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蕭那雙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了晦暗莫名之色。
他從來不是一個不知道掩飾的人,只是此刻面對翠煙,他並不想掩飾。
有些事情既然說開了,也無妨讓她看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
在那陰沉的晦暗莫名之後,焰蕭才緩緩的開口,沉吟道:“翠煙,你是本王的義妹,是嫵兒最在意的人,也是她一直都在保護的人。你說你的話,本王可以信嗎?”
焰蕭的聲音很低,就好似來自地獄的審判那般。
這是對良心的拷問,翠煙慌亂的退後了兩步,她錯開了焰蕭那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眸光。
不敢直視,是她內心的愧疚。
許久之後,她就直接跪在了焰蕭的面前,“王爺,翠煙配不上做您的義妹,也不配小姐這般保護。翠煙無話可說,單憑王爺處置便是。”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單憑翠煙的這幾句話,焰蕭就已然瞭解那隱藏在迷霧中的真相究竟該是什麼。
他厲聲的喝問着,翠煙卻只是跪在那裡,她不言不語,只是默默然的跪着。
她同樣是在等待命運的審判,等待焰蕭的抉擇。
或許,對於她而言,死是最好的歸宿,那樣她便不用這般矛盾痛苦的在嫵兒與奶奶,恩情與宿命中徘徊了。
緩緩的,她擡起了頭來。
那一瞬間,她想明白了一切,便再也無懼生死,“請王爺賜翠煙一死。”
焰蕭冷笑,“你若想死,便自己去死,何須求一死?”
他從來都不喜歡這種跪着求死的人,因爲他知道,跪着求死的人,從來都並非真單純求死那麼簡單。
不過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罷了。
焰蕭不否認,翠煙的求死之真,只不過她求死是爲了保住心底的秘密,是爲了可以永遠的閉嘴。
“肯請王爺賜翠煙一死。”
焰蕭的狠心,翠煙不曾領教過,卻是親眼見識過。
此刻,聽到他問自己,爲何不去死時,翠煙便明白,她根本就死不了。
若她動手自裁,只會換來焰蕭的阻攔。她能做的,也只有求得焰蕭寬容,讓她去死。
“王爺,翠煙想您比任何人都明白命運的無奈。生在帝王之家,讓您失去了太多,可您沒得選擇,只能一步步走下去。翠煙亦是如此,生在苗疆,生在祭司護法之家,便已然決定翠煙這輩子只能對我們苗族供奉的神忠心,爲神的化身奉獻一生,乃至性命。翠煙有不能說的秘密,可面對小姐的恩情,翠煙會忍不住要說。所以請王爺恩准,賜翠煙一死,莫要讓翠煙做一個不忠不義之人。”
“小女子耳,何談忠義。本王之問你,你奶奶就是那位風婆婆到底想在嫵兒身上謀得什麼?回答了這個問題,本王自會對你既往不咎,甚至還會幫你隱瞞。”
焰蕭拋出了橄欖枝,提出了優厚的條件,翠煙卻是不爲所動,只是搖頭。
“王爺,莫要再迫翠煙了。您是小姐的摯愛,翠煙不願以苗
疆蠱術加害王爺,還請王爺莫要再逼迫翠煙了。”
她落淚了,哭得潸然淚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是嫵兒,與她相伴十二載的人。
無論是那時懦弱無能,任是誰都能當她是軟柿子捏的嫵兒,還是現在風華絕代,任是誰都別想欺負她半分的嫵兒,對於翠煙而言,永遠都是那個從小時候,從初相識初相遇那一刻,就開始守護她的小姐。
她平靜的臉上,現出了妖異之色。
她已然被逼迫的沒有退路,連死都不讓,她除了動手還能怎樣。
那妖異之色在翠煙了臉上大盛,可那妖異還未等徹底綻放開來,就被突如其來的推門聲打斷。
房門於夜幕漸漸低沉中發出了吱呀的聲響,被人並不用力推開的房門,在風中微微搖晃着。
嫵兒披着件披風,就站在房門口。
她凝眸望着房中的一切,眼中盡是迷茫之色。
站在那裡看了許久,嫵兒在焰蕭和翠煙都來不及說什麼,做什麼前,就跑進了房中,直接投入了焰蕭的懷中。
“我怕。”
她哭了起來。
認識嫵兒這麼久,焰蕭很少見她哭。
她不是那種梨花帶雨的弱女子,可這小女子哭起來,卻格外的讓人心痛。
“怎麼了。”
焰蕭急急的問着,聲音在那一瞬間都跟着哽咽了起來。
“我…”
嫵兒痛苦的咬着脣就是搖頭,“我做噩夢了,我夢見和你陰陽相隔了。”
“傻瓜,老人都說,夢是反的。你是夢到要和我一輩子相守到老。這是好事,你爲什麼要哭?難道你覺得此生只和我一人相守,太過單調無趣?”
焰蕭問着,寬慰着懷中的小女人,就只是輕拍着她的背,將她摟緊在懷中,“好了,都過去了,我抱你回去。這裡風大,小心身子。我可還等着和你百子千孫呢。”
焰蕭說得那麼認真,嫵兒微微合目點頭,“不要離開我,一刻都不許。”
“恩,不離開你。”
焰蕭十分肯定的答着,就抱着嫵兒緩步走出了那原本殺氣騰騰,劍拔弩張的前廳。
他們的房中,焰蕭很小心的將小女人放在了牀榻之上,纔是皺眉道:“丫頭,我吃醋了。”
“啊?”
嫵兒茫然的看着焰蕭,就見那個男人坦然的笑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戲該結束了,不必演了。”
“你看出來了。”
嫵兒低頭,很是抱歉的嘆着。
“我沒怪你,翠煙之於你,就如同烈風之於我那般。哪怕是到了最後一刻,我們都想盡力的去拉他們一把。你有你的立場,你是對的。只是我也有我必須要逼迫翠煙的原因,她與你身上的毒有着莫大的關聯,若我不問,我如何能安心?”
焰蕭的眸子中閃過了滿滿的傷痛,命運喜歡捉弄人。
當初遇到嫵兒,他徘徊在生死邊緣,需得靠嫵兒救命。
此刻,她徘徊在了
生死邊緣,自己卻無能爲力。
他不在乎這是老天對他此生殺戮的懲罰,也不在乎這堪稱嘲弄的命運,他只要拼盡一切,用盡手段的來救嫵兒。
“我懂。”
握緊了焰蕭的手,嫵兒幽幽的嘆着,“我想翠煙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想到了那日與風婆婆之間的協議,嫵兒就是替翠煙開脫着,“她從小就跟着我,就算風婆婆有什麼秘密,她也很難得知。何況苗疆中人,都以蠱術控制下屬。翠煙從小就被派到將軍府,想風婆婆是絕不忍心在翠煙身上施用蠱毒,但旁的人就未可知了。你若強迫翠煙說那些事情,就是在要她的命。焰蕭,我已然命不久矣,若是可以活,就是老天對我的眷顧。若是不能活,我不想再牽連旁人爲我送命。我從不迷信,我不信我是因爲殺得人多,造了殺業,纔會短命。但對你,我不得不信。我想替你積福報。”
“好,我依你。”
不忍看到嫵兒痛苦,不忍傷了她的心,焰蕭痛苦的應着,卻將所有的痛都強忍了下來。
“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我知道你對翠煙的心,也更明白你對我的心。只是看到你爲了她,哭得那麼傷心,我這心裡很不是滋味。”
“翠煙都快要被你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我能不哭嗎?不過你放心,你就算是快死了,我也不會哭,”
嫵兒十分不客氣的會了一句。
焰蕭尷尬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聽到小女人莞爾道:“就爲了這個吃醋嘛,你真是地地道道的小氣鬼。你可知道,你若快死了,我爲什麼不會哭?”
嫵兒不給焰蕭回答的機會,就是直言道:“若生命將逝,我定不會以淚洗面,虛度時光。無論如何,我都是要替你找一條活路的。活路不是哭出來的,你說對不對。”
“對,眼淚只對在乎你的人有用。”
焰蕭懂嫵兒的心,就只是重重的嘆息着,而後搖頭,“好了,我不會再爲難翠煙了。你安心睡吧。不過醜話我也說在前頭,若讓我發現她做了傷害你的事,我絕不會放過她。這點你必須答應,否則我寧願你恨我一輩子,也會立刻殺了她。”
“她不會做對你我不利的事情,我也不是隨便的就護短,要保護她。當時她和醫無心同時被送回來,按說她該比醫無心後醒來。我說你被冥落算計,不能回宮,生死一線,我說我痛苦,我心都要碎了。是翠煙,不管不顧的醒了過來。她爲了我,都忘卻了使命,我爲何要計較過去的一切?”
嫵兒愈發認真,愈發激動的說着,焰蕭連連點頭,“我相信你,你的眼光,你的選擇永遠都是對的。好嫵兒,歇息吧,太后的事交給我應付吧。”
“你有想好要如何做?”嫵兒追問着,卻被焰蕭一個凌厲的眼色給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她小心翼翼的用被子將自己裹好,就是可憐兮兮又討好的看向了焰蕭。
焰蕭冷哼一聲,“這件事情你夫君我親自去做,絕對不負嫵兒你爲我費心所做的謀劃,如此,你可能安心入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