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金安。”
大殿之上,除了太后安坐高堂,其餘幾位小輩在皇貴妃款款走入時,皆站了起來,立在椅子一邊。
皇貴妃這邊恭謙行禮,身後,隨行而至的僕婢也都在門外跪下,在身邊伺候的兩名女子,也應聲跪地,趴伏在皇貴妃身後。若不注意,倒還真看不出,這兩名女子不知裝束不一,就連行禮的動作,也各有不同。
一個是女官的行禮方式,另一個卻是君臣之禮。
凌姿涵似乎注意到了,或者說,她是覺得那個行君臣之禮的女子,身形有些眼熟,便伸手碰了碰距離她最近的軒轅煌,用眼神示意。但肩上蹲着的小狐狸,在發出均勻呼吸之餘,又哼了聲,別過臉靠近她的耳朵,彷彿親暱的蹭了幾下,卻在那時小聲的說:“沐家人?”
紫七認識?
凌姿涵不動聲色,又朝那地上趴着的女子瞧了眼,見她似乎肩膀有些不對勁。忽然想起,昨晚軒轅煌推開沐嘉香時,那女子的肩膀就撞在了後頭的車軸上,大概是受傷了。
哼,活該!
凌姿涵幾乎可以確定,地上的女子,就是沐嘉香。
她來的還真是時候。
目光掃向跪在最前頭的,那位身着錦衣鳳衫,大膽的運用了九鳳朝陽團的皇貴妃,嘴角勾起冷意。這個皇貴妃,未免也太招搖了些,怕是離失寵之日也不遠了。不過,後宮那些骯髒事兒,本就與她無關,只是,這皇貴妃此番來意,怕是與她脫不了關係,而這關係一旦黏上,很容易就會將她也捲入那骯髒的渾水中。既然如此,她就不得不出手防範了,也不會壞了師門定下的規矩。
幽靜的大殿,掉下一根針,怕是都能清楚的聽見落下的方位。
太后在上,優哉遊哉的喝着茶。
等放下了茶碗,這纔將目光調向正下方。
柔軟的地毯上,皇貴妃心中有些發虛,不大敢擅自擡頭。二來,她估計皇帝對太后的敬重,雖然太后身後沒有孃家勢力扶持了,卻也不是她可以隨便開罪的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后狹長的鳳眼瞥過,眼神自皇貴妃頭頂飄過,轉即有掃想她身後的兩名女子,哼了聲道:“起來吧。”
“謝太后。”皇貴妃忙起身,並朝着上前扶她的女官眉兒略回一眼。眉兒微微點頭,捧起托盤與沐嘉香走了上去,“臣妾前些日子聽說太后有些受寒了,可巧,昨兒家父遣人送了對千年野山參。臣妾借花獻佛,就給帶來了,還望太后笑納。”
坐上太后沒動靜,皇貴妃也不敢走下一步險棋,便伸手從眉兒那邊接來,轉而捧遞送上,“太后瞧瞧,可還合心意?”
野山參,還是千年的!
凌姿涵的腦海中立馬浮現人蔘娃娃的形象,若不是現狀不允許,她指不定會因爲自己的天馬行空而笑出來。
對她來說,這千年野山參是個什麼概念?那就是百草之王中的王,也就是人蔘之王。這野山參本金就產量稀少,主要在長白山、小興安嶺地區偶爾能夠發現,可謂是彌足珍貴。而千年的概念,那不只是參成人形,指不定都有人性,成精了。
因爲前生家族承襲職業的關係,她對草藥的瞭解也有不少,這中藥之王,就更不會落下。熟知野山參在深山裡省長的很慢,六十年到百年的山參,也不過幾十克重。而記憶中,被作爲國寶收購的參王,也不過五百年,重三百多克。
而此刻,皇貴妃一出手就是一對,簡直就是放了兩座小金山在太后跟前。
真真闊綽。
但太后似乎並不買賬,轉手繼續喝茶,眼睛都沒擡一下。只是旁邊伺候的歸芳嬤嬤對歲兒打了個眼色,歲兒這才走下臺階,將托盤中的盒子接過,奉向太后,展開。太后眯了眯眼睛,卻一點也沒被那“金山”吸引,略略揮了揮手,便將歲兒遣了下去。
皇貴妃微微握拳,若不是在宮中摸打滾爬那麼多年,估計臉色早變了。
看她身邊的沐嘉香,就是個絕好的例子。
“太后這裡真熱鬧。”
“兒臣(臣媳)見過母妃。”
不等皇貴妃的眼神看過了,軒轅煌及極凌姿涵就略側身轉向她,朝她行禮。但因爲身份關係,兩人只是淺淺拱手、福身,並非一般兒子媳婦見了母親那樣,需要孝禮叩拜。
一旁的沐嘉香卻不明着其中奧秘,眼神略帶挑釁的看過來,隱約有些得意,似乎以爲凌姿涵行錯了禮,會被姑媽挑錯指責。暗自想着,眼下太后也在,若明瞭錯處,那凌姿涵就無意是在太后跟前藐視立法,罪責也就板上釘釘了,誰也不能護着她。
卻不曾想,皇貴妃竟親自伸手,扶起凌姿涵,“這可萬萬使不得,涵兒,母妃可受不得你這一拜啊!”皇貴妃的目光落在翡翠簫上,此刻,這東西在她心裡,那就是根棘手的刺,拔不得,砍不去,只能眼睜睜的看它紮在哪裡,囂張的嘲笑她的無能爲力。
“還是母妃考慮的周到。”凌姿涵客套了句,撫摸着翡翠簫的簫身,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皇貴妃,轉即從她面上掠過,又朝軒轅煌看去,微微一笑。
而就在這時,對皇貴妃拱手算是見禮的太子爺倒挑起了眉梢,轉身對剛施完禮的軒轅謙,意味深長的一笑道:“說來,九弟妹身上這管翡翠簫,還是有些來頭的。聽聞,這翡翠簫乃一位道長,從仙山帶回的一整塊玉雕琢而成的,極爲有靈性。若非有緣之人,是吹奏不出聲響的。相傳,這東西曾是一對,一簫一笛,被道長分別贈與一對男女,這對男女最終,也終成眷屬了,應驗了道長爲這兩管笛簫賜的名字,比翼。而這簫後來幾經波折入了宮,現如今在九弟妹手上,只可惜那笛子卻不見了蹤跡。不過,十多年前,本宮曾有幸聞得這笛簫合奏,剛巧了,也是一男一女。”
軒轅謙不動聲色,面上笑容謙和溫厚,原本負在背後的雙手,此刻抱拳胸前,拱了拱手道:“臣弟未曾聽聞,若真有這一簫一笛,九弟還真該早些尋來,與九弟妹合奏一曲。讓兄弟們,也能一飽耳福。”說着,軒轅謙轉向太后,朝她深深一揖,“太后,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慈祥的笑掛在嘴角,太后微微擡手,嗯了聲道:“太子這一說,哀家倒也有些眼饞了。若真能找到這一對,還真想再聽一聽。”
太后用了個“再”字,看來,她也曾聽到過。
但太子或許是長居高位,對這些細微的小事並不注意。似乎因爲討得了太后的歡心,還頗爲得意的說:“巧了,孫兒十多年前聽聞曲聲時,曾見過奏曲之人,正是九弟妹之母國夫人,與國師紫宸先生。不過,那笛似乎不是國師的,而是故去的賢王妃,帶入宮中的。”
聞言,凌姿涵心裡咯噔一下,好似一根弦繃了起來。但她也算是在江湖上漂泊多年了,這點表面功夫還是做的足的。眼下,既然太子愛顯擺,不若就讓他多顯擺些時候,好歹也能從他口中,在挖到些更實際的證明,而不是這捕風捉影的事兒。
於是,便做出一副極不相信的樣子說:“看來,這笛子還真不能去找。原是賢王妃與國夫人擁有,總不能說她們是比翼之人吧。太子爺,您說呢?”
太子眸色微沉,臉色卻還掛着笑容道:“不過只是這麼一說。至於這應不應驗的,九弟妹不如去問國師將那笛子尋來……說不得,賢王妃將笛子贈與了國師呢!”
又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說着捕風捉影的事兒,但凌姿涵的心卻因此而轉了又轉。總覺得太子似乎知道什麼,說這話的意思,像是在暗示軒轅謙,又好似在玩笑的揭露一樁,王孫貴族中最見不得人的醜聞。不外乎是說明珠和紫宸自己有曖昧,但末了那句,卻又好似再說,賢王妃和紫宸之間……不對!凌姿涵突然想到了,之前,太子是看着軒轅謙說的,難道這太子爺知道軒轅謙並非宸帝之子,而是賢王的孩子?
心中一驚,凌姿涵突然有些後悔,光顧着自己想事情了,到沒注意到,軒轅謙的變化。心裡暗暗有些犯嘀咕,難道,軒轅謙已經知道了?紫七說的並沒有假,全是真實的事情?
同樣不爲人知的心思,還藏在太后、軒轅煌、軒轅謙幾人心中。就是皇貴妃,說不得都要爲太子的話思量一番,只是那種思量,並不能與他們心中各自隱藏的事情同日而語。
安靜了片刻,緩過神的太后不落痕跡的看了眼太子,眼神稍稍頓了下,便轉過視線,不緊不慢的說:“好了好了,這沒影的事兒,就別再談了,都坐下說話吧。”略一回眼,歸芳立刻走開,不消片刻,便帶着一排粉衣宮女上前,爲在座之人或上茶、或換茶。
太后及時的止住話題,似乎無心繼續,但相信,有點兒經驗的人,都能感覺得到,這份隨和中帶着些許刻意。她是刻意阻止這談話的,或者說,她在掩飾着什麼,並不想提及那段往事。
衆人心照不宣,也都不再說話。
等宮人都下去了,太后纔再次朝太子看去,並道:“太子,你這心思,若多多放在政事上,你父皇也就不必那麼操勞了。”
太子一怔,還未來及接話,太后就已經接着說道:“昨兒,你母后又上表陳情,皇帝正在氣頭上,你怎麼也不去勸勸你母后,讓她不要太過急功近利了。誒,年紀也不小了,那毛病,也該改改了!”
太子又是一愣,隨即屈膝跪下,“孫兒知罪。”這太后是糊塗了,還是在提醒他什麼?母后現在身在冷宮,他雖然也在皇宮中,但無父皇手諭,是無法入冷宮拜見的。別說規勸了,就是想傳個信兒,都沒以前方便了。更何況,他現在還處於戰戰兢兢的考察階段,深怕惹了父皇不快,就是有心管,也要爲母親的將來做考慮,不得不三思而行,給自己與母后留條後路。
太后嘆了口氣:“昨兒皇帝還和哀家提起,皇后的種種……罷了罷了,不說這個。”太后接過歸芳遞來的茶,喝了口,視線瞥向一旁的皇貴妃。眼尾一挑,轉即又半眯起眼睛,略略拿開茶杯,疑惑道:“咦,這位是……?”
皇貴妃總算找到了個臺階,忙站起福身:“回太后,這是臣妾孃家的侄女。”頓了下,她面露驚慌,改福身爲跪,原本立在她身後的眉兒也跟着跪下來,同時不落痕跡的扯了沐嘉香一把,將暗暗打量衆人的沐嘉香給扯得隨着他們也跪到在地。“臣妾知罪,臣妾一時匆忙,竟忘了不該將外臣之女帶出。還請太后降罪。”
太后見皇貴妃雙節微顫,睫羽沾淚,那風韻依舊的模樣,卻令她想起了已故的皇后。
心道,若安然活到如今,大抵也是這個模樣吧。不由搖頭,無聲地嘆了口氣,“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什麼降不降罪的,憑得讓小輩們聽了,埋汰哀家這老傢伙不通人情。”
太后一發話,立在臺階下,靠邊上的另一名女官月兒忙將皇貴妃攙扶起來,轉眸與歲兒對了個眼色,就有退到一旁。
坐上的太后把玩着溫熱的茶盞,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有些戰戰兢兢的沐嘉香,徐徐開口。
“看你這年歲,應該是這屆的秀女?多大了,叫什麼名字?擡起頭,讓哀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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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妃最近都在考試,字數不穩定,但每日都有,希望親們可以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