晚,毅然決然的想要收起,卻總是難以剋制的,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
而此時此刻,他是多麼的想要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他有多麼的喜歡她,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但每每如此想要時,他的腦海中,就有另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尖叫着,咆哮着——軒轅謙,你已經把自己推下水了,不要將她也拖進去,她不僅是無辜的,你還虧欠着她,虧欠着她……
欠着她,完整的幸福。
他,如是想。
“嗯,”平靜了煩亂的心緒,軒轅謙低哼了聲,算是應答。他儘量讓自己表現的輕鬆自如,就彷彿,小時候那樣。
但他的手,卻情不自禁的壓住了她的,輕輕握着,回憶卻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曾經,他有過很多次機會,但每一次,都被他親手葬送的。
準確點說,在他的潛意識裡,他所想要的,可能遠遠比她要重要的多。
不過那份重要的定義,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明白。因爲有時候,連他自己,也不曾明白……
“師兄,”凌姿涵擡起受傷的那條胳膊,在猶豫後,柔荑輕輕的覆上他的手背,拍了拍,儘量笑着道:“一直沒有來及恭喜你,師兄。夏夏是個好姑娘,值得珍惜,她背後的勢力,更能助你一臂之力。”
宸帝前些時候接連賜婚,與邦交友好的兩國和親。軒轅謙與完顏夏夏,軒轅祈與慕容暝幽的妹妹,慕容蝶影,就成爲了政治的犧牲品。但這看似一場簡單的政治聯姻,卻能發現不少有趣的事兒。
聽說,原本北燕王的本意,是要將蝶影嫁給軒轅謙的,畢竟軒轅謙也是在北燕長大的,與蝶影也是相識一場。但宸帝出於某些目的,與北燕王談攏,後將蝶影指給了八兒子軒轅祈。而這個軒轅祈,還就那麼巧合,再賜婚前不久,髮妻暴斃與牀,太醫院的人到現在也未有查出是何原因,只說偶感風寒,突然惡化。若是深究,這風寒,能是什麼風寒,能有那麼大的弊端,令活生生的美人兒一夜之間就香消玉殞?那世間還要毒藥作什麼,直接弄點這種風寒的病毒,傳播給仇人,保準一家老少,一夜消亡。
說白了,就是軒轅祈的髮妻不能給他帶來比蝶影更大的利益。而這個利益,原本北燕王是要給軒轅謙的,但出於宸帝的私心,或者說是出於宸帝的不能言說的秘密,還有可能是因爲宸帝怕軒轅謙得到北燕勢力而壯大,纔將婚事撤銷,並利用與軒轅謙並不相熟,甚至關係有些僵硬的東陵勢力,聯姻壓制軒轅謙。畢竟,完顏夏夏曾當面挑明,自己討厭軒轅謙來着。如此一來,東陵的勢力,壓制軒轅謙這隻猛虎,北燕的勢力又不會歸附軒轅祈這個野心勃勃的王八,得利的,還是高坐朝堂的宸帝。
不過,宸帝的棋走的雖然好,卻太過工整。
他忘了,軒轅謙還有凌姿涵這步棋。
當然,他更加不瞭解他這個兒子,秉性裡,骨子裡,並沒有他的那份自大。軒轅謙雖有一身傲骨,但卻是十足的帝王之才,能屈能伸,胸懷博愛。只要有着足夠的耐心、愛心,佈下層層精局,引她入局,區區一個完顏夏夏,在怎麼驕縱刁蠻,也逃不過他那溫柔的深淵。
凌姿涵的話,無異於是一種鼓勵,同時,也是一顆定心丸。
落在軒轅謙的耳中,意義就成了:恭喜你,又離你想要的位置近了一步。只要得到完顏夏夏,擺平她,你就等於得到了半個東陵。
可這些……若不是因爲那件事,這些絕非他想要擁有的。
心中苦澀,嘴角含笑,軒轅謙緩緩頷首,被她握着的手,卻未曾動過一下。他貪戀這種溫暖,在那溫暖滲透皮膚的時候,他甚至有些奢求,如果這一刻,能夠成爲永恆,該有多美。
“她還是你的好朋友,我自然會好好待她。不過日後,她便要成了你的嫂子,你可不能沒大沒小,還一口一個夏夏的喚她。叫人聽了去,少不了又要排擠你!”
凌姿涵掩口低效,媚眼挑着三分促狹道:“這就心疼了?師兄,你這還沒成婚呢,若是成了婚,哪日我要是與夏夏拌嘴,你豈不要提劍來殺了我!”
“胡扯什麼呢!我是說,日後,你們就要成妯娌了,要……”
“要好好相處,多多爲師兄美言幾句,呵呵!”噙着笑,凌姿涵打斷他的話,神色一本正經,語調卻帶着份揶揄。
“你啊,總是這樣!”面上帶笑,心裡卻不知是在哭,還是別的神情。總是戴着假面具,即使在他們面前,有時候都會忘記,把面具脫下來。但想到她做完對軒轅煌的態度,那時的她,應該是忘記把面具戴上纔是吧!
心中微微抽痛了一下,旋即,軒轅謙又牽動脣角的笑容,原本落在她眉心停留的手指,輕輕點了下,她額頭貼花鈿的地方,轉即又理了理她的頭髮,沉默的望着她。
凌姿涵也不說話,只是微笑着,眯着眼睛。
軒轅煌記得她這個神情,知道她心裡還藏着苦悶。但他們這種人,從出生開始,就被這種人生的種種可能性纏繞,心裡哪能沒有點苦悶呢?或許,就如同她所說,面具這東西,待久了,就和臉皮融到一起了,漸漸的,也就忘了。日子久了,連自己都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自己,哪個是帶了面具的自己。
他們,大概也忘了吧,忘了摘下面具,忘了面具下曾經生動的臉孔……
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凌姿涵似乎先意識到了氣氛的尷尬,出聲打斷了此刻的沉默。
“師兄,還記得小時候,總追着你跑的蝶影嗎?”
“嗯。”不知凌姿涵爲何提起她,軒轅謙淡淡的應了聲,“記得。”
“小時候去北燕王宮,蝶影姐姐常常招待我,算是北燕王宮裡,幾位郡主中,與我最親厚的一個了。當然,經常打聽的,都是你的消息,說起來,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她在我離開北燕時,曾說過一個願望,想與我同嫁一處,嫁給一對兄弟,成爲妯娌。原本我還取笑她,哪有這種巧事,不成想,現下到成真了。”感嘆着,凌姿涵朝軒轅謙望去,眉眼含笑,話鋒卻陡然一轉,道:“據說,北燕王會帶着蝶影在臘月前趕來吧!慕容暝幽,也會來吧……”
別有深意的一番話,令軒轅謙的心思集中起來。心中一番思量,自然明白,凌姿涵是在暗示他,北燕的支持,不是宸帝可以控制得了的。不管北燕王與宸帝因爲什麼原因,而放棄了對他的支持,只要慕容暝幽還在儲君的位子上,只要蝶影的心還在他身上,那他,就不會丟掉這寶貴的助力。
雖然,北燕和東陵一樣,都只是番邦小國,但勢力都是不可小覷的。之所以維持友好,是因爲當局者都是仁德之君,不想讓百姓遭殃,而聲名狼藉,同時又互相牽制着彼此,纔有了今日局面。而非當年西楚,心存異野,被三國兵力圍剿,導致滅亡。
想到這,軒轅謙牽動溫柔儒雅的笑容,從容的淺淺笑着道:“還真是巧事。不僅僅蝶影,夏夏與你不也很好嘛!”
“這倒是,說明我人緣好。誒,只不過,夏夏那麼好一姑娘,卻攤上完顏斐揚那種哥哥……說起這人,我就頭疼,想想他還要再帶着給夏夏送嫁的隊伍,再來一趟京城,就更頭疼了。”
吐了吐舌頭,凌姿涵故作爲難的樣子。
這樣一來,即使隔牆有耳,也只是認爲,他們在談論,即將入王府的王妃而已。
並不會引人懷疑。
“小王爺性格是乖張了些,但作爲兄長、皇子、臣子,都是極好的。”軒轅謙甚少對誰如此讚揚,聽了這句,就連凌姿涵都忍不住揚起眉梢。
不過,她倒也贊同軒轅謙的話,這個完顏斐揚,行爲乖張詭異,但在做正事時,卻毫不含糊。單單之前那段時日的相處,就已經足夠看清他這個人了。說實話,他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恐怕都不算好,但之後的相處,凌姿涵對他已然改觀,甚至覺得,這個完顏斐揚還很是個人物。
但這種人,不能做敵人,只能做朋友、戰友,或同盟……
“看來,師兄很滿意這門親事。精挑細選了這麼久,也總算要成家立業了,醫聖師伯也能安心了。”凌姿涵結果他手中的水杯,抿着杯子裡的溫水,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忽然擡頭,慧黠的目光朝兩邊掃了掃,是在問軒轅謙是否隔牆有耳。見他搖頭,凌姿涵這才靠近他,伏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句什麼。
軒轅謙聽了,眸子倏然睜大,眼神顫了顫,嘴角的溫柔隱約褪去,又漸漸浮上。少頃,沉默了會兒,這才道:“有多大把握。”
“九成。”
對與凌姿涵的信心滿滿,軒轅謙倒也沒有任何懷疑。這是建立在,他們之前的合作上,旋即頷首:“成,你自己小心,需要人手,儘管從我這邊調配。”
說着,他從袖口中抽出一塊薄薄地玄鐵令牌,放在手心中,朝她攤開。
凌姿涵看了眼令牌,似乎早已瞭然於胸,“我辦事,還沒有讓你不放心過的吧!這次就……”話還沒說完,軒轅謙的手就突然捂住了她的嘴,溫和的眼神頓生凌厲,朝一旁的窗戶橫掃過去。
凌姿涵也頓時警惕起來,眼神順着軒轅謙的方向看去。
卻在一股涼風拂過時,呆住了。
遠處,一襲紫衫人影從窗口飄然而至,穩穩落地,淡淡的薄荷香瀰漫在空氣中,雖着那股風,席捲而過。
竟然是他,軒轅煌!
不過,他出現的未免也太不是時候了。
此刻,軒轅謙與凌姿涵都坐在牀上。不同的是,一個擁着被子,坐在帳內,一個被隆起的帳簾擋住半邊身子,坐在牀邊,身子整個扭了過去,面朝着帳內之人。好巧不巧,牀邊之人的手,剛好捂着帳內之人的嘴,而兩人的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握在一起。或許應該解釋的更清楚些,是軒轅謙遞給凌姿涵東西,凌姿涵剛巧去拿,而這時,軒轅煌進來,軒轅謙的手自然而然的一緊,將東西連着凌姿涵的手,一同握在了掌心中,加上兩人衣袖的遮掩……就成了現在這種,看似非常曖昧的場景。
好似兩人十指緊扣,在互訴衷腸,又或者真準備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卻因那“不速之客”而被打擾。
不僅僅是他們怔住了,看見這一幕的軒轅煌,也怔住了。
他再怎麼勸服自己相信自己所瞭解的凌姿涵,相信他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但他卻怎麼也不可能說服自己,去相信早就被他看穿對凌姿涵懷有他心的軒轅謙,沒有那種意思。
若非那深種骨子裡的教養,他真不敢保證,會不會在凌姿涵面前,不問青紅皁白,上去就給軒轅謙一拳。
彈指間收回心神,他快步上前,“六哥,這就是你說,你會照顧好她的方法?”語調邪魅,嘴角的弧度浸透着冷意的,聽上去隱約還透着點幾乎不可察覺的酸意,轉即又變得十分低沉,“看來,臣弟是打擾你了!”
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彷彿火光,焦灼肌膚。
凌姿涵下意識的鬆手,卻很快想到,手中的東西,忙抓緊,在軒轅謙鬆手時抽回手,把令牌藏入袖管中。
這才擡頭,打斷軒轅謙與軒轅煌有些尷尬的寒暄道:“師兄,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六哥,你不介意吧。”玩味的笑着,邪魅的強調中夾雜着一絲挑釁。
軒轅謙有些好笑,想來,也就只有這個時候,他這個總會叫別人陣腳大亂,並頭疼不已的兄弟,纔會顯露這一面。也只有關於涵兒的事,才能叫他日次方寸大亂,神態心思皆不若往日。
一物降一物?大概這五個字,就是最好的解釋了。
“當然不介意。”軒轅謙依舊和他的名字一樣,謙和儒雅。起身,他朝軒轅煌拱手,轉臉,又伸手理了理凌姿涵的額發,便道:“我去看看流雲,等下道廚房,給你弄點好吃的。”
“多謝六哥。”
送走了軒轅謙,凌姿涵剛轉臉,就對上一張陰沉的比寒冬臘月的陰天還可怕的臉,眸光一滯,卻見那張臉在眼前忽然放大。
凌姿涵下意識的朝後一縮,腰去被他給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