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chūn的午後已有些悶熱了,紫蘿花盛開的花廊上,到處都是鮮翠yù滴的綠葉襯着大團紫茵茵的紫羅花。初晨斜倚在花廊的軟榻上,鼻尖嗅着馥郁的芬芳,一把羅扇蓋在臉上,看似睡着了,耳朵卻沒有漏過任何一句身後環伺的丫鬟小聲的議論。
自從她們母女住進這芳琳苑,一直訪客不斷,帝后不斷有賞賜賜下,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每隔三兩天必然交替出現,還有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總是打着這樣那樣的旗號隔三岔五的往她這裡跑,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指婚的旨意一直遲遲不下,根據丫鬟的議論,初晨知道往年的慣例是櫻花宴後最多不過三rì,指婚的旨意就會下來,但是今年已然過了半月,宮中卻沒有絲毫動jìng 。兒女聯姻向lái 是世家貴胄們充實和擴展自家力量的最好辦法,對家族至關重要。世家們出動各種力量去打聽,居然一點風聲都聽不到,由不得大家的心裡都有些亂。因此都把眼睛瞄準了芳琳苑。
綠綺夫人原來的計劃是要初晨和太子處好,但自彥信出現後,她的態度就有些模糊,初晨以爲自己早已看透母親的心,但現在卻是摸不透了。
那天回來後,她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綠綺夫人。按她自己的意思,她是不願招惹廣陵王彥信的,她對他有着莫名的恐懼,而且她下意識的認爲,一個能不分場合和女人肆無忌憚的**的男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然而卻被綠綺夫人狠狠的申斥了一頓,綠綺夫人罵她鼠目寸光,難成大事。初晨只好依着綠綺夫人的意思,儘量誰也不得罪。
太子的態度很是奇怪,溫柔中總是帶些委曲求全,急切中又帶了些小心翼翼,總是在她不注yì 的時候一副深思的樣子偷偷打量她,然hòu 又是苦笑連連。
而彥信卻是一改先前的張狂無禮,一派的溫文爾雅,偶爾也夾雜着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小的惡作劇,與她琴簫合奏,探討曲藝時,經常含情脈脈的望着她,看得她渾身不適,彷彿有無數個毛毛蟲在她身上爬來爬去。
當她受不了故作嬌羞的嗔怪他的時候,他又是一副瞭然嘲諷的樣子,弄得她心頭無端端的火起,又不敢大發雷霆。因爲她知道自己說的每句話和做的每件事,綠綺夫人都是知道的,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不能違逆母親的心意。原本她也打算就這樣依了家族的安排,做一顆有用的棋子,可是經過昨夜,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的理想和心態都發生了很大的偏差。
初晨混亂的想着,就要昏昏睡去。大丫頭chūn意擔心的看着初晨,昨rì夜裡,綠綺夫人只帶了貼身的阿憐嬤嬤匆匆出了門。初晨好奇的偷跟了去,這種事情,她從小一直沒少幹。每次出門都是讓chūn意躺在牀上假扮她,而她也從來不會耽誤太長時間。而昨夜卻讓chūn意等的心急萬分,直到天要亮時初晨才失魂落魄的回來。進門後也不管她詢問,胡亂的揮了揮手,也不洗漱,矇頭便倒在牀上昏睡。眼看就要到給夫人請安的時辰了,初晨也不起身。嚇得chūn意出了一身冷汗。最後關頭,初晨方纔起來,簡潔的洗漱後,面sè如常的去給夫人請安,一如既往的安靜有禮,chūn意方放下心來。
昨夜,也不知初晨到底遇見了什麼?chūn意正在亂想,就聽一聲清脆的笑聲,幾個衣飾華貴的美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拿了初晨蓋在臉上的團扇,往她臉上滴了幾滴茶水。初晨動了動蝶翼般的睫毛,懶洋洋的睜開眼睛,看着眼前如火般灼眼的美人和她身後的那羣鶯鶯燕燕,慵懶的笑道:“你們來啦?今天可沒別人來呢。”
曾蘿撅着小嘴道:“晨姐姐這說的什麼話?別人不來我們就不能來啦?”
自櫻花宴後,許多京城的名門淑女經常打着這樣那樣的旗號與她套近乎,特別是曾蘿和葉檸、左清三個太子妃、廣陵王妃的熱門人選更是纏着她,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在情況未明之時,大家都裝着那份大度和溫婉嫺靜罷了。初晨煩不勝煩,實在躲不過,也只得陪着她們演戲。
左清和葉檸一前一後地立在花影下,左清笑道:“你小rì子倒過的悠閒。我們可走得累了,還不叫我們坐下,把你的好茶沏來?”
旁邊早有丫鬟遞過錦凳和帕子,又上了茶。左清急匆匆的灌下一杯茶去,愜意的微嘆了一口氣。葉檸斯文的輕啜了一小口茶,擡頭正看見左清魯莽的樣子,不贊同的皺了皺眉頭,她是個沉穩的xìng子,又恪守禮儀,加上與左清本是表姐妹,一看見左清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地方總是要說上半天。因此大家都極是怕她說教的。她正要開口說話,左清忙告饒道:“檸姐姐,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曾蘿撲哧一聲笑出來,葉檸淡淡瞥了她一眼,終是沒有說什麼。
初晨看着曾蘿與葉檸,二人一樣高貴的出身,一樣的年輕貌美,只是xìng子卻是天差地別,不知太子更喜歡哪一個?還是都喜歡呢?上位者,不說享盡天xià 各sè奇珍,就連美人也是各sè都要收齊的。世家女兒又怎樣?不過是身份高貴些的收藏品罷了。呵呵,自己與她們又有何區別?不也是那收藏品中的一個麼?初晨自嘲的想到,大好的心情不由去了大半。
看見她懨懨的樣子,曾蘿小心的賠笑道:“晨姐姐可是煩我們了?”初晨強打起jīng神,笑道:“哪兒能呢?我一個人正悶得慌。”幾人閒扯了一陣子,初晨擡起眼睛就看見了曾蘿腰間掛着的玉佩。
小巧jīng致的古玉,有着溫潤美麗的玉質,別緻的魚形花紋,她也有一塊類似的,是太子前rì送的,只不過她的是鳳形花紋罷了。她其實是很喜歡曾蘿那樣的xìng子的,那樣明烈肆意的美麗,那樣張揚的笑容,讓人看着心裡就生出幾分歡喜來,太子最愛的還是這樣明麗的笑容吧?只是明麗的笑容下面隱藏着些什麼,初晨就不知道了。想想她自己,常年虛僞的笑,就連對着鏡子的時候,她也討厭自己得很。
葉檸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曾蘿腰間掛着的玉佩,她大概也有一塊吧?初晨暗想。如果三人都有,那麼太子傳遞出的意思是很明顯的。明明大家都相看兩相厭,偏生天天要跑到她這裡來大眼瞪小眼的,初晨心裡突然生出一陣厭煩來,那三人似乎也看出了她心情不佳。衆人俱都沉默着,一陣微風吹過,紫藤花落了一地,那幽香沁入鼻端,曾蘿突然低聲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沒想到明媚飛揚的曾蘿會發出這樣感傷的慨嘆,初晨倒有些訝然。她這一句話出來,四人倒都沉默了。左清微咳一聲道:“曾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作這樣的悲音?”
曾蘿笑道:“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這一句。”
“姑娘,三殿下來了,說是帶來了廣陵散的孤本。”丫鬟潤雨從外面走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葉檸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了。”左清撇撇嘴,道:“我偏不!我就要看看那孤本是什麼樣子的!我還沒聽晨姐姐彈琴呢。”
“咦!恐怕有人是想聽三殿下吹簫吧?”曾蘿笑道。左清微惱,作勢要去呵曾蘿。葉檸攔住了她,淡淡的道:“清妹妹,我們還是不要打擾晨妹妹他們了。”初晨淡笑道:“既然清妹妹想見見那孤本,就留下來吧。”左清呵呵一笑,拂開葉檸的手,回身坐到錦凳上,道:“我就知道晨姐姐不是那小氣之人。”
彥信只帶着貼身小廝祝年走來,遠遠看見四個各具特sè的美麗少女各着了華美的chūn裝,身後圍了一羣美豔的婢女,在午後的chūnrì下,慵懶的坐在廊下,或打着團扇,或是品茶,或是嬌笑,或是看書。奼紫嫣紅,眼花繚亂,只覺得人間最美的chūnsè俱在這裡了。
見彥信過來,四人起來見禮。彥信先對着左清溫柔的笑笑,左清先就紅了臉,側着身子躲在了葉檸身後。再看初晨,只見初晨頭上只鬆鬆綰了一個流雲髻,隨意插着一隻粉玉蘭花簪,戴了兩朵紅寶石串米珠頭花,耳邊垂了一對粉sè的珍珠耳墜,穿了一身袖口和領口以及裙邊都繡了銀sè的纏枝蓮的粉紫羅裙,腰間繫了深紫sè的亮緞腰帶和同sè的絲絛,淡粉sè的披帛垂在地上,衣上落了幾點紫藤花瓣,她就那麼隨意的坐在那裡,卻彷彿是一幅jīng心製作的畫,風華絕代。對他淡淡一笑,並不多語,只微垂着眼睛細細擺弄手中的紈扇上的流蘇。他便已知她不耐了。
彥信從袖中摸出那本泛黃的琴譜,遞給左清道:“拿去看,老遠就聽見你的聲音了。”
左清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方纔的嬌羞一掃而空,餘下的滿是崇拜和喜歡。她細細的摩挲着琴譜的扉頁,彷彿要從上miàn 汲取到些什麼。
葉檸笑道:“妹妹輕些,這琴譜可是很老舊了。”左清尷尬無比。就聽曾蘿笑道:“不過一本琴譜罷了,難不成還比清姐姐的手還要柔嫩些?”
左清飛快望了彥信一眼,壯着膽子道:“晨姐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