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咱們就這麼走了嗎?這都還沒有結束啊……”追上換意的蘭韻抹了抹額頭的汗有些不解的問道。
“不必多說,適可而止才最好,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所有。”換意的眸子裡閃過一縷深色。
適當的震懾可以,但是能夠讓他們忌憚,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對方永遠看不到你的底牌!
“可是公子,我們這半道就走了,這沈府的馬車還沒有來啊。”蘭韻聽了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片刻後又想起了什麼,頓時苦了一張臉,有些無奈道。
換意沒有再多說,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了蘭韻她的決定。
蘭韻猛地將頭一仰,呼出一口氣,繼而跟了過去。
她總算是發現了,她是越來越看不懂公主了。
先是莫名其妙的要來這大梁,這是假扮成男子,現下這是這些種種。
若非是她真的清楚的知道這個念默確實就是公主,否則她都會懷疑她身前這個人才是假的。
換意走在路上,踩過這大梁土地上的青草,回頭看了眼那玉樑湖。
這玉樑湖雖說是湖,卻是不大,至少,比南國的湖要小上很多。
走在這柔軟的草地上,周子默與她說過的話彷彿還在耳邊迴盪。
“小東西,你喜歡這一眼望不到邊的感覺啊,爺今日可就告訴你,那大梁纔是如此呢,有機會啊,爺騎上紅眼帶你去瞧瞧……”話裡的意氣風發,讓換意至今都記憶猶新。
心裡突然涌現一股苦澀,換意發現,她與他的承諾,有很多都還沒有兌現。
現在,她來到了大梁,看到了那望不到邊的草地,可是,她的身邊沒有他……
陽光下,換意的梨花木簪散發着幽幽的香,將那陽光一點一點納入,然後沉沒。
“這位公子,我家主子有請,可願一敘?”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突兀的擋在了換意的身前,蘭韻眸子一閃,就要站上前去。
“你家公子?”換意眉頭一皺,往旁邊的酒樓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盛情相邀,半途截道,若是念某不去,豈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她隱隱地感覺,在八角亭裡的時候便一直有着一道目光久久的在那一處徘徊。
原本還是猜測,現下她可以肯定,那道目光,便是從此棟酒樓傳出來的。
換意的話,聽起來有禮,但若仔細一聽,那一絲諷刺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但那黑衣人彷彿沒有察覺到一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後,便轉身走在換意的前面。
這個黑衣人,是二月!
此時的二月,雖然臉上神色不變,但心裡卻是有些不解。
他不知道主子爲何半途讓他下來請這樣一個人,還必須恭敬有禮。
要知道,身份使然,讓他恭恭敬敬地對別人,那是幾乎不曾有過的事情。
除了對主子,他們何曾對別人客氣過?命令一下,便是讓對方血流成河也是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主子,人帶到了。”二月帶着換意兩人上了樓,走到一處房門前停下。
“讓他們進來,你在門口侯着便罷。”一道有些慵懶散漫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二月眉頭一皺,卻仍舊恭敬的點了點頭,只是看向換意的眸子多了一絲警惕。
若是這個人也什麼歪心思,他定要第一時間護主子周全!
而換意此刻也在心裡猶豫了一下,在她看來,這屋子裡的定是某個權臣,或是世家的家主之類的。
可是直到那聲音傳來後,她分明能聽出,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換意心裡思緒掠過千百遍,臉色卻依舊是如同一開始那般平靜。
看了眼身後緊跟着的蘭韻,換意點了點頭道:“離愁,你也在外面等着。”
對方既然不讓他的隨從進去,她也就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公子……”蘭韻有些不安的看了眼閉着的門,彷彿想把裡面看穿,卻終是頹然的點了點頭。
只是看着換意的目光裡卻多了那很明顯的擔憂。
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換意猛然將門一推,擡起眸子往裡面望去,頓時不由得一愣!
入目的是一片紅,一片如同火焰般的紅!
那是一個穿着紅色衣袍的背影,黑色的髮絲因那身子微微傾斜的緣故,從那紅色的衣袍上段迤邐而下,傾瀉出了動人的弧度。
換意眸子一凝,直接一步踏進,然後轉身,關門,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
在重新轉身的那一刻,擡起眸子的換意目光不由再度一眯,但片刻後又恢復如常,徑直往男子的對面坐去。
軒轅無淚看着直接坐在自己眼前的換意微微一笑,狹長的丹鳳眸子頓時如同三月桃花綻放。
“公子好生氣魄,不知曉對方底細也敢赴約。”軒轅無淚笑了笑,將身前的酒杯推到換意麪前。
“飲酒不?”
“不。”換意只是輕輕地瞥了眼那酒,便搖了搖頭,直接對上軒轅無淚的目光,眼裡是一片坦然。
將手裡的酒杯重新移回到自己的身前,軒轅無淚哈哈一笑,“正好我今日也不想飲酒,真是巧啊。”
他能看到這名爲念默眼裡的清明,那是一種拒絕,一種光明正大的拒絕。
他的拒絕不是因爲客套,也不是因爲害怕,而是用眼神告訴了自己,他不飲酒。
不飲酒的念默?軒轅無淚此刻內心更加有了一絲隱隱的期待。
從這名喚念默之人推開門,他能清楚的察覺到他的氣息起伏。
而這念默的感覺,讓他很滿意。
他可以在他的眼裡看到猶豫,看到驚豔,但是更多是眼裡的清明。
軒轅無淚沒有說話,換意也同樣沒有說話,因爲此刻的她,內心並不如她表面看上去平靜。
心緒不顯不露,這是她一直在學會的。
在她看到這個妖異男子的時候,她是真的有了那麼一絲遲疑。
這個男子身上的感覺,讓她有些判斷不清了。
妖異的容貌,狹長的丹鳳眼裡顧盼流光。
一襲紅袍,更顯妖嬈。
半躺的身姿,若非換意先聽到了他的聲音,不會第一瞬覺得他是一個男子。
然而,在那股妖嬈的紅袍掩映下,換意分明從他身上感覺到了那隱藏起來的華貴,威嚴。
這股感覺,她在周子默的身上感覺到過,在雲言的身上感覺到過,在她的爹爹的身上,也感覺到過。
這是一種上位者自然而然而形成的氣息,這種氣息,不是去假扮可以得來的,也不是掩飾就可以輕易抹去的。
隱隱的,換意對着這個男子的身份有了些大致的猜測,但很快就將這絲疑惑放回了心底。
因爲,這個男子說話了。
“你叫念默?”軒轅無淚將身子微微轉了轉,笑着問着眼前那臉色依舊冰冷的人。
換意目光向着軒轅無淚一掃,然後轉頭往自己身後的窗子看了一眼,才淡淡道:“閣下這裡視野開闊,風景獨好。”
軒轅無淚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若非風景不敢,他怎麼會看到這麼有趣的一幕呢?
“對於那戰之道,你爲何要如此說道?”
對上那依舊噙着笑,眸子卻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人,換意笑了。
“入仕,造勢。”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換意毫不掩飾自己的內心。
從最開始的懷疑,她現下已經能夠完全肯定,這個男子就是這大梁的國君,軒轅無淚!
與其遮遮掩掩,不如便直接將自己目的告知,此爲先發制人,破而後立!
“哈哈,念公子爽快!”軒轅無淚先是一愣,繼而撫了撫自己的手掌。
越來越有趣了,他不知道念默是否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是,念默今日的所作所爲,卻是成功的引起了他的興趣。
不知過了多久,此地已是人去屋空,待得酒家進來收拾時,只餘下滿屋子被男人倒在地上的幽幽酒香……
“二哥,對於今日這念默,你怎麼看?”
一輛馬車疾馳而過,馬車裡坐着一男一女,赫然是江家兄妹。
一天的文聚,使得江睿南看上去似乎有些累。此時的他閉着眼,一隻手輕輕地在額頭上揉着,另一隻手五指握住又鬆開,握住又鬆開。
重複了好幾次後,江睿南睜開了眼,看了眼身邊的江景南緩緩地道:“念默此人不俗,非池中物!”
江景南也點了點頭,似乎頗爲贊同其兄之語。
“你說他是與沈清玉一起來的,念默,念雲蕭。”江睿南低喃了幾句,似乎有些苦惱。
“既是如此,此人若能爲我們所用便罷,否則,此人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江睿南眼裡寒光猛然閃現,那是如劍般的殺氣,哪裡還有在文聚裡那半絲平和的氣息!
聽了江睿南的話,江景南身子一怔後點了點頭,纖細的手指若有若無的拂過放在一旁的古琴,眼神卻是微微一閃。
“對了,你們那邊今日如何?”雖說自己這邊的文聚因爲念默的出現而意外叢生,但想必女子那邊應該是無大礙的。
“沒有懸念,秀首此次是沈清玉所得。”江景南點了點頭,只是嘴角卻是有了一絲嘲諷。
若非是自己有意先把比試的題目告知於她,就憑這樣的女子,豈能得到秀首?
“既是她獲得秀首,那二哥也需履行自己的承諾了。景南,你去安排,明日晚上,在府裡設宴邀請她來罷。”
點了點額頭,江睿南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那念默也是住在沈府?既是如此,也將他一同邀請過來罷,想必,你借了琴給他,他也不會拒絕。”
“嗯,我去安排。”江景南點了點頭,眸子有了一絲凝重。
江家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但她隱隱知道爹爹似乎與沈家之間有着什麼鮮爲人知的事情。
以至於二哥不惜代價要自己與沈清玉交好,更是有了要娶沈清玉爲妻的念頭。
她不知道爲何,但她從心裡覺得沈清玉這樣的女子絕對是配不上二哥的。
且不說她江府,父親是朝堂二品大員,大姐入宮雖說僅是嬪,卻也近日裡頗得陛下寵愛,這地位上比不上。
便是沈清玉那容貌品行,就更是配不上自己二哥了。
她實在有些無法理解,二哥爲何要作這麼大的犧牲,讓她有好感,想盡辦法要去娶這個女子。
在江景南鬱悶的同時,江睿南眸子裡閃過了一絲邪惡的光。
他知道妹妹對他的要求很不滿意,但他也沒有辦法隨性而爲。
他是江府唯一的男丁,江府的興衰榮辱與自己以後能夠走到哪一步是息息相關的,所以他必須顧忌江府的一切。
娶沈清玉不是他的想法,而是他的父親給他下的命令。
具體是什麼原因,他不清楚,父親只說過要讓沈家與自己站在同一條船上,否則江家難免會有傾覆的可能。
所以,他沒有選擇!
但是,現在,因爲念默的出現,卻是讓他有了一個更好的想法!一個在他看來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個想法,讓他隱隱都有了一絲期待與興奮!彷彿心都快沸騰起來了!
想他江睿南,這一年多來,與那個沈清玉竟是虛與委蛇,如今,也該讓她付出一點代價了!
馬車繼續前行,留下了兩條明顯的車軲轆痕跡,一路往江府而去。
大梁皇宮裡,軒轅無淚慵懶地靠在龍椅裡面,閉着眼睛。
此時的他,已經換下了在外面時的那道紅色衣袍,而是一件淡紫色的衣袍。
不知過了多久,軒轅無淚睜開了那魅惑人心的狹長丹鳳雙眸,有意無意的往自己的衣服看了眼,隨手挑起了一條衣襟。
腦海裡那不久前穿着淡紫色衣袍的人漸漸浮現,讓他不知不覺的綻放了一絲笑意,似乎頗爲愉悅。
“二月,一天時間,去調查一下念默的的來歷。”
淡淡的聲音從龍椅上傳在大殿裡,卻是有些不容拒絕的威嚴。
是夜,沈府大廳裡的飯桌上。
沈萬里舉着手裡的筷子看着滿桌的飯菜竟是有了些無從下手之感。
微微擡頭看去,自己女兒那有些呆愣的神情,與筷子都不知道落往哪一盤菜上的動作,讓他更是在心裡發出無奈的一聲嘆。
從今日裡念默不到正午便歸來,而且還是獨自歸來後,他就隱隱的有些擔憂了。
心裡有千萬個疑問想要去問,卻是看到那冷淡的念默也只能目光復雜的將情緒掩去。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他不認爲自己問了,這默侄兒便會回答。若是如此,還不如等女兒回來後再問個究竟。
在他內心極爲抑鬱複雜的等了兩個時辰後,等來的卻是臉色都略有些蒼白的女兒。
這讓他如何不心疼?如何能不心驚?
這樣的兩個人,更是讓他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在準備去問女兒的時候,卻是從她的房間裡傳出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
他知道這是女兒氣急,或是怒急,亦或是自己心裡過不去所會發出的舉動。
當下,他也不問沈清玉究竟發生了何事,而是派府裡的人出去打探今日的文聚是否發生了什麼意外。
然而,不打探還不知道,一打探才知道原來這讓他看不透道不明的默侄兒今日竟然是如此優秀!
以一人之力,力辯邱綿澤,琴挑江睿南!
如此優秀的他,讓他都有些熱血沸騰,甚至是熱淚盈眶了起來。
彷彿,這念默便是當年自己與念雲蕭執念的化身,爲他們完了多年未了的心願。
然而,這股喜悅來臨的同時,當他想起女兒的模樣,皆是化爲了一句複雜的嘆息。
他知曉自己的女兒看不起念默,也是在這幾天多次冷嘲熱諷的用話語衝擊念默。
這些,不是他沒有去管,而是他根本就管不了自己女兒的性子。
向來我行我素的沈清玉已經認定了換意就是一個裝模作樣的僞君子,怎麼可能會對念默有半分情緒的改變?
然而,今日文聚念默那驚豔絕倫的表現,無疑就像一記重拳狠狠轟在了她的身上,讓她這幾日的判斷,讓她這幾日的自以爲是紛紛寸寸盡碎!
這怎麼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變得這個樣子?
便是他也會是心神爲之一震,有何況這並沒有經歷過大風大雨的女兒?
然而,這一切,到了這飯桌上,都只化爲了一頓沉默的晚膳,用之無味,棄之可惜。
在沈萬里用複雜的神色打量自己時,換意彷彿絲毫未曾察覺到一般,仍是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吃着。
片刻後,換意放下手裡的筷子,擡頭對那已經很久沒有轉開自己目光的人道:“沈伯伯,侄兒用完了。”
沈萬里猛地一回神,這才注意到念默的目光已經看向了自己,連忙低下頭掩飾。
但立馬又覺得不妥,咳嗽了一聲問道:“默侄兒只用這麼一點嗎?”
這時候沈萬里才注意到,似乎念默這兩日裡來,每次都吃得很少……
換意心意一動,正準備說什麼,卻是被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
“大人,江府送來兩份請柬,一份是小姐的,一份是,念公子的,邀請他們明日……前去江府做客。”
沈府的老管家站在那裡說道,手裡拿着的赫然是兩份請柬。
一時間,飯桌上的三人目光都同時往那請柬望去,但那裡面的所包含的色彩卻無一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