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說着,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那鳳眸卻不由自主的迷離了起來。
若是有人湊近去瞧,定然會發覺那雙目裡已經有了紅色的血絲。
周子默,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是輸了。
“意兒,無淚走了,你就當做了個夢,醒來後,都會好起來的。”在那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眼角滑下的,滴在枕上,不知是誰的淚。
紅色的衣袍紛飛,漸漸消失,遠遠看去,竟是有了些蹣跚。
其實,把那個屬於大梁皇室的東西,屬於無淚的東西放進了你的體內,你還是會記得無淚的罷?
縱使此生無人明,寧負蒼生不負卿。
雪山之上,兩個老人看着滿天的星辰,一個緩緩放下手裡的棋,搖頭嘆息了一聲。
西北向的紫薇星,落了。
“琅琊,回去罷,你師妹,無事了。”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的銀髮少年,老人眸子裡蘊含了的,仿若是百世變遷。
“雲言,你降還是不降!”看着那站在雲國都城城牆上之人,周子默漆黑的眸子裡一片深沉。
兵臨城下,蓄勢待發,不管他雲言降還是不降,結局已經註定!
“周子默,我想見一面換意。”半晌後,雲言緩緩的睜開了眼。
在戰場之上,他不得不承認,他雲言沒有他周子默的氣蓋山河,也沒有他運籌帷幄的本事。
“你以爲,她是你想見就見的嗎?”哼了一聲,周子默手裡的劍指向雲言。
那個小東西,不曉得現下如何了,她可安好?
再過幾日,爺就會回去了,小東西,你要等着。
“不知雲景帝尋換意,所爲何事?”一道清澈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雖是不大,卻是讓周子默瞬間轉過了眸子。
真的是她!
目光朝向那心緒莫名之人,換意嘴角漸漸露出一個微笑,“子默,我來了,再也不走了。”說完,再度將目光投向雲言。
看着那道身影,雲言心裡久久不能平復下來。
許久,才緩緩開口,眼裡有了追憶,“不知換意可還記得,四年前,你從雪山下救起的少年?”
眸子微微一閃,沉吟了一會兒。換意不由定定地打量了雲言幾眼,平靜道:“是你?”
“正是雲言。”朝換意躬了躬身,明黃色的身影彷彿飄了飄,雲言歉然一笑,“以往多有得罪,雲言,願以死謝罪,以報姑娘的救命之恩。”
明黃色的身子一揚,雲言回頭看了眼城裡目光悲慼的士兵,再看了眼城外的千軍萬馬,緩緩閉上了眼。
在他穿上這身明黃色龍袍,頭帶金冠時,卻是驀然覺得,自己竟是有些舍不下那一身白色的衣袍。
原來他,一直都不曾忘記,騙了自己一輩子,便讓也他坦誠一次。
“他倒是死也要撈個好名聲!”身邊傳來一個嘀咕聲,換意不由微微皺了皺眉望去。
哼了一聲,琅琊繼續道:“小師妹,你可別看師兄,當年就讓你別救這個人了,你偏不信。”
若是沒有留着這個禍害,哪裡還有這般多的事兒?
一把將換意抱起,周子默吩咐剩下的人處理接下來的事務,一聲長嘯,紅尾踏塵而來。
小東西,你沒事兒了,真好……
“小東西,你沒事兒了,爺很歡喜。”將頭輕輕地靠在換意的肩膀之上,長臂小心翼翼的搭在那依舊纖細的腰肢上,周子默內心終究是平靜了下來。
千軍萬馬的呼嘯長嘶,難掩你傾心的一聲輕笑。
十年後。
“琅琊哥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上完早朝了?”一看到琅琊進來,彤微立馬迎了上去,大眼睛眨了眨。
一把拉住那不曉得牽了多少遍的手,琅琊聲音裡有了一絲焦急,“快快快,彤微,趕緊收拾東西,咱們去將小師妹尋回來,今日本小爺打聽到他們的下落了。”
哼了一聲,琅琊不由有些憤憤,那個周子默倒是好,竟是不曉得同他那個皇帝老子說了什麼,居然帶着小師妹一走了之。
“啊?可是琅琊哥哥,那朝政怎麼辦啊?”看了看琅琊一身明黃色的衣袍,指着旁邊還壓着的一堆奏摺,彤微話裡不由多了一絲焦急。
“哎,管那麼多幹嘛?這北樑的政事,有衛瀾,柳少揚,邱綿澤幾個人在,亂不了的,走罷,快點兒!”順手將頭上的皇冠取了下來。
“怎麼還不走?莫非你還想當這個皇后不成?”愣了一下,琅琊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天天在宮裡,只能和紅尾爲伴,莫非這丫頭還當上癮了?
“不不不,不是。”趕忙擺了擺手,彤微不由看向自個兒的小腹,“可是,肚子裡的寶寶……”
猛地一聲嘆息,琅琊更是有了憤怒,“當初周子默倒是弄得好,一走了之,還把小師妹給拐走了,讓本小爺給他收拾爛攤子不說,還想讓本小爺的孩兒繼續做這個煩人的事兒,想都別想。”
也不知那個人當初和老皇帝說了什麼,竟然把皇位丟給了他!
本小爺的孩子,自然是一隻翱翔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鷹,怎麼能夠被拘在了那個位子上。
“對啊!”彤微大眼睛一眨,不由有些心疼道,“琅琊哥哥每日都這麼晚纔回來,以後咱們得孩子可不能了,要不,讓他回南國罷?不是還有一個王位可以繼承嗎?”
若是讓她的孩子做個逍遙的王爺,可真是不錯!
“可是,琅琊哥哥,那這北樑誰來即位啊?”
“就讓小卿兒來繼承唄,這小子已經十歲了,聽說他現在可不錯,智謀氣度都不錯,有本小爺當年的風範!”哼了一聲,琅琊勾了嘴角道。
同時,心裡還在得意着,雖說只看了那孩子幾次,但次次都是和他那老子爹不對頭呢……
想想這個,琅琊就覺得痛快,想要放聲大笑。
雖說過了十年,原本還有些稚嫩的少年已經變得棱角分明,那位置上的幾年,更是將人磨鍊得眼裡精光閃閃。
然而,只要是回到某些個人面前,本小爺還是本小爺,師兄還是師兄,並未有什麼改變。
搖頭晃腦一陣,琅琊點了點頭,再說,那個邱綿澤可還等着他們的小太子回來呢。
這件事,怎麼也能夠讓那個人頭疼一陣子了。
讓他拐走小師妹,還一年到頭看不到人。
這樣子的琅琊,讓彤微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片刻後看了看懷裡的東西,“好啊,走罷,恐怕這紅尾也怪想那匹馬了。”
“這一個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琅琊氣咻咻的瞪了某隻在丫頭懷裡不安分的狐狸,恨不得一把拉將出來給拋出去。
只看了抱着它的女子的和善可的面容,終究是沒有捨得下手。
不過,這事也的的確確得快了,用紅尾這個法子去尋他們,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畢竟當年那個人就是以小師妹有了身子纔將紅尾給甩了給他們的。
“對了,可是當初皇姐不是說衛瀾和那個莫叔叔他們不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彤微停下步子道。
哼了一聲,琅琊得意的揚了揚脣,“有的事兒,給小卿兒來處理不就好了?”
他要是不留下一點兒事情給那個小子做,還真的以爲他琅琊是任他周子默揉捏的不成?
大梁梨園裡,換意看着這又開了滿園的梨花,不由垂了垂眸。
這一片你送與我的梨園,很是喜歡,縱使過了十年,也依舊美麗。
自從曉得他葬在了此地,每年的這個時候,她們便要過來看看,帶着周慕卿。
“長安給你義父磕頭罷。”看了眼身邊的模樣精緻孩子,換意的眸子柔和了不少。
白駒過隙,就是十年,當真是世事無常,變化萬千。
“母妃,父王去哪兒了?”看了看身邊,周慕卿眨了眨眼,卻還是乖乖跪下。
十歲的孩子,上挑的丹鳳眼微微垂下,裡頭閃過一縷精光,仿若有什麼一晃而過。
周慕卿,年十歲,字長安。
慕卿是周子默所取,長安是換意所提。
無所要求,願你一世長安。
別無所需,慕卿一世依然。
“小東西,你看,爺給你尋什麼來了?”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帶着隱隱的笑意。
瞥了眼那跪着偷偷瞄向自己人,周子默眸子沉了沉,這孩子的眸子怎麼看都……
畢竟他和小東西都沒有那麼一雙狹長的丹鳳眸。
心意一動,換意緩緩的轉過身子,看着突然放至眼前的梨花枝,最上面的一朵,還帶了絲絲晶瑩的雨水。
似淚,如珠,瑩白勝玉。
勾了勾脣:“你從哪裡尋來的六瓣梨花?”
眼前之人,還是如他初見時的模樣,讓他心生盪漾。
年歲仿若不敢在他們身上過多的停留,卻是給他們留下了最大的溫柔。
人生若是沒有初見,怕是一輩子都不會曉得如何懷念。
他周子默很慶幸,這個小東西,不需要讓他一味的懷念,她就在他的身邊,真好。
十年了,一路相守,看着孩子長大,每年都陪她來這兒待上一陣。
他不是不曉得小東西在懷念什麼,只是這一次,卻讓他不得放下心思,甚至陪她一起過來。
軒轅無淚,你終究,還是在我的小東西心裡留下了痕跡。
指向其中的一棵樹,周子默在換意額頭上落下一吻,然後緊了緊墨發間的那根簪,滿意的點了點頭。
換意的目光落在那棵樹上,樹幹處,還有並未隨着梨樹年又一年長大而消失的痕跡。
一樹梨花一承乾,此番美景屬何人……
只願你在樹下,梨花開,落如雪,齊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