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路東驍關切的低問,初夏能感覺到他握着她肩膀的手,力道重了幾分。
初夏搖頭,聲音微顫,“我,想去衛生間。”
說完,她從路東驍懷裡掙開,一路疾走的來到衛生間,然後坐到馬桶上,心,跳的失了規律,而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只不過是個不正常的孩子,她爲什麼這麼恐慌?
難道是因爲她也懷孕的原因?
還是之前,因爲她吃過藥,一直擔心自己的孩子有問題?
初夏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坐了好久才慢慢平復了心境,走出衛生間,她打開水龍頭準備洗把臉,這時一道身影進入她的視線。
“剛纔對不起,嚇到你了,”女人主動開口,初夏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女人解釋,“剛纔撞到你的孩子,是我的。”
初夏驚訝,這纔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看起來二十幾歲,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樣子,皮膚細膩柔白,一頭利落的短髮,看起來十分乾練,卻也不失柔美,她的眼睛十分的黑亮,直厲,像是X光一般,能看穿人一樣。
這一看就是個事業型的女人,只是初夏無法把她和那個不正常的孩子聯繫在一起。
“怎麼不信?”女人果然非同一般,她看出了初夏的疑惑,溫婉的笑問。
初夏垂了下眸,目光不自覺的劃過自己還平平的小腹,這時就聽到女人說道,“他叫謙兒,四歲了。”
初夏不知該說什麼,一時間,只有水龍頭的流水嘩嘩作響,女人也看向她的小腹,“幾個月了?”
“兩個月,”初夏的聲音有些僵,她有些不適應與陌生人說這個,但對方問了,她不答又顯得沒禮貌。
“一定要按時做產檢,如果我當初能及時做檢查,謙兒就不會……”女人說到這裡停下,透過鏡子,初夏看到她俏麗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痛楚。
而這痛,竟讓初夏的心有些冷。
“對不起,我不該給你說這些,”女人很快就從痛苦的舊憶中回過神來,連忙給初夏道歉。
初夏扯了下脣角,她想說你知道不該說,可爲什麼還要說,而且我們並不熟。
“這個是我的名片,”下一秒,女人從手包裡掏出一張卡片遞給了初夏,並自我介紹道,“我叫林筱。”
初夏掃了眼名片,很精緻的名牌,可上面只印了林筱兩個字,和一串電話號碼,其實現在這種名片也不足爲奇,越是成功的人,越不喜歡在名片上註釋太多,只要有名字和電話就夠了。
“我叫初夏,”初夏捏着名片回她。
女人點了下頭,目光掃過初夏手中自己的名片,說了句,“有事找我。”
有事找她?找一個心理醫生?
初夏覺得有些好笑,她沒有回話,女人衝她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離開。
初夏拿着名片遲疑了幾秒,終還是放進了自己的口袋,她從衛生間出來,便看到女人離開的背影,她的旁邊跟着個孩子,還有一箇中年婦人。
路東驍站在走廊盡頭等她,他的指尖捏了一根菸,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初夏出來,他伸手,將煙放到嘴邊夾住,重重的吸了一口,然後緩緩的吞吐着雲霧……
片刻之後,初夏發現,一貫都極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笑意的男人,竟然勾脣笑了,那被煙霧稍稍有些遮擋着的俊逸面容,因爲這一絲淺笑,硬是給他染上了幾分傾城之色,還有少見的柔軟。
初夏竟看的有些失神,又心跳加速!
“好了?”路東驍發現了她,便掐了煙,走了過來,極自然的將她圈住。
淡淡的菸草味順着空氣進入她的鼻端,這一刻,初夏發現原來菸絲的味道是這麼好聞。
初夏沒有說起林筱,因爲在她看來這只是普通的陌生人擦肩,就像是我們走在大街上,隨時隨地都會遇到陌生人一般,而他們誰也沒有提那個不正常的孩子。
路東驍將初夏送到家門口,但他並沒有下車,初夏知道他陪自己產檢,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
她下車,給他揮了揮手,走進別墅,只是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了顧蘭芝,看着她面前冷掉的飲品,初夏知道她來了有一段時間了。
初夏沒有主動開口,因爲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顧蘭芝倒是先發了聲,而且問的很直接,“大夫怎麼說?”
她知道初夏做產檢並不奇怪,因爲女傭肯定給說過了,初夏深吸了口氣,坐到了顧蘭芝的對面,如實回答,“大夫說一切都好。”
顧蘭芝的目光落在初夏的小腹上,“初夏,你老實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
她突然的這麼一問,讓初夏意外又震驚,手下意識的掐住自己的另一隻,“您,您爲什麼這麼問?”
“爲什麼?”顧蘭芝扯出一絲冷笑,“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
初夏的後背開始發緊,看來今天顧蘭芝仍是來者不善,不過初夏仍黑眸直望着她,“我不懂你的意思。”
啪——
顧蘭芝將一摞照片甩到初夏面前,“不懂是麼?現在看看懂了嗎?”
初夏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臉色一寸寸變白,呼吸也開始發緊,照片上全是她和裴天陽,騎機車的,他把她壓在小牀上的,還有他親吻她的……
這是前幾天,她回家時,她被跟拍的!
“你跟蹤我?”初夏在短暫的驚悚之後,震怒的問向顧蘭芝。
“能把我兒子迷的公然跟我作對的女人,我不該詳細瞭解一下嗎?”顧蘭芝的手指輕輕敲打着身邊的手包,那是今年LV的最新限量款,據說好幾十萬。
初夏的心在發抖,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門戶低微也就算了,沒想到做人還這麼不檢點,以前你跟姓裴的小子不清不楚,我可以不計較,可現在你是東驍的老婆,你就算不顧及自己的臉面,也該爲他想想,”顧蘭芝越說聲音越尖銳,像是錐子直戳初夏的心窩。
“我沒有,”初夏最終吐出這三個無力的字來。
照片上的一切都是事實,可這只是表面,並不像顧蘭芝想的那樣,但在這麼真實的照片前,她還能辯解什麼。
“所以我現在懷疑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根本不姓路,”顧蘭芝手一擡,直指初夏的小腹,雖然她們之間隔着一段距離,但她指過來的時候,初夏的小腹還是驀地一縮,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
她的臉色瞬間一片灰白,滿腹的委屈,只化作弱弱的一句,“董事長,你不能這麼說。”
“我說過,只要是我們路家的血脈,我絕對會認,但如果不是,你要是敢拿別人的種來欺負我和東驍,初夏你最好想清楚後果,”顧蘭芝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抹兇光。
初夏手腳冰涼,每次和這個女人對決,她都會不戰而敗,都會被她打擊到地獄之淵。
顧蘭芝後來又說了什麼,初夏都沒有聽清,甚至連她什麼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最後還是女傭叫了她好幾聲,她纔回神。
“少夫人,你該喝牛奶了,”女傭端着溫度剛剛好的牛奶,初夏木訥的喝掉,然後上樓。
接下來的時間,初夏便不再出門,雖然那天顧蘭芝只給看了一些照片,可誰知道她又派了多少人暗中跟着她呢?
現在她一出門,便總感覺有人跟着她,這種神經過敏,讓她不安,讓她也開始做惡夢,夢裡有顧蘭芝,還有叫林筱的心理師,和那個面相恐怖的孩子……
而這樣的夢,她並不敢告訴路東驍,他對她越來越體貼,尤其是涉及到孩子的事,他不論多忙,他都會親自的陪着她,包括每週一節的產前課。
每次看到他一個堂堂總裁,和其他男人一樣,按照教課老師要求的那樣做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她都不敢相信,路東驍也有那麼柔情的一面。
可他越是表現的對這個孩子在乎,初夏心裡就越不安寧,那種他娶她是因爲孩子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雖然她告訴自己不能要的太多,可女人的心一旦爲這個男人所動,便就會有無止盡的索求。
他在乎這個孩子,那這個孩子就成了她抓住路東驍的籌碼,她也跟着在乎這個孩子,可是從一開始,這個孩子的到來就是猝不及防,以至於她什麼準備都沒有,甚至還吃了藥。
雖然大夫已經檢查過,百分之九十不會有問題,可那百分之十還是讓她不安,這些不安越聚越多,可她又無處可訴,漸漸的在她心裡成了疾,成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重疾,以至於這場心理的疾病,將來把她和路東驍毀的一塌糊塗。
“你這是怎麼搞的,像是營養不良似的,路東驍不會不給你飯吃吧?”何天真見到初夏的第一眼,便發出這樣的質疑。
這些日子,何天真參加了一個單位的封閉實習,她們好久都沒有見了,她一出來,便約了初夏,可看到她的樣子還是大吃一驚。
“哪有?我覺得我胖了好多,”初夏說着擡手去摸自己的臉,路東驍怎麼會不給她飯吃,現在她的一日三餐可都是由專門的營養師調配。
“不是胖瘦的問題,是,是你精神上看起來很萎靡,像是吸過毒似……”後面的話何天真沒說完,便一把拽住了初夏的手,“喲,戒指戴上了,幾克拉的?”
初夏本能的回縮,但何天真攥的太緊,她沒有成功,何天真已經對着她的戒指打量起來,然後搖頭,“這不是鑽石的吧,好像也不是金或銀的,難道是烤瓷的?”
具體這是什麼材質的,初夏也不知道,她其實有拿下來過,結果惹得路東驍很不高興,後來她又便戴上,再也沒有接下來。
“他們家不是有祖傳什麼綠寶石的戒指嗎?你已經和姓路的領證了,那戒指怎麼沒給你?反倒給這麼一個看起來像地攤貨的戒指?”何天真心直口快,有什麼就說什麼。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話再次戳中了初夏心底的疤。
她又何嘗不知道祖母綠的傳家戒指?
她又何嘗不對手上的這枚戒指失望?
可是……
那是祖傳的,是傳給了她的婆婆顧蘭芝,可是她不是顧蘭芝相中的媳婦,所以怎麼會給她?
但想到自己能從一個什麼都不是,甚至只是靠賣身換取自己弟弟平安的女人,變成了路東驍合法的另一半,她還能有什麼不知足?
話是這麼說,但每當被提起,初夏還是會心裡不舒服,哪怕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好友,並沒有嘲弄的意思,她還是會難堪。
“不會是那個狐狸精霸着不給吧?”何天真又問。
初夏已經不知如何回答,不知是不是這些日子她一個人縮在豪門大宅,說的話少了,導致她的語言功能也喪失了,她突的發現自己都不會說話了,甚至是不願說話了。
就在初夏對這個話題有些反感的時候,寧冉來了,這些日子初夏也沒有見到她,而她也沒有去美國。
寧冉說她的父親病了,雖然那個男人除了打她折磨她,給她帶來無盡的災難,但他畢竟還給了寧冉一條命,她不可能真的做到冷漠無情。
至於路東驍允諾初夏要帶她國外度假,順便看宇揚的事,也因爲她懷孕之初不宜坐飛機而推遲。
“你臉色怎麼也這麼難看?”看到寧冉,何天真也來了這麼一句。
經何天真這麼一說,初夏也看向寧冉,她的神色的確有些憔悴,眼睛也微微浮腫,還有絲黑眼圈,好像是沒睡醒似的。
寧冉打了個哈欠,簡單的回了兩個字,“失眠。”
失眠!
這兩個字,讓初夏心虛的手一顫,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失眠,偶爾睡着了就做那種恐怖的夢,所以她的臉色也十分的不好。
“你也會的失眠?你外號可是睡不醒的豬,”何天真不相信的打趣寧冉。
而寧冉的臉色因何天真的話微微難看,初夏敏感的發覺到什麼,衝着何天真擰了下眉。
以前的寧冉是不會失眠,她很能睡,她曾經創造過除了上廁所,睡過三天三夜不下牀的記錄,但那是以前,自從遇到雷洛城之後,她就開始失眠了。
何天真也意識到什麼,連忙呵呵一笑,改口,“其實豬也會失眠,這很正常。”
這話一出,三個人都沉默,而這沉默讓人有些呼吸不過來,最終還是寧冉打破沉默,“你們的手牽這麼緊幹什麼?揹着我,有什麼姦情?”
初夏的手還被何天真握着,剛纔她們還討論她戒指的事,此刻寧冉一說,何天真的話匣又打開了,“小冉你看看,這是什麼個東東?”
寧冉瞥了一眼,“戒指唄!”
“我當然知道是戒指,你看這是什麼材質的,這可是路東驍給咱夏夏的戒指,”何天真說着把初夏的手交給了寧冉,而寧冉捏住初夏手的瞬間,初夏愣住。
因爲寧冉的指甲,豔麗的紅,十分的搶眼,上面還貼了鑽,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華貴而美豔,卻也有種風塵的味道。
現在到處都是美甲店,美甲已經成了一種時尚,可是這時尚貼在寧冉身上,就讓人覺得意外有震驚。
寧冉的性格十分中幹,有些像男孩子,這種很女性的東西,她從來都不碰,可現在她居然做了指甲,那麼濃郁女人味的東西,讓初夏一瞬間有些不適應。
見初夏盯着自己的指甲,寧冉微微一笑,並沒有半點尷尬或是扭捏,“漂亮吧?”
何天真也發現了,連連點頭,“漂亮,漂亮,我哪天也去做個,不過我不做這麼俗氣的紅色,我要做個少女粉,夏夏你……”
說到這裡,何天真停下,然後呵呵笑了,“我忘了孕婦不宜!”
因爲寧冉漂亮的指甲,初夏戒指的材質問題被丟到一邊,姐妹三人好久沒有聚到一起了,現在聚在一起,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而初夏更多的是聽,她這一刻發覺自己真的話少了。
這一點,就連寧冉也發現了,“夏夏,你怎麼了?”
初夏不知如何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是懷孕的事吧!”
現在的她吃喝不愁,衣食無憂,雖然路東驍並不是因爲愛她而娶她,可是一個妻子該享有的待遇,她都享受到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反倒不快樂了。
“夏夏,你不會得了產前抑鬱吧?”何天真一句隨口的話,讓初夏的心咯噔一聲。
“怎麼會?”寧冉拍了何天真一下。
何天真癟嘴,“這很正常啊,現在很多孕婦都會得抑鬱症,只不過有產前和產後的。”
初夏的心漸涼,可她也第一時間否認,“胡說什麼,我怎麼會得抑鬱?我好着呢!”
連初夏自己都沒發現,這是今天她們姐妹三個見了面之後,她說的最多字數的一句話。
“是啊天真,夏夏怎麼會得抑鬱,你這嘴巴以後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寧冉握住初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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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真調皮的擡手對着嘴巴拍了一下,“是,我嘴臭,咱家夏夏現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怎麼會得抑鬱呢?”
三個人難得聚在一起,喝過咖啡便又相約去逛街,一直到很晚,初夏才和她們不捨的分開。
初夏當然是有專門接送,這是路東驍安排的,不知他是擔心她的安危,還是更多的是爲了孩子?
初夏上了車,寧冉和何天真給她揮手,本來很正常的告別,可是坐在豪車裡的初夏,看着她們的身影,忽的感覺自己像只被豢養的金絲鳥。
外表風光,實則卑微可憐!
曾經初夏爲了供自己和弟弟上學,一天打三份工的時候,一度的幻想着什麼時候自己能買彩票中個什麼大獎的,那麼她就再也不用爲錢而犯愁。
雖然她沒有中大彩,可遇到了路東驍,就像是中了彩一樣,她不再爲衣食擔憂,弟弟也有了最好的生活,可是她卻再也找不到從前的開心。
回到了家,初夏便倒頭就睡,她甚至在想她晚上會失眠,就是因爲白天睡的太多的原因,可是睏意來了,她擋也擋不住。
而這次她又睡的很沉,沉的連路東驍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沉的這一夜竟沒有做惡夢,可是手機響起,當她聽到那端的消息,她覺得這比任何惡夢都讓人害怕。
“夏夏,裴天陽的母親去世了!”
電話是寧冉打來的,這個消息也是寧冉傳給她的,初夏不知道寧冉爲什麼會第一時間就得到消息,但是初夏卻被這個消息震的五肝六腑都碎了。
田素心會病情加重,是因爲初夏,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可之前初夏有問過裴天陽,他說他母親的病已經好轉,可爲什麼現在突然去世呢?
初夏一身素篙的來到了裴家,從大門口一路延伸到院內的白綾,就像是裴夫人生前一般高潔素雅,想着那和善的面容,初夏的心頓時痛的不能呼吸。
她被人引領來到了靈堂,一進門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頭髮微亂,胡腮覆面,整個人憔悴的,很難與平日那個陽光帥氣的裴天陽聯繫在一起,他看到了初夏,本就泛紅的眼眶,一下子更紅了。
她還沒來及走到他的面前,忽的一道身影向着初夏撲了過來,“都是你這個女人,是你害死了姑媽!”
初夏被撲的踉蹌後退幾步,幸好身後也有弔唁的人,他們伸手將她扶住。
“田恬,不許胡鬧!”裴天陽的冷呵響起。
“哥,這個時候你還護着她,如果不是因爲她,姑媽就不會這樣,”女孩說着哭了。
這個女孩,初夏認得,她就是那次自己做泳衣模特,好心給她拿藥的女孩。
“我讓你不要鬧,”裴天陽緊崩着臉,本就悲傷的他,因爲生氣愈顯得臉色不好。
田恬被吼的委屈,再加上怒怨,更加幽憤的瞪着初夏,裴天陽向前一步,站到了初夏面前,沒等她開口,她便聽他說道,“你走吧!”
三個字,薄涼而疏離,讓人的心如被冰凌撲過,初夏看着他,雖然他並沒有再說別的話,可是她仍感覺到了他的幽怨。
他在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