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嘆鹿少爲美人一擲千金的議論聲漸漸平息, 衆人在殿內等了約莫又一盞茶的功夫,終於遠遠望見主角幾人緩緩而至。
外面天色陰暗,隱約可分辨出幾人, 面容卻看得並不太清晰。
待幾人走近, 殿內燈盞光線往來人身上這麼一照, 幾人的神采氣度當即顯現出來。領首的人是攝政王, 他身側微微靠後的, 是一個容色秀美的少女,年約十六七歲的模樣,身上的裙衫製作華美, 粉色的華美布料上繡着金鳳凰,若隱若現。她舉止優雅, 從容而行。
她是何人?
看她的不俗氣質與華貴衣着, 應該就是這宴會賓客, 鄰國的韶傾公主。
韶傾公主的身後,徐徐走來的是長公主孤姣與謝世容, 他們兩人本可以平等的步伐與韶傾公主並肩而行,卻謙遜的選擇走在她身後,做足了款待賓客的禮數。
劉墨安則走在最後,他面容神情原本散淡愜意,卻在看到襄林時, 他明顯的蹙起了眉——本以爲上次會萬無一失將這女子殺了, 沒想到, 她命大不死, 竟然又回到了鹿洵的身邊。
謝世容走過鹿洵與襄林的桌前時候, 他微微側眸,漆黑的瞳仁凝視着襄林, 眼中的溫柔盪漾,就好似看待戀人一般。
襄林怔了怔,隨即厭惡的斂眸,避開與他相交的視線。
見她面露嫌惡的躲避,謝世容早就已經料想到,他脣邊淡淡溢出一抹難明的笑,並不十分在意。
他走得不快不慢,看她的悠悠目光,亦在走過她面前後不露痕跡的收回。
待幾人落座,彼此寒暄客套了一番,攝政王就笑呵呵的宣佈宴會開始。
話音落下,充耳的鐘鼓妙音響起,一衆波斯麗姬步入殿內,開始嫋娜舞蹈。
極盛的繁華,在場的衆人都沉醉其中,觥籌交錯,笑意滿容的談笑欣賞。
襄林卻覺得有些乏困,她腦中生出些許的睡意,眼睛漸漸閉合,她靠在鹿洵肩上。
這時候,一直侍立在三皇子身後的曹璃,見衆人已經開始談笑,無人會注意他時,就從座位後面繞了一圈,來到襄林的身後。
“喂,你困了?”
曹璃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襄林的肩膀,她被如此突襲趕走了倦意,坐直身子,回首看向來人:“你這些日子,在宮中過得可還不錯?”
曹璃單手斜倚在襄林椅子靠背上,見她想知道,便瞬間來足了精神,興致勃勃道:“我跟你說啊,顧賢倒還好,除了他,皇宮裡那些貴妃皇子啊,狗屁規矩特別多,煩都快煩死我了,有時候,真恨不得給他們幾拳。”
襄林聞言一樂,提醒道:“小心禍從口出,跟我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要對外人再說此話。”
曹璃癟癟嘴,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一直沉默清冷的鹿洵,忽然微微仰起下巴瞧他,那氣場,令曹璃咽咽口水,瞬間繃緊了呼吸。
半晌,鹿洵俊美的面容沒什麼表情,只道:“你怕我。”
這是肯定句。
曹璃點點頭,心道:這個人渾身冰冷,武功還高強得很,自己怕他這不是很正常麼?不怕他才奇怪吧?
“挺好。”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變化,只是神情柔軟了幾分,伸手拂過襄林的長髮,語氣淡然:“那我的女人,你就別惦記了。”
襄林心中不由爲之生出悸動。
她轉眸瞧向他,正好對上鹿洵柔情似水的視線。
他見她看自己,脣角好看的彎起,頗爲寵愛的捏捏她如玉般的臉頰。
他是在向曹璃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曹璃微微蹙眉,雖然心有一抹不敢,但他張了張嘴脣,看着襄林柔順在他身邊的小女人模樣,眉眼間透着淡淡的哀傷,卻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感情,從來都不是一廂情願就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也許從一開始,他意識到她依賴鹿洵的時候,還癡心妄想的堅持,就是一個錯誤。
如果她喜歡鹿洵,那麼,就讓她自在的留在鹿洵的身邊好了。
曹璃垂眸苦笑。
另一邊,自從那韶傾公主入座之後,就和鄰座的顧賢巧笑嫣兮的談笑,兩人談天說地,從宮中繁事說到民間趣事,似是十分投緣,怎麼說也說不完的樣子。
錦月坐在顧賢的另一旁,心裡好似打翻了醋罈子,任她如何控制,卻還是不斷冒着酸楚的泡泡。
她賭氣的轉過頭,不想看見顧賢,也不想聽見他說話。
她想起身找個人聊天轉移注意力,可她生活在宮中,在場的人認識她,她卻不太記得他們是何人。而熟悉的長姐正與駙馬兩人你儂我儂,那五公主顧姝雖是一個人,但瞧見那張嬌俏蠻橫的臉,她卻又不想理。
目光梭巡一遭,無意落在斜對面的襄林身上,她眼前一亮。
錦月見曹璃不知何時溜了過去,自己也便大着膽子起身,繞過座椅,快步來到了那處。
曹璃正失神望着眼前的襄林,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悅耳的女聲:“曹璃,你不守着你主子,來這裡做什麼?你也不怕他拜倒在那個韶傾公主的石榴裙下,然後將你也給賣了?”
聽得這酸酸的語氣,他便知道來者是錦月郡主,平日在皇宮裡她對自己的要求不多,沒那麼多繁瑣的規矩。
曹璃藏起沮喪的表情,他微微抿嘴,對她也不多禮,只是回眸打趣道:“郡主方纔所言,是對三皇子殿下極其的不信任,我敢保證,絕對是那個韶傾公主先拜倒在三皇子殿下的腳下。”
“哼,少替你家主子臭美了。他處處留情,一點都不負責任,哪個姑娘將來嫁給他,就等着受委屈哭鼻子罷。”錦月一邊說着,一邊莫名來氣,她峨眉蹙起,伸手一把撥拉開擋路的曹璃,上前一步來到襄林面前。
錦月倒也不客氣,徑自坐到她的身邊,笑意盎然道:“襄林姐姐,你來了就好,這宴會簡直都無趣死了,大家都忙着聊那些客套的話,我都快悶死了。”
說罷,她又瞧見那朵金色的花,羨慕之餘,又有些心酸,幽幽道:“鹿少對襄林姐姐真好。”
襄林看着她方纔小女兒家的吃醋表情,心中多少明瞭。她微微一笑,抱着寬慰的心態,與她道:“三皇子殿下對你也很好啊,上回五公主要跟你比武動手,可是他一直護着你。”
“他護着的,又何止是我一個人。”
“那,你喜歡三皇子殿下嗎?”襄林頓了頓,撇去了拐彎抹角,忽然出口直接問她。
這個問題猝不及防,錦月不由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喜歡顧賢麼?自小他陪在自己身邊,哄自己開心,逗自己笑,坦白來講,她應該是依戀他的……只是不知這份依賴算不算喜歡的一種?
這期間,錦月不由自主擡頭,一雙杏眸滴溜溜盯在顧賢身上,只見不知道他跟韶傾公主說了什麼,只見她嬌羞垂首一笑,動作間無限風情。
趁着她低頭這個間隙,顧賢擡眸直直瞧着這邊,似是一早就知曉自己的去向。
韶傾公主在旁,他卻明目張膽的朝她眨了眨眼睛,口型一張一合,分明是在說“小月兒”三個字。
錦月心中微動,感覺臉頰又不爭氣的發燙起來,她賭氣般扭了過不去看他,冷淡道:“他這個人到處沾花惹草,我纔不、不喜歡。”
若是一開始便註定必須分享給別的女人的東西,即便再喜歡,她也會放棄,不會做無濟於事的掙扎。
襄林看見她害羞且又強硬的模樣,心裡知道對方已經動了情,只是固執逞強不願承認罷了,她瞭然一笑,沒有出言揭穿,想讓錦月自己領悟自己的心意。
顧賢與鄰國公主聊了一會兒,就以想獨自出去透氣爲由,就收了話題,他長身立起,朝着鹿洵意味深長的看了幾眼,邁步走向殿外的院子。
鹿洵心領神會,他修長的手指輕叩兩下桌面,側過臉對襄林交代了一聲出去透氣,便隨着顧賢的方向,腳步不疾不徐的走出殿內。
衆人皆自顧自的談笑,幾乎沒有人在注意到此時出去的二人,只有坐在主座上的攝政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鹿洵出去,再凜然的斜睨襄林一眼,威嚴的臉上露出幾抹寒意,他收回視線,向一旁的劉墨安招招手,示意上前。
劉墨安俯身在攝政王面前,聽他低聲吩咐完之後,面上微微有了些爲難之色,卻也不敢拒絕,只好穩穩心神,深吸一口氣,淺笑着點頭答應。
這一切,都被正陪長公主談論香料的謝世容默不作聲的看在眼裡。
他微微勾起脣,露出莫測的笑意,心中自然知曉,當今皇太后逼婚正緊,無論是從家世還是爲鹿洵今後的仕途,攝政王絕不會輕易容納一個三教九流的女子長期留在鹿洵身邊。
謝世容輕挑眉峰,目光掠過襄林,落在殿外愈加陰沉的天色之中,緩緩道了一句:“看來,怕是要變天了。”
長公主不疑有他,只以爲他是在說外面的天氣,就莞爾一笑,附和着點了點頭:“是啊,確實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