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幾度是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所幸家中還沒有人,爲了不讓家人察覺到她的反常,她一如往日爲娘和弟弟先預備好飯菜,然後一個人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只有在這裡她可以沒有任何顧慮地放心地舔舐自己的傷口,不會有人看到,也不會有人打攪,更沒有人會因爲她難過而憂心。
“影兒,你在裡面嗎?”聶娘輕輕釦了兩下門,她正爲影兒反鎖房門的事感到奇怪。
影兒抑制住自己的哽咽,試圖掩飾:“娘,我今天很累,想先睡會。”
“你是不是受傷了?快開門讓娘看看!”自個兒的女兒自己最清楚,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她纔會有這麼怪異的舉動。
影兒的聲音幾乎是在哀求:“娘,我真的沒事,只是想睡一下而已。”她不想讓孃親看到她如此狼狽無措的樣子!
感覺到了影兒的不願,聶娘也不想爲難她,只好隔着房門問:“那、那你吃過了沒有?”聶娘注意到桌上的飯菜並沒有動過。
“我在王府吃過了,娘,你不要擔心,我沒事,真的很好。”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比較正常。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找娘說,別總一個人擱在心裡。”話落之後,外面就依稀傳來聶娘漸遠的腳步聲。
“娘走了……”影兒喃喃地低語。沒有人能夠體會她有多想像其他女孩一樣對娘盡情哭泣,向娘傾訴所有不愉快的事,可是今天的事要她如何啓齒,莫不是要告訴娘又臣是怎樣輕視她,怎樣侮辱她的嗎?
她好孤獨,從來未有的孤獨!柔弱的身子無助地躺在牀上,好想就這麼一覺睡過去,醒來發現這迷亂的一切都只是夢境。但是現在只要一閉上眼,她的腦海裡就都是那瘋狂肆虐的畫面、又臣陰狠冷厲的眼神,心就難以剋制地抽搐糾結,根本無法入眠,只能在牀上輾轉反側。不知不覺中,乾澀的淚已經沾溼了一大片的枕巾……
黎明的曙光穿透了窗紙的遮擋,射入了影兒狹小的房間,也映照到了影兒的白皙的臉上,紅腫的核桃眼慢慢睜開:又是一天了。可惜一覺醒來,自己還是自己,事實還是事實,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絲毫的變化,這場夢魘實在存在,不是噩夢裡的場景。不能逃避,那就面對吧,如果突然不去,一定會讓娘生疑。
★★★(安王府又臣寢殿門外)
影兒的手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停住了,她實在是沒有足夠的勇氣獨自去面對乖張冷峻的他。
“影兒?你愣在這裡幹嘛,進去呀!”
影兒迴轉頭,神情有點黯然地望向來人:“周總管……”
周總管在巡院,一眼就瞧見在門口躊躇不前的影兒,心中感到納悶,走到影兒面前正準備再細問,突然的推門聲首先吸引了他的視線。
“老奴叩見王爺!”雖然周總管年紀已經不小,但是反應快還是相當的迅敏,他馬上向又臣點頭哈腰,臉色嚴肅恭敬。
四目相對,兩人一陣僵持,又臣的眼中有一泓邪氣的玩味,他沒有料到影兒還敢再自動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這場“無硝煙的持久戰”中根本插不上足的周總管也只得跟着杵在原地。以他老道的處事經驗來說,這種場面真的還是不摻合爲妙,現在是逃逸才是王道!可是,貌似這已經是不太現實的了——
“我是要驚歎你過人的勇氣呢,還是要驚歎你的厚顏放浪?”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冷劍,打破了沉默,也快而狠地刺痛了影兒的心臟,剜出一條血痕。
她的心在滴血,人也搖晃着倒退了數步,小手緊緊攥住衣角,她掩下眉睫,冷着聲問:“王爺是在告訴奴婢以後不用來了嗎?”
因爲她的這句話,他陰冷的目光霎時變得如炬般熾焰:“你可真是會揣摩本王的意思!可是本王有這麼說過嗎?”一聲“本王”好似又拉開了兩人本已遙遠的距離。
影兒入黛的煙眉微微蹙起,螓首依舊低着,不敢正是他的眼睛,只有這樣她才能做到不卑不亢,才能把握住自己:“奴婢不敢。我會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這是我承諾過的,我永遠不會賴賬。”影兒的心中已經下了決定,一個月後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
又臣陰邪的眸光掃便了影兒全身,然後不以爲意地撇了撇性感的薄脣,嗤笑着反問:“留下來的目的就是這麼簡單?難道不是還寄望於在剩下的時間裡扭轉乾坤?”
影兒好不容易僞裝出來的冷靜在他面前毫無防禦力,她的音量揚高,明顯地顯得急促:“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您根本不用擔心這點,一個月過後,我就會徹底從王府消失。”雖然早已習慣他的譏諷,但是爲什麼它的效力永遠都不會減弱?
“你在挑釁我?”他一邊的眉輕輕移動了位置,似笑非笑地譏誚她。
接觸到他的眼光後,影兒渾身上下像長了芒刺一般:“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又臣俊目眯起,一指輕輕挑起影兒的下顎,嘴角的笑痕勾深:“你在用你的離開威脅我,挑釁我的權威?”
影兒含情地水眸怔怔望向他:“還會願意見到我?”她是多想聽到肯定的答案!
他的嘴角噙笑,但是這笑顯得那麼狠,那麼駭異凌人,他一字一頓地吐出冰冷的字眼:“你讓我厭惡。”
影兒乾澀地扯動了下稍裂的嘴角:“很抱歉我讓您厭惡了。”
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邪惡霸氣,指尖的力道也暗暗加重,影兒痛苦地用貝齒抵住脣瓣,皺緊了雙眉:“知道挑戰我的耐性會是什麼悲慘的結果嗎?”
她盡力使夾在咽喉的哽咽不被暴露,灰槁的臉上沒有表情,不見喜哀:“我不需要知道。反正您最初要我進王府的目的不就是要看我悽慘求饒的樣子嗎?您要是高興,儘可以修理我,奴婢承受就是。”是該釋然了吧?從他來救她的那日開始,自己就一直認爲他對自己至少還是有感情的,可是以現在來看都不過是自己天真的以爲,僅僅是在癡人說夢而已。
他的眼開始射出發狠的光線:“你確定要繼續玩下去?”
“這一個月是我欠你的。”她答得篤定,但話中已沒有溫度。
他饒過了她脆弱的下顎,陰着臉悶嗤了聲:“很好!”他突然轉身揪住了可憐的周大總管,“周總管,你聽好了。這個女人本王很不中意,你給她重新安排適合她身份的工作,記住,千萬別讓她‘被虐’的愛好落空!”說完,又臣直勾勾地盯着影兒木訥的眼睛,“欣賞”着她的小臉變得更加慘白。
在旁邊聽了半天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的周總管冷不防地被扯了進來,他支吾着說不清話:“這、這個,我……”早就覺得準沒好事,只是苦於沒法脫身!現在可好,影兒這姑娘他挺喜歡的,現在聽爺的口氣像是不想讓她好過,這不是讓他難做人嗎?
“要本王再重複一遍嗎?”又臣凌厲地睇了周總管一眼。
周總管馬上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連連應着:“是是是,老奴知道了!老奴一定遵照王爺的意思給影兒姑娘再安排一個活的。”就是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違背王爺的旨意。
又臣見周總管有了反應,詭譎地勾起嘴乾笑了下,從影兒身畔灑脫飄逸地走過。他沒有表現的一絲留戀與不捨,彷彿與她只是過路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