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
凱撒極好的耳力可以聽清楚凌亂的腳步上樓的聲音,所謂強暴和自殺都要捉現場纔有足夠的衝擊力,他勾勾脣只是冷笑。
也好,他確實有些累了。
亞瑟的手扶在車門上的時候,大衣裡的手機就響了,他看了眼屏幕就不動聲色的接了過來,“什麼事?”
“大公子出大事了。”
他眉目不動,“說。”
布魯在電話裡的聲音抖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是柳小姐——二公子強暴了柳小姐,柳小姐在二公子的浴室裡割脈自殺現在被送到醫院搶救,現在整個莊園都亂了,族主和柳小姐的父親都在醫院……”
亞瑟斂眉,下意識的道,“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步魯的思維轉得極快,他壓低聲音語速也快,“明天的股東大會如果不取消的話,那麼柳小姐的父親再加上族主改變主意,如果我們現在策反溫蒂的話,凱撒他明天必輸無疑。”
亞瑟沒有說話,穿着風衣的身軀倚在黑色林肯的車門上,他的語氣很冷淡,“凱撒不會強暴嫣然,我瞭解他。”
若說誰最瞭解凱撒,那自然只有他。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族主和溫蒂相信了,明天的結果就會徹底的改變了。”
亞瑟的腦海裡想起那張明眸善睞明豔逼人的臉龐,淡淡的道,“你以爲溫蒂是那麼好糊弄的女人嗎?她已經經歷過顧睿的那一次,這次不會再那麼衝動了,去查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馬上回去。”
掛掉電話上車門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緩緩走出來的安西,她的身後跟着兩個穿着西裝很正式的保鏢。
他低頭面無表情的吩咐布魯,“派最精銳的手下24小時保護她,不要讓父親知道了。”
“是。”布魯提醒,“如果您不想讓族主再對顧小姐起殺意,這段時間還是待在柳小姐的身邊好。”
顧家縱然是家世顯赫,但是以族主的性格,難說會暗中下手。
三年前顧小姐同樣是顧氏千金,也險些要了她的命。
亞瑟在上車前還是忍不住擡腳走了過去,在她的面前停下,低下頭溫和的低語,“小小,聽我的話,跟你哥哥待在一起,嗯?”
他話裡的意思,她多少明白一點,三年前幾度跟死亡擦邊她如今也知道是因爲他的關係,她沒有回答他也沒有應,側開身子朝着另一輛車停着的方向走去。
兩個保鏢始終面無表情的跟着她。
直到她上了車車門關上,他才收回視線,輪廓也變得更加的冷硬。
在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亞瑟接到喬治的電話,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淡淡的接下,語氣十分的溫淡,“父親。”
“昨晚你去哪裡了?”
亞瑟沉默一會兒,便淡淡答道,“我出來見安西,有些事情要跟她說清楚,免得她日後糾纏。”
喬治冷笑,明顯的十分的不悅,“你半夜出去見那個女人?你把嫣然置於何地?混賬!馬上給我滾到醫院來。”
“好,我在路上。”
掛了電話,亞瑟眼底的浮現出一層層的暗色的冷芒,他閉目養神,淡淡的吩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布魯,“通知那些股東,如果婚禮前的事情透露出一點半點,我讓他們全家給我陪葬。”
事情有轉機了嗎?
他半闔着眸看着窗外,天色雖然亮了但是天空還是深藍的蒼穹。
嫣然到底做了什麼。
凱撒如果想強暴她,就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結婚了。
醫院的消毒藥水味很濃。
亞瑟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站在病房門前的威嚴沉冷的喬治,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牀上躺着的女孩因爲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
亞瑟面無表情的臉上微微的擰眉,他走過去低聲喚到,“父親。”
“啪!”的響亮的一聲,極其大力的巴掌落在男人的臉上,“看在那個丫頭是顧澤的女兒份上我纔沒有動手,亞瑟,你別以爲我真的不會再對她動手,你竟然敢在你們結婚的當天晚上不顧她的挽留出去見那個女人?!”
喬治想起了什麼,臉色差勁得厲害,他眯着眼睛也藏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狠戾,“我警告你,嫣然會被強暴都是你的錯,如果你敢因爲這個而嫌棄她或者待她不好,那個叫顧安西的女人會給她的幸福陪葬。”
亞瑟皺眉,拳頭不動聲色的擰起,喉嚨裡翻滾着鮮血的味道,他眉目平靜,冷然而內斂,“父親,”他的陳述很謙卑,如果內容不是那麼猖狂的話,“您待嫣然如親生女兒,安西是顧澤的親女兒,您若是真的對她怎樣了,以顧澤早年的脾性加上顧家戰家和墨門宋家的關係,您的麻煩會很大,而且。”
他擡着眸,淡淡的道,“還有我。”
這算是明目張膽的威脅麼?喬治怒極反笑,很好啊,終於是翅膀硬了想飛出控制了,他毫不猶豫,一個響亮的巴掌再次扇了過去,“嫣然有什麼不好?她不就是愛你愛得晚了一點嗎?你至於如此絕情決意的對她嗎?讓一個女人在新婚夜買醉被你的弟弟強暴,你竟然半點愧疚的樣子都沒有,你是被那個女人迷得魔怔了嗎?”
亞瑟不卑不亢的看着牀上的女孩,她的手腕露在面前,清晰的包着白色的紗布繃帶,“沒有愛過,”他的語調始終維持在某個頻率內,“只是因爲您的教育我和凱撒從小習慣爭奪對方所擁有的東西,這麼多年來凱撒擁有的最好的東西也不過就是他媽媽和嫣然。”
凱撒的媽媽他奪不來,至於嫣然,
少年時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亦弟亦敵的凱撒。
少年心性,他總覺得凱撒應當和他一樣。
他們曾有一段時間關係很好,後來彼此都明白,他們的父親並不允許他們成爲真正的兄弟。
於是便心照不宣的漸漸的淡了。
喬治渾濁而精明的眼睛沒什麼暖意的溫度,“爭奪?那你搶得過他嗎?娶回來的女人都被他睡了,你弟弟給你戴了這麼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你就是這樣的態度?”
喬治到底是差不多五十歲的年紀了,年輕時縱橫四海霸氣得蠻橫,如今站在身高將近一米九挺拔清冷的男人身前竟然顯得佝僂了,亞瑟擡眸便能直視那一般人不敢直視的眼睛,“父親,您若是真心希望嫣然幸福,三年前便不會強行拆散他們,我相信您看得透徹,跟我比,凱撒顯然更加的真心。”
凱撒和嫣然是實打實的青梅竹馬,在弗洛倫薩他看見明媚的少女在他的身側嘰嘰喳喳的溫暖便迫不及待的動了心。
凱撒不一樣,他不可能輕易的放棄嫣然,哪怕他的身邊有個宋小諾,哪怕他對宋小諾有着他自己沒有察覺或者是死死壓抑的某種情感,他依然不可能輕易的背棄曾經。
只不過這份真心被消磨得如何,他便不知道了。
這話裡有若隱似無的折射意味,像是堪破某個世界的縫隙,喬治換了一種眼神打量輪廓已然成熟的男人。
他和凱撒一樣,早不是當年容易擺佈和控制的少年了。
一個心機一日比一個深沉,一個生出了翅膀愈發的有力。
鳥兒生出了翅膀,自然是想要飛出牢籠的。
喬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穩而深意的語調裡夾雜着淡淡的笑意,“亞瑟,我也一把年紀了,商場上的那套跟親手養出來的兒子鬥沒什麼意思,還是那句話,別把顧安西逼死了。”
他看了眼柳嫣然,“嫣然醒了好好的哄着別讓她再想不開,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是她給你爭取來的,別再讓我失望了。”
說完,喬治就走了出去。tGV6
門打開的時候,亞瑟扯脣隨口問了一句,“父親,凱撒呢?”
“待在他該待的地方,”喬治的臉色悠然的轉冷,連着語調也帶着幾層濃濃的嫌惡,“他用這種方式得到嫣然,自然要付出他該付出的代價。”
亞瑟沒有出聲,病房的門被關上。
他看了眼牀上的女子,涼薄的開口,“嫣然,”亞瑟走過去身軀在牀上投下一片陰影,語調不鹹不淡,“我知道你醒了,父親走了。”
柳嫣然果然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除了黑色之外,其他的部分都染上了紅紅的色彩,“亞瑟……”她低低的喚道,“你會討厭我嗎?”
“我不討厭你。”男人黑衣黑褲,很靜篤,他是情緒很少的男人,除去喜歡小小,其他的人很難動他的情感,“嫣然,我和凱撒雖然爭了很多年,但是不管是女人還是其他的東西,我們都只是爭不會毀,十七歲那年我們曾經約定過,不管誰是贏家,不傷及身邊的無辜。”
亞瑟淡淡的看着女子悠然轉白的面容,“你昨晚做了什麼,我不大相信凱撒他會強暴你。”他的語調失始終涼薄如初,半點不似他和顧安西說話時的溫和專注,“剛纔父親的話你聽到了,你真的想害死他嗎?”
柳嫣然怔怔的看着他,“你不是恨不得讓他死嗎?”
“曾經,”亞瑟的語調無波無瀾,“她沒死便好,不管當初是凱撒放她一馬,還是孩子償命了。”
原來是這樣,他最在意的還是隻有那一個。
柳嫣然側過視線,看向剛剛露出逐漸明亮的窗外,“我不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她閉着眼睛手指攥着被子,“昨晚我喝得很醉……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我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才……”
她看着黑衣黑褲的男人,眼睛仍舊是紅的,她輕聲道,“對不起,如果我不是喝醉了也不會被……”
柳嫣然坐在牀上,臉色蒼白而虛弱,整個人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亞瑟的眉心不自覺的擰起,最終,他走過去幫她掖着被子淡淡的道,“你剛剛纔醒來應該沒什麼力氣,我待會兒讓傭人送點你喜歡吃的早餐過來,先休息吧。”
見他轉身,柳嫣然的急急的扯住了他的衣袖,“亞瑟……你別走,”黑色的長髮下沒有血色的臉蛋楚楚可憐,“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還是……嫌棄我了?”
亞瑟的眉心蹙得更緊了,沉默了一會兒淡聲道,“沒什麼,你不必放在心上,休息吧,我在這裡就是。”
說完收回自己的手,踱到沙發前坐下,柳嫣然見他沒有走笑了笑還是躺了回去。
才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鮮血的水漫了一地,英俊冷然的男人陰鷙而嘲諷深刻的模樣,她皺着臉,胸口很不舒服,手也跟着慢慢的收緊,一股茫然的情緒漫過心頭。
揮之不去的是他轉身前的最後一個表情。
…………
米蘭,某時裝晚會結束後。
宋小諾隨手披上後面的助理遞給她的裘皮大衣,溫軟細細的毛華貴而冷豔,妝容精緻的臉上掛着淡淡的得宜的笑容,她一貫習慣於應付這樣的場面,雖然從顧睿結婚後她很長時間都沒有在公衆的場合露面。
萬人矚目的欽慕可以讓她忘記某些東西,人總是需要存在感的,哪怕其實於她而言無關緊要。
時裝會剛剛結束,一大波的記者就異常興奮的擠了過來,她還站在T臺的最邊上,連助理都被擠開了,只有跟她一起另一個女模特被擠在中間。
“溫蒂小姐,請問你對凱撒公子強暴自己嫂嫂是什麼態度?”
“您沒有參加亞瑟公子的婚禮,是否在婚禮前就已經跟凱撒鬧翻了?這次遠走米蘭是受邀參加時裝會還是特意避開了婚禮?”
“之前有消息傳出說您和凱撒公子已經領了結婚證,但是一直沒有要舉行婚禮的新聞傳出,您結婚的消息到底是否屬實?”
“您丈夫在強暴哥哥新娘的事情您知道嗎?”
“……”
“溫蒂小姐,請您說點什麼?”
一來因爲她是媒體的寵兒二來誰都知道墨門宋家的溫蒂身份顯赫不是可以輕易得罪的對象,所以媒體在她面前說話的態度還是保持着相當的客氣。
無數的閃光燈落在她的身上,無數的話筒擠在她的面前,各種吵鬧的聲音震動着她的耳膜。
宋小諾的眼神有一閃即逝的呆滯,頭一次沒有經過思考就回應了伸到她面前的話筒,“你們說什麼?”
一句話立即引起暴動,西蒙都感覺到那些記者明顯全都激動起來了,舉着的話筒都要戳到她的臉上上去了,他陰着臉想擠進人羣都很難費力。
皺着眉頭,她站的位置很邊緣,搖搖欲墜的像是隨時會摔下去。
“溫蒂小姐您不知道嗎?”
“今天早上出來的頭條新聞您沒看到嗎?還是您跟凱撒的婚姻早就已經破裂?”
“溫蒂小姐您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新聞?您是不是跟凱撒很久沒有聯繫過了?”
“你們結婚的事情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滿世界都是急哄哄的興奮的逼問聲,那些攝像機在對準她她不用看也能感覺到,常年的經驗讓她習慣性保持着緘默。
臉上原本的微笑也僵硬得無法維持,宋小諾的眼神微微的飄忽着,她被擁擠的人羣擠着,思維有些空白轉身就想離開。
“溫蒂小姐,您是怎麼看待您的丈夫強暴嫂嫂的?”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從後面衝到了最前面,手裡舉着一個黑色的平板,屏幕的方向對着她,入目就是極其不堪的畫面,因爲光線很暗,拍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即便如此也能看清楚內容是什麼了。
拿着平板的記者問道,“溫蒂,所有的雜誌都在誇你是全世界男人的夢中情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寧願強暴別的女人是什麼感覺?你們夫妻平常生活不和諧嗎所以凱撒寧願放着美人去染指嫂子?”
幾句話劃過她的耳膜清晰的傳到她的大腦,宋小諾漂亮的眉毛蹙起來,正準備開口,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大力撞擊將她撞得猛地衝出了好幾步。
邊緣就是踩空。
不斷閃爍的閃光燈間她看到一張濃妝豔抹的臉上近乎惡毒的笑意,還沒能消化,下一秒,尖銳的痛楚就從腳踝和膝蓋處傳來。
好像整條腿就被生生的折斷了。
她痛得抽氣,好痛,眼淚都要冒出來。
西蒙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什麼大步走過去把擋着的和包圍着的記者全都撥開,臉色又黑又沉,其中還直接摔了幾臺攝像機踹翻了幾個死命的要擠着的記者。
宋小諾疼得臉色泛白,她怕疼,正如她跟凱撒半開玩笑說的那樣,她怕疼,怕到寧願承受心疼。
西蒙顧不得顧忌,乾脆利落的地上的女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低頭看着她冷汗直冒的臉蛋,濃眉擰得厲害,低聲道,“馬上去醫院,抱歉。”
雖然高度不高,但是因爲摔下來的角度剛好磕在了膝蓋上,宋小諾已經痛得意識昏沉,手抓着男人的肩膀,恍惚的呢喃,“好痛。”
然後腦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昏了過去。
從她離開羅馬到米蘭有幾天,她就有幾天沒有休息了,西蒙抿脣,看着懷裡傾城的容顏,神情複雜。
…………
空白的房間裡,一身黑衣的亞瑟顯得格外的突兀,深長的黑色風衣挺拔冷漠,他低眸淡淡的注視着漫不經心氣息寥落而淡漠的男人,薄脣發出音節,“嫣然已經脫離危險了。”
男人沒有任何的反應,淡漠宛若從骨子裡透出來。
這種至骨的淡漠與其說是一種情緒,更像是一種狀態,他半闔着眼眸靠在身後白色的牆上,無形的牆壁繚繞在他的四周。
亞瑟再看他一眼,繼續不急不緩的開口,“昨晚的事情不準備說點什麼麼,”他的語調裡隱着淺淺的玩味,“身敗名裂的強暴犯,柳家已經決定要上訴控告你,你是準備在這裡等着認輸麼?”
凱撒淡淡的笑,微長的髮梢將他精緻的眉目稱得幾分妖邪,聲音不知因爲什麼而沙啞得厲害,白色襯衫下隱隱透着斑斑的血跡,看得出來已經被父親嚴厲的懲戒過了。
他的薄脣勾出豔麗涼漠的弧度,“我有點兒累,”他只是半睜的眸裡玩味的意味比亞瑟的話語間更濃厚,“沒我覺得孤獨嗎?我身敗名裂,往後你要是跟嫣然離婚,顧安西永遠是小三上位,你永遠是辜負髮妻的負心漢。”
沙啞透了的聲音瀰漫着慵懶的嘲弄。
男人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微微敞開的胸膛暴露出鮮豔的痕跡,渾身上下的狼狽偏偏襯出更打眼的矜貴和性感。
白得讓人心生不安的房間裡好幾分鐘的沉默,亞瑟終是轉了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頓住腳步,回頭看了凱撒一眼,若有所思的開口,“剛剛傳回來的新聞,記者在時裝會之後追問溫蒂你的強暴案,她從T臺上摔下去了。”
門帶上的瞬間,男人沙啞的聲音微微的緊繃,“她怎麼了?”
亞瑟風輕雲淡,“腿好像摔斷了,”脣畔勾着幾分意味深長,“她好像是最無辜的。”
門被帶上,白色的房間又恢復了安靜,靜得呼吸都聽不到。
男人英俊的臉淡漠無痕,眼睛裡仍舊沒什麼溫度,唯有指尖微動。
宋小諾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就是一張沉靜美麗的臉,如果不是眉目間夾雜的擔憂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美人,她動了動脣,“媽。”
蘇綰呼氣,緊繃的神經鬆懈開,她摸摸小諾的臉龐,溫柔的問道,“乖女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小諾怔怔的,呆呆的問道,“腿很痛……媽,我的腿怎麼了嗎?”
那高臺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何況她是別人撞了直接摔下去的。
“沒事,好好休養就行了,你爸爸去辦出院手續了,待會我們就回家,”蘇綰的手指很溫軟,是那種最舒適最有安全感和歸屬感的手感,“餓不餓?媽媽給你去買好吃的……”
“回去?”小諾下意識的反問道。
蘇綰是心思極其剔透的人,她溫柔的笑,很隨意的道,“里昂家那邊的事情你爸會處理,小諾只需要安心的養傷就行了,”她微微的笑着,“傷心的事情不需要多想,時間一長自然就過去了。”
哦,她想起來了,是掉下去前她聽到的凱撒強暴柳嫣然的事情。
好歹也算是她名義上的丈夫,結果她是從別的記者嘴裡知道這些的。
宋小諾搖搖頭,聲音輕卻很堅決,“我不回去,媽,我會去羅馬。”
蘇綰頓了一下,手指梳着她濃密如海藻般的長髮,“小諾,你從小就很有主見所以你的事情我跟你爸爸也很少插手你的事情,你當初和顧睿分手的時候我們都尊重你的決定,你傷心的時候把自己關在城堡不見天日我們也不打擾你,可是小諾,”臉上是淺淺的微笑,可是眼睛裡的擔憂很重,“顧睿總共就傷了你一次,可是凱撒那樣的男人,他能來來回回不斷的傷害你。”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沒辦法看着你待在那樣的一個男人身邊,你喜歡他,我知道你是喜歡他,可是小諾,你怎麼會喜歡那樣的男人呢?”
你怎麼會喜歡那樣的男人呢。
蘇綰是看着她的眼睛這麼問的,“阿雪的事情,這次他跟他嫂嫂鬧出來的事情不管真相是什麼,他傷了你就是傷了你,也許以後還會有無數這樣的機會來傷你,小諾,我會寢食難安。”
這是蘇綰這些年以來第一次干預她的事情。
她不想再讓小諾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宋小諾沉默了好幾分鐘才扯出幾分無畏的笑容,“媽,以前不是有高僧說我主動紅顏露水失去所愛嗎,你們懂的我都懂,”素淡的容顏如水墨,“我不喜歡牽腸掛肚的感覺,無憂懷孕了我沒辦法才放了顧睿,至於凱撒,我也等着那天。”
她的手背很白,和白色的牀褥幾乎要融爲一體,“既然我喜歡他,那自然是喜歡他好好的。”
………………
莊園的議事大廳裡。
宋小諾海藻般的長髮濃密的披散在肩頭,她穿着一件薄薄的淡紫色的毛衣,淺V領露出精緻的鎖骨,手中把玩着系在手腕上的黑色鑽石,容顏明豔逼人,倘若不是坐在輪椅上,那份隱隱的氣勢要更加的強烈幾分。
喬治看着她出現,意外之外眉間皺起,“溫蒂,”他沉聲,“這事兒是我們家對不起你……”
宋小諾的手搭在扶手上,擡着下巴打斷他的話,“凱撒呢?”
她的謙卑和禮貌裡夾雜的倨傲較之亞瑟和凱撒更加的濃更加的不加掩飾,“如果柳小姐要上庭的話也要收集好證據正式上訴才能逮人吧,爸,你想軟禁凱撒作爲懲罰的話一天一夜應該差不多了。”
喬治這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你是來要人的?”
宋小諾的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聞言淡笑,“我擔心他被您打死。”
喬治看她的眼神帶着少見的探究,帶着淺淺溝壑的面容仍舊是不動聲色,“他強暴了的嫣然,溫蒂,你還幫着他?”
宋小諾謙卑的垂首,十分的明豔,淡淡的倨傲,“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了。”
喬治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擡手淡淡的道,“他倒是找了個不錯的女人,你想見他就見吧。”是誇獎還是諷刺,那意味就很清楚了。
凱撒聽到門開的聲音沒什麼反應,直到輪椅滾過地板的聲音他才擡頭,漆黑的瞳眸倒映着精緻美麗的女人出現在輪椅上的身影。
他的瞳眸微縮,聲音被刻意的壓得很低,“宋小諾。”他下意識想問她的腿怎麼了,可是話到嘴邊變止住了,因此只是喊了她的名字。
宋小諾擡手對身後的西蒙道,“待會兒再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西蒙領命頷首退出。
自己划着輪椅慢慢的挪到淡漠靠着牆壁一身狼狽落魄的男人身前,她看着他身上星星點點的血痕,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你好像挺沒用的。”宋小諾俯首看着他身上的傷,歪着腦袋評價了一句,意味不明。
男人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靠在牆上的身軀往前傾,布着暗色的傷痕的手落在她的膝蓋上,出乎意料的動作輕。
他盯着她穿着長裙的腿看了半響,聲音沙啞得模糊,“怎麼摔的?”
“哦,”她看了他的俊臉一眼,順口回答了,“被嫉妒我的女人推下去的。”
當時雖然場面混亂且她是有點被炸得腦袋空白,但是也模糊不了她是被那個名模趁亂推下臺的事實。
那股狠勁兒,根本就是想廢了她的腿。
她並不是很懂男人眼裡此時的意味,很深沉很複雜,尤其是濃的快要溢出來一點都像是他這種眼裡只有柳嫣然對別人都是涼薄的男人應該有的眼神。
她確實不懂,因爲凱撒的腦海中來來去去回放的都是亞瑟說的話,你的強暴案鬧到宋小諾的面前去了,她被記者的逼問的時候從高臺上摔了下去好像摔斷了腿。
摔斷了腿。
手指徒然的用力,驚痛得宋小諾乍然的叫了出來,“你幹什麼這麼大的力氣,很痛。”
凱撒慌忙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始終的盯着她的腿沒有看過她的臉一眼。
她擰擰眉頭,語氣有些冷淡的不耐,“能起來嗎?需要我叫人來扶你嗎?”見他半響沒有動,她以爲他沒懂補充道,“我跟你爸爸說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帶你出去。”
“你的傷勢再不處理會潰爛……”
“我沒強暴她,”男人淡淡啞啞的聲音打斷她,“但是我跟她發生關係是事實,你不是有潔癖麼?”
他擡眸眯着眼睛嘲弄的低笑,“不用管我,走吧。”
男人站起來,乾燥的手摸着她的發,語氣淡淡的,“我想出去自然能出去的,宋小諾,你的心這樣軟,當初怎麼架得住顧睿的挽留的,還是他真的誠意太不夠了。”
下身是黑色的熨帖的西裝褲,就像個長輩一般低笑,“喜歡你的男人那樣多,總有人愛的不是你的美貌和家世。”
也許直到此時,纔有些真正的坦蕩的真誠,以及毫無算計猜忌的真心,“如果你被傷怕了下次考慮的男人先領到你爸爸面前過眼,他不會看走眼。”
落魄而淡漠,漆黑的眸深沉而平靜。
宋小諾嗅着他身上並不好聞的氣息,“你爲了她做了很多事情,”她想了想道,“凱撒,你後悔過嗎?”
像是突然想起,然後隨口一問。
他依然只是淡淡的摸着她的發,“當初不該碰你。”男人蹙着眉頭如是說。
她應該是乾乾淨淨的。
曾經她是媒體眼裡的女神,凱撒想起那一浴缸的血水,淡淡的想,如他這般的男人佔有過她的確只是玷污而已。
不該碰她嗎?是覺得到底還是背叛了柳嫣然,還是後悔跟她發生過關係。
宋小諾垂眸,“先出去吧,難不成你還想在這裡待到死麼?”
說着她就要自己推輪椅,凱撒眉心蹙得攏起,動作比她更快,推着她的輪椅就往外走,“我來。”
西蒙見凱撒推着她也沒有上前,只是一言不發的跟在一側,視線無意中瞟過男人身上某些見骨的傷,還是覺得意外。
他傷得很重,比看起來更重,這點宋小諾看不出來西蒙瞭解清楚。
陽光照在男人的身上更顯得蒼白,像是久不見陽光的犯人剛剛出獄,氣息安靜沉澱得徹底。
莊園最大的花園裡,青石板鋪的路上狹路相逢。
柳嫣然沒想到溫蒂會出現,她更加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會以最快的速度回來幫凱撒。
在她的印象裡,媒體雜誌上的美人溫蒂是驕傲跋扈的。
她也看到了新聞溫蒂聽到消息從高臺上摔了下去重傷了腿。
青石板的路很窄,恰好因爲宋小諾的輪椅所以必須有人讓路,柳嫣然身側的不是亞瑟是布魯。
她站在那裡,眼神終究還是落到了滿身是傷的凱撒身上,他亦看着她,那樣的眼神較之亞瑟還要涼薄幾分,無波無瀾,“麻煩讓開,”應該是嗓子傷了所以有點啞,“小諾的輪椅要過。”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迴避。
柳嫣然看着輪椅上的女人,淺紫色的毛衣搭着顏色相襯的長裙,海藻般的長髮爲她的氣質增色不少,她不明白,於是問了出來,“他是強暴犯你也維護他,爲什麼?”
她以爲,宋小諾被背叛,會踩上最後最狠的一腳。
她手上的黑色鑽石,有些刺眼,宋小諾溫溫淡淡的道,“第一,他不是強暴犯,據我所知你們兩情相悅才滾的牀單,第二他不是我丈夫,我的手下應該也告訴過你我跟他結婚的事情是假的,所以他沒有爲我守貞的義務,你們青梅竹馬的深刻情誼感動了我所以我遠走米蘭給你們機會,至於我爲什麼維護他,大概是因爲我是好人。”
凱撒靜靜聽着她的話,有些神經微微的鬆懈開了。
還好,她不是因爲愛他才折回來維護他。
此生最厭惡別人同情憐憫他,但他寧願宋小諾回來是因爲同情他。
柳嫣然愣住了,忽然覺得有些事情不是她所預料的那般。
倒是宋小諾睨着她,“我怎麼對他我都有自由,但是柳小姐這樣絕情我實在是不大懂了,凱撒他是掘了你們家的祖墳麼你利用他對你十多年的感情來算計他?你看了那份化驗單仍舊決定跟亞瑟結婚不管他有沒有背叛你你都已經變心了,既然如此,何必把罪過推到別人的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