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沒有想到彥信居然就這樣走了,她一肚子的火無法發泄,鬱悶得要發瘋。這裡太隱秘,她根本不指望有人會發現她。初晨忍着病痛,強打着jīng神想離開這裡,卻發現她根本找不到船篙,再說了,就是找到船篙,她又會劃嗎?
太陽高高的升起來,她又渴又餓,特別是咽喉彷彿被火炙烤過一樣的幹疼。望着附近蘆葦葉上晶瑩的露珠,她不由舔了舔乾涸的嘴脣。伸手一拉,露珠咕嚕滾下了湖,看得她乾瞪眼。若是身體好的時候,這不算什麼。但是她現在就彷彿最嬌弱的女子,踮起腳,小心的掌握住平衡,避開那些讓她恐懼的綠sè或是黑sè的肉蟲,用手小心翼翼的拉住蘆葦葉,用嘴接住露珠。一滴,兩滴,真是甘甜啊,她陶醉的閉上眼睛。
事實證明,太得yì 的時候往wǎng 容易出錯,一不小心,咕咚一聲,她又跌入了水裡。還算好,雖然沒有了內力,敏捷的反應她還有,一把抓住船舷,雖然狼狽,卻有驚無險的重新爬上了船。抱着膝蓋坐在船頭,濡溼的衣衫緊貼着身體,曲線畢露,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她的身材真有那麼差嗎?她看看前胸,不平啊?又偷偷按按屁股,也不是那麼沒肉啊?她鬱悶的看着平靜的湖水,怎麼想怎麼覺得憋屈,暗暗發誓有朝一rì一定要出掉這口惡氣。
太陽照在臉上,有些晃眼睛,也很烤人,湖上的晨風吹在單薄溼潤的衣服上,又讓腳心都涼透,初晨很快感到了不適。
找了個yīn涼些的地方側身躺下,透過蘆葦的縫隙看向蒼茫沉寂的湖面,飢餓到了極致後已沒了感覺,她彷彿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個風雪交加、孤寂恐懼的夜晚。一如既往,她還是獨自一人被拋棄在荒野中,只不過這一次,她不再盼望任何人會突然出現來帶走她。
因爲她早已明白,這個世上,她其實一直都只有她自己一人而已。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她疲累的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的時間過去後,小船晃了晃,有人在她耳邊低笑:“看我撿到了什麼寶貝。”
危險的氣息逼近,初晨費力的睜開眼,看見黯淡的星光下,一片翠綠的衣角和一張蒙着綠sè絲巾的臉。是先前那個綠衣人,她費力的道:“藏寶圖不在我這裡。”那人鄙夷的笑道:“誰說我要那破藏寶圖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那人圍着她轉了一圈,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她乾燥皸裂的嘴脣,蒼白的臉頰,嘆道:“嘖嘖,嬌柔美麗的風大小姐居然落得這樣的田地!這些人也太狠心了些,無水無糧的將你丟在這湖上一天兩夜。雖是做餌,但也要這餌活着不是?”
初晨硬撐着往旁偏了偏頭,躲開那根白皙纖長的手指:“你既然知道我是餌,又怎麼敢來?”
那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笑成彎月,手一翻,從袖中拿出一個水囊倒出細細一股清亮的水來:“若我說我是真心憐香惜玉,不忍心你在此受苦呢?”
清冽的水帶着難以描述的誘人芬芳誘惑着初晨,她全身的每一個感官都在叫囂着它們需要這水的滋潤。“你要什麼?”指甲掐進了掌心,初晨竭力想保持一分清明。
那人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頜,就往裡面倒水。初晨根本沒有任何力氣掙扎,眼睜睜的任由那水進了自己的嘴,順着乾涸的喉嚨一直流下去。那人蠱惑般的輕聲道:“你太累了,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有個聲音在她心裡說,睡吧,睡着就好了。眼皮越來越沉重,初晨放qì 了最後的抵抗。一雙手臂將她抱住,小船又晃了一下,“竹衣公子,真好的耐xìng。讓本王足足候了你一rì兩夜,放下她,本王饒你不死。”初晨模糊聽見彥信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原來她真的在這裡一rì兩夜了,她居然還活着,她的命可真夠硬的。
一聲弦響,抱着她的人悶哼一聲,鼻端傳來濃濃的血腥味,她被狠狠的摔在船板上,可憐她的小腰都要被摔斷了。她又被物盡其用的當了一回誘餌,這是初晨最後的意識。
初晨又病了,中毒,兩度落水,風寒,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和妥當的照顧,再加上舊疾復發,這一次的病來勢洶洶,她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其間有好幾次,御醫都宣bù 她可能撐不下去了,但仿如奇蹟,每次她瀕臨死亡的時候總是又奇蹟般的撐了過來,讓那些白鬍子的老頭兒嘖嘖稱奇。
這場病,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纏綿的噩夢。初晨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chūn意和阿憐陪着,她夢裡夢了千百回的人並不在她身旁。見她擡着眼睛到處找,阿憐有些惻然的道:“姑娘,夫人來信了,她很是擔憂,原本要來瞧姑娘的,但是因爲老爺的病剛好到了最關jiàn 的時刻,她實在無法抽身。你醒來就好,想吃什麼,和老奴說,老奴這就去給你做來。”
初晨閉上眼睛,心中像有千萬顆鋼針在扎,原來她在捨生忘死的爲家族拼殺的時候,她的家人心中並沒有她。如果她活不過來,她也不過是千里之外的一縷孤魂而已,與那個其樂融融的家並沒有多大的關xì ——他們都在心安理得的享shòu 着用她的命換來的幸福。
chūn意很是擔憂,自從初晨醒來後,每rì該吃藥的時候就吃藥,該吃飯的時候就吃飯。總之,大夫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丫頭們說笑,她也跟着笑,配合得很,說不上什麼地方不對。但chūn意就是覺得初晨不一樣了,她總是看着窗外發呆,明顯的對一些東西喪失了興趣。
以前初晨總會很關心京都裡的局勢,關心北地家裡的一切,現在她根本就不會主dòng 問,就是你跟她說,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她到底聽進qù 還是沒聽進qù 。
一rì,初晨忽然問道:“這些rì子,有些什麼人來過?”
chūn意見她終於關心起這些事情來,很高興的道:“姑娘的病是皇上親自指派了御醫來看的。好些與你相熟的小姐都來過。還有,就是那個紫苑郡主還帶着傷就來了,見你沒醒,哭着去了。”
初晨垂下眼睛,這些人恐怕都是看瑞帝親自給她指派了御醫纔會來的吧?不過瑞帝居然會親自指派御醫來給她看病,這倒是出乎她的意liào 。
“其他就沒有了?”
“沒有了。”chūn意見初晨眼裡難掩的失望,心裡突的一跳,姑娘是盼着誰嗎?轉眼卻見初晨自嘲的笑:“看來你家姑娘也不是那麼失敗呢,雖然要死了,還是有人來看一眼的。”
其實初晨自己也不知道該盼着誰,就像多數這個年齡的年輕女子一樣,只是覺得青chūn年華的自己,在重病的時候,那些平時天天巴結自己的男子居然一個也沒來,心裡很是不好受而已。就像太子,彥信,明知他們和她之間只是虛情假意,利用與被利用的關xì ,但她心裡卻是渴望除了這些之外,他們能有幾分真心對她的。
燦爛的笑難掩眼裡的失落與哀傷,chūn意低聲哽咽道:“姑娘,你活着,就比什麼都要好。rì子長着呢,以後,咱們好好過。”
初晨握住chūn意的手,低低的道:“是啊,活着比什麼都要好。我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接下來發生了太多預料中與預料外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件,先是葉檸被指爲太子正妃,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金玉露小姐作爲側妃,定在次年九月**婚。
聽到這個消息,阿憐並幾個丫頭都很是擔憂,初晨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還擔心瑞帝讓御醫來醫治她,會有什麼別的目的。這次指婚從另一方面來說,是一個信號,預示着經過萬chūn湖一役,瑞帝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再需要用她來引起兩個皇子的爭鬥,藉以平衡朝中勢力了,這樣她的rì子將會輕鬆很多。
第二件事,是朝廷終於下了旨意,讓她的父親風子瑛正式繼承了寧國公的爵位,並派了御醫給風子瑛治病。風子瑛當年中的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下的毒,多年來風家遍訪天xià 名醫始zhōng 治不好。究其原因,只因這毒是大內密造之毒,分明與瑞帝是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漸jiàn 的風家也就死了這條心。
御醫到後,不過一月光景,風子瑛已能起牀活動,重新視事。初晨很清楚這是瑞帝給瀕臨死亡的風家一個極大的獎賞,看着綠綺夫人在書信中透出的情不自禁的喜氣,還有風子瑛病癒後親手寫給她的充滿了勉勵和安慰的家書,以及兩個弟弟的問候,初晨也覺得自己的痛苦大約是值得的。
第三件事卻是關於她自己的。瑞帝真的將她指給了彥信做正妃,但同時又指了左清做側妃,定於次年臘月初九大婚,左清稍後進門。
人人都道是原本瑞帝還是着意要立初晨爲太子正妃的,只是萬chūn湖一役中,彥信救了初晨,悉心照顧,孤男寡女共處了一rì兩夜,不能避嫌,瑞帝無奈之下,也顧不得太子悲憤,只好應了立了大功的彥信的請求,將初晨立爲廣陵王妃,這才便宜了葉檸。
此事傳出,有無數的人眼紅葉檸運氣好,又有無數的人爲初晨落入彥信的手裡而暗自幸災樂禍,更有人爲這樁婚事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