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夫人仍是側身讓開了太子這一揖,淡笑道:“太子切莫再如此,妾身擔當不起。”
太子皺眉道:“夫人是不肯麼?”
綠綺夫人笑道:“殿下這是爲難妾身呢,需知妾身是臣下,這個主可做不得呢。”
太子冷哼道:“夫人的心不小啊!”
綠綺夫人一臉的茫然和驚疑,顫聲道:“殿下?”
太子強忍不耐,強笑道:“是孤思慮不周,請夫人見諒。”
綠綺夫人道:“妾身就是這樣一個女兒,心裡是極盼她能幸福的,但是這一入了京,進了櫻花會,就再不能由着妾身了,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冷哼了一聲,心道,你若是真盼着她幸福,又怎會千里迢迢的送她入京,參加這櫻花會。
綠綺夫人道:“今rì天sè已晚,殿下這便要回去了麼?”
太子冷冷掃了她一眼,終是點點頭,道:“孤給初晨帶來一件東西,要親手交予她。”
綠綺夫人笑笑,道:“妾身這就去喚她來。”
太子道:“不必,孤親自去,夫人就不必陪同了。”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徑中,綠綺夫人冷冷一笑,喚來chūn碧,道:“你去聽濤居那裡看着。”
初晨伏在窗前望着天邊的晚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潤雨等幾個丫頭遠遠的看着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忽聽chūn黛在門外道:“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金安。”一羣丫頭忙不迭的跪了一地。初晨起身要跪,太子卻早按住了她的肩頭,柔聲道:“還在生孤的氣麼?”
初晨不動聲sè的掙脫太子的手,退開一步道:“殿下說笑,臣女哪裡敢生殿下的氣呢。”
太子聽着這話說得,不是不生qì ,而是不敢生qì 。心裡也不高興起來,沉聲道:“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初晨無奈的笑笑,起身跪下,不發一言。
太子煩躁的撫了撫額頭,伸手將初晨拉了起來,默默的盯着初晨看了半晌。初晨垂着眼睛,玉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sè,手也冰冷得很。太子心裡又不由憐惜起來,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初晨的頭髮,卻見初晨恐慌的退縮了一下,心裡又生qì 起來,道:“你怕孤?”
初晨垂着眼道:“殿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太子背了手,站在窗前,背對着她冷冷的道:“你和三弟是怎麼回事?”
初晨淡然一笑,道:“能有什麼事?就是殿下看見的那樣。”
太子走到她面前,扼住她jīng致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一字一頓的道:“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初晨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太子,不由打了個冷戰,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太子的眼中有了一絲溫度,道:“孤想娶你。”
初晨眨了眨眼,喃喃的道:“我一直記着的。”她是記着的,但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他不是?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方纔柔柔的道:“以後離他遠些,再不要讓孤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初晨聽出一絲寒意,眼淚一下掉了出來。
太子皺眉道:“怎麼,你不願yì ?”
初晨搖搖頭,低聲道:“我一直都不喜歡見到他,又怎會不願yì ?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她指的是皇帝讓彥信到這裡來學琴的事情。
太子伸手給她細細擦去了眼淚,道:“你暫且忍耐幾rì,宮中就會有旨意下來。這段時間,你不妨裝裝病好了。”透過暮光,看見初晨那張絕美的臉和長如蝶翼的睫毛,因爲流淚而顯得氤氳的大眼,紅潤的嘴脣,太子的頭嗡的一聲,癡癡的伸手捧住了初晨的臉,低頭向着那誘人的紅脣吻去。
初晨“呀!”的一聲,後退一步,伸手捂住了臉,背對着太子不肯回過身來。太子不耐,握住了她的肩頭,強扳過來,卻見眼淚從初晨的指縫中流了出來,低聲道:“怎麼了?”
初晨只是不答,太子問得急了,方哽咽道:“殿下心中可是極瞧不起我的?”
太子詫異道:“這是怎麼說?”
初晨低聲道:“若非如此,又怎會如此輕薄於我。莫非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讓殿下以爲我是那些輕浮女子?”
太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孤原是愛你,又怎會是輕薄你?”
初晨道:“殿下若是愛我,就該敬我,稟明瞭皇上和母親,正正經經的——,這樣,卻是將我置於何地?”說着,臉上飛了一絲紅暈,眼淚又流出來。
太子聽了,笑笑,也不再強求,道:“晨兒說得極是。你看,這是什麼?”說着自懷裡拿出一個錦盒來。
錦盒中靜靜躺着一條墨綠sè的腰帶,在暮光中閃着神秘的光芒,“翠羽帶?”初晨細細摩挲着這條美麗的腰帶。
太子點點頭,道:“對,就是櫻花會上左清帶的那種。不過你的這個比她的更好,原本是母后的。孤見你喜歡,就跟母后討了來,這不剛從母后的內庫裡拿來。喜不喜歡?”
太子對她還是上了心的,那rì在櫻花會上,她不過因爲無聊,無話找話地誇了左清的腰帶幾句,其時太子正和曾蘿一起說笑,誰知他竟然默默的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中。初晨心裡有些感動,笑着將腰帶在身上比劃了幾下,仰頭笑盈盈的道:“真好看,謝謝殿下。”
太子見她臉上還閃着淚光,嘴角卻含着笑,寵溺的點了一下她的鼻頭,道:“你呀!還是個小丫頭呢。”
太子走後,chūn意道:“姑娘扇子上的那個紫sè流蘇不見了,上miàn 還繫着一顆西瓜碧璽雕成的玫瑰吊墜呢,那成sè的碧璽可不好找。姑娘弄到哪裡去了?”
初晨想了想道:“好像是被我扔在院子裡了。”少頃,chūn意回來奇怪的道:“找不到了,我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咱們家的丫頭都知道那是小姐的東西,應該沒人敢拿呀?”
初晨道:“也許是哪個小丫頭不懂,看着好看收起來也不一定,不要找了。”
晚間吃完飯,綠綺夫人揮退了丫頭們,似笑非笑的望着初晨。初晨擡起眼道:“母親有事?”
綠綺夫人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方道:“你長大了。我知道你心裡是極瞧不起我要你做的這些事情的,也是極不願yì 的。但是,你要記得你的使命,身爲風家的長女,你必須這樣做。”
初晨垂着眼道:“母親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從小到大,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來都沒有拂過你的意。可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的,讓母親cāo心了?母親說來,女兒改了就是。”
綠綺夫人道:“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想問問你的想法,那兩個人,你更喜歡哪一個?”
初晨道:“都一樣。母親做主便是,不必問女兒。”
綠綺夫人苦笑道:“就是衣服也有比較的,何況人呢。你總要說說你的心意,做母親的也好爲你打算些。”
初晨道:“不必,母親看怎樣能發揮我這顆棋子最dà 的作用就行。若是我能做到整個家族都滿意,也不枉你們養我一場。更何況,他們並不是衣服,可以由得我挑的。母親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好了。”
話音未落,綠綺夫人突然猛地推翻了眼前的粉彩茶盞。初晨眼皮都未擡,細細吹着自己杯中的茶葉。半晌,綠綺夫人方嘆了口氣,臉上說不出的落寞和悲苦,道:“你這是什麼話?”這個女兒,從小就說不上什麼乖巧,但近幾年來卻是溫順懂事了許多。怎地今rì突然一反常態起來?“你心裡還在怨着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綠綺夫人仔細看着初晨犯倔時那種故作淡然的神情,不由頭痛起來。
初晨笑笑,起身道:“若是母親沒有其他事情,女兒便告退了。明rì我還要打發那幾個小姐呢,若是沒有jīng神,出了什麼差錯,可不浪fèi 了這十幾年吃下的飯?”盈盈施了一禮,自顧自的走了。若不是她在昨夜無意中發現了這一生最令她痛苦,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此刻的她一定是很理解父母的,也是很願yì 爲家族犧牲的。但自從知道了那個秘密之後,她開始不甘心,此時綠綺夫人的一切言行,在她眼中只有都是令人厭惡的虛僞和做作。
綠綺夫人看着那閃爍的燭芯,低聲道:“阿憐,從小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jīng力,但她爲什麼總這樣讓我不省心?”
從房外悄無聲息地閃進一條灰sè身影,嘶啞的嗓音響起:“小姐,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的。你就不要難過了。”其實,很多時候,甲之砒霜,乙之良藥,世間的事情又有誰說的清?阿憐心中想道,只是這話卻不好和綠綺夫人說的。
綠綺夫人道:“她從小體弱多病,我想了多少法子,如今,她長大了,就這樣對我。我這樣做,無非就是爲了將來她們再不受我幼時受的那些苦。那時,若沒有你,我早就屍骨無存了。可憐你,成了這個樣子。”
阿憐擡起頭,她的臉上一條長長的疤痕,破壞了原本美好的容貌。她愛憐的望着綠綺夫人,走過去輕輕的捏住她的肩頭,細心的按摩着,溫柔的道:“放寬心,那孩子嘴裡倔強,實際上是最聰明最懂事的,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綠綺夫人閉着眼就要沉沉睡去,就聽園子裡一陣嘈雜,chūn碧顧不得敲門,快步跑進來道:“夫人!夫人!快去瞧瞧吧!三殿下他喝醉了酒,帶着一幫子人朝着姑娘的園子跑去了。奴婢等攔不住。”